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子?好吧, 重要的不是酒坛子,而是眷古峰!
唐烟烟意动,她仰头望向高处, 问老者:“你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带离思过崖?还有,眷古峰诶,你确定你能上得去?”
老者平生最讨厌被质疑, 满脸不屑道:“呵, 玄英宗就没有老子不敢去或者走不了的地方。”
唐烟烟眼睛一亮:“行, 咱两成交。”
坐等老者吃完五只烤鸡,干完三坛酒,唐烟烟有些担心地问:“你把我变成酒坛子后, 会不会不能把我给变回来了呀?”
老者嗤道:“就你这三脚猫修为, 变一百个酒坛再变回来,老夫都没问题。”
唐烟烟腹诽了句不带人身攻击的, 连忙催促老者:“快别喝酒了, 带我上眷古峰。”
不舍地放下酒坛,老者掌心朝唐烟烟一拂, 面前女子即刻消失,而老者掌心则多了个圆滚滚的陶瓷酒坛。
拎着系在瓶颈的绳索,老者笑呵呵走出结界,御剑飞往浮在高空的眷古峰。
微风迎面而来,云雾就在周身,还有一声声啼鸣的仙禽……
唐烟烟新奇地打量这个新世界,不由唏嘘, 这就是无所不能的修仙世界吗?
来到眷古峰, 老者拂开禁制, 大摇大摆走入阁楼庭院。
唐烟烟小声喊:“别晃我别晃我, 头晕。”
老者挑挑眉,干脆把“酒坛”捧在怀里,继续往里走。
一人一酒坛直奔陆雨歇寝殿,怎知陵光仙君倏地冒出来,他诧异地望着老者:“世尊,您怎的突然来眷古峰了?”
老者吹胡子瞪眼,不爽地说:“怎么?我不能来吗?我听说小陆喜回仙域,特地给他送庆祝酒来了。”说着,把酒坛往前送了送,示意给陵光仙君看。
陵光仙君看到酒坛就脑壳疼:“您爱喝酒,他又不爱喝。再说,现在是喝酒的时候吗?掌门和诸位长老愁都愁死了。”
老者幸灾乐祸:“他们越愁我越高兴。”
“那仙尊呢?他现在情况非常不妙,您也高兴得起来?”
“他能有什么不妙情况?难不能脑子坏啦?”
陵光仙君瞪大眼睛,一副“竟被猜中”的震惊模样。
老者咋舌:“哟,脑子真坏掉啦!”
陵光仙君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叹气道:“仙尊神识陷入沉眠,现在这个睡在里面的仙尊没有记忆,不仅如此,他竟寻死觅活般爱上我玄英宗一普通女弟子,您是没看到当时场面,我这几日心里总是咯噔得厉害。世尊您说,仙尊从前可是不近女色,仙域第一坐怀不乱非他莫属,可现在别说坐怀不乱了,他是巴巴儿地往人家身上倒贴,生怕人家抛弃他不要他,您就说,他哪还有当初半分气节与风骨,他……”
陵光仙君正说到兴头处,一转身,面前空荡荡的。方寸世尊已抱着他的酒坛去了寝殿。
陵光仙君:……
推开房门,方寸世尊瞥了眼床上昏睡的陆雨歇,把“唐烟烟”搁在桌面。
唐烟烟没曾想这老头身份竟如此牛逼,顿时有种抱上金大腿而不自知的眩晕感。
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唐烟烟望向仍没醒的陆雨歇,好声好气道:“世尊,请您帮我打听打听仙尊的情况吧。他……”
方寸世尊:“嘘。”
唐烟烟话未讲完,便被一股力量制住,不能再开口。
门外忽地出现一名白衫女子,宋怡然捧着托盘,盘上置有仙露与万灵丹,她讶道:“世尊?”随即躬身行礼,“怡然见过世尊。”
方寸世尊摆摆手,“不必多礼,我有事问你,你随我出去一趟。”
“可师父他……”
“一时半会儿他又不会醒,推三阻四作甚?”
“是,世尊。”
唐烟烟在心里为方寸世尊点了个赞,然后高兴地目送老者与宋怡然离去。
然后——
然后唐烟烟傻了。
不是,她要怎么从酒坛变回来呢?
唐烟烟郁闷地远远望着床上的陆雨歇,小心翼翼挪动酒坛底部,来到桌沿。
地面铺有柔软白色地毯,掉下去应该不会摔碎?唐烟烟心想她又不是真的酒坛子,遂大胆地就势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唐烟烟要死了。
她犯恶心地站起来,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手和脚。
咦?这是自动变回来了?
唐烟烟快步走到陆雨歇床前,她望着他面无血色的脸颊以及紧阖的双眼,忍不住想叹气。
坐到床边,唐烟烟喃喃道:“你什么时候才醒呢?”
呆坐片刻,唐烟烟俯身,将滑落的被角往上拉。
因为弯腰的动作,唐烟烟一缕乌发不经意垂落,轻轻扫在陆雨歇脖颈。
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被褥里伸出来,用力抓住唐烟烟手腕。
唐烟烟抬起头,倏地撞入一双幽深如潭的墨色眼眸。
那眼神淡淡的,没有温度。更没有波澜与起伏。
唐烟烟受惊,下意识挣开他的手往后退。
等唐烟烟再往床上看去时,握住她手腕的手已然垂落,那双眼睛,像不曾睁开过地阖上了。
唐烟烟全身僵硬。
这是真正的……
“你在这等老夫,老夫先进去一趟。”门外忽然传来方寸世尊熟悉的嗓音。
“世尊您要做什么?”
“你这丫头管那么多作甚?老夫酒坛子落在里面了行不行?”
紧接着,方寸世尊进来,他利索地把唐烟烟变成酒坛,拎着走了。
与宋怡然擦肩而过,唐烟烟精神恍惚地被带回思过崖。
方寸世尊把她恢复原样,笑呵呵地钻入树林,又猎了些肥嫩野鸡回来。
唐烟烟沉默地处理好野鸡,将它们架在火焰上炙烤。
方寸世尊喝完两坛酒,踢了踢边上柴木,问唐烟烟:“你怎么不说话?不是让我打听小陆的情况吗?”
唐烟烟动作微顿:“他怎么样?”
方寸世尊道:“神识沉眠,躯体羸弱,啧啧啧,他竟也有如此娇弱的时候。”
唐烟烟笑不出来。
“老夫听人说,现在的陆雨歇挺稀罕你的?”
唐烟烟顾自烤着野鸡,不吭声。
方寸世尊畅饮烈酒,嘿嘿嘿笑:“好玩好玩。”
唐烟烟听得心烦,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方寸世尊撇嘴,嘀咕道:“修为不高脾气挺冲,他看上你啥?看上你脾气大吗?”
唐烟烟“啪”地把野鸡翻了个面儿:“你还想吃鸡吗?”
方寸世尊成功掉线闭麦。
天色渐暗,落日余晖洒下漂亮的光晕,唐烟烟双臂抱膝,坐在一旁发呆。
方寸世尊吃得满嘴都是油,压根没功夫讲话。
唐烟烟突然就挺丧的。
她不知道陆大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她更不知道,她对陆大宝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他懂情爱吗?
他懂什么是思慕吗?
他对原来唐烟烟的感情是依赖,是信任,是空白记忆里互相陪伴的情谊。
他对现在唐烟烟的感情,似乎也是如此。
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嗝——”方寸世尊摸着肚皮,“老夫吃撑了,要走了。”
半晌无人理他,方寸世尊望向唐烟烟背影,这才觉出几分萧瑟来。
方寸世尊迷茫地摇摇头,看向石壁,他右手轻拂,剩下半面石壁立即刻满玄英宗宗规:“行了,走吧!你不就等着他醒了接你出去吗?没他,老夫同样能让你出去嘿嘿。”
唐烟烟望向满满都是字的石壁,心中酸涩。
方寸世尊见唐烟烟不动,挑眉:“你还非得等他亲自来接?要不要这么扭捏做作?”
倏地起身,唐烟烟疾步走向自动打开的思过崖结界,她等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万一醒来的是陆雨歇仙尊本尊,她说不定真要在思过崖刻上三年五载的狗屁宗规。
方寸世尊跟上唐烟烟脚步,两人并肩而行。
唐烟烟提不起劲地问:“假如仙尊神识苏醒,他还会记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吗?”
方寸世尊似笑非笑:“那得看他想不想记住。”
唐烟烟面无表情。
方寸世尊看小姑娘不高兴,哄她道:“真不禁吓,他当然记得住,虽说神识沉眠,但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又不是旁人的。神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修炼到陆雨歇这种境界,即使沉眠,他依然能感知到周围很多事情,譬如遇到危险的紧急关头,譬如他和哪个小姑娘亲嘴呀打啵儿呀的时候,说不定一个激动他就……”
唐烟烟戛然止步,她瞪着方寸世尊,气恼又暴躁:“老不正经。”
语罢,疾步往前奔。
方寸世尊跟在身后追:“这怎么是不正经呢?我听说你把人家清白都给毁了,那可是攒了好几千年的清白啊!对了对了,你玷污他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灵台清明修为飞涨呢?哦哦不对,你玷污的是一具空壳来着,那得等他恢复后你再玷污一次才行!哎你别跑别跑,你又跑不过我……”
与方寸世尊分开,唐烟烟凭借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薄弱记忆,回到栖霞峰北苑后排的一列房屋。这便是弟子们的住处。
当然,修为高的自然不住这里,他们可以拥有专属的带小庭院的“别墅”。
唐烟烟用灵力拂开原主设的禁制,走入房中。
时隔数月,房屋依然干净整洁。
唐烟烟扫了眼布置,非常简单,除床柜桌椅,再无它物。
拾起桌案上的《修行天鉴》,唐烟烟坐在窗下,一页一页翻看。
此处灵气浓郁,不知不觉,唐烟烟从天黑看到天明,竟也不觉困。
屋外隐约传来弟子们洗漱说话的声音,大抵是赶着去上早课。
唐烟烟不知她该做什么,索性待在屋里狂补修仙书籍。
依照《调息打坐录》的指引,唐烟烟盘坐在榻上,开始吸收灵气修行。
渐渐地,唐烟烟开始进入一个从未感知过的境界。
额头沁出薄汗,唐烟烟结束两个时辰的修行,然后发现她身旁停着一只纸鹤。
她伸手去碰,纸鹤触及指尖便消失,同时,一道浑厚严肃的嗓音浮现在她脑海:来毕堂阁一趟。
是栖霞峰峰主,碧落真人。
唐烟烟御剑来到毕堂阁,待通禀后进入内堂。
碧落真人身着鹤青长袍,中年人模样,方脸浓眉,显得很是刚正严厉。
他冷冷望着唐烟烟,口吻淡漠:“我知你一向修行刻苦,却有些心术不正,修行没有捷径,就算暂时找到捷径,但日后你依然要将你曾躲过的苦难加倍偿还。你以为你耍些小聪明,就能借仙尊修得大道?”
唐烟烟不作声,毕竟原主就是这般想的。
碧落真人始终板着脸:“不管仙尊醒后如何待你,在他清醒之前,你难逃惩处。思过崖的事有世尊帮你,可没人能一直帮你,你莫再招惹掌门长老生气,这些日留在栖霞峰受罚吧。”
唐烟烟颔首称是,行礼退下。
唐烟烟瞬间忙碌起来,忙到都没空去想她与陆大宝陆雨歇的关系。
她需早起敲晨钟,需清扫栖霞峰石阶落叶,需帮忙准备弟子们修行需要的一切道具和现场设置,还需定时投喂仙人们饲养的灵兽坐骑。
这些并不算很难,但唐烟烟很茫然,这就是仙域生活吗?
逍遥恣意任我行,原来只是站在修仙界金字塔的的那小拨人的福利吗?
栖霞峰的黄昏极美,这也是“栖霞峰”的由来。
站在枫树下,唐烟烟用灵力清扫石阶落叶,偶尔眺望远方天际。
一行弟子三三两两踏上石阶。
其中三个女修走到唐烟烟身边时,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堆积的落叶全部打乱。
唐烟烟淡然地继续用灵力清扫,懒得给她们眼神。
“有些人啊,就是不要脸,一回来就被接连处罚,也不知道都干了什么缺德事。”
“估计是巴结仙尊不成,反被嫌弃吧。”
“癞/□□想吃天鹅肉,仙尊岂是她能肖想的?哎哟,她该不会还对仙尊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吧?”
“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也是,咱们仙尊是谁?仙域第一美人可都入不了他的眼。”
……
唐烟烟有些想笑,事实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域也不例外。
这几位女修与原主有过摩擦,关系紧张。这不,唐烟烟一落难,冷嘲热讽就来了。
但无非都是小打小闹的恶作剧,唐烟烟不是不想刚回去,而是身不由己嘛,这若是在凡尘,她早跳了脚。然而此处是仙域,她打得过的人寥寥可数。
唐烟烟悲哀地在心里默念:看,非要回仙域吧,这下日子不好过了吧……
夜间修炼,白日干活,唐烟烟坚持到第六天时,发生了件大事。
天香牧苑内,由她负责饲养的灵兽仙禽们竟全部生了病。
唐烟烟还没搞清楚状况,这群宠物坐骑的主人纷纷找上门讨说法。
“我的乖囡囡啊,”凌霄元君搂住他的仙鹿,哭哭啼啼道,“你现在很难受对吧?是阿爹对不住你,是阿爹不该出门那么长时间,是阿爹不该把你寄养在栖霞峰的呜呜呜呜。”
仙鹿虚弱地动了动脑袋,似是嫌弃想躲。
凌霄元君强迫地抱住仙露的头:“乖囡囡,莫怕莫怕,阿爹会帮你讨回公道的呜呜呜。”
仙鹿:……
除了爹系主人,还有各种各样难伺候的主人,狮子大开口索赔灵石的,脾气暴躁就要干架的……
唐烟烟头疼地向诸位解释:“抱歉,我都是按照各位的嘱咐照料它们,我也不知它们怎会突然生病。”
紫衣女修查探她家灵猫一番,怒视唐烟烟:“你怎会不知?灵兽娇贵?你这分明就是给它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你失职。”
唐烟烟:“我没……”
另一男修喝道:“还敢狡辩?你看我家蛛蛛子背部都长出红疹了!”说罢,使出缚仙索,蛮力将唐烟烟拿住,“走,你马上跟我上毕堂阁找碧落真人。”
这时不知哪位女修又怒道:“唐烟烟你这个坏女人,你都敢哄骗勾引仙尊同你双修,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
全场哗然,大家纷纷看向说话的白衣女修,就连爱听八卦的虚弱灵兽们也不例外。
那女修脸颊爆红,惊恐地捂住嘴,嘟囔道:“我、我偷听我爹和天枢长老谈话了。”
全场:……
唐烟烟:……
不是,传言都是这么滚雪球的吗?
从一个吻都吻到双修了?
她何时同陆雨歇双修过?
唐烟烟被缚仙索紧紧捆着,神色麻木。
她服了。
真心服了。
此时的天香牧苑,人兽皆是瞠目结舌。
画面神奇的静止了,但在被陵光仙君带着御剑而来的陆大宝眼里,那就是他家烟烟正在被欺负,还被那么一大群人围着欺负,可恶!谁都不准欺负他的烟烟!
不等陵光仙君降落,陆雨歇直接从半空跳下去,这画面看得陵光仙君那是一阵胆战心惊。拜托,灵力都没恢复,就这么刚吗?
“让开让开,你们都让开,”陆雨歇稳稳落在草地,他红着眼睛迅速冲进包围群,用手抓住唐烟烟身上的红色绳索,气得嗓音都在颤抖,“烟烟,你别怕,我帮你解开,现在就帮你解开。”
“仙、仙尊?”愣在一旁的男修恐惧地立即收回缚仙索。
陆雨歇不理他,他紧紧拉住唐烟烟的手,一脸心痛疼惜:“呜呜烟烟你疼不疼?有没有哪里受伤?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他们真坏!我帮你报仇!我帮你捆回去。”
唐烟烟看着面前熟悉的陆大宝,喉口微动,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她想说,回来的,幸好是陆大宝吗?
这时,人群里传出弱弱的声音:“仙尊,不是我们的错,是她把我们灵兽养病了。”
陆雨歇看向那些眼巴巴看八卦的灵兽,赌气地从袖中掏出三百两银票,唰地扔在地上,对所有人说:“喏,你们拿去分了替它们看病吧,多的不用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