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路景越将车开到了鹿溪, 服务员上的茶是今年新摘的雨前龙井。

嫩绿的茶尖儿,在清澈的泉水里浮浮沉沉,茶香四溢。

昭棠平常不喝茶的人都被吸引了, 忍不住轻嗅了一口,正要伸手去拿杯子,对面的路景越撩了下眼皮, 对服务员说:“拿走,她对绿茶过敏, 给她换成酸奶。”

昭棠手一顿:“……”

服务员:“好的。”

说着立刻就从她面前取走了茶杯,放回自己的托盘上, 又将桌上的茶壶一并取走。

昭棠目瞪口呆,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又看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服务员, 忍不住说:“你要不先问一下今晚谁请客,再决定听谁的?”

服务员飞快看了眼路景越。

男人眼尾微挑, 似笑非笑地看着昭棠。

服务员收回视线, 低眉顺眼说:“谁请客我也得听他的。”

昭棠:“?”

嗯?

服务员逃也似的跑了, 昭棠还没回过味来, 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不能否认这张脸的杀伤力,无可挑剔的五官,英挺冷硬的气质。暖色的灯光落下, 又像是给他缀上了一层光晕, 让他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光芒万丈。

小姑娘喜欢他,她理解。

她自己当年不也是同样的一眼沦陷吗?

但工作时间这么说, 会不会有点太不专业了?

她请客(吃霸王餐)呢, 她说撤了吗?

总觉得有点不对。

昭棠看了眼服务员离开的方向, 问路景越:“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路景越漫不经心勾了下唇:“你猜。”

昭棠:“……”

猜什么?

猜他是怎么让姑娘一眼沦陷的吗?

昭棠这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她反应快,其实她大多数时候反应都挺慢的。路景越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她硬是没往那个方向想。一直到菜都上齐了,她不疾不徐咽下一口茉莉花香熏鱼,花香味留满齿颊,那一个瞬间,她耳边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响起当初孙珞宁说过的话——

据说鹿溪有两个老板,“鹿溪”就是两人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

溪是孟言溪,鹿是哪个我就不知道了。

岁宜到底哪个大佬叫什么鹿呢?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那个“鹿”,说不定是谐音。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她猛地看向路景越。

路景越早都不对她抱什么希望了,她没头没尾这么看他,倒是把他看愣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她。

就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几秒后,轻轻咽了口口水:“路景越,我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路景越看着她,傲慢的神情仿佛在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昭棠小心翼翼地问:“你跟鹿溪那个鹿,是什么关系?”

路景越慢腾腾挑了下眉,两秒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应该就是我本人这种关系。”

昭棠:“………………”

昭棠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现在即将经历又一轮社死?

昭棠忍不住飞快地回忆自己住在鹿溪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

但显然,社死这种事根本不必她自己回忆,自有人主动提醒她。

路景越掀起眼皮看她,慢条斯理补刀:“没错,我就是你口中——孟言溪的女朋友。”

昭棠:“……”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路景越说到这里,又似想起什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其实有个事儿,我不是很懂……”

昭棠一开始没理他,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她料定他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但他说完就停下了,四周安静下去,仿佛连空气都在等着她。

她这才不得不分开两根手指,一双水汪汪的鹿眼从手指缝里看出去,正对上他不怀好意的凤眸。

男人别有深意笑着,身体稍稍往她倾。

她就像是被妖精蛊惑了似的,行动先于意识,也朝他挪了挪。

路景越的唇凑到她耳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低低哑哑地说:“明明我每次吻你的时候反应那么大,你怎么还会以为我喜欢男人?”

昭棠:“……”

脸刷地滚烫,昭棠条件反射地收拢手指,将自己的脸死死埋在掌心里。

为什么好好的吃个饭,要聊这么限制级的话题!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笑,她的胸口轻轻起伏。

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愤,或者是害羞。

就这么掩耳盗铃地挡着脸,过了半晌,昭棠又猛地拉下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生气地瞪他。

路景越已经泰然自若地继续吃菜了。

仿佛刚才那个虎狼暗示根本不是他说的。

昭棠唇线抿直,直呼他的名字:“路景越,刚有个事儿,我忘了跟你说。”

路景越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勾勾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什么?”

昭棠面无表情看着他:“除了绿茶过敏综合症,我还有个病,学名:路景越过敏综合症。”

路景越:“……”

昭棠:“也就这几年刚治好的,病情还没稳定,可能会随时复发。”

路景越:“……”

昭棠轻轻抬了抬下巴,提醒他:“你注意点儿。”

路景越:“…………”

路景越过敏综合症这个病厉害,吓得某人一晚上没敢再轻易耍流氓。

他直接就将车停在了鹿溪,饭后,和昭棠走路回摩卡小镇,路上自觉地帮她推着行李箱,闲下来的一只手也没敢去碰她,规规矩矩地垂于身侧。

走了一会儿,总觉得空荡荡凉飕飕的,这才态度格外端正地请示女朋友:“能抱你吗?”

昭棠侧眼瞧着他。

路景越:“怕你旧病复发。”

昭棠:“……”

昭棠主动去牵他的手,嘟囔了一句:“这种程度还是可以的啊,我是让你没事儿别动不动耍流氓。”

路景越忍俊不禁。

耍什么流氓?

其实想提醒她,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要是软玉温香还没点儿反应,她才该着急,傻姑娘。

不过她脸皮薄,他也不能操之过急。

松开她的手,直接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小情侣相拥走在夜风里,气氛温馨荡漾,仿佛连空气都柔软了起来。

昭棠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又忍不住娇滴滴地埋怨他:“你是鹿溪老板这事儿,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要是说了,她肯定就不会在他面前说小鹿是小溪女朋友这种傻话了。

也不会要他的免单。

也不会给他充一万块钱会员卡,最后还一脸财大气粗地把卡送给他,说什么让他尽管花。

虽然是男女朋友了,但现在一想到这些事,她还是觉得很丢脸。

女朋友丢脸是谁的错?

那肯定是男朋友的错。

但路景越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你也没问我啊。”

昭棠:“……”

她怎么想得到?

她总不能看到家店就问路景越是不是老板吧?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做什么工作的?”路景越看向她,一脸自我感觉良好,“是不是我不管做什么,你都喜欢?”

“……”昭棠看了他一眼,“我问过啊,你说你开货拉拉。”

“……”

“还被开除了,最近没找到工作。”

“……”

路景越:“你还真信?”

昭棠摇头:“不是很信,所以……”

路景越:“什么?”

昭棠看向他,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工作,至今在啃老,我就不好意思多问了。”

路景越:“……”

半晌,男人忍不住轻哂一声:“那你还挺放心,把自己交给一个啃老的男人。”

昭棠看着前方的路,轻声说:“那你也不会一辈子啃老啊。”

路景越笑,意味不明说:“嗯,对我还挺有信心。”

“对啊,”昭棠笃定地点了下头,“因为跟我在一起以后,你就不用啃老了。”

路景越:“?”

昭棠笑盈盈看着他的眼睛:“你可以啃我。”

路景越:“……”

又是一阵无言以对,路景越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末了,轻嗤一声:“你还挺大度。”

昭棠:“不是我大度。”

路景越:“?”

昭棠低头从自己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举起来,凑到路景越面前,一本正经说:“来,对自己有点信心,你长成这个样子,我愿意为你赚钱养家一辈子。”

路景越:“……”

月色温柔,皎白的月光笼着男人清隽英挺的脸庞,漆黑的眸子仿佛也折射着光彩。

昭棠看着他的眼睛,一阵神魂颠倒,心怀调戏,又笑嘻嘻喊了一句:“越妃。”

原本无言以对的男人闻言,慢条斯理挑了下眉。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暗藏危险。

下一秒,男人的唇凑到她耳珠,不无暗示:“喊一声越妃就要和我夜夜笙箫。”

昭棠:“……”

终究是她输了。

研讨会结束没上两天班就是五一了。

博物馆最后一天上班,别的部门昭棠不知道,反正他们办公室就跟放假彩排似的,孙珞宁甚至还请假几个小时,打了个车出去看房。

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一套公寓。

对此财大气粗的手笔,昭棠表示服气。

孙珞宁却一脸心如止水地说:“搞不到男人,那也只好搞套小公寓了。”

昭棠心里想说:小公寓我都搞不起。

孙珞宁停了几秒,又恨恨补了一句:“妈的,我连小公寓都搞不起,还是爸妈出的钱!”

昭棠:“……”

剩下的半天,孙珞宁都在托腮思考人生,还拉着昭棠一起思考:“你说我们这代人活得怎么就这么窝囊?算上幼儿园,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也没说学得不认真啊,中考、高考、考研、考编……哪样不是千军万马杀出重围?结果到头来,男人男人没有,房子房子买不起,还是全得指望靠爸妈张罗……要是我女儿以后也我这鸟样,我真恨不得把她塞回去!”

昭棠觉得自己膝盖也有点儿疼。

虽然叶君繁给她留了点儿积蓄,但这几年岁宜房价涨太多了,就算加上叶君繁的钱,她粗略算了下,也得工作个五六年以后才能勉强付套首付。

就这,她前两天还敢信誓旦旦说要养路景越,让他负责貌美如花呢?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吗?

孙珞宁又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自暴自弃的感慨:“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昭棠探出头。

孙珞宁:“百度显示,我市男女比例1:1,为什么都1:1了我还没有男人?五一五天小长假我要自己一个人玩吗?”

昭棠:“……”

昭棠想提醒她,从逻辑严谨的角度来说,不能单看男女比例,还得考虑适龄区间和单身状态,但显然这个时候她不能火上添油。

她沉默了两秒:“还有一种可能……”

孙珞宁:“什么?”

昭棠:“有人悄悄领了两个男朋友。”

孙珞宁:“……”

昭棠安慰她:“放心吧,这种作弊行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被发现,到时候名额空出来就是你的了。”

孙珞宁:“……”

孙珞宁忽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昭棠问她:“你去哪儿?”

孙珞宁头也不回往外走:“我去问问姜姐,她手上有没有空出来的名额。”

昭棠:“……”

五天小长假,昭棠提前问过路景越有没有休假。

路景越说有假期,但难得一反之前什么都提前安排明明白白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和她说想怎么过。

其实昭棠也不在乎怎么过,和他在一块儿,即使就每天都宅在家里,她也是喜欢的。

但是如果出去玩的话,晚上不可避免要住酒店,订房间,那到时候……是订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昭棠未雨绸缪地想到了这里。

那还是一个房间吧,就很少听说情侣出去玩还订两个房间的。

别人的女朋友能给男朋友的,她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越妃。

大不了就要两张床呗。

只是,真住一个房间了,他还会规规矩矩自己睡一张床吗?

他可是都已经暗示过要侍寝了啊。

侍寝……昭棠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捂住脸。

手心里的脸热热的。

那他肯定不会乖乖睡一张床啊,到时候……说不定事后,还会反手甩锅说她欲盖弥彰。

以路景越的人品,他说不定还会一脸骄傲地说:“你看,还好我识风情,否则你一番苦心就该落空了。”

——这话他还真说的出来!

昭棠想到这里,用力摇了下头。

那还是就订一个房间、一张床吧!

那这样的话……

昭棠点开购物网站,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挑起了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