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学宫

秦云溪想说:不用,我自有打算。

实际上,他连这句话都不用说。

有人自高空飞来,没御剑,速度却也极快,转眼就落在三人面前。他也不看别人,径自走向鱼盈盈。垂首一看,小姑娘精神不差,身上也没什么大伤,独独脑袋上糊了一块泥巴似的伤药,不过嘛……若他再晚来一步,只怕底下的伤口都要愈合了。

鱼盈盈本还挺活泼雀跃的,一见这人,忽然就成了鹌鹑。她蔫头耷脑地喊人:“师尊。”

丁点大的伤口,在徐风玉眼里都是很值得心疼的,他抬手揉一揉鱼盈盈的脑袋,施下法术,将小徒弟的伤抹去。眉目间,满满当当的都是怜惜。他也没想别的,就道:“盈盈这回做得很好,走罢,我先带你回浮台上去。”

说完,轻轻握住鱼盈盈的手,转身要走。

阎昭:……

对着血池想吐,对着这活生生的人,她竟然也有些犯恶心。不行了,赶紧咔嚓咔嚓嚼薄荷糖。

当着秦云溪和李湛的面,鱼盈盈不自在起来。也不知怎的,她下意识想把师尊的手给甩开——幸好李湛及时开口,也幸好她还是犹豫了一瞬,这才没闹腾起来。

就见李湛一闪身,胆大包天地拦在徐风玉面前,一拱手、一鞠躬,不卑不亢道:“徐师叔请留步。我与鱼师妹和那边的秦师弟一起寻到了一支洞箫。此物来历不明,又莫名出现在山中,恐与妖兽发狂有关。还请师叔详查。”

阎昭心里“咯噔”一下。

鱼盈盈眼前一亮,赶紧接话:“是啊,师尊!那东西好奇怪,我们一把它拿到手,妖兽就都安静了。”

这就是胡扯了,鱼盈盈当然没看到妖兽溃散的场面。但她胆子够大、嘴巴够快,也足够相信秦云溪那位神秘的“剑仙”师父,于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竟还真言中了真相。

徐风玉没有理由拒绝,他停下脚步,问:“箫在何处?”

他想:盈盈是这群监察中应变最快的,李湛么,修为最好,这两个人取到关键之物的可能性都挺大。至于那个什么秦师弟,不知他们为何要帮衬他?难道盈盈还想着要我给她收个师弟?

如是想着,不自觉地把秦云溪看低了几分。

想不到偏偏是那个姓秦的上前一步,朗声道:“见过仙尊,箫在我这里。”

在场两名少年,李湛已经够高了,几乎与徐风玉一般身高。这秦家小儿比之上次见面,竟也变高了不少——简单说来,就是他用鼻孔看人的那套,在这两人中间很行不通。他浅吃一个小瘪,明明也没什么大事,还是沉下了脸,道:“呈上来。”

若说阎昭刚刚还在吃瓜,现在就是全面戒备的状态了。这可是她的绝声!被某只魔界的狗碰过已经足够糟心,现在还要被修仙界的狗碰……

她可不允许!

阎昭眸光冷冷、声音凉凉:“系统,购买你上回吃的那个玉米棒。”

系统一喜:“怎么了这是!你也想尝尝吗,我推荐奶油口味的……”

“不是,少废话。”

系统“嘤”一声蔫了,失望归失望,它动作还是很快的。绿色包装的玉米棒一瞬就到了阎昭手里,被她三下五除二、极其暴力地拆了包装。金灿灿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她竟然没嫌弃,将棒子握在手中,空闲的手则点开了秦云溪的人物面板。

面板里还有更进一步的选项,她飞快选中背包,秦云溪的随身物品便一览无余。

少年身上的东西少之又少,背包足足十行空格,只有三个格子放着东西。从左到右,依次是:【母亲顾氏精心打包的手织行囊*1】,【洞箫(未知品级,待检测)*1】和【彻底香消玉殒的普通菜刀(残)*1】。

看清了东西的位置,阎昭迅速点中中间,先“收纳进系统空间”,再将剥了皮的玉米棒子往里一塞,“确认”——

于是秦云溪从袖中一掏,往前一递,就给徐风玉呈上了一根残破的玉米棒。

徐风玉:……

秦云溪:……

鱼盈盈两眼圆瞪:“不是吧!我们拿到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啊,这是……碎了?”

秦云溪比她更疑惑。可这疑惑不能说出口,他就只在心中默默想——明明到手时是支完整的洞箫,刚刚放在袖子里,那触感也硬邦邦的,不像是这堆……粉末。他不曾让别人靠近过,那么,是被师父收走了?

为什么?

阎昭选择闭口不言。

心绪纷乱的秦云溪垂着脑袋,很恭敬的样子。徐风玉瞧不见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心声,便只好选择相信鱼盈盈的说辞。他伸出手,稍稍、稍稍沾了点秦云溪手中的粉末,嗅闻一下,认真道:“此物确实古怪,又甜又……”

他把那个“香”字吞回肚里,继续道:“……腥,上面还余有一丝魔气。兴许是有魔用它作乱,又害怕我们查出端倪,便让它自毁了。”

说着说着,徐风玉成功说服了自己,语气变得笃定许多:“可惜,盈盈你们来得及时,它未能完全毁去,还是叫我们知晓了魔族的狼子野心——这就足够了。”

这正经的表情、这严谨的态度,阎昭差点就信了……当然,只是差了亿点点。

徐风玉可听不到某魔爆笑的声音,颇为自豪地看了看小徒儿和她的两个同伴,那骄傲溢出来,让秦云溪也稍稍“沾了光”。徐仙尊将少年少女们挨个夸过,甚至应下了两人想为秦云溪搏面子的请求。

夸奖一毕,他道了句“终选照常进行”,就仙气飘飘地转过身,回浮台上找同僚商量大事去了。

青色的身影彻底淡出视野,鱼盈盈收回目光,夸张地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末了,转头看向秦云溪:“我记得你是个不认路的,走吧,我们送你去终选。不过你都有这么厉害的师父了,还要参选吗?”

秦云溪:……

终选是什么?

他端住脸,目光幽深,好像藏着万千思绪。

果然,鱼盈盈又想到了,“啊”了一声:“我懂了!你是想去学宫岛吧?害,怪不得对大选这么不上心。学宫岛也不错的,它接纳学徒时不计身份、无须束脩,学成之后也能自行离去,风评可好了。千百年来,它一直是寻常仙徒最向往的地方。对了,资源也好,尤其是它的试剑池,偶尔也会有人取得极厉害的仙剑呢。嗯……而且你去了那边,我们以后也还能再见面。”

说完,还笑了笑。

一大段话砸在秦云溪脑中,他将最后那句暂且忽略,艰难地找出重点:“若我要去学宫岛,那终选该怎么办?”

“不选就是了,”这回接话的是李湛,“可你现在已被各位仙尊看在眼中了,也不必一心追求学宫岛的自由。若有极好的仙门愿意招徕,进去从外门弟子做起也挺好的。”

鱼盈盈哼笑一声:“我们云河宗就很好,你入门,我罩你。”

三个人边说边走,鱼盈盈心头松快、步履轻盈。殊不知“云河宗”这个选项根本没入秦云溪的眼,少年沉吟半晌,问:“李师兄的门派……静谷,如何?”

李湛当即面色大变、连连摆手,一张俊脸上满满都是拒绝。嘴里道:“这可不成,秦师弟千万别来。我们门中人丁凋零,年年大比皆是垫底,新入门生基本散养,就连资源也没多少……反正,别选我们就对了!”

他满脸苦笑,悲催的感觉引来了鱼盈盈的同情。在后者怜惜的目光中,他像只失意却坚强的大狗,即便生活苦涩,也还是昂着头,时刻准备着向前冲锋。

于是便没人注意两眼发光的秦云溪。

这一回,阎昭与秦云溪难得想法一致,那就是——静谷!还有这种好事?

阎昭笑盈盈:这种落魄门派,最适合拖男主角的后腿,把秦云溪塞进去,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啦!

秦云溪也很高兴:没人管?那岂不是更好!又能和师父相处,又能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是好极了。

于是到了终选的帐前,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掀帐帘,闪身而入。

也许是徐风玉真的遵守了诺言,秦云溪一来,空中便浮出好几道牌子——这都是准许他入门的门派。两道视线飞速梭巡着、寻找着:云河宗、长生门、星云门……

十几块牌子凑近秦云溪,又被他愣愣地挥到一旁。

……没有静谷。

谁能想到故事主角被那么多门派看在眼里,他却只想挤进一个落魄门派?光是如此也就罢了,那落魄门派还看不上他,竟然连个机会也不给。

有的牌子被他一挥,负气似的,蓦地消失不见。有的倒还有耐心,左绕绕、右绕绕,可惜还是未能得秦云溪青眼。拖得久了,一应转为透明,再不复见。

……行吧,这下真要去学宫岛了。

其实秦云溪和阎昭对那学宫岛是一无所知,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去探查了。秦云溪大步飞迈地进了帐子,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连有没有和李鱼二人告别也不记得了。一种隐隐的预感使他不敢和阎昭分开,更不想由着别的门派打搅他们相处……到底是为什么呢?

秦云溪想不明白。

师父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好像又离他很远——他不想与她分别,更不想要别的师父,他只想要她一个。

思绪凌乱时,秦云溪忽地看见一队人。好几个少年正推着一辆半人高的推车,骨碌碌地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车中,愣了愣,又一喜。立刻在心底给阎昭报信:师父,这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蛇?

还真是幻曙,满当当堆了一整车。可惜阎昭一查探,立刻悲伤地发现:十好几条幻曙,竟然凑不出一块完整的喉骨。

……你们这些人族修士真是可怕得很。

于是她回答:“不用,不要了。”

秦云溪就又回到了蔫吧的状态。

他像一只游魂,无声无息地飘远,看得鱼盈盈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师尊没有替他说话吗?”

关于鱼盈盈与徐风玉之间的这个误会,我们日后再讲。

失落的少年一路飘上了去学宫岛的飞舟,终于缓过神来。阎昭比他更快释然,早已经在拨着视野四处观望、全心全意地欣赏着可爱的胖船了。她正研究着这船是怎么飞行,忽然听到秦云溪在喊自己,就在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没了武器,可怜巴巴地抱着行囊,有些失落,有些无奈,在心底轻轻问:师父,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此时飞舟已经要落地了,胖胖的船身两侧滚出云浪,极漂亮也极盛大。阎昭忙敷衍道:“会啊。”

她自然没看到秦云溪亮起的眼睛、勾起的唇角。星星落进他的眼中,点亮了他的生命,那应当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色之一……足以惊艳岁月。

船身终于与浮空岛边缘相接,一震,稳稳停下。

岸边有人吆喝:“喂——快些落地!试剑池准备好啰——”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必须嚎一声!我有20个收藏了!感谢每一位天使,有你们,我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