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岭防线调集军队、制造燃油弹的时候, 军情部齐仲紧盯长岭关外的齐军,但凡有消息都及时报给沐瑾和赖瑶。
虽说姜祁刚折损了几万人,但正有各路军队朝他汇聚过来。
齐仲告诉沐瑾:“姜祁用的是分封制, 有战功的, 能分得土地和土地上的奴隶,奴隶的财产、生命都是奴隶主的。这些奴隶主都是姜祁军中打仗不要命起家的,为姜祁效命, 征招、训练出来的奴隶在送上战场前会进行一场血礼仪式。”
沐瑾问:“血礼?什么意思?”
齐仲道:“百人为战, 只能活下来一半,再刨除掉受重伤的,能上战场者不足三十人。这些奴隶如果在战场上逃跑、不听命令,全家都会被捆起来架在柴堆上活生生地烧死。相反,若是立下战功,斩敌首级, 积攒够战功就能分地分人分财产, 成为奴隶主。分到土地的,无论地盘大小, 都称为军侯。”
方易道:“以前没听说过会全家活活烧死, 是针对我们的火攻新实施的?”
齐仲道:“是,以前有断臂、断腿、鞭挞、绞刑、砍头等多种责罚。对齐军而言, 我们是比英国公更为富庶更具威胁的肥羊。他们想要我们的作坊、新式器械工具、冶炼精铁的配方,以及难以数计的牛羊马匹,齐军上下都言, 只要攻破长岭关,西边诸郡的一切皆唾手可得。姜祁许诺, 拿下长岭关, 攻入城中, 长郡的所有一切,全军上下随意取拿。”
沐瑾的眉头一跳,问:“这是要撒开军队洗劫长郡?”
齐仲说:“是!我们有石油,姜祁打我们,注定会伤亡惨重,唯有更大的恐怖和利益带来的疯狂,才能压过迎火而上的恐惧,让他们以死攻城。”一人攻城被烧死,跟当了逃兵全家被烧死,还是有区别的。
沐瑾仔细地想了想,问:“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用了燃油弹投掷过去,前方伤亡惨重,也不会把对方吓跑?”
齐仲摇头,神情凝重,道:“姜祁军中的氛围,有些……探子说,是疯狂到令人窒疯,那些奴隶兵卒的眼神像凶狠的饿狼,军中的将领把奴隶当成野兽训练。我们和齐军一旦正面交锋,必是场死战。”兵力相差太悬殊了。
出了长岭关,一马平川,齐国的人数优势可以全面展开。火攻的优势,压制不住对方的人数优势。
沐瑾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帐中的气氛沉甸甸的。
方易观察了下沐瑾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对方只是双倍于我们的兵力,此战,或许可以一战?”他又补充句:“姜祁此战,怕是想与我们打国运之战。”对方把能够调动的一切力量都压过来了。他们还有一半的兵力,压在后方。
沐瑾起身来到地图前,盯着长岭关外的平原,心情极为沉重。姜祁的军队如果死战不退,那么,这场仗将会变成大型绞肉机。
他扭头问齐仲:“目前姜祁那边汇聚了多少军队?”
齐仲道:“昨天上午到了五万,下午到了八万。五万是从东边五郡过来的,那些没迁走的,许多都抓进了军中。八万是北边五郡过来的,都是以前大盛朝的豪族投降了姜祁出了兵,这八万没什么战斗力。”
沐瑾问:“将近二十万?”
齐仲道:“八十万大军,最迟半个月内能到齐,除开平野关、云水关的二十万,还能有六十万。”
沐瑾问赖瑶:“从上岭山撤下来的军队,什么时候能聚齐?”
赖瑶道:“最快也得五天后。”从军令传过云,到军队赶过来,都需要时间。哪怕不带粮草,要运投石机等辎重运起来费劲,速度快不了。
防线太长,面对对方这样的兵力优势,哪怕只守不攻,同样危险。
沐瑾吩咐道:“尽可能多地造燃油弹和石油弹吧,最小的也要五十斤装的那种。”
赖瑶应道:“已经在造了,全是用的百斤装的大坛子。”
沐瑾说:“我们攻一波就退回来,后面做好接应,把他们追在前头的兵吃掉。关口外的投石机和滚木都安排好,大军撤回来后,把进关的路堵死。”现在都不是心疼战场上要死多少人的事,而是能不能守得住的事。
赖瑶听得沐瑾不跟姜祁死磕,也是长松口气,应道:“好。”
帐篷外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有草原捷报到。”
沐瑾道:“送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都尉盔甲晒得黑里透红的女子迈步进入:“许琬见过陛下!”
沐瑾又惊又喜,叫道:“六姐!你……你……你不是在草原打仗吗?”他都没调她过来,怎么就来了?
许琬把兵部给的调令呈给沐瑾,道:“草原王本部让我们几路大军追得逃出草原,洗劫了旁边的一个叫月泉国的小国家,一路西逃。兵部知道战事紧急,留下五万骑兵镇守草原,令我率领三万骑兵加快赶来,中军大营的五万大军也在路上了。”
沐瑾问:“三万骑兵到哪了?”就算是骑兵的速度,也不会快过驿站一路换马的快马报信速度,驿战的送信没到,许琬先到了,说明她是轻骑上路,自己提前赶过来送信的。
许琬道:“大概还要等半个月才到。战事如何?”
赖瑶说:“对方八十万大军,且大多数都是死战之兵。”
许琬诧异叫道:“怎么可能?”死战?奴隶,给谁当奴隶不是当,调头跑了,回头等淮国的军队打过去,还能得自由身分地。
赖瑶把姜祁的练兵方式、激励方式告诉许琬。
成为自由身分地,哪有攻城后大肆掳掠获取钱财,又分地分奴隶,成为凌驾他人之上的奴隶主来得痛快。退一步讲,当了逃兵,姜祁若要处置谁,哪会等到淮国大军打过去。
许琬来之前就知道姜祁不好打,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硬仗。
她带兵打了这么多年仗,又不是没打过硬仗,再加上性格豪爽干脆,双拳用力互捶,道:“那就看谁的拳头更硬,打他!”
沐瑾道:“先守稳关口,等大军到齐。”
沐瑾在等长岭山上的兵步撤下来,等许琬的骑兵到,姜祁那边也在等大军汇集。
军中的工匠也在琢磨怎么过火沟。他们又出了个主意,用铁铸的梯子架在火沟上方,再在上面铺铁板,铁板上面铺沙袋隔热。
有斥侯来报,“陛下,长岭山正在撤兵,看方向是在往长岭关撤,山里的很多帐篷都拆了。”
姜祁的次子姜承道:“他们在山里修建了那么久的防御工事,怎么会说撤就撤?是诱兵之计,还是真撤了?”
姜祁问:“全撤成空营了?”
斥侯道:“回陛下,安排了一些留守人员,并没有撤完。”
姜祁问:“撤了多少人过去?”
斥侯道:“无法探明,我们斥侯营死伤惨重,稍微靠近些的,都死了。我们进入长岭山后,行踪似乎就落入到他们的眼中,经常遭遇他们的伏击和围追堵截。”
姜祁知道沐瑾的探子多,且全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加上他们在长岭山经营那么多年,明岗暗哨无数,对此不觉意外,挥手让斥侯退下。
姜承站起身请缨,道:“父皇,儿子愿带兵入长岭山……”
姜祁幽幽地扫了眼姜承,道:“煌煌大道你不走,非得去翻山越岭趟陷阱?”
姜承瞧见父皇的眼神不善,抱抱拳,坐了回去。
姜祁压根儿没打算攻长岭山。
他们不熟悉长岭山的情况,布防情况、设伏布陷阱的情况,通通不情况,再加上长岭山地形复杂,一旦陷进去,让人从中切成好几截,首尾难相顾,不要说调头回去,是真能让人分段吃了。
一条道能看到头的长岭关,再难攻,哪里有投石机、哪里的陷坑,早看得一清二楚,该怎么躲避冲过危险路段,心里已然有数。
长岭山是官道,路修得宽,再加上位于风口,通风好,哪怕沐瑾的黑油烟大,也很快就会吹散,而且还能起到遮蔽作用,让山上操作投石机和重弩的兵卒看不清他们。这就给了他派擅攀爬人员摸上去偷袭的便利。
姜祁又等了十天,四十万大军聚集在长岭关外。
铁铸的梯子,在日夜赶工下,也造好了。
他正要安排进攻,斥侯又有消息来报:“陛下,长岭关里的守军把出关的路清理出来了。”
入长岭关的口子,两岸全是兵,斥侯一进去就会遭到乱箭射杀,只能蹲在较远的地方看,今天发现他们正用马车清理里面的落石,那些散落的尸体也都架起火堆烧了。
姜祁想到沐瑾之前下的战书,心道:“当真要攻出来吗?”他的战场,怎么打,他说了算!
无论沐瑾是想死守,还是想反攻,都不必理会,他攻他的!
姜祁当即召聚麾下,令他们杀牛羊猪鹅,让全军上下全都敞开肚皮吃饱,明早全力攻夺长岭关。攀悬崖攻夺山上的投石机营的人员也都安排出去,等到明天大军进攻,他们在军队的掩护下往上攻。
齐仲派出去的斥侯发现对面的炊烟比往天燃得多、燃得久,火速报告回去。
齐仲一听,这是加餐啊,赶紧报告给沐瑾和赖瑶。
沐瑾收到消息,径直出了帐篷,赶到长岭关城楼上。
楚尚得知沐瑾过来,匆匆赶到:“见过大将军。”
沐瑾看向关口外,问:“路都清出来了吗?”
楚尚道:“都清出来了,油罐也都埋好了。”二十、三十、五十斤、一百斤装的坛子,全部装的混有锋利碎铁片的石油,以引线、灌满油的暗槽相连,每隔十步埋一个,埋了数千个进去,说是叫地雷战。
沐瑾说:“行,等他们来攻。”
他又派人再去叮嘱遍卫侯岚铿,等到城楼处往外发射燃油罐的时候,山上再动。在此之前,连投石机都不要动,让他们大军进关。山壁上那些石头不太稳当,容易被震松、有垮塌危险地方的人,全撤。一旦爆炸引起塌方,掉下去,是真会落得尸骨无存的。
卫侯岚铿亲眼见过燃油罐爆炸的火势有多大的,再看沐瑾安排人埋了那么多的油罐,瞧着都心惊胆战,哪敢拿手底下娃娃们兵的性命开玩笑,安排他们全部退后。
那些不好挪动、还要用的投石机放在原处,等下面炸完了,他们再过去,视底下的战况发起轰击。这万一塌了,投石机掉下去,大将军是不会怪罪的,但要是一个投石机伍、什整个儿掉下去,连他都要受到处罚。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朦胧亮,齐国大军朝着长岭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