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即便要烧公鸡, 也是用的小公鸡,可是谁让皇太后和诸位阿哥点名要吃这个大公鸡呢?御膳房的厨子们险些揪光了为数不多的胡须,总算赶走第二天晚膳前完成这道来之不易的公鸡炖蘑菇。
足足炖煮了一夜的鸡汤香浓醇厚, 光是宛如黄金般的色泽以及浓郁的香气,就足以让人食欲大开。
琪琪格舀了一勺鸡汤。
鸡汤异常香醇浓稠,意外的是明明连鸡骨都彻底融化,鸡肉口感柔嫩却极具弹力,另外还有吸满汤汁,鲜美香甜的各色菇类,Q弹爽滑的花胶鱼唇, 肥厚软糯的猪肚, 鲜嫩爽脆的芦笋……
只是一口罢了。
琪琪格登时被味道所征服,香得险些想把舌头都吞下去得了。
不过说是蘑菇炖公鸡……吃着已经和佛跳墙差不多了?低汤感觉不是纯鸡汤炖出来的鲜美, 只怕里面还加了别的?
琪琪格盛了一小碗慢慢喝着, 瞧着孩子们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就没戳破御膳房的小花招。
大仇已报, 奇绶也终于挤出三滴鳄鱼泪。
他双手合十,朝着鸡汤拜拜:“下辈子, 就不要当一只大公鸡了——”
琪琪格神色和缓。
她温柔的看看奇绶, 想来这孩子心里一定也挺惦记他的老对手。琪琪格的思绪刚刚落下,耳边又响起奇绶的念叨声:“要投胎当一只母鸡,会生蛋的鸡才是合格的好鸡。”
琪琪格:“……”
奇绶继续念叨:“而且老母鸡也很好吃。”
琪琪格:“…………”
合着你吃了它这辈子, 连下辈子都惦记上了吗?
另一边小康熙也是忙忙碌碌。
他先是试图自己思考,只是思考许久也没得出答案, 又将此事询问为其授课的师傅谙达, 又问了身边不少侍卫管事。
只是测量温度湿度之物, 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小康熙一连问了数人也未曾得到答案不说,还被轮值的佟国维一通劝说:“皇帝如今理应好好学习,早日接手政务,并不是跟着皇太后玩乐的时候啊!”
佟国维痛心疾首。
若是胞姐在世,又何尝会让皇帝在此时分心?心里想着,佟国维眼底隐隐约约泛着点不满,下意识想要多劝几句。
小康熙有些不高兴。
没等佟国维发话,他摆摆手便让佟国维退了下去。
佟国维心里憋屈,回头又和福晋起了争执。
要他说定然是福晋上回没讨得皇帝和胞姐喜欢的错,才让皇帝对自己这个国舅冷淡。
福晋赫舍里氏却不觉得,她觉得自己和女儿的表现都非常棒,明明是孝康皇后没眼见力,没能让女儿多和皇帝相处些日子,阻了那青梅竹马的前途。
“你这话什么意思?竟是怪到姐姐头上!”
“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好哇老爷,妾身怀孕六月您,您还要动手不成!?”赫舍里氏心虚一瞬,又捂住肚子呜呜咽咽。
佟国维又是憋屈又是郁闷。
在家里待不住,他就出去,一出去就免不得喝点酒,喝点酒就免不得在外头抱怨几句。
一传十,十传百。
不少朝臣宗室都知道了皇帝想要能测量温度湿度的东西。有人尽心尽力去寻觅,有人上书弹劾此事,当然也有人窃喜不已。
比如苏克萨哈,乐得拦下弹劾的奏折。
他轻描淡写的表示:“皇上年幼,对诸物充满好奇心也是常事,便不必打扰了。”
当然也有官员觉得在苏克萨哈这里无从下手,不如从死对头鳌拜身上下手。
只可惜权势的味道一旦尝过,就很难逃脱它的诱惑,就比如一开始只是想争夺一些权利的鳌拜,如今在自己权势逐渐稳定以后,多少也升起了一些别的念头。
他……也按下了弹劾的奏折。
甚至鳌拜与苏克萨哈异常有默契的传话下去,让人搜寻测量温度和湿度的办法。
消息也很快传到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早有预料的她甚至连抬眼皮的动作都懒得做一下。
太皇太后沉吟许久。
她端起茶盏,用茶盖拨开浮着的茶叶,氤氲雾气扶摇而上,半遮半掩的盖住太皇太后的表情。良久她才轻笑一声:“果然如此。”
倒是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即便索尼有心阻拦,却年迈难握人心,遏必隆又逐渐偏向鳌拜……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脸颊泛起一丝苦意。
或许只能让皇帝暂避锋芒,另外思考破冰的办法了。
苏克萨哈和鳌拜联手的好处有一个。
先是有一名侍读学士提出测量湿度的办法,在《史记·天官书》《淮南子·天文训》等书中曾提到燥故炭轻,湿故炭重,只要在天平两侧悬挂上煤炭和土块,就能测量空气里的湿度。
而后又有名包衣禀报于苏克萨哈,他在伺候传教士汤若望时曾见过一物,被置于室内,汤若望称其为温度计,用以测量室内温度。
汤若望在顺治朝时备受器重,去年也作为小康熙的教师在宫中担职。只是随着四大臣的权势渐起,身为欧罗巴而来的异国人,汤若望的地位是骤然下降,随后又遭到杨光先等人反复弹劾,如今早已没了宫中官职,被圈禁于堂中。
苏克萨哈很是不满。
他反问道:“难不成大清辽阔之地,竟是寻不出其他办法,非得听这蛮夷之人的话?”
一时间人人惶恐。
这名包衣奴才没讨得赏赐,倒是被棒责之后贬入辛者库。
偏偏搜罗近一个月,也没有其他消息。
鳌拜乐得嗤笑苏克萨哈,使人去询问汤若望后将温度计送入宫中,顺带告诉苏克萨哈:“此物在洋货行里也有售卖。”
寻了一个月的苏克萨哈,那就是个傻子。
苏克萨哈气得脸色发青,回头就把一群不中用的奴才骂了个狗血喷头。
还别说虽然得到温度计很满意,但是小康熙却觉得苏克萨哈的话没错。地广物博的中原为何没有旁人发现?要不是皇额娘提起,他竟是也没有听说过。
或许还有更多的人才,只是未曾被提□□罢了。小康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暗暗发誓他未来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才能之人。
当然现在小康熙的注意力还在体温计上。
他磨掌霍霍,瞧着似乎想要当场将这玩意拆成零件,琢磨琢磨其中的名堂。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看着温度发生变化的温度计,小康熙脸上写满了问号。
“因为热胀冷缩吧。”琪琪格笑道。她乐得向小康熙说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就比如馒头,热的时候面皮蓬松柔软,可是冷了以后就会发硬一样。”
小康熙还有点不懂。
琪琪格苦恼一瞬,用了后世最常见的小实验来说明。先将一个琉璃杯盏里倒满热水,再将水倒掉,然后倒扣在平盘里,将凉水倒在杯子底部。
小康熙起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他的眼睛睁得溜圆,满是震惊的望着倒置的杯盏。
这简直和仙术一样!
杯盏明明是倒扣着的,清水更是宫人刚刚倒下去的,明明落在平盘里却是自发的涌入杯盏中。
倒水的宫女惊呼一声,随即彷徨的跪倒在地。
还好小康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杯盏上,根本无瑕注意这名犯错的宫女。
见小康熙这般有兴趣,琪琪格还喊人取了蜡烛来,一小块蜡烛的威力比热水更强大,强而有力的吸水证实了琪琪格所说的内容。
感受温度的变化,水位随即发生改变。
小康熙回到乾清宫以后还对这个爱不释手,禁不住和过去汤若望所说的内容联系在一起。他翻出汤若望过去留下的关于数学物理等的书籍,如痴如醉的阅读研究不说,还将此事告诉给福全和常宁。
福全和常宁也被惊呆了。
连带着几名伴读一起,众人围在书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杯盏,惊讶声不绝于耳。
这也太神奇了吧?
对于同样原理制作而成的温度计,他们也满满都是好奇。
福全有些遗憾的看着温度计。
他有些忧伤:“只可惜就一个,不然咱们就可以拆开来琢磨琢磨!”
小康熙眉角微皱:“朕听说洋货行里有。”
福全鼓起脸颊,越发郁闷了:“又不能出去买……”
伴读锡伦图自告奉勇:“奴才去买!”
小康熙眼前一亮,倒是醒过神来。他们几人的确是出不了宫的,可是伴读们可以啊!
更不用说另外几名伴读。
他们心里懊恼得厉害,面上更是难掩欣羡嫉妒之色,几人同时看向第一个开口的锡伦图,别提有多眼热了。
可是现在慢了一拍,唉。
相反的,锡伦图脸上乐开了花,美滋滋的接下任务。出宫回府以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是缠着阿玛带自己也去洋货行购置。
这一瞧,锡伦图就惊呆了。
第二天,他顶着一张苦瓜脸,一瘸一拐的走进上书房。在小康熙、福全和常宁期待的目光中涨红了脸:“回禀皇上,奴才未曾买到……”
“嗯?洋货行里没有吗?”
“……二阿哥要不要猜一猜,那温度计在洋货行里得要多少钱?”
“好家伙,你居然也敢忽悠爷了?”
“……奴才不敢。”锡伦图搔搔头,“只是那价格……实在,实在是。”
“实在怎么样?”
“二哥别问了。”小康熙阻止福全的问话,倒是升起些好奇心来:“朕猜猜?唔……难不成要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常宁睁大双眼。
“一千,一千两?”福全倒吸一口凉气,他掰着手指盘算:“不可能吧?朝堂一品大员的年俸也不敢一百八十两,加上禄米一百八十斛,差不多也就四百五十两到五百两,一千两银子……那可是足足两年的俸禄!”
小康熙、福全和常宁齐齐看向锡伦图。
锡伦图摇摇头,他声泪俱下:“皇上,要是一千两奴才也就买了!”
“等等,你的意思难不成还要贵吗?”
“那铺子里开口就足足要二十万两!奴才别说买到手了,回头就挨了一顿揍!”再改口说是帮皇上买的都没用。
锡伦图越想越是伤心。
他摸了摸自己疼得厉害的屁股,眼泪那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小康熙惊呆了:“温度计居然这么贵的吗?”
福全和常宁也是面面相觑,要是不知道原理指不定还真的被忽悠了,可是知道原理以后……二十万两?
那是骗哪个大傻子的价格啊?
常宁若有所思:“臣弟觉得或许是有价无市的缘故,您想鳌拜和苏克萨哈他们派遣人员搜罗却是一直没有得到消息,物以稀为贵,独一份的温度计自然可以卖出高价。”
福全还有个想法:“甚至不用卖出去。”
小康熙恍然大悟:“只要摆在店里就能让人知道我们店铺的东西珍惜罕见,自然不愁其他东西卖出高价!”
小康熙、福全和常宁立马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们一边暗骂那些欧罗巴商人的贪婪,一边和善的看向锡伦图:“亏得你没买,这顿打倒是值了!”
小康熙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胸膛:“若是买回来才知道,非得气得呕血不成。”
锡伦图眨巴眨巴眼。
他思量片刻,然后傻笑起来:“这么想,奴才还是赚了?”
小康熙点了点头:“那是!”
锡伦图登时高兴起来,就是等离开上书房以后,他又觉得哪里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
锡伦图的脚步逐渐变慢,最后停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屁股,后知后觉的醒过神来:“……那我这顿打”
不就白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