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袖额头上磕破了皮,又因为前面一直处于害怕的情绪之中,此刻即使坐在了马车中也仍有些筋疲力尽后的微微战栗。
十七抬手将她凌乱的鬓发抚平,将马车中的斗篷拿出来批在她身上,放轻了声音,“阿袖,没事了,别怕。”
阿袖抽了抽鼻子,垂着头不肯十七,声音中还含着些哽咽,“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其实不太懂今日发生的事,但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好像惹了麻烦,她鼓起勇气去求太子殿下的时候,四周都有些太安静了。
十七用手帕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没有,阿袖没有做错。”
“真的吗?那为什么太子殿下只肯相信他们的话?”
十七不知道怎么解释,良久,只轻轻拍了拍阿袖的手,“还要些时间才到府里,睡一会吧。”
阿袖将头靠在车壁上,呼吸声逐渐平稳了下来,十七转身取了一个小心软垫放在她脑后,却听见阿袖像是在梦中呓语,“姑娘,你是不是很难过?”
认下了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得不向着一个嘴脸丑恶的渣滓屈膝道歉。
将她的眉梢抚平,十七想开口的,但是却又不知说什么。
她不是受不得委屈的人,更何况这其实也远远算不上什么委屈。
她也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样沉甸甸的。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跟随殿下去安顺之前,她那时只会想这是殿下的命令,没有储沉和十七,只有主子和暗卫,一个下达命令,一个遵守命令而已。
在暗卫营的那些年里,每个暗卫需要刻进骨子里便是遵从命令。
现在好像和从前没有差别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她宁愿殿下看她那一眼是从主子的身份下达命令,让她不得不遵守,而非今日这样,把她当做一个女子,然后用眼睛在说,十七,你会理解孤的,是不是?
她理解的,崔家和太子府的往事十七她也略微知晓一二,她也知晓殿下也不喜欢崔家人的,但是如今却又不能不用着崔家,所以她也像他期盼的那样回应了。
好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殿下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容不得丝毫的差错,自己最大的心愿不也是希望殿下能够如愿吗?
风将窗口吹开了一道缝,此刻马车进了街区边缘,几个年轻女子背着箩筐结伴而行,说话时眉眼间都带着笑,十七目光也忍不住柔和了下来,可是却又瞬间怔在了原地,
倘若,
今天殿下遇见的不是自己,当真只是一个没有丝毫挣扎能力要被崔常善要强行带走的普通人家的女儿呢?
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愧疚心理却也紧紧随之而来,她怎么能拿着这种根本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去苛求殿下……
……
冬伯也没想到阿袖出去一趟反而将额头跌伤了,忙让人将阿袖带去一旁敷药。
“卫姑娘别担心,回头让人找些去疤的药给阿袖,不会留下痕迹的,这丫头以前也是个谨慎的,这几天怎么总有些毛毛躁躁的,走个路也能跌跤——”
十七忙开口解释道,“不是阿袖的错,是我今天有点走神,脚下滑了,阿袖也是为了扶住我,才会磕了额头。”
这话一说,冬伯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十七身上,确定十七没伤着才松了口气,“原是这样,这丫头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当赏当赏。”
冬伯又多说了几件琐事,见十七面色不大好的样子,只以为她是累着了,便道,“卫姑娘也回去歇着吧。”
世子府中有很大的一个池塘,曲曲折折,边缘处用鹅卵石铺了长长的观景小道出来,十七常沿着这条小道回自己的院子,往常无事时也会到这里喂喂鱼。
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竟不留神走岔了一段路,直到了尽头的转角处才察觉出不对劲,正要转身时,十七若有所觉向着小道的外侧看了一眼,但是却什么也没看见。
隔着花木枝叶,储涧一身白衣立在外面,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虽未开口,陈从却明显觉得自家主子今日一天都有些怪异的心情好似更差了。
想到卫姑娘刚刚从这里经过,陈从倒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当初主子亲自动手将这姑娘从山上抱下来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天底下的暗卫那么多,他家主子往常可从没这么多善心过。
而且,以前那么多想潜入世子府打探消息的人,世子哪次不都是利索处理了?怎么就这次将人留在了府中,而且还处处护着……
……
躺下良久,十七也并无什么睡意,见外面月色也好,便索性轻声穿上了衣服鞋子,打算出去走走。
外间,阿袖早已睡熟了,十七将她露出来的被角重新掖好才小心开了半边门。
以往她睡不着的时候最喜欢到竹林里去练剑,世子府也有片竹林,且离她的院子很近,十七心里犹豫了下,脚尖却不受控制地向着竹林的方向而去。
就,只听听风吹竹叶的声音也好吧。
但是十七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了。
剑气将竹叶卷在空中,模糊了人影。
早在十七刚靠近的时候储涧便已经听到了声音,此刻剑尖一转,直直冲着十七而来,最后堪堪停在十七鼻尖上,带动的凛冽空气扫过十七松松挽着的长发,先是一缕两缕从发带中逃了出来,最后满头长发全部逃脱了束缚,散在十七肩后。
十七忘记第一时间去将头发重新挽起,也忘记了应该伪装成害怕的样子,她并未从这剑意中察觉到恶意,只下意识看向持剑人。
她的眼睛从未变过,一如当初储涧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隔着一柄剑,十七的脸映在剑上,储涧却从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和自己的心。
他忽然觉得有些讥讽,
或许该向储沉说声恭喜,美人计虽然老套,却也有效。
今日听闻储沉也去了桃花林时,他烦心了一日这二人会不会遇上,竟有也跟去的冲动。
池塘边看着她连熟识的路走错了时,他在嫉妒,嫉妒她那一刻心里想的人。
他还不至于已经明晰到了如此地步却还不敢承认,
——他的确对眼前这个女子动心了。
许是在元宵节那日她在自己面前变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时开始的,又许是在山上遇见时,她硬撑着不肯睡去时倔强的样子,甚至可能是更早些,在回云京的船上时,她看向自己时澄澈却又认真的眸子。
回想起来,若非自己先动了点不一样的心思,储沉布下的这个局,应对的法子有上百种,何必用得着非要将人放在自家眼皮底下盯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不过是下意识找到了旁的由头当做借口罢了,连陈从都知晓不合理,唯独自己一直不肯直面。
不过现在也还未晚。
想起今日之事,储涧心里一丝嘲讽,储沉占得先机,却未必能守住优势。他后入局又如何,却未必不能将人带回滇南去做自己的世子妃。
他以往从未想过自己的世子妃一事,现在忽觉得若是她的话,倒也不错。
一念通,百念通,储涧顿觉这些日子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他向来是随性之人,不问难易,只问心。
剑尖灵巧回收,引得十七的头发有几缕也想要纠缠上去,却又并未与剑锋相触。
一步之外,储涧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表妹怎么还未睡?”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美人计你接不接?
以前,世子:蠢。白眼.JPG
现在,世子:真香!
下面是作者君半夜码字突然乱入的感慨,可以跳过~~~~~~~~
其实在写这本之前,十七的性格我琢磨了很久,最后还是采用了最初的想法。
十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角色,她看起来成熟,但实际上很稚嫩,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甚至是天真,比如还留有一种朴素的是非观。因为成长环境的限制,她现在眼中只有别人而看不到自己,我想象中的十七会慢慢学会爱自己,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像立意那样“爱自己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祝愿各位追更的小可爱们也都收获美好和爱,勇敢爱自己,勇敢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