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唐烟烟心情委实复杂。

拾掇拾掇包袱, 她在全魔域期盼感恩的目光中,下界了。

这应该算是一张好牌?唐烟烟安慰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 棋玉性格温软,况且她又没得罪他,攻略难度估计也就一两颗星?反正三颗星绝对封顶。

蔚国只是三千凡尘中的一个小世界。

跨越结界, 唐烟烟飞落到蔚国。

凡尘时间的流逝与仙、魔域存在差别, 如今蔚国正是樱花烂漫的春季。

唐烟烟带着几个魔域使者, 入乡随俗,驾着马车,前往初香街的一处高雅别院。

棋玉在蔚国身份尊贵, 他祖母是蔚国公主, 祖父也曾位居大将军。可惜棋玉父母早逝,他在祖母呵护下长大, 前些年祖母临终时, 将棋家世代相传的玉佩传给了棋玉。而这块玉佩,大约便是解开灵脉阵法之谜的关键。

唐烟烟坐在马车里打盹儿, 听魔修向她回禀棋玉的背景。

棋玉如今还未入朝为官,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京城乃至整个蔚国都声名斐然。再加上他小模样儿长得俊俏,更是常年稳居京城名流才子榜第一名,倾倒无数少女心。

车轮轱辘声中,马车抵达坐落湖畔的清雅别院。

别院廊檐下,管事张龙谨遵主人吩咐, 候在门口等待贵客。

张龙并不知是哪位贵客要来, 亦不知贵客是男是女, 但以公子近日的种种反常表现来看, 公子应该非常在意这位贵客。

但古怪的是,公子分明那么期盼贵客的到来,却在昨夜逃也似地仓皇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好奇地望向庭前马车,张龙拢着手,恭顺上前。

轿帘儿随之掀开,着粉裳的年轻女子根本不需丫鬟搀扶,她轻盈地一跃而下,动作洒脱随性,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可爱娇媚。

春色姣好,几片樱花随微醺的风拂来,衬得女子肤若凝脂颜如渥丹,可谓是倾国倾城貌。

张龙如被惊雷劈中,他僵硬地钉在原地,满眼震愕。

他此生确实不曾见过这般标志的姑娘,但张龙并不是被唐烟烟的美貌惊呆,而是——

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四五年前,他们家公子曾失踪数月。

他们找遍蔚国,亦不曾找回棋玉公子,大家都以为公子已遇害,怎知那个隆冬,公子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安然无恙地回归后,公子对他失踪的那段日子闭口不提,可经历此事,公子的性情却变了。

洁身自好的他不再拒绝那些扑上来的姑娘,他甚至在各地寻回许多貌美小妾,有朋友约他去红楼喝酒,他也欣然同去,还笑盈盈地让女子坐在他怀中,张嘴喝下她们喂过来的酒。

张龙一直不明白,公子的变化怎么能那么大。

此时此刻,张龙似乎懂了。

那些被公子养在后院的女子,竟都与眼前这位姑娘神似。或是唇,或是眼神,或是身形,总能找到与她些微相近的地方。

而备受公子宠爱的那位蓉姬夫人,则是所有女子里与这位姑娘最相像的。

张龙一时失神。

唐烟烟目光淡淡扫过张龙,以及他身后的奴仆丫鬟:“棋玉呢?”

张龙:……

这姑娘竟然直呼公子名讳?但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呢!张龙斟酌着说:“公子临时有要事处理,还请姑娘先到别院休息,待公子忙完,定会前来探望姑娘。”

唐烟烟轻挑眉梢。

棋玉竟然不在别院?他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她有求于他,所以拔高了姿态?

唐烟烟好笑地颔首,直接进了庭院。

几个气势汹汹的黑脸魔修跟着进屋,被张龙安排好房间。

至于唐烟烟,自然是住最精致视野最辽阔的上等厢房。

凡尘不便放出神识大范围查探情况,可能会破坏空间的平衡。

撵走服饰的丫鬟,唐烟烟耐心等了会,一个魔修回来告诉她,仙域的人都住在城中渺尘客栈。

唐烟烟抿了口茶:“仙域来的都是哪些人?”

魔修回:“多是擅长阵法的修士,仙尊陆雨歇也在。”

唐烟烟险些喷茶:“他怎么在这里?”

魔修颇有深意地瞥了眼唐烟烟:“听说是棋玉要求的,他说仙域没有诚意,除非陆雨歇亲自过来,他才会考虑帮忙。”

唐烟烟:……

唐烟烟好方。

察觉魔修看她的暧昧眼神后,唐烟烟更方了。

这是什么表情?

他们此行的目标可是为了修复灵脉,请不要联想到晚间八点档你争我夺的狗血三角恋好吗?

说是这样说,唐烟烟还是忍不住心生唏嘘:棋玉啊棋玉,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棋玉了呢?做糯米团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做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呢?

唐烟烟怅然地放下茶杯,她几句好话便哄得棋玉心甘情愿帮她的美梦,似乎已然破碎了呢。

既来之则安之,唐烟烟安心睡了会午觉,直至夜幕袭来,棋玉也没出现。

对着满桌凡尘膳食,唐烟烟大吃特吃,吃到肚撑,她利落地洗洗睡了。

明白,棋玉现在才是尊贵的上帝嘛。

他这是预备晾她四五天呢!

翌日,唐烟烟睡到艳阳高照,刚懒懒换了套衣裙,便听院子里传来争吵声。

唐烟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丫鬟惊恐地看着唐烟烟,战战兢兢说:“姑娘,要不您先退避一下吧?”

唐烟烟摇头:“不要,我饿了,要吃早膳。”

丫鬟急得额头冒汗,还吃什么饭?蓉姬夫人可是习武之人,公子带回来的不少姑娘都被蓉姬夫人修理得很惨。这姑娘瞧着身娇体弱的,千万别被蓉姬夫人用剑划伤雪白脸蛋才好。

“姑娘……”丫鬟还要再劝,怒不可遏的女声已然逼近,“那个新来的小贱人在哪里?”

说着,火红衣裙像天边的一团绚烂晚霞,直接闯入唐烟烟所在房间。

唐烟烟抚了下衣袖,施施然抬眸,冲蓉姬甜笑:“哪个小贱人喊我呢?”

蓉姬夫人大怒:“我这个小……”

空气仿佛凝滞,丫鬟们低垂眉眼,鸦雀无声。

蓉姬利剑出鞘,铮地一声,直直向唐烟烟刺来,唐烟烟把玩着腰带流苏,都懒得给她眼神。

结果可想而知,蓉姬很惨。

被那把突然失控的剑带着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蓉姬吓得花容失色,嘴里不停喊着“玉郎救我呜呜玉郎你在哪儿”。

蓉姬口中的“玉郎”很快闻讯赶来。

疾步奔向后院,棋玉吓得面色惨白。

穿过回廊,当看到正若无其事享用早膳的唐烟烟时,棋玉自嘲般地一笑。

是啊,她是修者,怎会轻易被人欺负?可笑他满心都牵挂着她,生怕她受伤。

“玉郎玉郎,救我呜呜呜!”被挂在树梢的蓉姬大声呼喊,还不忘给唐烟烟拉仇恨,“玉郎,这个女人欺负我,你快把她赶出去,呜呜玉郎人家胸口好痛,人家……”

“闭嘴。”声线薄冷,棋玉神色漠然地望向蓉姬,不含半分情谊,“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浑身狼狈的蓉姬不可置信:“玉郎你……我是蓉蓉啊!你怎能……”

棋玉唇线紧抿,厉声吩咐:“来人,把她拖出去。”

下人们仰起头一脸为难:这要怎么拖出去?挂得有点高呢。

唐烟烟吹了吹温热的粥,与此同时,蓉姬稳稳从树梢落在地面。

不顾形象地奔向棋玉,蓉姬抱住他手臂:“玉郎你怎么了?你是生病了吗?我是你最爱的蓉蓉啊,那么多夜晚,你动情地紧紧抱着我,呢喃着说只爱我,你……”

棋玉面色更白,他怒不可遏地甩开蓉姬,黑眸含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闭嘴,滚!你们还不快把她拖出去!”

大家哪曾见过这般歇斯底里的棋玉,懵了一瞬,他们迅速把蓉姬拖走。

瑟瑟发抖的丫鬟也全被轰走。

庭院寂静,唐烟烟坐在樱花树下,神色自然地吃着糕点。

棋玉小心翼翼地看向唐烟烟,他满心忐忑,愧疚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是的,他和蓉姬睡过,他和很多女人都睡过。因为他太想要她,但他得不到,所以他只能在那些女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但她们都不是她,唐烟烟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女子,无可替代。

唐烟烟吃到半饱才停下,笑盈盈说:“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

棋玉涨红了脸:“我、我……”

唐烟烟单手支着下巴,口吻认真:“棋玉,你变化好大,既然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就不必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下界只为寻求你的帮助和配合,你要怎样才肯同意?”

风声骤停,棋玉紧绷的身体突然疲软无力。

他眉眼划过一丝狠戾和讽刺,以及不甘:“无论什么,你都肯答应我?”

唐烟烟笑得不屑:“当然不是,你脑子里的那些龌龊玩意儿,我半件都不会答应。”

棋玉像是受到重击,他摇摇欲坠地后退半步,双眸盯紧唐烟烟,含恨道:“唐烟烟,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屑于要你,你凭什么为他守身如玉?我这么爱你,你却要轻视我蔑视我?你就那么喜欢犯贱吗?”

唐烟烟眼神变冷。

与棋玉对视片刻,唐烟烟扯了下唇:“我没有要为谁守身如玉,但你这样的人,配说爱吗?他半根手指都比你干净。”

两相沉默,唐烟烟忽然起身:“既然谈不拢,那我走了。”

那抹浅粉衣袂即将消失在视线,棋玉蓦地转身,他冲她背影哽咽大喊:“唐烟烟,仙域的人说了,只有我棋玉愿意配合你们,你们才能开启玉佩。你今天要是走,我永远都不会帮你们。”

唐烟烟哦了声:“随便你。”

“唐烟烟——”

棋玉撕心裂肺地追上唐烟烟,在她身后卑微苦求道:“烟烟你别走,求你别走,我答应帮你,我答应行不行?”

唐烟烟侧眸:“你此言当真?”

棋玉掩饰住闪烁的眼神:“我有要求,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但烟烟,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你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

唐烟烟很冷静:“怎么陪?”

棋玉猩红的眼露出些许笑意:“陪我赏景,陪我吟诗抚琴,陪我在黄昏下的常安桥散步,可好?”

唐烟烟:“期限是多久?”

棋玉模棱两可说:“不会很久。”

唐烟烟审视棋玉片刻:“你现在想去哪里?”

棋玉愣了愣,开心道:“烟烟你答应了?”他难掩激动说,“先陪我回城中取些行李好吗?我要搬到这里和烟烟你一起住。”

马车候在院外,唐烟烟先陪棋玉回他府邸。

棋玉的宅子是当今圣上赏赐,位于京城繁华地段。

唐烟烟在棋玉殷勤的笑容下走进他家,两人刚踏入大门,便有仆从来报:“公子,陆公子他们在花厅等您,说是与您约在申时初,可眼下已过去大半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