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从科举到成立礼部、兵部, 到沐瑾翻出历朝历代的律令让刑部拟定律令,连番举措把淮郡上下官员砸得晕头转向,也让众人想起这位有多能折腾, 议论他不孝父亲的声音瞬间全没了。

实在是对着一个十三岁就起兵打皇帝的人讲礼法、孝道, 只能是白费唇舌。大家跟着他谋大前程,却议论他不孝,难看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一边唾弃沐瑾的人品, 一边追随, 脸会疼。

况且,沐瑾就只差指着鼻子对着大家说:在我的地盘,我就是规矩,少废话,多干活。

一大堆活计压下来,众人的头都大了, 全都没了声音。

周温作为刚上任的礼部尚书, 整个礼部目前只有他一个,他的官服、官印还在制作, 衙门还不知道在哪, 建雕板印刷厂需要的钱财还没有获批,又让他建祖庙, 一时间有些焦头烂额。

他还不能推辞,不能说活太多干不了。大将军是什么性子?干不了是吧,换人。

礼部尚书, 二品重臣,位比九卿, 周温就算是疯了, 也不会说自己干不了。他只能跑去问沐瑾要人。

沐瑾让周温找萧灼华, 他正在忙着张罗兵部的事情。

别的衙门捅出再大的篓子,沐瑾都兜得住,任由萧灼华带着他们扑腾,但兵部不行。兵部要是出事,是真能要他全家老小的命。

每一个进兵部的人,都是沐瑾精挑细选的。有才能有战功能打仗都不行,必须可靠、忠心。选人、分部门、划定职能范畴等,哪怕手底下不缺人才,直接划拉过来就能用,仍是小半个月才忙完。

转眼到腊月下旬,眼看离过年都没几天了。

赖琦、赖瑗、赖琬三兄妹接到沐瑾的命令,带着骑兵护卫,一路奔行,赶了回来。

沐瑾把赖瑗调去兵部担任左侍郎,正三品高官,在兵部的地位仅次于兵部尚书,属于二把手的位置,分管武库、马匹。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权利,但实际上,打仗打的除了兵粮,就是兵械甲衣。她要是不给发武器,兵将们空手上战场吗?战马自不必提,一匹战马十万钱,骑兵、千总级别以上的将领、送信必备。

军功曹余修担任兵部右侍郎,跟赖瑗的位置差不多,但左尊右卑,赖瑗的位置隐约要高一些。例如,要是兵部尚书沐坚退休辞官,如果不另行委派,顺位接替,就是赖瑗接任。余修管着军籍、军功、地图等几个方面。

兵部尚书属于总揽、衔接上下的工作。昭武堂、武举、驿站由兵部尚书直领。昭武堂和武举是教育。驿站,是传讯军情信息的机构,建在路边提供住宿、歇脚、换马补给的驿站,只是它的一个后勤部门。

军队属于军队系统,虽然也采用科举选才制度,但它跟文官系统、司法系统不在一列,自己培养、选拔人才。沐瑾看不习惯宋朝文官打压武将,搞得国家软弱无能样。他走的是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文武齐驾并驱的路子。

在他这里就是,拿笔的少来指挥拿长刀的做事,坐在衙门里抠着头皮揪头发的,不要来指点流着血跟人拼命的怎么打仗,当兵的也少去管当官的怎么治理地方,各自做好本职工作。

赖瑗回来,先到兵部走马上任,报道。

城中已经没有大的空宅,只能让工部花钱买宅子拆散再建。

新成立的兵部衙门,是在连夜拆完宅子腾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搭的大帐篷,作为临时办公场所。

沐坚对赖瑭、赖瑛恨入骨,对赖琦三兄妹倒是没什么。他们仨对成国公府的家业一分没落着,都早早跑来投奔幼弟。至于老四赖瑶,亲娘都没了。清郡的人过梧桐郡的时候,歇了一个冬天,赖瑶和方稷又是给安置扎营的地方,又是给帐篷、炭火、粮食支助,待人是真没得说,清郡上下承他们的情,也记这个好。

赖瑗报完道,领了官服、官印,便赶回沐府。

沐瑾和沐真大清早出城看山势地形去了,只有许姨娘在府里。

赖瑗去到许姨娘的院子,见到赖琦和赖琬的神情都不太对,问:“怎么了?”

赖琬嘴快,倒豆子似的把刚从许姨娘知道的事告诉了赖瑗。

赖瑗良久无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赖琦沉声道:“四十年夫妻,费尽心血为他抚养儿女,阿爹为了护二哥几个外室子女,宁愿抛舍发妻嫡子,到头来,小七还得落个不孝父亲的名声。”他抬眼看向许姨娘,道:“阿娘,我欲改姓,姓许。”

赖琬和赖瑗大惊,齐声惊呼:“三哥!”

赖琦说:“母亲在和离前,写了放妾书给阿娘,将户籍迁到我的户籍里。她已不再是妾室,可立女户,我入她的户籍,改随母姓。母亲这一辈子太苦了,不能叫她老了,还让别人指着她唯一的血亲儿子骂不孝子,不能她费尽心血拉扯我们,她受欺负的时候,没有一个站出来护她。”

许姨娘看向赖琦,问:“想好了?我为商户女,与人为妾入过奴藉,国公庶子和妾生子,可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妾生子,但亲爹显赫,跟没爹,可是大不一样的。

赖琦道:“我靠本事立足,无惧人言,不怕别人议论我出身。”

赖瑗只犹豫了一瞬,便下了决心,道:“既然要改,我们仨就一起改吧。”她满脸嘲讽地说道:“反正阿爹不缺血脉后代,膝下一群孙子孙女呢,嫡支、庶支俱全。”

许姨娘想到沐瑾是要举大事的,不愿让他名声有毁,点头同意:“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过两天衙门就休沐了,得到明年正月初七过后才办理庶务。”

赖瑗道:“我们是军籍,得去兵部衙门,且先去了。”她招呼上赖琦和赖琬,骑马赶去兵部。

兵部军籍司的人,正在整理刚搬过来的军籍册,就看到新上任的左侍郎领着人进来。

掌管军籍司的官员是四品郎中,见状立即上前行礼,问明原由,大惊:“改随母姓?姓沐?”他心想:老成国公夫妇都和离了,你们跟着大将军改随母姓,合适吗?

赖琦道:“姓许。我阿娘的名讳叫许琴音,劳烦葛郎中查查,前几日刚迁入我的军籍,是我母亲沐老家主带着我亲娘亲自来办的。”

葛郎中是昨天才上任的,当即询问底下的文书:“是谁办的此事?”

迁户籍,文书手续齐完,核实无误就可以办。大将军的母亲来办,众人更不敢怠慢,当即就给办了。因为兵部搬迁,之前军籍没到,所以还没放到赖琦的军籍存档中。

负责草原军籍的文书赶紧把之前的更换文书和他们仨的军籍存档调出来,修改好以后,又开了张证明,以供赖琦和赖琬回他们所在的草原大营后,将草原大营的那份留档一并改名。

在一大堆箱子里翻出他们仨的军籍很是费了些时间,他们仨改好姓,回到家已近傍晚,在府门口遇到督察官赖贵。

赖贵如今在军中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但见赖琦他们仨回府,立即退后两步,恭敬地抱拳行礼。

赖琦抱拳回了一礼,道:“赖都官,我等如今可受不起你的礼,请进府说话。”

赖贵做了个请的手势,落后一个身位跟在他们仨身后。

沐瑾跟沐真刚回府,正坐在堂中跟许姨娘说话,一眼瞧见走在前面的赖琦三人,唤道:“三哥、五姐、六姐”,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探头一看,是赖贵,道:“赖贵,到书房等我。”

赖贵应了声是,对现在的府邸不熟,只能劳烦管家带路。

沐瑾问:“刚才听许姨娘说,你们仨去改姓啦?”

许琦道:“改完了,如今叫许琦了。”

沐瑾对此没什么看法,只是劝了句:“人生苦短,那些不开心的当放则放,多往前看。人嘛,各有选择,也不必过多纠结。”

许琦坐下,说:“放心吧,不用劝我,我明白的。”又看向沐真,问:“母亲可还安好?”

沐真没好气地说:“至于这么着急冲冲地去改姓么?”七个孩子,有两个糟心的,但无论是赖瑶,还是跟前几个,对她都诸多维护。

许琦笑道:“军伍中人,行事岂能拖泥带水。”他见到赖贵过来,知道肯定是有重要军务,道:“小七,你去忙吧,我们陪母亲说会儿话。”

沐瑾道:“成,回头聊。”说完,朝他们抱抱拳,径直去到书房。

负责打理书房的小厮给赖贵奉了茶,让赖贵坐着等。

赖贵作为府里的小厮出身,可不敢真把自己当客人,只在椅子上搭了小半个屁股坐着。他的背挺得笔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见到沐瑾过来,起身行礼。

沐瑾示意赖贵坐,再看他那坐姿,道:“屁股坐正,歪着屁股坐是什么意思。”

赖贵又赶紧坐正,双手放在腿上,老实回道:“府里不比军中,坐下总觉得屁股扎得慌。”

沐瑾明白他们的心理,从小养成的习惯刻到了骨子里,不好改的。

他们对他,不止有主仆之情,更是一种从小在府里长大、栽培起来的归属感。他们都是让家里人卖了的,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主家给的,给饭吃,给衣服穿,教本事,给安排前程。他们念旧情,感恩,忠心,沐瑾也有得力可靠的人用,算是相互成全。他说道:“有什么好扎的,你是凭本事给自己挣来的座位。你要是没本事,也不会叫你坐。坐稳了。”

赖贵应道:“是。”

沐瑾道:“说说几个贸易城是什么情况?”

赖贵道:“四个贸易城抢买卖、地盘,争抢得厉害,豪族跟豪族争,小贩跟小贩争,还有想一口吃下整片买卖的,各种争斗层出不穷。女郎们做买卖尤其困难,她们做的多是成衣、首饰等买卖,衣服、首饰的运输成本比粮食低,又是缝纫机流水线批量出来的,成本价远低于手工一针一线缝的,再加上清郡迁来的人多,对衣服的需求量大,瞧着是小买卖,却实属暴利。女眷又好欺负,找几个地痞流氓过去,脱下裤子,对着摊子就开尿,吡得摊子边全是尿味,搅得生意根本没法做。”

沐瑾问:“郡尉府那边怎么说?不管吗?”

赖贵回道:“明面上是说,既没碰到摊子上的东西,也没碰到女郎们的人,拉屎尿尿不犯法。之前您让侍卫抓进去的马漾,在郡尉府里关了十天,后来罚他赔了摊主几件衣裳钱,就给放了。那马漾当天夜里带着人去放了把火,把人家的货全烧了,郡尉府说查不到人,没证据,不好抓。”

沐瑾问:“郡尉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赖贵说:“郡尉府的原则是,只要不打残打死人,就看钱办事,即使打残打死,在送往县监府之前,钱到位,苦主不追究,也是可以放的。郡兵的月钱是一千钱,但上个月,拿得最少的也有两千多钱,他们称为补贴。”

沐瑾道:“所有人?”

赖贵点头:“从郡尉到郡兵,人人有份,四个贸易城郡尉分府拿到的钱留一半,交一半到城里的郡守衙门,说是底下打架斗殴收缴的罚款,郡守府留两成发下去,上交三成到刑部。郡尉分府一般是月底二十到二十三号交到郡守府,二十五号,也就是明天,是四个贸易城郡兵发俸禄的日子,会统一发钱。”

“我怕惊动他们,没敢动账本。”赖贵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写在纸上名单,说:“这是我们查到的交过孝敬钱的豪族名单,有几家是以前不交的,但上个月开始也跟着交了,不交买卖不好做。”

沐瑾把名单看完,好几十家。他再找了遍,道:“梅乡煤铺没交吗?”

赖贵点头,说:“清郡梅乡沐氏是支大族,中军都尉沐翔就是出自梅乡,黑石县令也是梅乡出来的。他们不愿低这头,就斗上了。畜牧城的郡守是清郡的,对清郡的人多有照顾,情况稍好些,但非清郡出来的豪族日子就不太好过。您上次去的布帛粮食贸易城是尚郡济城县马文乡出来的,分城郡尉马戎,是北卫营千总退役后考上的,跟马漾是同族兄弟。马戎的父亲跟马漾的父亲是堂兄弟。马漾一家是今年夏天才到的淮郡,投奔的就是马戎。他们的买卖,马戎有参股。”

沐瑾点点头,道:“随我回中军大营。”他说完,穿上披风,去到前院,对沐真说:“阿娘,我有点军务要处理,先出城一趟,明天回来。”

沐真看到赖贵过来,就料到他肯定是有要紧事,道:“去吧。”

沐瑾又向在堂中的许姨娘、许琦他们打过招呼,这便带着侍卫和卫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