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门张灯结彩, 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掌门傅长剑周旋于宾客之间,眉眼全是喜意。忽然,一道门内传音回响在他耳畔。
“掌门!大事不好!小师妹受伤昏厥, 蓝田坠也被夺了!!”
傅长剑:……
后院厢房。
傅心彤被清虚门弟子抱到床榻,悉心照料。
一阵厉风刮过,傅长剑如急电般赶到闺女厢房, 他扑到床边就哭喊:“我可怜的彤儿, 谁把你伤成这般?你痛不痛?疼不疼?呜呜呜, 疼在我儿身,伤在为父的心呐!是哪家小贼竟敢窃取我清虚门的宝物蓝田坠?我儿莫怕,爹爹一定会替你做主呜呜呜, 爹爹必将那小贼……”
清虚门傅长剑在外威严刻板, 在内却是个宠女无度的性子。
眼看自家师父又哭上了,几位男修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长相讨巧的娃娃脸男修被众人无情往前推, 然后踉跄着站到了傅长剑身旁。
娃娃脸男修瞪了眼师兄们,伸手轻扯傅长剑袖袍, 弱弱喊:“师父,师父……”
傅长剑语气不耐:“叫什么叫?没见为师正难过着吗?”
娃娃脸男修抽搐嘴角:“师父,您难过前能不能先看看那边——”说着,食指往窗下指。
傅长剑凶神恶煞地侧眸看向窗外。
然后,戛然怔住。
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立在窗下,如一颗亘古闪耀的星辰,通身气质清泠清隽。
他仰头面向枝头那轮莹月, 墨发在浅浅月华中随微风拂动……
傅长剑懵了。
他迅速抬袖拭泪, 恭敬又疑惑道:“仙尊?”
陆雨歇这才转身, 他薄唇微启, 不含感情道:“唐烟烟。”
傅长剑满脸问号?唐烟烟?仙尊为啥突然提妖女唐烟烟?
“夺走蓝田坠的人。”陆雨歇嗓音寡淡,仿佛唐烟烟三个字,于他毫无意义,它只是茫茫沧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粟而已。
“唐烟烟?又是她唐烟烟?”傅长剑气得面色青白,不由震怒道,“这妖女在我玉谷州作威作福,一会儿写什么‘情债身偿’,一会儿狂撒淫/秽的小人书,我玉谷州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不就是被区区一个男人抛弃吗?她若有种,直接找那男人报仇不就得了?她……”
娃娃脸弟子猛地一阵咳嗽。
傅长剑骂得正带劲,后知后觉,他终于意识到抛弃唐烟烟的男人正是仙尊陆雨歇。
气氛迷之窘迫。
陆雨歇神情平静,眸底无波无澜。仿佛并不介意这番冒犯。
傅长剑尴尬地摸摸鼻子,强行转移话题:“是仙尊将彤儿救下?”
陆雨歇否认:“并未,本尊只是恰巧经过。”
傅长剑壮着胆问:“那唐烟烟呢?”
陆雨歇面无表情回:“跑了。”
傅长剑:……
不知为何,空气突然凝固。
立在窗下的白袍男子面色依旧,但傅长剑却觉得,屋里更冷了。
尽管蓝田坠被夺,这场寿宴却不得不继续举行。
傅长剑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去往前厅招待仙域各地贵客。
至于陆雨歇,他直接御剑回玄英宗。
这趟贺寿,若非陆见寒守在他房中,苦口婆心规劝两个时辰之久,陆雨歇不会颔首允诺。
原也只是来走个过场,但——
思及槐树下的狡猾女子,陆雨歇眉心轻拧,欲将掌中两条红绳手环化为粉末。
正要动作,陆雨歇又临时改变主意。
低眉看了眼粗陋简单的编织红绳,陆雨歇自嘲低笑。
他既无心无意,亦无起无伏,又何必多此一举?
……
翌日清晨,仙鸟鸣啼声中,宋怡然一身玄英宗宗服,御剑飞落眷古峰。
难掩心中紧张,宋怡然低眉整理袖摆裙摆许久,这才进入结界。
自那日在七星宗论剑台犯错,她与陆雨歇的师徒关系便变得有名无实。
陆雨歇从未在人前将她逐出门户,但他们,还算师徒吗?这个答案,宋怡然心底清楚。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足眷古峰,没想到仙尊竟会亲自传召她。
“怡然拜见仙尊。”望着落座于古松下的陆雨歇,宋怡然规规矩矩行师徒之礼。
闭目养神的陆雨歇睁开眼睛,他淡淡看向宋怡然,嗓音清冽:“你的修为,为何仍停滞于结丹境?”
宋怡然浑身僵硬,面比纸白。
这个问题深深刺痛她神经,是啊,早在师父坠落凡尘前,她便有冲击化神境的势头,结果呢?
结果她到现在仍困顿于结丹境,始终无法破开头顶阴霾。
“可是有心结难解?”陆雨歇单刀直入地问。
宋怡然恐惧地倒退两步。
陆雨歇将宋怡然的闪躲尽扫眼底,他言辞稍微宽松几许:“抱歉,本尊没有这些经验,但依稀听过心结之类。你若受制于此,本尊可陪你前去沧澜境游历一番。沧澜境脱离于仙魔凡之外,或许对你提升心境开拓视野有帮助。”
宋怡然受宠若惊,她怔怔望向陆雨歇,不由自主地说:“师父你……你不怪我了吗?”
陆雨歇不解:“你难道曾犯错?”
宋怡然愣住:“我,我和唐烟烟……”
陆雨歇眉头微蹙,几不可察。
但宋怡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师父,你是因为唐烟烟背叛仙域,所以才原谅我吗?”
陆雨歇微怔,随后口吻平静道:“怡然,本尊服用过遗情丹,许多琐碎已不记得。至于唐烟烟,”陆雨歇风淡云轻道,“此人阴险狡诈,心术不正,日后莫再提她。”
遗情丹?宋怡然不可置信地望向陆雨歇。
她师父回来了!这才是她真正的师父对吗?
因为遗忘了唐烟烟,所以原本的他回来了?
可不知为何,宋怡然满怀激动喜悦的同时,又有点悲伤,莫名其妙的悲伤。
“近期你若无安排,便准备一番,同本尊前去沧澜境。”
“师父你真愿意陪我出门历练?”宋怡然揉了揉湿润眼眶,很是喜悦。
陆雨歇颔首,他容色清冷,哪怕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亦没有任何悲伤与情绪浮动:“本尊已缺失一半魂魄,后续影响未可知,在本尊还能控制的情况下,本尊希望能对你尽到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宋怡然:……
眼底笑意凝滞。
宋怡然垂下眼睫,掩藏心底的失落与失望。
她对他而言,只是责任与义务。
而唐烟烟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
……
魔域奇龚州。
张毛子张娃子等一众魔修围成个圈圈,蹲在地上讲悄悄话。
“咋回事儿啊?烟烟大人都回来四五日了,整天闷在仙楼睡觉,连烤鸡烧鹅都不吃。”
“何止烧鸡烤鹅,小人书她都不创作啦。”
“你们不知道吗?烟烟大人潜入仙域玉谷州那几天!正好清虚门那位老不死的贺寿呢!仙尊陆雨歇也去啦!”
“卧槽!!!”
“完蛋,烟烟大人肯定触景生情,伤透心了。”
魔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摇头叹气。
张毛子对张娃子说:“哥,你主意多,你快想个法子让烟烟大人开心起来吧。”
张娃子思忖片刻,认真提议:“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不如牺牲几个兄弟,找几个样貌清秀的送到烟烟大人床上,哄她高兴高兴?只要烟烟大人嗨起来,前任什么的,不都是浮云吗?”
众人连连道好。
然后兴奋地望向彼此,以及周遭来来往往的魔修。
你是歪瓜,我是裂枣。
他嘴角还有颗大媒婆痣——
真是丑得各具特色各不相同呢QAQ!
张毛子深深地抑郁了。
他正愁上哪儿找几个好看的男人,结果说什么来什么。
魔宫来使者了,而且还带着好多美男子。
却说那日唐烟烟得来蓝田坠后,便呈给了左护法孙鳌。孙鳌再大张旗鼓地献给了魔尊朝天阙。
蓝田坠在朝天阙眼底虽算不得稀罕物,但唐烟烟一片诚心,又在傅长剑寿宴时向他啪啪打脸,很给魔域长脸长志气。
朝天阙在魔宫开怀地哈哈大笑,当即命人给唐烟烟准备大份回礼。
而这回礼,现在就在唐烟烟的面前。
唐烟烟有点傻眼。
她望着面前清一色的美男子,不知该作何表情。
妖孽魅惑的,清秀动人的,阳光健美的……
最中间那个红衣男子,还主动向唐烟烟抛了个媚眼。
唐烟烟:……
魔宫派来的使者笑着打量唐烟烟,暧昧地说:“唐姑娘对他们可是不大满意?,没关系,唐姑娘请稍等,后面还有更好的。”语罢,他双手击掌,被pass掉的美男子们不甘心地分站两侧,留出中心的路。
这时,两个魔修按着被绳索捆缚的男子走进来。
男子素白袍子绣着银色竹纹,长发如墨,如月光般顺滑倾泻。
他面含屈辱,神色漠然,哪怕被人制住,他亦如青竹般坚韧高傲,仿佛无论受到何种威胁磨难,都不能压弯他的风骨。
男子脖颈有长长一条血痕,一直蔓延进衣襟,显然是被魔修打的。
唐烟烟望着他。
他下巴微抬,并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
魔宫使者笑得若有深意:“唐姑娘可还满意?这可是魔尊特意命人在凡尘搜寻的呢!”
唐烟烟面色微沉。
素袍男子只是凡人,却生得仙人之姿。像极了阳春白雪。
最重要的是,他竟与陆雨歇长得五六分相似。
若论样貌五官,完全能辨明二人,但他们的气质太像了,若不细看,几乎可以假乱真。
魔域使者见唐烟烟始终不置一词,只呆呆看着男子,便清咳两声。
唐烟烟陡然回神,眼神痴迷:“太太太太像了。”
魔域使者这才满意,他骄傲道:“那是自然,魔尊知晓唐姑娘情根深种,上次在仙域没少受气吧?魔尊说了,他日踏平仙域,仙尊陆雨歇任由唐姑娘处置,但在这天到来前,唐姑娘就勉为其难,先用用这替身吧。”
唐烟烟满脸感动:“魔尊对我也太好了吧呜呜呜。”
魔域使者轻笑,眨着眼说:“那唐姑娘是想把这些都留下慢慢享用,还是?”
唐烟烟立即伸手指向凡人男子,浅紫色衣袖随她动作,在半空留下曼妙的清影:“我只要他。”
女子嗓音俏丽笃定。
魔修们捂嘴偷笑,而那位被束缚住的男子却面色煞白。
他冷冷抬眸,望向笑得恶心的紫衫女子,眼底是绝不屈服的杀意。
唐烟烟与他目目相触,笑得更高兴了,还情不自禁鼓掌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抵死不从的贞洁烈妇味儿,靠,还真和陆雨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绝了吧!”
魔域使者笑得合不拢嘴:“既然唐姑娘满意,那在下也好回宫交差了。”
开开心心送走魔域来使。
唐烟烟在张毛子张娃子等人暧昧的恭贺下,昂首挺胸进屋“宠幸”冷美人儿。
四周寂静。
唐烟烟走进厢房,瞬间懵了。
难怪张毛子他们笑得一脸猥琐,他们竟把房间布置成了新房。
这漫天俗气的红,唐烟烟翻了个白眼,旋即拂手挥动,整片红色已消失无踪。
但坐在床榻身着喜服的禁欲美男子仍在。
绳索已除,他被术法困住,一动不能动。
那双黑曜石般深沉的眸子,正冷冷瞪着唐烟烟。
唐烟烟暗自叹气。
可怜的凡人。
走到他身前,不顾男子能冻死人的凛冽眼神,唐烟烟用灵气将他脖颈伤痕治愈,随后将一盒药膏搁在床侧:“你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伤势,我不便脱你衣服,你待会自己上药。”
说罢,唐烟烟解开男子身上的术法。
男子如避蛇蝎般起身,立即与唐烟烟拉开距离,戒备含恨地望着她。
唐烟烟就挺委屈。
她也不想强抢民间妇男的啊。
唐烟烟无力扶额:“那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这不是受伤了吗?”
男子面色更冷,看着唐烟烟就像在看随时会脱裤子的禽兽。
唐烟烟欲哭无泪,强行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唐,名叫烟烟。”
男子不言不语,甚至还退后两步,依然瞪着她。
唐烟烟放弃。
好吧!她是洗不掉衣冠禽兽的污名了。
“你先上药,我出去。”唐烟烟摇着头,起身往屋外走。
她身后的喜服男子略松了口气,但下瞬间,他小腹陡然涌起大团火焰,那股火不断蔓延,汹涌地吞没他身体,以及他的意志。
男子额头冷汗如瀑,他弯下腰,痛苦地嘶嘶抽气。
欲望烧红他的眼,他恨恨瞪着那抹婀娜背影,有怒意,也有羞耻的渴望。
砰地一声,唐烟烟回头的瞬间,喜服男子跌倒在地,撞倒了桌椅。
男子嘴角咬出斑驳血迹,他苍白的手捂着腹部瞪向唐烟烟,清冽嗓音含着排斥:“禽兽,你休要碰我。”
唐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