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烟硬着头皮抱起婴孩, 哄了半晌,他终于不再掉金豆子,只无声抽噎着, 看起来可怜极了。
婴孩粉嫩嫩一团,并不是初生婴儿皱巴巴的模样。他瞳仁黑亮,睫毛湿润, 小肉手抓紧唐烟烟绯红衣襟, 懵懂望向四周。
唐烟烟蹙眉, 旋即盯着桌面红簪。
该不会——
小白小绿这时也不再害怕,他们围上来,新颖好奇地逗留婴孩。
“烟烟, 他、他该不会真是我、我孩子吧?”白小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瞧她那不安的眼神,估计还是想哭更多一点。
唐烟烟若有所思, 没听清小白的话。
她探过婴孩筋脉, 并无灵息,只是个普通幼崽。
把孩子递给白小蝶, 唐烟烟拿起红簪,往内渡入内力。
那厢白小蝶下意识接过软绵绵一坨,整个人都僵了。
她有孩子了?她怎么就有孩子了?
听闻上古期间是有过这种例子的,男女两位修者在秘境清清白白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多出个灵婴,据说是两人灵息极为投契,自动渗出体外孕育而成。呜呜呜, 难道这真的是她孩子?还是她白小蝶和小绿的?
短短须臾, 白小蝶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她最后闭了闭眼, 仿佛鼓足莫大勇气:“既然是我孩子, 我不会推卸责任,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小绿怔怔看着白小蝶,傻了。
喜当爹?
他该高兴吗?
小绿悲怆地挺直脊背,稚嫩少年面庞突然显出几分严肃:“我、我也会负责的。”
红簪内浩瀚无垠,唐烟烟屏息探寻许久,确实搜寻不到方寸世尊的碎魂。
所以,这个婴孩应该就是方寸世尊?
唐烟烟刚准备把真相告诉小白小绿,冷不丁听到二人的立誓,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白小蝶俯首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孩,转忧为喜:“瞧瞧他眼睛,黑漆漆的,像我。”
小绿凑过去:“他鼻子像我,又挺又高。”
白小蝶怒瞪:“滚,他像我。”
小绿不服气:“哪像你了?你眼睛是不是不好使?”
唐烟烟:……
抚了抚额,唐烟烟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方寸世尊。
这么小的婴孩,面貌根本瞧不出端倪。
欲言又止,唐烟烟说:“咱们先养着,等大点儿,看看他到底像谁。”
白小蝶挑眉得意:“准像我的,我的孩子嘛!”
小绿冷哼,他伸出手轻戳婴孩脸颊,洋洋得意道:“也是我的孩子。”
唐烟烟:……
宅院莫名其妙多出个婴儿,唐烟烟等人不再频繁出门,也谢绝来访。
婴儿得喝奶,白小蝶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他们买了牛和羊养在院子里。
没新鲜几天,小白小绿作为孩子的“爹娘”,便为起名权利数次大打出手,偏这孩子又是个爱哭的。一时之间,整座宅院鸡飞狗跳,颇不安宁。
唐烟烟简直心力交瘁。
大半月过去。
两人一妖都受不住了。
孩子着实难养,稍微分神都不行。
半夜起身给孩子喂过一次羊奶,唐烟烟苍白着脸把白小蝶叫醒,她憔悴无力道:“既然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养,我要睡了。”
白小蝶哭嚎撒泼:“呜呜呜呜,这不是我的孩子,小绿,你管管你的孩子吧。”
趴在桌上的小绿懵懂抬起头,孩子?迷惑眨眨眼,他又寻了个姿势睡了。
“哇哇哇——”
仿佛存心跟他们作对,婴孩又开始不要命地嚎啕大哭。
唐烟烟崩溃地重新走回来,白小蝶揪起小绿耳朵,两人一妖围着摇篮里的小孩,恨不得喊这孩子“爹”。
爹您能别哭了吗爹?
***
这厢唐烟烟等人被折磨的要死要活,那厢黑白陆雨歇也不好受。
那日被唐烟烟狼狈赶走后,魔化陆雨歇便回到了嵬驿州。
走在熟悉的街道,看着路畔开得妖冶的红姬树花,魔化陆雨歇眼眶酸痛。
一切都和原来没有区别,但他身旁没有烟烟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身侧,魔化陆雨歇低垂眉眼,脚步滞缓地走进破碎魔宫。
站在满目狼藉荒凉之中,魔化陆雨歇闭上眼。
如果没有烟烟,他还不如去死。
但他凭什么要一个人死?这世界充满邪恶,就算死,他也要万物为他陪葬!
眼瞳赤红,他双手因为兴奋激动而不停颤抖。
突然不知想到什么,魔化陆雨歇浑身一震。
不,烟烟不能死……
魔化陆雨歇癫狂地跑向魔宫寝殿方向。
看着满地坍塌碎裂的青砖玉瓦,魔化陆雨歇蹲下身,他双手刨开碎片,不停地在里面翻找。
佛经,烟烟说的佛经。
他必须找到它们。
这是烟烟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她说她希望他每日抄写,直至驱除魔性。
眼泪一滴滴落下。
魔化陆雨歇甚至不敢动用修为,生怕把脆弱的纸页摧毁。
就这么翻找了整整半夜,他终于找到满匣子的经书。
如珍稀宝贝般抱在怀里,魔化陆雨歇喃喃自语:“烟烟,我会抄写的,我会每日抄写的……”
火红阳光破开晨雾,一座座仙峰浮在半空。
白袍男子站在山巅,没有焦距的目光不知望向了何处。
仙尊陆雨歇在思考,用力思考。
他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或许他想认认真真走一遍世间万水千山;或许他想找处桃源,不再被纷纷攘攘所扰;或许他只想做个普通人,为每日的生计而发愁。
但仙尊陆雨歇很清楚。
他不愿独自一人,那些事,他只想和烟烟一起去完成。
如果只有他自己,它们又有什么意义和乐趣呢?
终是忍不住对烟烟的思念,仙尊陆雨歇来到了凡尘。
转瞬之间,廷国奉城已迎来春天,春夜的空气里填满花粉的香味。
仙尊陆雨歇不敢让烟烟知晓他的存在,他偷偷藏身在宅院角落,只求能看一眼烟烟,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窗内,烟烟拿着个小鼓,正逗弄摇篮里的小婴儿。
铃铛每响动一下,长得粉嫩嫩的孩子便伸出手想抓。
唐烟烟故意收回手,不让他得逞。
一来二去,哇哇哇——
惊天嚎哭声响彻云霄。
唐烟烟:小祖宗您又来?
唐烟烟真是怕了,她赶紧把小鼓塞到婴孩手里,哪知他怎么都不肯要,扯着嗓子哭得脸颊胀红。
“对不起行吗?”唐烟烟抱起婴孩,搂在怀里安慰,“我错了,真错了,寸寸祖宗,您别哭!”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怀里婴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肯停。
唐烟烟耳朵都要炸了。
就在唐烟烟忍无可忍之际,一抹白影陡然出现在她身前。
唐烟烟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的脸,唐烟烟来不及兴师问罪,跟扔炸弹似的,她立马把孩子塞到仙尊陆雨歇怀里。
“烟烟,你的孩子?”仙尊陆雨歇眼眶通红,他太阳穴青筋毕露,似是强力忍着,才没狼狈痛哭。
唐烟烟气道:“这才几个月?我就能生出个孩子了?”又气鼓鼓像是泄愤道,“我以后生的孩子要那么能哭,我就把他扔了。”
仙尊陆雨歇一怔。
神奇的是,这婴孩一到陆雨歇怀里,竟止住了哭声。
唐烟烟感动得快哭了。
“麻烦你帮我再抱会儿。”唐烟烟擦了把额头热汗,坐到桌旁,喝了两杯茶。
“他是?”仙尊陆雨歇蹙眉与怀里的孩子目目对视。肉嘟嘟的小孩咧嘴一笑,突然捉住仙尊陆雨歇的头发,猛地拉扯。
仙尊陆雨歇:……
看着白袍男子忍痛的表情,唐烟烟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唐烟烟轻咳道:“他暂时叫寸寸。那什么,你觉得,他长得像方寸世尊吗?”
仙尊陆雨歇:……
见唐烟烟不似开玩笑,仙尊陆雨歇用内力探查婴孩一番:“表面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但他知道,烟烟绝不会信口雌黄,她这样说,代表这个婴孩是方才世尊的几率很大。思忖片刻,仙尊陆雨歇看向唐烟烟,“会不会是魂魄蕴养的时日稍短,所以世尊他……”
正说着,那坏蛋孩子双手都揪住陆雨歇墨发,拼命拉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还伴随着开心的打哈哈声。
唐烟烟睨了眼仙尊陆雨歇,心里就……挺过意不去的。
但她身体却很诚实,双手都背到了身后,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咳咳,小白小绿等会就回来。”
堂堂仙尊,陆雨歇何曾被婴孩挑衅过权威?
他俯首,板着脸冷厉命令婴孩:“不准闹。”
寸寸变本加厉,不肯松手,笑得更欢了。
仙尊陆雨歇略施法诀,从寸寸拳头中夺回他的头发。
“哇哇哇……”寸寸嘴一瘪,大哭特哭起来。
唐烟烟不忍直视:“你怎么又把他搞哭了?”
仙尊陆雨歇有苦难言,难道这不是第一次吗?
哭喊声循环播放,仙尊陆雨歇看唐烟烟暴躁得走来走去,只好卑微地把自己头发塞进寸寸手里。
给他玩还不行吗?
寸寸抬高两倍音量的哭声回答他:当然不行。
唐烟烟捂住耳朵:“小白小绿怎么还没回来?”
两人期望地望向窗外,怎知没等回小白小绿,却等到一道突然闪现的墨影,还伴随着怒气冲冲仿佛要杀人的狠戾声:“烟烟,仙尊陆雨歇。你们、你们竟偷偷瞒着我生了孩子?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们居然敢戏耍我?你、你们欺人太甚。”
唐烟烟:……
仙尊陆雨歇:……
看着被磅礴愤怒包围的玄袍男子,仙尊陆雨歇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他非常自然地把孩子塞进玄袍男子怀里,与烟烟刚才塞给他的嫌弃动作如出一辙。
魔化陆雨歇一呆,与怀中婴孩视线相对。与此同时,冲破云霄的哭声陡然停止。
唐烟烟松了口气,她扶着腰欲哭无泪说:“二位,你们真的太看得起我了,我唐烟烟,生不出这么不同凡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