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 才发现地道顶上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红色的小点点是它们的眼睛。再往前走路又窄了一点,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 竟然到头了。
这是个绝头路。
两人停下来休息, 宗炎拍了照片, 他们决定往回走, 先探清楚另外一条路的情况,再决定怎么开挖。
往回走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快,大概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分叉口, 他们这次选择东边的地道, 也就是那群老鼠和蛇出现的地方。
一开始走的还比较谨慎, 生怕遇到昨天那条蛇,这边的地道可能有动物长期走动,碎石子很少,一路也没遇到有坍塌的地方, 走的比西线顺多了。
就在他们快速往前走, 欣喜地等待到达终点时,发现前方又是一个三岔路口。
小夫妻无奈地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这比迷宫还要废脚力!
这次他们都不需要看地图,也没讨论, 两个人默默地同时选了左线, 应该说, 这是三条线当中的中线。红果看了眼手表,将近三点了, 他们还一无所获。
中线很陡, 上上下下跟爬山似的, 可见这边山脉也比较陡,大概半个小时后,路才慢慢平坦了,地道里光线变暗,他们又看到了跟西线一模一样的情况,没多久山石地道变成了岩石砌成的隧道,不过这里没有进入什么山洞,路突然间就断了。
这回他们没选择休息,而是直接折返,去东线。
边走边喝水,宗炎以前是越野队的,他体能好,走得快,红果这两天大姨妈缠身又没休息好,总觉得有些两眼昏花,特别是快到第二个岔路口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影子快速闪过!
她停住脚步,看了眼宗炎,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刚才宗炎在低头看地图,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有人?”
红果第一次如此没有自信,她说:“可能我眼花。”
宗炎知道她大姨妈来了,便建议:“到了三岔路口休息一下,先吃点牛肉干补充能量。”
红果没反对。
他们在三岔口休整了十分钟,才往东线走去。
东线比较平坦,走的最舒服,外面有微风吹进来,他们还听到了外头有牛哞哞叫的声音。
在他们担心又多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地道光线变暗了,跟其他两条地道一样,地道材质变成了石头砌的,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
三条都是绝头路!
红果坐下来休息,宗炎在研究墙面的石头,这些石头颜色很乱,显然不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应该没有什么机关在这里。
“挖吧,不然今天工具都白背了。”红果从宗炎的背包里,拿出电钻递给他。
起码他们要挖出去,确认这个东线的位置是在哪里,虽然他们感觉这里是崔家坳,但单凭感觉不行,还是要验证。
不过十多分钟宗炎把大一块石头给挖了下来,没有双层的石头,石头后面是泥土,他用工兵铲往外挖,因为土质很硬,夹着一些石头,挖起来比较费劲,角落里又闷热,挖的他满身大汗。
红果拿着地图给他扇风,大概挖了一米多,泥土慢慢变得松软,他速度加快,又往外挖了两米的样子,泥土里的草根越来越多,最后一铲子下去,风和阳光顿时灌了进来。
终于挖通了!
他们爬了出去,发现这是个种满松树的小山坡,在他们挖的这个洞口往下不远,是个依山而建的墓地。墓地只有石灰山坟,没有墓碑,石灰颜色经过日晒雨淋都呈灰黑色了,应该年代久远。
把洞口封回去后,他们往山下走,太阳下山了,在山坳里遇到一个老爷爷牵着一头牛正往家走。
红果走前去问路,那老爷爷告诉他们,前面就是崔家坳。
他们没去崔家坳,下了山就往玉衡的方向走,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回到家还赶上了吃晚饭。
她家地下的隧道走出了三条路线,东线最后目的地是崔家坳,从周围环境判断基本可以确认,破军号不在那里。
剩下的西线和中线,都有可能是通往莫八镇的,那这两条线都有嫌疑,得继续一个个排查。
一路都是泥土山路,最窄的地方仅能通过一辆拖拉机,沿路都是稻田,禾苗刚出稻穗,长势喜人,有些山边上种了蔬菜,有农妇在施农家肥,味道有些冲鼻。
“明天三舅婆要回崔家坳,我答应了送她回去,我顺便问问村里人关于那个无碑墓地的事。”
“我开车送你们。”宗炎的意思,他也要去。
红果笑道:“行啊,找个机会到周围山上走走。”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就出发,小云也一起跟着回去,还带了一包的猪饲料准备给三舅婆的儿子祥叔,红果奶奶准备了一大堆的回礼,有糖果点心,有腐竹米粉,有四五块猪肉,还有四五样新扯的布料,顺便把家里淘汰的一个高压锅和一袋旧衣服都带回去了。
宗炎的车停在院子里,带来的东西都先往祥叔家搬,小云的父亲贵胜是二舅公的小儿子,她家就在祥叔家的边上,小云爸妈看见东西都往别人家搬,他们也不是那种情商高的,当时就面上不太高兴。
但红果第一次带对象来,人家开着好车送来礼物,还是美国华侨,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大圈人,红果哪能注意到小云家父母高不高兴。
祥叔家是三间泥砖瓦房,他们不知道今天有贵客来,才从田里回来,正在吃早饭。
客厅里也没张像样的座椅,大家都是随便拉竹椅或者找凳子坐下,祥叔泡了茶,祥婶把他们带来的糖果抓了两碟子放在桌上,都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大家是又热情又有些拘束,幸好三舅婆会张罗,她让孙子赶紧去找丙爷来,桂祥问为什么要找丙爷,这话匣子才总算打开了。
这次宗炎陪着红果来,找了一个由头,就是想找块风水好地,将来好给红果奶奶建墓地。
丙爷很快就来了,他跟三舅婆差不多年纪,精瘦精瘦的很精神,他是村里唯一懂风水的文化人,非常健谈。
丙爷说崔家坳山头多,到处都是能建墓地的好地方,红果奶奶又是自家人,只要他们选好了地方,回头给村里补点钱应该就行了。
没聊多久,他们就戴上草帽往山上走,丙爷带着宗炎和红果上山选墓地,祥叔也在一旁陪着。
先爬上了一个小山坡,丙爷指着远处的山林道:“我们崔家坳是个好地方啊,四周都是高山,她像一个聚宝盆,往里凹进去了,地理位置也很险要,挨着木得的两个重镇……”
红果知道往西走就是木得的莫八镇,还有一个重镇是哪里?
“西北方向走个几里地就是柬镇,柬镇这地方还有谁不知道?专门种植罂粟,制做毒品的毒窝窝。以前就有人偷偷从崔家坳翻山过去贩毒,现在国家管的严了,边界的地方都派兵把守着呢。”
宗炎指了指西边的山林:“贩毒分子会不会从这里翻到莫八镇,再往柬镇走呢?”
丙爷抿了抿嘴摇手道:“过不去!现在贩毒的都是从别的地界进入木得,再到柬镇的。”
“怎么过不去?”
祥叔走在前面回过头来解释:“这里过去是卡德林场,因为之前有人成群结队去打猎和偷松香,他们便把山林封了,还有专门的巡林人带着枪看守,如果遇到有人翻铁丝网,他们不管你是谁都直接开枪的,在他们地头,打死了都没人管。”
卡德林场,红果记得,他们老板自杀死了,老板娘在卖林场和铺子。
红果轻声问:“我听三舅婆说,这附近的山林还有莫八镇那边卡德林场,以前都是封家私产,是吗?”
丙爷道:“对,以前崔家坳的人家,十有八九都是靠着封家吃饭的。你奶奶的父亲也就是你……曾外祖父是封家私塾的老先生,很有名望。你爷爷还是因为你曾外祖也就是他老丈人的关系,他才能去封家做事的。”
没想到她爷爷还是个靠岳父起家的凤凰男。
“你爷爷当时年纪轻,但在封家很受器重,后来封家要卖这个卡德林场,还是你爷爷亲自经手办的。”丙爷讲起以前的故事来,那是侃侃而谈。
怎么林场的买卖也跟她爷爷有关系?红果问:“卡德林场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
“具体哪年我忘记了,就是封家被山匪灭门后,封举人还剩一个儿子在省城,他那儿子委托你爷爷全权处理这些东西。你爷爷老实人啊,处理那么大一笔家产,也没敢往自己兜里揣点东西。”丙爷似乎很欣赏她爷爷,只是可惜最后怎么走了那样的一条路,这是他无法理解的。
红果又问:“你知道卡德林场卖给谁了吗?”
“当然知道,当时有日本兵在卡德林场附近作了据点,没人敢买,只有盐大炮敢要,最后就卖给盐大炮了。盐大炮在莫八镇也是鼎鼎有名的,以前他们家是贩盐的,有钱的很,整片几万亩的山林都被他买了,以前不叫卡德林场,叫白云林子,盐大炮把林子买回去后,才取了这么一个洋不洋中不中的鬼名字。”
跳河自杀那位是盐大炮,还是盐大炮的继承人?红果问:“盐大炮多大年纪了?”
“哎哟,这我还真不清楚,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叫盐大炮,一代代传下来,外人都叫他们这个名字,这是个名号。他们现在当家的盐大炮应该也差不多六七十了,不过他们也不卖盐了,现在没以前有钱了,都低调。”
红果爷爷跟盐大炮一定很熟,是她爷爷亲手把封家的林场卖给他的,多年之后,爷爷被奶奶误杀没死成,爷爷醒过来后,从隧道跑去了木得,投奔了盐大炮?
这样逻辑上就通了。
他们看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算很满意,宗炎指了指前面一个小山坡,说想去那边看看,丙爷说那边在山坳里,风水不好,但一行人还是去了。
路不好走,祥叔在前面开路,宗炎扶着丙爷慢慢走,红果跟在后面。
还没到山坡上,就看到了哪座无碑墓地。
红果问:“那边好像有块墓。”
祥叔:“那是老墓地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么多年也没看见有人来扫墓。”
丙爷道:“这也不是什么老墓地,封家自己建的,据说是封家一个没生养孩子的小老婆的墓地。他们家的那些小老婆姨太太要是没有孩子,死了就随便找地方埋了,连墓碑都不给做一个。”
祥叔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说:“难怪呢,我就看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墓地。”
祥叔还看到过其他无碑墓地?红果刚想问个明白,宗炎已问道:“祥叔,哪里还有这样的墓地?”
“我小的时候跟着大人去采菌子,在林家村见过一个,还有卡德林场里也有一个。”
那两个无碑墓地分别是东线和中线的终点?如果只有一个是在木得卡德林场,是不是可以基本确认,那个在卡德林场的就是终点?
他们在无碑墓前停下休息,宗炎手里拿了一支小木棍子,他在地上画了三个点,“最右边这个是崔家坳,中间的是卡德林场,最左边的是林家村,是吗?”
祥叔愣了一下,才知道宗炎在问他无碑墓地的位置,没想到现在年轻人对这些山林故事还这么有兴趣,祥叔拿过宗炎手里的棍子,说:“大概位置是这样,不过这三个点应该是品字形,卡德林场是突出来的那个。”
宗炎看了眼红果,他们心里基本上也算有数了,中间那条线的终点就是卡德林场。
又翻了几座山,最后选了两处比较满意的,等下次红果奶奶亲自来选一个吉地。
下山回来已经快一点了,三舅婆和祥婶做好了午饭,炖了鸡汤,焖了五花肉,做了好几个农家菜,红果想要去找小云来一起吃,顺便让小云教祥叔祥婶怎么用猪饲料喂猪,才进了她家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谩骂声。
先是一个尖刻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回来做什么?拉了一车东西,你有往自己家拿吗?是你在卖猪饲料吧,那一大包的猪饲料你不给自家拿,反倒全给你祥叔了,你个没心的赔钱货!”骂人的应该是小云妈。
“猪饲料是三叔婆自己跟红果姐要的,你想要自己要去,反正你脸皮厚。”这是小云的声音。
显然小云妈不敢自己来要,她转了话题:“你上个月的工钱还没给我。”
“没钱!都被我花光了。”
“都花了?骗谁呢!是不是你霞姑教你的?!她自己没福气生不了一儿半女,想把你骗去当女儿我知道的!”
“没人教我。我之前每个月的工资都上交了,还不能我自己花一个月?反正是一分都没了。”
“包吃包住一百多块钱一个月啊,你一分钱都没存下来?你是能去赌还是能去嫖?当你妈是憨货傻子呢?”
小云还是那句:“我没钱。”
“没良心的狗东西!快把钱拿来。”一个男人呵斥了一声。
小云也很倔强:“没有。说没有就没有。”
“你爸你妈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们,一分钱都得掰开两次花,现在你哥谈对象要花钱,你弟读书也要花钱,你出来赚钱只顾自己一个人享受!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应该听你爸的,直接扔粪坑里了!你个赔钱货!”小云妈骂骂咧咧嘴巴不停。
“我哥和我弟那都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他们娶老婆上学关我屁事?!那么嫌弃我,当初就该把我扔了!谁稀罕生在你们家!你们要是这样,以后我再不拿一分钱回来。”
里面小云爸呵斥了一声,然后像是什么东西砸找地上,听声音是要打人!
红果赶紧叫了一声:“小云!小云!”
里面突然安静了,很快小云妈满脸堆笑地走出来:“红果来了!吃饭了吗?在我们家吃饭吧。”
红果知道他们也都是客套话,只道:“表婶,我找小云。”
小云从后面出来站在门边,她说在吃饭呢,就不去祥叔家吃了,她刚才已经教过祥婶怎么喂猪饲料。
红果怕她真被打,边毫不客气地警告小云妈:“表婶,你们可别打小云,都得听见的。”
小云妈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说:“大姑娘了,怎么可能还打她!吓唬她呢。”
“有事大声叫我。吃完午饭我们就回去了,你要带什么就赶紧收拾。”
小云给她眨了眨眼,道:“你放心吧。”
红果还真不放心,只匆匆吃了点东西,就来亲自盯着小云拿夏天穿的衣服,她爸妈看红果在,吭都不敢吭一声。
回去路上,因为小云在,宗炎和红果也不好商量事。小云则跟红果小声控诉,自家爸妈是怎么重男轻女怎么偏心的,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气愤没有委屈,只有倔强。
“我一定要把米店看好,再也不想回崔家坳,等我攒了钱,以后给我霞姑养老。”
红果本来也没太把米店的经营放在心上,把米店买下来当初也只是为了商铺,经营米店是次要的,赚不赚钱都没那么重要。现在看来,她得要更上心才行。
红果道:“我会让祥叔去其他村子里找愿意做试验的农户,过两天我去印一点宣传猪饲料的广告纸,有人来问,你就给人详细介绍用猪饲料的好处,然后把广告纸给人带回家去看。”
小云忙说好,她还想出去电线杆上贴广告,她看到有人贴。
到了镇上,小云在东市那边下车直接去看店,今天是霞姑和桂英两个人看两家店,应该很忙。
等小云下了车,宗炎要去店里拿个东西,他便开车往天宝大街去了。
说起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宗炎突然说了一句:“你有没有发现你爷爷在这整件事里,简直是无处不在。”
红果当然发现了,无论是封举人的死亡,还是两箱黄金的下落,以及地下隧道最后通往的卡德林场最后的交易,都跟她爷爷有关。
“我也想知道我爷爷究竟是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宗炎问她:“你爷爷哪里人?”
红果摇头,她不知道。
“自己祖籍都不知道?”宗炎瞥了她一眼,显然有点不相信。
原身应该知道的,她是没有留意,“我回去问问我奶奶,不过我奶奶不愿意多讲我爷爷的事。像今天这些事,不是丙爷说,我都不知道。”
她奶奶肯定还有事情瞒着她,“现在我能捋清楚的,就是我爷爷一开始在封家做事,后来去了药厂上班,五几年的时候药厂关了,他才改行当的老师。我爷爷屋里,一整个书柜都是药理相关的书,他对医药的研究应该很深。”
“医药相关?”宗炎摇了摇头,这个应该跟他要了解的事无关,“卡德林场是封家后人让你爷爷去卖的,说明你爷爷以前在封家,不止跟封举人关系好,还跟跟封举人关系不好的封举人长子关系好。”
宗炎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个绕口令。红果笑了笑,她听懂了。
是的,她爷爷不简单。
“按照桂奶奶说的,我爷爷知道破军号的事,封举人那么信任他,他应该知道破军号藏在哪里,会不会破军号就藏在了卡德林场,那他把林场卖给盐大炮算是私底下勾结好的?”
宗炎瞄了她一眼,看红果对自家爷爷这么毫不留情地揣测,他才敢试探性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可能性很大。”
“当年我爷爷没死,他顺着地下隧道去了卡德林场,找到了盐大炮,这个时候,我爷爷一个活死人,无人知晓孤立无援,盐大炮会跟他分赃吗?还是说,盐大炮会把我爷爷杀了,自己私吞?”红果脑洞越来越大。
宗炎道:“那得看你爷爷和盐大炮究竟是什么关系。”
红果之前没跟宗炎说过在莫八镇的所见所闻,她道:“我之前去莫八镇,照相馆的老叶跟我说,卡德林场的老板得了重病住院,应该是得了什么不能治的病,他自己溜出医院,跳河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