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瞬间, 她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揪住他衣服的下摆。

少年的唇很软,热热的、湿漉漉的。

他吮吻她的下唇, 然后是上唇。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扣,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 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 指腹放肆又克制地摩挲起她后颈细腻的肌肤。

呼吸滚烫错乱。

昭棠只觉浑身都不对劲了,心口像是要炸开, 身体却酥麻,一点力气都没有, 几乎要软下去。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顺势松开, 绕过她的腰,扣住她的身子紧紧贴向他。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越来越近, 昭棠又吓得赶紧推开了他。

分开的一瞬间, 她看到他唇上湿漉漉的水光, 只觉身子更软了,浑身上下从脚趾到耳根都热了起来。

脚步声很快就转过转角,能看到他们了, 已经来不及逃跑。

路景越一手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将昭棠藏在灌木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昭棠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那飞快跳动的声音,她其实分不清楚是他的, 还是她的。

又或者,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紧张。

初次亲吻, 初次亲热。

脚步声越来越近,昭棠将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她听见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怦怦,怦怦。

她的也是。

晚归的路人从一旁走过,奇怪地往他们张望一眼。却只能看到男孩高大的背影,和他怀里抱着的隐隐约约小小的一团。

一直到人走远了,昭棠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正对上路景越暗沉沉的目光。

短暂的对视后,他的头又一次低下来:“再亲会儿。”

十八岁那年,昭棠没给他亲了。

她红着脸,害羞地从他身旁跑过,一路跑回了家。

可是这个梦很奇怪。

梦里,昭棠不仅给他亲了,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两条手臂环过他的脖子,她闭上眼,轻轻咬上他的下唇。

这个吻和年少时的那个截然不同。

那时的吻是青涩的、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唇挨着唇,呼吸灼热错乱,心仿佛快要跳出来。

可是后来这个吻是滚烫的、灼热的、难耐的,她张开嘴巴,碰上他湿热的舌尖。

昭棠在梦里仿佛也有意识一般,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

吻她的男人还是路景越,却已经不是十九岁的路景越了。

他更加成熟、更加硬朗,比起年少时那个恣意张扬的天之骄子,他也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了,却依旧夺目。

他的五官是近乎惊艳的好看,他也睁着眼,直直看她。

肌肤相贴的四目相对,她几乎沉沦。

却陡然发现周遭的环境不对。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昏暗的小阶梯了,没有灌丛,没有昏沉的光线。

这明亮的吊灯,乱世佳人绿的窗帘,墙上的油画……是她的房间!

昭棠立刻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又忽然发现,他们竟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床上!

昭棠无法接受,震惊地问:“你怎么进我的房间!”

男人被忽然推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不满。身体很快强势地覆过来,嗓音里带着难耐的喑哑,纠正她:“这里是我的房间。”

昭棠:“?”

昭棠:“!”

他捧起她的脸,嘴唇又一次压下来,哑声说:“房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昭棠:“!”

昭棠被活生生吓醒过来。

惊坐而起。

房间里安了遮光窗帘,遮光效果过于好,在夜里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昭棠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羞耻的梦。

天,她刚刚梦见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昭棠无法接受地捂住自己的脸。

就这么,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

不慌不慌,不就是个梦么?

只要她不说,没有人知道的。

只要她不说,路景越也不会知道她在梦里亵渎他。

对。

就是这样。

她是安全的。

昭棠安慰好自己,又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又闭了闭眼,还是有些懊恼那个梦。

她怎么就能在梦里对路景越做出那样的事呢?

还把他和房东的身份重合了……简直不可思议。

路景越怎么可能会是房东?

昭棠,你都在想什么啊!

她用力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个脸。

没有开热水。

水从水管里流出来,声音在凌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冷水冰凉,她双手鞠水,往自己脸上扑了好几捧,似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倒是冷静了。

但后遗症也很明显,她再也睡不着了。

躺回床上的她格外清醒。

说清醒又不太清醒的样子,闭上眼还是那个梦。

男人有力的身体,炙热的亲吻,甚至他被她推开时那不可自拔的眼神,又不满地重新抱住她时的动情……种种细节,都过于逼真。

昭棠自己都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男人的自己能梦到的!

这是她能梦到的吗?

这竟然是她能梦到的!

昭棠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算了,不睡了!

她坐回书桌,打算做点工作转移注意力。可惜博物馆的工作不算多,除了日常配合馆里的展览安排,赵希声最近给她的任务就只有准备国际研讨会。

但这种需要高度逻辑和知识含量的工作,好像也不太合适被她用来转移注意力。

她又玩起了手机。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卧室刚刚入过她的梦,也给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做了背景,昭棠现在坐在这个房间里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般,又离开卧室,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大半夜的,她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大数据过于无孔不入,连她的梦境都不肯放过。她刷了一会儿社交app,大数据推送给她的竟然全是各种风花雪月的故事,简直让她更加深陷刚才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境里。

她用力摇了下头,飞快退出。

她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里同时思索着哪里的正能量最多。就这么想了一会儿,她重新点开手机,进了岁宜博物馆的官方视频账号。

对,没错,她的工作就满满的正能量!

岁博官方视频账号主要是宣传科普用的,平常都是孙珞宁在管理。流量平平,不好不坏,唯有正中一条点赞近100万的一骑绝尘。

正是她当初回应西方记者的那段视频。

这条视频昭棠自己后来一直在各大社交软件上刷到,她没有再点开,转而点开了博物馆发布的最新一条视频,竟然也有2万多点赞。

片头过后才猛然发现,竟然就是她清明节放假前教孩子们写甲骨文的视频。

说起来跟那条百万点赞的视频也有点因果关系。

自那一条发布在网上大火,西方记者公然在展厅的抬杠仿佛彻底激起了网友们的逆反心理,许多参观过的游客都自发前来看第二次、第三次,网红打卡源源不断……岁宜博物馆的主题展因此又火上了一个新高度,甚至这个展还成为了岁宜附小爱国教育的一堂必修课。

岁宜附小就在博物馆附近,步行距离内,校方和博物馆对接,算是一次小型的馆校互建。

原本一开始昭棠听说有互动环节,她怕自己脸盲症发作当场社死,还让赵希声帮忙婉拒了。可是校方让她出现的意愿过于强烈,最后馆里又还是派她去了,只是让她自己设计了自己喜欢的互动环节。

她能喜欢什么?

她一个脸盲,不社死就谢天谢地了。

她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甚至想过要不就当场跳支舞混时间吧?

最后才总算想到了教孩子们书写甲骨文。

既能互动,又不用被脸盲症拖后腿。

当天带小朋友们参观展览,结束后,又带他们去二楼活动室。

这个视频就是在那里拍的。

二楼的活动室朝北,光线却敞亮,落地窗外种着几排竹子。春夏交接时分最是青绿,一阵风吹来,一排排翠竹朝着一个方向窸窣摇晃。

她背对落地窗,端正地站在书桌后,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提笔,手腕平稳。羊毫蕴满了墨汁,在浅黄色的宣纸上运笔而过,很快就写出了两个古朴的字体。

放下毛笔,她让小朋友们猜是什么字。

这段视频经过剪辑,没有将当时小朋友们的猜测也剪进去。

其实还挺有趣的。

现在小孩儿还挺能抖机灵,她记得当时立刻有小朋友高高举起手来,脆生生答:“我知道,是昭棠姐姐的名字!”

这个大胆的回答直接把她给逗笑了。

她一笑,所有人知道不是答案,又跟着一起笑了。

这里,视频为了控制时长,直接就接了她公布答案。

屏幕里,她站在落地窗前,活动室内明亮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将宣纸揭起来,一手指着字,看着孩子们,含笑公布答案,声音徐徐缓缓,温和却有力。

“这两个字是甲骨文的‘中国’。”

“咱们先看这个‘中’字,像不像一面飘扬的旗帜,迎风招展?在古时候的氏族部落,每当有重大事情发生,人们就会在部落所在地的中心插上一面旗帜,这样所有人就可以朝着旗帜汇聚过来。它是凝聚,是所向。”

“大家再看这个‘国’字,左边是一方领土的象形,右边是一个长形的武器,戈,它寓意为一方领土需要武器的捍卫。”

“这两个字就是‘中国’最早的起源,最早见于西周时期一个名为‘何尊’的青铜器,并且最初就是以‘中国’两字组词的形式出现。所以‘何尊’也被称为‘中国鼎’,是中国礼仪之邦的象征。”

……

视频随着她讲完“中国”两个字就结束了,其实她当时还教了几个字,不过应该是这两个字最有积极向上的效果,后来孙珞宁就只剪出了这一段,发布在网上。

效果果然很好,昭棠现在再看一遍,自己都感受到了风清气正的正能量,觉得整个人积极向上得不行,很快就从自己刚才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儿女情长里跳出来了。

她满意地收起手机。

嗯,可以,可以睡觉了。

走回卧室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后还是应该多关注关注这种家国大爱,少做那些风花雪月的梦。

做好决定,将手机放在桌上,正准备睡觉,又忽然觉得有些渴。

她又重新拉开卧室的门,往厨房走去,打算烧一壶开水。

从纸箱里提了一桶矿泉水出来,正拧着瓶盖,却忽然听见空旷的夜里,响起了几声“滴滴滴”的声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拧着瓶盖,等那个滴滴滴的声音结束了,过了两秒,她拧瓶盖的手猛地一顿。

那个声音……

滴滴滴滴滴滴。

那个是——按密码锁的声音!

昭棠的心猛地狠狠一撞。

她立刻走出厨房,走向防盗门。

她安静地停在门边,紧紧盯着那扇门,屏息仔细听着。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可是她确定她刚才没有听错,那就是有人在外面按她家密码锁的声音!

而且不多不少,刚刚好六声,正是密码位数!

这里的防盗门没有猫眼,昭棠在里面无法看到外面什么情况。这半夜三更,她又不敢贸然打开门去看。

如果外面真的有人,那她开门……

昭棠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踉跄一步,往后退的时候险些自己绊住自己。

她转身飞快地跑回卧室,关紧房门,又将反锁打到底。

慌乱地拿起手机,她又先让自己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对,冷静一点,想想别的可能,也许不一定就是那么糟。

她很快点开房东的微信,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你好,我刚刚听到外面有人在摁密码锁,请问是你这边有亲戚朋友不清楚这个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想过来住吗?”

语音条发送成功,她等了半分钟,没有回复。

她又看了眼时间,凌晨3点44分。

对啊,这么晚了,房东早就睡觉了。

可房东的亲戚过来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可能。

如果不是……

昭棠心口猛地一跳,不再迟疑,立刻将手机切到拨号键盘,摁下110。

接线民警的态度很好很周到,听她说有人在门外按密码锁,立刻就问了她小区地址和门牌号,又告诉她会马上派两名民警过来,并且叮嘱她,在民警到达以后这边也不会直接敲门,会通过电话再联系她一次,让她在民警到达以前千万别开门。

接线民警负责的态度给了昭棠极大的安抚,无措跳动的一颗心渐渐平复下来,连连道谢。

挂了电话,才发现微信多了5条未读消息。

房东。

昭棠反倒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房东竟然还没睡?

点进去,就见房东先是给她拨了一个语音通话,大概她刚才用着流量在打电话,所以语音通话没有收到。见她没接,他又发来一条语音,之后又连续发来三个语音通话,她全部都没有接到。

这么多条消息在短短几分钟内堆在一起,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焦灼的心情。

昭棠手指上移,轻轻点开中间那个语音条。

男人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出的一瞬间,昭棠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无比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线,平日里清冷带几分慵懒,此刻却满是焦灼克制,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是路景越的声音!

他应该是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赶,昭棠甚至还能听见背景里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没有!我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会过来!你把门反锁好,千万别开门,我马上就到!”

路景越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昭棠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直到语音播完,房间里重归沉寂,昭棠还呆呆拿着手机,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个梦还没有醒。

可是刚才民警的声音那么真实。

她梦里可能会出现路景越,可能会出现他的声音,他的亲吻,但她没有报过警。没有经历过的事,她也能梦得这么真实吗?

昭棠脑子宕机,还未理清头绪,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凌晨万籁俱寂的夜里,突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低头一看。

来自房东的语音通话邀请。

她的指尖僵住,铃声兀自焦灼地响着,仿佛昭示着来电人此刻的心情。

昭棠睫毛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摁下绿色的接通键。

提示着语音接通的声音绵长地响了一声,很快,那无比熟悉的声线再次传出。

“昭棠?”

昭棠。

七年了。

时隔七年,再一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昭棠的心尖儿莫名酸麻,时空仿佛在刹那间变得恍惚。

那边没有得到回应,又更焦灼地喊了两声:“昭棠,昭棠,是你吗?”

昭棠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嗯,是我。”

路景越开着车,正在凌晨的大街上疾驰。

幸好这个时间,一路畅通无阻,他将油门踩到底。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呼呼作响。

耳边传出一声熟悉的低喃,极轻,他立刻认了出来,上一秒紧锁的眉头顿时松了大半。

他将车窗升上,车厢内瞬间变得安静。

昭棠听到了整个风声消寂的过程,那种感觉很奇怪,她仿佛亲眼看到了一颗焦灼的心变得平静。

她主动开口解释:“刚才在报警,没接到你的语音通话。”

手机里安静了一秒,而后传出低低的一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声的寂灭,安静的气氛给人一种无所适从,逼得人想飞快的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默。

昭棠说:“我没事,警察马上就到,你……”

她想说,你就不用过来了。

话没说完,他先一步开口,问:“那个声音还有吗?”

昭棠愣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外面摁密码锁的声音,摇了下头:“我不知道,我回卧室了。”

“好,你就在卧室,”男人简明扼要地交代,“把门反锁,别挂语音,等我过来。”

他每每认真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反驳的强势,昭棠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就没有挂,也没有说话。

那头也没有说话,有好一会儿,她就这么捧着手机,安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