第62章

忍了二十七年的男人, 一开荤就食髓知味。

说了下次注意点儿,结果借口信手拈来。

吃完饭,昭棠帮着路景越把东西搬过来。他放在这边的东西本就不多, 又是在对门,没两趟就拿完了。路景越拿重的东西,让昭棠帮他收衣服。

昭棠迟疑了一瞬, 还是默不吭声地将他的衣服放到了主卧的衣柜里,和她的放在一起。

她看着两人交叠的衣服, 不知想到什么,只觉说不出的暧昧。

路景越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就斜倚着门框,一双凤眸注视着她, 眼尾微挑, 似笑非笑。

昭棠对上他的视线,假装没懂, 没理他。抽了自己的衣服出来, 转身进了浴室。

主卧的浴室很大, 干湿分离。她站在莲蓬头下洗了一会儿, 淋浴房玻璃上沾染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一睁开眼,隔着水雾, 就看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一步步往她走近。

昭棠胸口用力撞了下,下一秒,他已经肆无忌惮地进来了。

浴室的灯光明亮得不行, 白花花的刺眼。

昭棠万万没料到这个人这么劲爆, 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身体, 耳边立刻传来一声轻哂。

像是在笑她多此一举。

昭棠脸胀红,讷讷赶他出去。

路景越两步走到她面前,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喑喑哑哑地问她:“正式住一块儿的第一晚,是不是得有点儿仪式感?”

昭棠:哈?

昨晚的仪式感还不够吗?

不够。

这晚,男人又一次身体力行,给了她一个刻骨铭心的仪式感。

……

其实都是借口,纵欲行凶。

结果就是,那盒东西两个晚上而已,就被用掉了一大半。

结束后,男人一条手臂枕着自己的头,另一条臂弯里躺着筋疲力竭的昭棠。视线落在虚空里,只觉她头依偎着的那片胸膛里面满满当当。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胸腔震动,昭棠刚刚睡着又迷迷糊糊醒过来,抬头,茫然地问他:“笑什么?”

男人垂眼,意味深长说:“快乐。”

昭棠:“……”

流氓真的耍上瘾了。

昭棠没理他,过了几秒,听他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喟叹:“没想到是在这里。”

买这房子那年,他二十岁。重新高考,上了岁大,再没心情去住什么宿舍,打算在岁大附近买套房。

那时候房价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但那周边的房子从来不便宜,不仅不便宜,因为是老城区,房子普遍破旧。那年头也就一个高端小区,叫什么摩卡小镇,一个小区占了大片地皮。可惜已经交房,买不到了。

他直接拿了自己全部的存款出来,回祖宅吃饭那天顺手把卡给了外公,让他帮忙买一套。

外公很吃惊,问他:“这钱你不是存了很久吗?怎么就这么花了?”

他沉默了一瞬,淡道:“本来也是存来买房的。”

本来是存来买房的,只不过,不是买岁大附近的房,而是望大附近的房。

他十八岁生日正好在高考前一天,那晚昭棠请他吃饭,还送了他一张礼物兑换券。他想,自己总是这么泰然收她的礼多不好啊,怎么着也得回个礼不是。

他比她高一级,提前一年填志愿。她对自己的认识一向清楚,也没什么心比天高的志愿,她安于望大。

那好,他就报望大。

老师和同学都万分不理解他怎么想的,就算觉得临绛大学太远了懒得去,那也可以报边儿上的岁大啊,家门口,还好。

他可是状元啊!

爸妈倒是放养惯了,从小就什么大事都让他自己拿主意,只是在他说要报望大以后问了一句:“有了解过这个学校吗?”

他说有,他们就没意见了,随他。

但他那时候对那所大学全部的了解就仅限于,眠眠了解了,眠眠明年要去。

他得提前去等她。

毕竟异地恋影响感情。

哦对,还有望大的宿舍不怎么好。老校区,六人间,上下铺,没有卫生间。

他想,问题也不大。他们家的小孩都有点儿存款,学校旁边买套房给她住,权当是给她的回礼了。

毕竟高中那两年她总请他吃饭,他每次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别的男孩女孩一起出去吃饭,男孩从不让女孩付钱,女孩非要坚持付钱的话,两人还能当场吵一架。

他就从来没有这种自觉。她请,他就吃;她送什么东西给他,他也来者不拒,统统收下。

虽然她就送了他一张纸……但礼轻情意重吧。

他一度花了好些心思在望大附近挑房子,可是望大附近只有老小区,他就考虑着买套老房子,重新装修一遍。

他留意着她的喜好、她所有的细节。他打算大一大二让她自己一个人住,他偶尔过去看看她,省得她的同学们背地里说她闲话,影响不好。等大三大四她满二十岁了,他再住进去。

如果她不愿意同居,那也好办,直接先把证领了。

就这么,他把未来规划得明明白白。

如果不是大一下学期出国交流一年,他房子都买好了。那时候他想,他们本来就分隔两地,如果趁着这时候出去,等他交换完回来,她大一上学期刚结束,他们算起来只用分开半年。如果之后再出去,他们分开可就是一年。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就是那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

先是她的母亲去世,他竟然是时隔两天后才从爷爷口中得到消息。彼时他正和小组成员合作完成一个投资模型,成败不仅关系学科成绩,第一名还能拿到一笔不小的风险投资基金。

小组一共三人,他是组长,其他两个都是白人,优秀、野心勃勃。本来一切都很和谐,第二天就是presentation,还差最后一个关键模型,他们就势在必得了。结果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他高中时住的房子是爷爷奶奶的,为了高中上学就近,临时搬过去。本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问题,但爷爷奶奶嚷着反正退休也没什么事儿,就跟着搬了过来陪他。

他高二的时候,昭棠一家也搬进了那个小区,和他成了邻居。

高考后,他去了望城,爷爷奶奶自然地从那个小区搬离。不过爷爷在那里住了三年,认识几个棋友,偶尔还会回去一起下个棋,这才从邻居口中得知昭棠的母亲去世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拧了一下。

然后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起身就往外跑。

两个白人同学不明所以,拉住他:“Lu, where are you going?”

他没空跟他们解释,扯开他们,言简意赅:“Airport.”

一瞬间,两个白人男孩疯了。

“What’s wrong with you!”

“Are you crazy!”

他们上前来拦他,让他有点担当,像个男人。他没时间跟他们废话,三个人直接在草地上打了一架。

两个白人男孩跟他差不多的身高,也同他一样热爱健身、户外运动,身形健壮,他以一敌二,费了番功夫才打赢。自己也没讨着便宜,他眉骨上挨了一拳,破了皮。

他冲那两人歉意地说了一声:“I’m sorry, I have to be with her!”

转身跑去了机场。

然而飞机落地岁宜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他也来不及换衣服,打了个车直接过去。

万幸赶上了。

葬礼上的她像只走失的小奶猫,悲痛又茫然,眼睛里还藏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他心都揪疼了,无人的角落,他将抱在怀里,低低承诺:“别怕。你还有我,以后的人生,由我陪你走完。”

一抬眼,却对上一双年迈的眼睛。

老人手臂上缠着黑纱,唇线抿直成了一条线,眉心紧锁,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满是敌视,那敌视里还带着点儿居高临下的不屑。

离开的时候,他随手薅了把自己的头发,薅下一根被碾碎的草。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

肯定是打架的时候弄上去的!

也不知道她的外婆会不会把他当成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

美国那边的惩罚来得更快。

她母亲的葬礼一结束,她就催他赶紧回去,他又多待了两天才回去,但这两天他也没见到她。

他回到学校,结果刚下飞机就被警察带走了。

原因是他动手打人,对方报警了。

路景越:“……”

所幸他是第一次打人,交了1000美元保释金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就是小组作业惨败。

他的两名组员被他拖累,别说和风险投资基金无缘了,连这门课都陪着他没过。

路景越虽然被两人告了,但从来敢作敢当。他又花了一个月时间,重新做出一个新的模型,也没拿去得什么奖了,直接杀入资本市场,带着两人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但可能真的是应了那一句——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一觉醒来,他收到了昭棠的分手短信。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回国。

她冷漠地回了他一句:【我离高考只剩38天。】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发现他们恋情的老人。

他虽然已经大学,她虽然已经十八岁,可她还在高三。

在家长和老师眼里,他们就是早恋,不被允许。

如今她的精神本已绷紧,如果家长老师那一头还在拉扯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放手,不能只顾自己一时意气,跟着较劲。

先让她安心高考吧。

他犹豫了一瞬,没有回国。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那个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回去了,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但那个时候的他一无所知。

他熬到高考出成绩后,想问一问她的分数。短信打了出来,也久久没发出去。

最后,他买了张机票飞回国。

却发现她已经搬家了。

那时候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只是为了念高中才短暂地搬来这个小区三年,高考后搬走也再正常不过。

他在小区里没有等到她,掏出手机。

他本想告诉她,他回来了,想问她,能不能……见见他?

然而短信来来回回编辑了半个小时,他又将文字全部删掉。

最后发出去的只是一句:【我会提前修完学分,年前回国。】

他以为她不会回复,至少不会很快回复。

没想,过了一两分钟,她的消息就进来。

眠眠:【嗯。】

可恨年少时太自以为是,他天真地将这个“嗯”理解成了她与他的又一个约定,全然不知彼时的她正经历着什么,全然不知那时她正在机场,抱着万念俱灰的心态,准备永远离开这座城市。

而他,抱着自己一厢情愿的约定,满心欢喜地再次回到了美国。

然而等他完成学业再回去的时候,自然已经找不到她了。她没有去望大,没有去望城,甚至也不在岁宜。

他通过学校打听到了她报考的学校,马不停蹄飞去临绛。

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即使他几乎耗尽尊严……

“你想要什么?你就是想要星星月亮,我也可以为了你去做宇航员登太空。”

“可我不想要星星月亮。”

“从此,我只爱比你更爱我的人。”

“嗯,那应该很容易。”

到那一刻为止,他那一生都是恣意飞扬的,还从未为谁如此低进尘埃。

不值得。

他毅然转身离开。

那时候他有多恨她?

就像那晚他对那小破孩说的——恨死她了。

望大成了一个笑话。

他恨她恨得连这个学校都看不下去,毅然决然退学。回去正好赶上高三下半学期,刚好参加高考。

再考一次,考岁大也是绰绰有余。

他就这么换了志愿、换了大学、换了城市。

连同那原本准备好打算给她买房子的钱,他也用在了别的地方。

“岁大旁边,摩卡小镇。剩下的钱我帮你在那边拍了片商用地,钱不太够,孟言溪凑了一半。”

外公将钥匙交给他的时候这么说。

——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他那时候生气地想。

房子是精装修交付,可是鬼使神差地,后来的软装还是全按着她的喜好来,连窗帘都费尽心思挑了她喜欢的颜色。

然而天地明鉴,他那时候生气都来不及,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间卧室、这张床上……

只能说命运兜兜转转,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没想到是在这里。”他忍不住感慨。

男人吃饱餍足,嗓音里都透着愉悦。

夜里声音很安静,即使气音也清楚,昭棠抬眸问他:“在这里什么?”

“在这里,”他垂眼凝着她,想了下,意味深长吐出两个字,“圆梦。”

“什么梦?”昭棠这会儿又累又困,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男人低笑一声,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反问:“你说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躺在这张床上想你,能做什么梦?”

昭棠:“……”

想到刚才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花样……昭棠嗔他一眼。

路景越笑着将她抱得更紧。

昭棠的目光落在那片乱世佳人绿的窗帘,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当初,是不是真的很生气?”

所以才会连望大都待不下去,直接退学重来。

路景越没有否认:“是,我是真的很生气。”

时至如今,听他这么说,昭棠鼻间仍有酸意涌出。

路景越无奈轻叹:“可除了生气,我无能为力。对别人,我有各种手段。唯独对你,我恨不得、弃不得……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只能默默生闷气的人。”

他不轻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低喃:“昭棠,只有你能让我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