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比试, 自是唐烟烟胜出。
魔尊朝天阙给唐烟烟封了个“魔域副域主”,章山道人依然稳居右护法宝座。
副域主的名号听着倒是威风凛凛,去掉魔尊朝天阙, 副域主是全魔域最尊贵的人物了。
但唐烟烟没拿到什么实权,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当了副域主,便要常驻嵬驿州。
唐烟烟望着哭唧唧的张毛子等人, 忍不住笑道:“这次回到奇龚州, 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建设社会主义新奇龚州的职责, 本大人暂时就交给你们啦。好好干,千万别让本大人失望。”
张毛子揉了揉眼睛,瞄向唐烟烟, 想哭又想笑:“呜呜, 现在烟烟大人是烟烟域主了。”
唐烟烟恍然:“没错,所以本域主命令你们, 再摆出这副哭丧的脸, 就烦你们十年不准修炼。”
张毛子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倏地破涕为笑。
送走这群崽, 唐烟烟单手托腮,盯着窗外的枯树出神。
魔域仙域积怨难解,但对大部分修者来说,没什么比好好活着和用功修炼更重要。
在魔域,像张毛子张娃子这般的魔修也有很多,他们哪管什么仙魔宿仇?他们能管好自己的欢喜忧愁就不错了。
唐烟烟摇了摇头,忍不住为这些无辜的人叹息。
***
于修者而言, 四季更迭不过眨眼之间。
簌簌雪花里, 陆雨歇告别七星宗数位长老, 御剑飞回玄英宗。
陆见寒等人则留守万清州, 帮衬七星宗恢复秩序。
那日赵潜龙自毁神魂时,陆见寒一行虽及时赶到,但终究晚了半拍,赵潜龙元神大伤,就算保住性命,也再难恢复往日巅峰状态。
一路没用灵气避体,陆雨歇沐着雪,落在眷古峰。
寒意浸入肺腑,陆雨歇薄唇显出几分苍白,他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多次闭关也只能勉强维持修为不再倒退,但留不住他日渐颓败的生息。
尽管没有丢失魂魄的那段记忆,但陆雨歇很平静,他对自己的每个选择,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心生质疑。
可他莫名有股预感,他失去的另一半魂魄,似与唐烟烟有关。
他与她之间,纠缠到底有多深?
雪松下,陆雨歇怔怔望着被白色覆盖的桌椅。
碧峰山巅,灵剑刺入唐烟烟胸口的刹那,陆雨歇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只有憎恶与恨。
可现在——
他握剑的右手,是在颤抖吗?
黄昏时分,结束秘境历练的宋怡然来到眷古峰,拜见陆雨歇。
放下执念冲破桎梏后,宋怡然进步神速,如今已是金丹十重境的修者。
面含浅笑,宋怡然释然地抬头,首次光明正大地直视仙尊陆雨歇。
师父依然是那个清风霁月高高在上的师父,她尊他敬他,却不再抱有任何虚幻的妄想。
陆雨歇向宋怡然微微颔首,他的夸赞一向矜持:“近日状态不错。”
宋怡然豁然开朗地展颜一笑:“还要感谢师父陪我去沧澜境,如果没有那趟游历,或许我现在还没有……”话语戛然而止,宋怡然垂低眉眼,忽然想到了唐烟烟。
陆雨歇薄唇勾起很轻的弧度:“你是本尊弟子,这是本尊该尽的职责。”
宋怡然默了默。
职责,又是职责这两个字。
胸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宋怡然陡然抬眸,她定定望着陆雨歇:“师父,你可知道,在你遗忘的那段记忆里,你从没有提过‘职责’二字,也从不屑于履行你的义务。那时我很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你,可不知怎的,当师父你变回我熟悉的那个师父时,我又觉得……”
宋怡然不知该怎么去表达。
但她知道,有件事,她必须同陆雨歇坦白,否则这会成为她今后修炼途中的障碍与心魔。
倏地屈膝跪在苍茫雪地,宋怡然脊背挺得很直,她声音不重不轻,有着超脱的笃定与坚持:“师父,弟子有话对您讲。上届七星宗试剑大会上,我因嫉恨你对唐烟烟太好,所以在论剑台对唐烟烟动了杀念,”眼眶红肿,宋怡然俯首磕头,“怡然在最后关头悔悟,及时收了手,但当时师父你维护唐烟烟心切,也对弟子动了杀念。”
万籁俱寂,冷风卷起地面蓬松雪花,飞扬在空中。
宋怡然仍拜倒在地:“那件事后,我与师父形同陌路,师父不忍弟子面对责难,并未将弟子逐出师门。弟子心中亦明白,这是师父对弟子最后的仁慈。所以……这些日子师父对弟子的好,弟子一面激动喜悦地接受,一面战战兢兢愧不敢当。今天弟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因为弟子不想再这样下去,弟子对师父,问心有愧。”
字字句句入耳,陆雨歇神情未变,但眉间风雪凛冽。
他没有看宋怡然,凝结的目光也不知望向了何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陆雨歇始终僵坐着一动未动,宋怡然也匍匐在雪中,没有起身。
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像柳絮,轻软灵巧。
陆雨歇声音好似染上几分雪的气息:“你起身。”
宋怡然愣了片刻,缓慢站起来。
听到陆雨歇冷淡的语气,说不难过是假的,他是她藏在心中偷偷倾慕了那么久的师父啊!但说真话的时候,宋怡然通身舒畅,心境竟也随之开阔,隐隐似有进阶的趋势。
任由雪花坠在他发上、肩上,陆雨歇并未拂手掸去,他薄唇轻启,问:“遗情丹,是否本尊自愿服用?”
“我……”宋怡然呆住,她摇摇头,“徒儿不知道。”
陆雨歇淡淡嗯了声:“你下去吧。”
宋怡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地拱手行礼,转身退去。
夜渐渐深了。
陆雨歇独坐雪松下,睫毛落了片单薄的雪绒花。
眨一眨眼,那绒花化作水,落在他脸颊,随风而逝……
今年冬天大雪连绵,但蜗居在魔域的唐烟烟对此一无所知。
副域主要做的杂事好多,唐烟烟时不时就要进宫朝拜魔尊朝天阙,偶尔还得和孙鳌“狼狈为奸”,拼命和章山道人掐架,就,挺累的。
倒在榻上,唐烟烟踹掉鞋子,把脸埋入被子。
“小烟烟,我回来啦。”进门的小绿有样学样,它飞扑到床上,翘着二郎腿向唐烟烟报告,“我最近跟郜大王去了好多地方,烟烟,你快看快看,我是八阶大妖啦,我现在都有追随我的小弟啦。”
唐烟烟唔了声。
小绿叽叽咕咕继续讲:“最近仙域好像有点问题,郜大王跟我说的。”
唐烟烟抬起头:“什么问题?”
小绿撇嘴:“不知道,魔兽郜就是头笨猪,说话颠三倒四。”
唐烟烟蹙眉,魔兽郜如今常伴朝天阙身侧,是朝天阙的坐骑,它接触到的事情比谁都多,但它真的……不提也罢。
“朝天阙呢?”唐烟烟顿时有了精神,“说说你听到的关于他的事。”
小绿晃了晃脚丫子,颇为自得道:“烟烟你也知道的,魔兽郜的表达能力真不行,我连蒙带猜再分析,得出以下结论,朝天阙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都是他亲自行动,每次得手后,他都会独自在寝殿呆很久。”
寝殿?难道陆雨歇的另半魂魄在朝天阙寝殿?
这些日子,唐烟烟没少在魔宫溜达,但朝天阙的寝宫,她确实没理由进去。
看来得想个办法了。
转眼冬去夏来,唐烟烟还没想好进朝天阙寝殿的理由,魔域就发生了件大事。
或者说,是攸关全修者的重要大事。
魔殿内,唐烟烟安静立在右侧,听堂主们左右护法们唉声叹气。
“难怪仙域前些日暂停秘境历练,原来他们早知灵脉出了问题。”
“灵脉怎会出问题?老夫闻所未闻啊!”
“居暨堂主你有所不知,在上古时期,是没有灵脉存在的,那时天地间充满浓郁灵气,后来斗转星移年轮更替,天地灵气渐渐稀薄,有些浓郁灵气不愿消散,它们就抱团凝结在一起,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地底灵脉。”
“原来如此,但老夫还是不懂,灵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灵脉本身,而是阵法的问题,数万年来,仙魔两域共用的是石匡月阵法,但现在,阵法阻拦不住灵脉千万年积累的杂质了,修者用不纯净的灵气修炼,很容易误入歧途甚至邪火攻心。”
……
朝天阙坐在枯骨宝座,单臂支着脑袋,好似已睡着。
唐烟烟本来挺困的,但听到后面,差点没嗨起来。
灵脉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她恨不得所有魔修都去忙什么灵脉,最好朝天阙也急得焦头烂额,这样她就有更多机会去找陆雨歇的另半魂魄。
这场魔域例会拖堂了很久,走时堂主们忧愁地直叹气,唐烟烟也随他们哭丧着脸,等彻底离开魔宫,她步伐轻快,简直虎虎生风。
唐烟烟开心地等啊等,等啊等,没等到朝天阙焦头烂额,却等到了让她下界的命令。
唐烟烟:?????
正要进魔宫,唐烟烟撞上来找她的孙鳌。孙鳌欲言又止地看着烟烟妹妹,垂头丧气说:“妹妹这下得委屈你了。”
唐烟烟: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孙鳌叹气:“唉,谁能想到,当日魔尊随手捉来赏你的替身,竟是很多年前拼命反对石匡月阵法的修者的后人呢?
唐烟烟:????
孙鳌抬起他肥厚手掌,很轻地拍了下唐烟烟肩膀,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其实仙域早已找到棋玉,但棋玉指名要烟烟妹妹你下界,烟烟妹妹,可见棋玉对你还是惦念不忘的,你那个……咳咳,实在不行你就收了棋玉吧,多个知冷知热的跟着烟烟妹妹你,其实也不亏对吧?”说着,孙鳌痛快地笑起来,“哼,仙域这次忙前忙后,哈哈哈,谁能想到竟是为咱们魔域做了嫁衣呢哈哈哈!”
唐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