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柴草间房门,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门外的顺嫂笑道:“以前没通自来水,这西跨院就你们家有口井,你奶奶防我们比防贼还厉害,老掉牙的恩怨了,还记恨这么多年做什么,是吧?如果我们也这么记仇,安顺那天就不会下井救你们,这后果……想想多可怕。”
红果盯着头顶的铜铃,老太太确实很记仇,只要轻轻推门就会碰到挂在梁上的铃铛,谁也别想偷摸进来打她家的井水。
柴草间的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棱窗,开在高处,比较小,室内光线黯淡,从外面进来,眼睛要停一会儿才能适应里面的光亮。
屋里堆了一墙的煤球,还摆了一些废旧桌椅,而水井坐落在西南角,石头井圈高出地面半米左右,没有井盖,井圈边上挖了两个小孔,上面拴了一根井绳。
安顺把手上的麻绳一头固定在石孔上,另外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他脖子上挂了个小电筒,兜里不知装了什么工具,然后利索地下井去了。
顺嫂站在一边磕着葵瓜子,她从衣兜里抓了一把问红果要不要,红果嫌弃嗑瓜子麻烦,她不嗑。
红果好奇盯着井下,井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顺嫂见红果盯着水井目不转睛的,应该是想起她之前跳井的事,不免劝道:“你忙你的去吧,等会儿完事了,我把钥匙给你拿回去。”
这是要支开她的意思?红果并没走。
顺嫂又跟她扯了几句家常,说要跟她家买点油炸花生米。红果问她要多少,顺嫂问:“你家还剩多少?”
“好像没多少了。”
“那你赶紧剥点花生,我要个三五斤的,等你奶奶回来炸好了,我来取。”
“有剥好的花生,不着急。”
顺嫂越急着让她走,她越是不能走了。
不巧,外面有人喊,红果不得不出去,原来是桂也奶奶给端来了几块她自己做的荞糕。
荞糕刚蒸好还有些烫手,红果没吃过这种小吃,她心思都在柴草间里,所以只端着打算放门口石墩上,并没有吃。
桂奶奶微微有些驼背,她是院子里三位老太太中最慈祥和蔼的一个,从没听她跟谁吵过架红过脸,她笑问:“他们在捣腾什么?”
“顺哥上次救我把金戒指弄丢了,他下井去找。”
桂奶奶跟红果一样的想法,“也够粗心的,这老多天了,才发现啊?”
老太太想了想又疑惑道:“没见安顺戴过金戒指啊?”
果然不正常。
在这个年代戴个金戒指虽说不上多招摇,但肯定能吸引邻居老太太们的目光。
桂奶奶又补了一句:“不过安顺家这两年生活是好了,指不定是他姑姑安红给他买的。”
安顺的姑姑安红在木得嫁了个有钱的老头,这个红果听她姑姑提起过。
“安顺有几个姑姑?”
桂奶奶笑道:“不就那一个吗?”
红果懂了,跟她爷爷私奔和嫁有钱老头的都是安红。
安红当年和她爷爷一起私奔去了木得国,可她如今又嫁给了别人?那她爷爷呢?不在了?
红果把荞糕放石墩上,正要回柴草间,桂英又急匆匆跑过来。
桂英来跟她借发夹,她下午要出去玩。桂英比红果小两岁,中学毕业后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影院当检票员,长得稚气可爱又没脾气,她是院里唯一能跟四朵金花都聊得来的女孩。
红果把装发夹的铁盒拿出来给她挑选,桂英是个小圆脸,戴什么发夹都显得可爱,红果现在只戴黑色无图案的金属小发卡,她让桂英把喜欢的都拿去不用还了。
桂英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红果,你对我可真好。”
红果没理会,赶紧往柴草间走去,接近门口的时候,她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咚咚咚”石头碰撞的声音。
找戒指为什么要敲石头?
她加快脚步,一推门又“叮叮当当”一阵响。
“哎哟,吓我一大跳。你们这铃铛太吓人。”井旁的顺嫂吓得跳脚,地上已经磕了一地的瓜子壳。
红果伸手稳住了铜铃,铜铃边缘雕了莲花边,摸着这微微凸起的手感,怎么感觉内壁上……刻了文字。
她昂头细看,隐约在铜铃内壁上看到了两个汉字,红果是个唯物主义者,她倒不害怕,一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走到井边往里看,安顺开了手电筒,他应该是听到了上面的声音,此时也没再敲了。
红果在边上一刻不离地守着,顺嫂不自然地笑着冲井里喊:“找到没有?磨磨唧唧的。”
井下没回音。
没一会儿,绳子微微震动,安顺爬上来了。
戒指没找到,安顺脚上的帆布鞋湿了,裤脚也湿了一小截,他笑着解释:“有东西卡在石头缝里,我以为是戒指,费了点时间。”
红果好奇问:“什么东西卡在石头缝里?”
“哦……黄叶子……黄叶子。”
这又不是露天的水井,怎么可能有树叶?
金戒指没找到,但安顺看着挺高兴,顺嫂也没任何抱怨,这夫妻俩很怪异。
顺嫂急着走,红果指了指地上的瓜子壳:“扫干净!”
本来以为做了红果救命恩人,在这软弱可欺的姑娘面前就能为所欲为的顺嫂,看着红果生人勿近的表情,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扫帚把瓜子壳给扫了。
这边把柴草间所有东西都归位放好,临出去时,红果又仔细看了眼门头上那个铜铃,有些故事在她脑子里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