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深知, 以沐瑾如今的实力,想让他投降是做梦,他此次前来, 不过是造势, 营造一种沐瑾是弱势投降方的印象,如此一来,沐瑾的大军对上大齐的军队, 在气势上就会先矮上三分。
只要等到大齐军队攻破长岭山, 沐瑾兵败,招降之事就可以真正提上日程。
虽说沐瑾妖孽,但他已在西边诸郡扎根之深,且不说诸多作坊里造出来的新鲜物什,在他全民皆兵的发展略策下,他治下的每一个村民、百姓每个人手里的都有刀枪武器, 想要攻破、占稳西边诸郡极难。因此, 招降沐瑾,学他本事, 再以水磨的功夫慢慢地把他耗死, 方是上策。
如此,大齐必能开拓另一番不一样的局面。
睿王知道沐瑾不会同意他的天命所归、招降之说, 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粗鲁,不顾君王仪态,不顾礼仪邦交, 直接开喷。他斥道:“沐大将军,你好歹出自名门望族, 岂能如此粗俗?”
沐瑾道:“我粗俗怎么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油啦?再粗俗也比你们这些做贼的强。”他懒得跟他们费唇舌, 叫道:“来人, 把他们捆了,扔出长岭关,让他打哪来回哪去。”
帐篷外值守的侍卫进来,抱拳领命,朝睿王走去。
睿王闻言怒站起身,叫道:“沐瑾你敢!”他拔剑出鞘,摆出防御姿势。与他同来的随行官员,也纷纷拔出佩剑,护在睿王身侧。
一名官员冲沐瑾叫道:“沐瑾,两军交战,你竟然侮辱来使。”
沐瑾道:“我劝你们现在就投降,要不然,把你们的脑袋送回去,尸体挂城楼上壮士气。”
睿王怒目而视,叫道:“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沐瑾说:“我又不跟你们建交,不杀你们,留着过年呐。我数一二三,要么弃剑投降,要么命留下。”
睿王没见过如此无赖的,叫道:“你敢!”环顾席间沐瑾帐下的官员,无一人相劝,竟然还有端起茶杯喝茶的。
方易瞧见睿王那怒不可遏的模样,慢悠悠地喝着新上的热茶,心头却是明白,陛下今天必然是要将他们的脑袋按下的,按不下,那就砍了。
如今各郡的大豪族,细数出身,大部分祖上都是出自齐国臣子,姜祁是齐国帝室后裔,在名头上是要压天下所有人三分的。唯独陛下,白泽托生,天生神异,谁敢压他,命留下!
此事,看似招降,实则为名份之争。
在方易思量间,沐瑾已经数完三。
睿王身经百战,随行官员也都是勇武之人,无一人放剑投降,反而见势不对,挥剑便朝沐瑾攻过去。
帐中的侍卫立即将睿王一行拦下,在帐篷中与沐瑾的侍卫交起手来。
方易看打得有点激烈,果断地把桌椅往后挪了挪,给他们腾点地儿。
沐瑾的身前已经挡了好几排侍卫,怎么着他们都攻不过来,安心地坐在椅子上。
没一会儿,睿王及随行的几名官员便都命丧侍卫之手。
沐瑾道:“把脑袋砍了,给姜祁送回去,再把尸体挂到城楼上,再告诉姜祁一句,他弟弟不投降,死啦!”
侍卫长赖松领命,把尸体拖下去,安排人将尸体送去长岭关交给守关的楚尚。
帐篷的地毯上沾了许多血,侍卫上前把染血的地毯卷起来收走了,又换上新地毯,再把溅到桌子的血擦干净,把撞翻的桌椅清理好。
高浚让面前的变故惊得直愣神,目光盯着被几具尸体抬出去后,才收回视线,朝沐瑾看去,一颗心脏砰砰猛跳,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生猛!
他定了定神,想说姜祁必然震怒,倾尽全力攻打他们。随即转念一想,没有今天这事,姜祁仍然会全力进攻。除非是陛下自己做皇帝,否则,任何一位皇帝都绝不能容许他活着,且陛下有争天下的实力。
齐仲稳坐如山,直到帐篷里清理干净后,才对沐瑾道:“已经探清楚,姜祁从北边五郡、京城诸县、东陵都有征兵,目前北边五郡的兵已经过了京城,不日即将抵达,东陵过来的兵稍晚些,但大概在六月中旬能到。此次出征大军数量……”他抬手比了一个八字!
沐瑾的眉头一跳,道:“八十万?”
齐仲道:“只会多不会少,后续极可能还会继续补兵。姜祁视我们大淮为心腹大患,必是要不惜代价攻伐。”换成他是姜祁,他也容不得白泽转世给这世界带来天翻地覆变化的陛下。
沐瑾扭头对方稷说:“姐夫,你即刻赶去淮郡,让五姐再调石油,军工部提炼了多少燃油,全部送来。”
方稷抱拳领命,道:“是,我这就去办。”又问沐瑾:“陛下还有何吩咐?”
沐瑾道:“没有了,去吧。”
方稷起身出去,立即去办这事。
沐瑾又对赖瑶说:“四姐,你即刻通知长岭山里的各道防线,让他们把射程范围内的树木全部砍了,草杂能清的都清了,清理出隔火线。”
隔火线?赖瑶的心头一震,随即明白过来:“是要以火攻守长岭山?”
沐瑾“嗯”了声,道:“在交战之地清理出隔火线,以防引发山火,也能防止他们用烧山来对付我们。”
赖瑶应道:“是。我现在就去办。”她又补充句:“睿王一死,姜祁必然立即进攻。”
沐瑾点头,说:“你心里有数就成。”长岭山那么多道防线,最外围是靠近官道的,前面守,后面砍树隔出防火线,时间还是够的。他又沉声补充句:“死守长岭山。”
赖瑶重重地向沐瑾抱拳,道:“遵命。”当即带着人赶回自己的营帐,下达命令。
帐中只剩下沐瑾、方稷、高浚。
高浚在心头盘算了下,道:“我们的石油存量应当足够。姜祁试攻平野关时,已经见过我们会用石油还击,不知他会做何应对?再就是,到了六七月份,雨季到来,用火,便不好守了。石油的火,一般的小雨浇不灭,可六七月份的倾盆暴雨浇下,就不好说了。按照姜祁调兵的行程和攻打东安关的时间看,他应该会选择在六七月份攻山。”他说完,便见沐瑾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仿佛他说的不对,又透着种令人胆寒的幽深。
沐瑾想了想,说:“用石油,我不担心守不住长岭山,我只担心一点,满山遍野烧死在火里的焦尸残骸,你们说,我们底下的兵将们看了,会不会做噩梦?那惨状,会把刚投入战场的士兵当场吓疯,会让无数的兵卒做噩梦,落下心理阴影。”
方易和高浚听说过姜祁攻打平野关时的关卡处的惨状。那是活生生的人烧死在眼前,不是横断江边烧尸体。
沐瑾对方易说:“提前给底下的将领们说,让他们做好预防准备。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心慈手软。”这话,更是他对自己说的。
只不过,他终究是把热武器投入到战场。
……
姜祁派出睿王去试探沐瑾,先压一压对方的势头,顺便看看长岭县的情况。如果长岭县没撤人,说明沐瑾准备充足,且人心稳定,会死守长岭山,他只能强攻。如果沐瑾有撤人,那就得做好打过长岭山趁胜追击的准备。
哪想到,活生生的人进去,血淋淋的脑袋送回来。
沐瑾的兵卒,把装有人头的盒子放在大营外,就撤了回去。
姜祁盯着弟弟装在盒子里的人头,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兄弟俩相差不到两岁,这么多年来,兄弟齐心,立下赫赫功绩,甚至重新夺回了京城,复了国,却……却是让沐瑾那小儿给这样宰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杀来使者,必以倾国之力,诛之!
睿王的三个儿子跪在帐中,伏地痛哭,发誓要让沐瑾血债血偿。
姜祁当即下令:“猛攻长岭关,务必把睿王和诸卿的尸身夺回来。”
睿王的三个儿子请命出征。
姜祁应了,叮嘱道:“此次出兵,只为夺回尸身。如今还不到进攻的时候,且莫让仇恨和伤痛蒙蔽理智,中了沐瑾的计。我知你们痛心,朕也一样,但要报仇,越悲伤,就要越理智,越冷静。攻破长岭关,拿下淮郡,诛灭沐瑾全族,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睿王的三个儿子齐齐沉声应道:“是!”
姜祁召聚全军,先祭睿王,再以沐瑾斩来使杀睿王之由激起将士们的愤怒,又悬下重赏,下令全军进攻。
沐瑾有投石滚木,可长岭关险,山上驻军的地方有限,能囤石头的地方不会太多,一旦耗空,想要再采石头,面对源源不断的大军进攻可是来不及的。他先夺回睿王的尸身,消耗掉沐瑾大军囤积的石头,等到雨季来临,便是他拿下沐瑾的时候。
东安关他都攻过来了,何惧区区长岭山。
随着号角声响,齐国大军扛着盾牌、提前准备好的沙袋,顶着落石,朝着长岭关方向冲去。
山上的落石、滚木砸下,投石机、着火的石油罐投入战场,那些被石头砸中的,当场倒下。让石油烧着的兵卒,飞快地脱去衣服盔甲,全身着火打着滚惨叫扑挣着挣扎的,则被旁边的什长挥刀斩杀给其一个痛快,更有甚者受不了疼痛,直接自我了断,其余的人毫不停留地继续朝着长岭关进攻。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往前扑。
大罐的黑油砸下,烧出火海把路堵住,他们便将带来的沙子倒上去,将火扑灭。遇到陷坑,也用沙袋将其填平,大军踩着沙袋过去。
落石、滚木、燃烧的石油罐源源不断地投落下来,许许多多的齐国士兵源源不断地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他们进攻的步伐。
楚尚拿着望远镜,瞧见远处齐国士兵不要命地奔来的模样,深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战斗。他等对方来到城墙下时,下令:“点火。”
一声令下,火把从城墙上扔去城外的油沟里。
城墙的水沟里,下面是水,上面是石油,火扔下去,立即变成长长的火龙,将攻来的齐国士兵和城墙隔开。墙头上的投石机、弓箭朝着攻来的齐国士兵投射过去。
齐国士兵顶着盾牌抗着沙袋,来到油沟处,将一个个沙袋扔下去。前面扛沙袋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跟上,扔完沙袋的人把死去同袍没带到的沙袋扛起来,扔到火里,哪怕身上中箭,仍旧硬扛着把沙袋扔下去。
扔沙袋的地方,受到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很快倒下大片的尸体,油沟里也堆积起大量的沙袋,很快,堆高的沙袋便高出了水面、油面。火烧完装沙袋的麻布,里面的沙土流出来。
城墙上,油罐投掷在沙袋上、油沟外的尸体上,将火点得更大。
随着齐国士兵来到城墙外,许多沙袋在油沟里堆起,之后又都让火海覆盖。城墙、城门,让一条着火的油沟隔成天堑。
进攻半日,齐国大军伤亡惨重,在鸣金声中撤退。
楚尚面色沉沉地看着退去的齐军,沉声下令:“通知全军,齐军如此悍不畏死,伤亡如此惨重,一旦我等失守,等待我等的必将是比攻城齐国更加惨烈的下场。战场之上,胜者生,败者死,我大淮军队,誓守疆域,保家卫国,不让寸土,不退半步!效忠陛下,效忠国家,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