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后三只小猫的名字还是被换回原来的。

永干还不乐意, 撅着小嘴哼哼唧唧的,倒是琪琪格四下一看:“说起来……端敏呢?”

还在讨论小狗的福全、常宁和隆禧微微一愣。

福全回想了一下:“说起来,刚刚端敏和咱们一起去看了小狗……”

“对……后头去哪里了?”

“不会还在原地吧……?”

几人面面相觑, 随即急急往回走。

一直穿过后房门走到正房的位置,诸人总算看见了端敏。她立在狗房外,抬眸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画像, 整个人若有所思的。

“端敏可是看中了哪条小狗?”

“……没有。”端敏迟疑一瞬,还是摇摇头。

“唔?”常宁歪了歪小脑袋,迅速拆台:“姐姐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了喜欢的犬只。”

“没错没错。”琪琪格也点点头。

“哎呀,反正不用养了。”端敏摇摇头, 她双手叉腰哼唧一声:“等儿臣到草原上以后, 再养上个百余条猎犬。”

琪琪格无语凝噎。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百余条猎犬?呼啦啦出去人家还以为是狼群来袭呢!”

端敏双眼亮晶晶的:“要是能养狼就好了!”

琪琪格嘴角抽搐,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琪琪格按耐住笑意, 细细介绍:“说起来, 哀家在蒙古草原时还真听说过有和狼长得很像的狗……”

“谁不知道狼狗哦……”福全哼唧。

“不是狼狗,而是罗刹国的一种狗。”琪琪格绘声绘色的描述, “哀家听旁人说其外形如狼,双耳直立,尾巴如同毛刷般蓬松绵密, 或是蓝色或是褐色的眼睛, 有些额头上有着如同火焰般的条纹。”

这种描述是所有人都未曾听过的。

琪琪格捧着脸, 一脸梦幻:“每一个见过的人都说长得超级伟岸和强大!”

哈士奇嘛,靠外表唬人。

长得挺帅就是有一点点傻,就亿点点。

在场众人不知道琪琪格的腹诽。

他们畅想出一只只身强力壮, 威猛霸气的狗狗, 别说端敏双眼亮晶晶的, 就是福全、常宁和隆禧也满脸好奇, 恨不得立马可以见上一见。

他们齐刷刷的看着管事太监:“宫里没有这个品种的小狗吗?”

管事太监冷汗直冒:“这……”

他苦着脸,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奴才未曾见过。”

端敏美滋滋的摆摆手:“没事。”

她昂首挺胸:“回头等你们到草原来的时候,姐姐我就让你们看个过瘾!”

福全、常宁和隆禧齐齐鼓起脸。

一旁的琪琪格乐得眉眼弯弯,肩膀也微微颤抖,以至于牵着永干的手都轻轻晃动起来。

永干抬起小脑袋。

他疑惑的看着琪琪格:“皇额娘?笑?”

琪琪格嘘了一声。

她捂住嘴偷偷笑了出声,端敏若是真养上一百只哈士奇的话……唔。

不知道王府会被拆成什么样呢?

这样想想倒是让人有些期待了。

五只猫崽因为年纪尚小所以还需要喂养,因此他们的住所被暂时安置在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刚刚踏入正殿,就听到一阵喵呜喵呜的叫唤。顺着叫唤声她一路走到院子里,太皇太后没看到猫崽,倒是看到一群忙碌的宫人。他们将家具陈设从后寝殿内搬出,又将一些长得不像家具的木架抬了进去。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交换了个眼神。

止住想要停下请安的宫人们,主仆二人好奇的往里走去,只见后寝殿东侧的两间中间相隔的屏风被撤走,就连碧纱橱也被拆了,直接和正房连通。

皇子公主们都窝在这里。

他们或是趴在地上,或是坐在椅子上,拿着各式各样的逗猫棒逗猫。

而琪琪格则和几名太妃一起坐在一旁,正在观看太监们搭建猫屋。高大的猫爬柱子,简直如同是简略版的旋转楼梯,旁边是平台和箱子,里面都摆着蓬松柔软的垫子,可以由猫猫自由穿行或者到高处休憩。

更让琪琪格震撼的是猫爬架的底部,这里还有个前后通行的可拆卸小屋。小屋完全用酸枝木制作而成,里面铺着松木屑、竹炭和沙土,可谓是这个时代的高级猫砂盆。

唯一的问题是——

琪琪格看看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小猫崽,再看看过度豪华的猫屋设备:“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啊?”

“许是再过两三月就能用上了。”

“是……吗?”她怎么觉得得起码七八个月才能爬这玩意?琪琪格思考着,同时还觉得回答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她猛地回过头去,然后急急站起身来:“皇额娘?”

屋子里停滞一瞬,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太皇太后颔首叫了起,随即神情严肃的看向奇绶、隆禧和永干:“你们三个年纪尚小,只能看看不能抱小猫,知道了吗?”

奇绶、隆禧和永干蔫巴巴的应了是。

琪琪格忙笑道:“儿臣已经叮嘱过他们,抱完猫崽以后都得洗手更衣。”

太皇太后这才和缓了脸色。

不过她还是加了两句:“只怕他们三个假装没听见,偷偷摸摸去碰呢!”

太皇太后睨着三人:“是不是?”

奇绶、隆禧和永干都有点点心虚,偷偷把逗猫棒藏在身后不说,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他们沉默许久,才用最小的声音回答:“孙儿不敢。”

琪琪格:乖巧.jpg

太皇太后收回似笑非笑的视线,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琪琪格身上:“说起来你还告诉内务府要养羊、养牛和小鸡崽?”

琪琪格下意识站直身体。

她没有提及博翁额福晋和阿格额捏福晋,而是老老实实的应了是。

太皇太后直叹气。

她伸手戳了戳琪琪格的脑门:“哀家早就想说了,这里是慈宁宫花园,而不是郊外农庄!养牛养羊算什么?回头福晋命妇进来请安,花园里臭气熏天的怎么办?养鸡……就养个几只逗逗便是,也不准多养知道了没有?”

琪琪格蔫巴巴的应是。

只是太皇太后和孩子们离开以后,她禁不住锁起了眉尖,眉眼间露出些许的焦灼和不安。

太皇太后的决断打乱了琪琪格的计划。

随着常宁、奇绶、隆禧和永干逐渐长大,琪琪格也开始担忧另一件事。

那就是:天花。

作为清朝前期的最强传染病,天花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敌手,一旦染上存活率更是低得可怕。

据琪琪格了解的就接近一半的死亡率,这还是在皇室宗亲府邸上,相对卫生条件较好的人家,要是在普通人家死亡率更是触目惊心。

琪琪格有时候都在想,这个时代所崇尚的多子多福,起初或许只是为了能提高存活下来的数量。

面对可怕的天花,那清宫的应对方式呢?

从清太宗皇太极到顺治帝,大多是以避痘为主,在天花疫情蔓延的时候将孩童送往没有疫病的地方,借此来躲开天花。

比如小康熙便是如此。

在福全不幸感染上天花的时候,尚为皇子的小康熙便被送往避痘所,由苏麻喇、顾太监和诸位乳母照料。

只是康熙最终也没能逃过。

他在避痘所里感染上天花,并且经历生死劫难之后才存活下来。

宫里也有御医提议过种痘,种痘之法在汉人之间十分流行,最常见的便是旱苗法,也就是将轻症患者的痘痂研磨成粉,吹入鼻腔内使其感染,以求得最轻的症状。

只是这种办法的成功率不算很高。

即便是成年人使用,也有接近两成的死亡率,更不用说孩童。

孩童的身体素质,对天花病毒的敏感性,以及抵抗力有着极大的差别,明明轻症的病毒也可能会在他们的身上爆发出灾难。

皇子的命丢了,御医可是要掉脑袋的。

种痘此法被一两位御医提起以后,又迅速在宫室里消声灭迹,最终还是以避痘政策为上选。

对于琪琪格来说却是不一样。

解决天花的答案就摆在她的眼前,堪称是举手可得。

那就是牛痘。

牛痘牛痘,那得有头牛。

有牛以后还得让牛能感染上天花病毒,并且出现可以利用的牛痘,琪琪格已经想了一二三种办法。只是随着太皇太后的一句否定,这些办法都成了泡影。

琪琪格不得不从别的地方着手。

思考片刻以后,她很快便有了一个新目标——在牛痘出来以前,在中原大地上还有个流传时间最长,一路被引用入罗刹国乃至东欧国家的方法。

熟苗法。

所谓熟苗法便是将得轻症天花者的痘苗连中数次,精选每一轮中毒性最低,反应最小的痘苗再行使用,以达到保留免疫抗原,降低疫苗毒性的目的。

牛痘自己可以说不小心发现或让孩子们染上,而熟苗法则必须得到太医院的支持。

琪琪格思量片刻以后,很快就定下章程。

除去在田地里忙碌,陪同太皇太后散步调养,和孩子们玩耍逗趣以外,琪琪格将剩下的时间都放在书房里。

上回如此热情是学习汉字,学习医理。

那这回皇太后又是想到什么?琪琪格沉浸式学习的模样引发不少侧目,比如福全心态就崩了,拉着太皇太后就一通抱怨。

当然福全别说得到太皇太后的怜惜了,甚至还被太皇太后当场抓捕提问考核,离开时整个人都瞧着有些恍恍惚惚了。

太皇太后将茶盏搁在桌上。

她心情瞧着不错:“多读读书也好,总比她除去种田还琢磨起养牛养羊来得好!要是哀家允许了,下回她指不定又说要养猪了。”

太皇太后觉得琪琪格真能做出这事。

她摇摇头:“自打福临去了,她整个人也放飞了。那时候哀家嫌她胆小,现在却巴不得她胆小一些!”

“你瞧瞧现在皇太后喜好种田的事,随着福晋命妇们入宫请安而流传开来,今日遏必隆还提起家里寻了一些新鲜罕见的植物,想要送给皇太后。”

太皇太后越想越是好笑。

她扶额叹气:“爱好种田也属于美德,哀家也不多管,你说要是养牛养羊什么的传出去……只怕到时候换来的不是夸赞而是嘲笑了!”

太皇太后念叨个没完。

苏麻喇忍不住笑了:“奴婢想,皇太后定然是知道了主子所想,因此才会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读书上。”

“要真是如此……就好咯!”

“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二,瞧瞧皇太后近来在读什么书?”苏麻喇笑道。

太皇太后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苏麻喇一路走至后寝殿,刚刚走到门口乌日娜便掀帘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她疾步而出,满脸笑容的喊道:“姑姑,主子请您进去呢!”

苏麻喇笑着点头。

她的打听很简单,给琪琪格请安以后苏麻喇便笑着问道:“皇太后近来在读什么书?”

琪琪格微微一怔。

想来这不是苏麻喇的问题,而是太皇太后的问题。

琪琪格心中微动,下意识合拢医书。

她不安的眨动着眼睛,抿紧唇瓣,沉默许久以后才低低叹道:“哀家看的当然是医书。”

“主子想得可是孝康皇后……”

“不是不是。”琪琪格摆摆手,苦笑一声:“哀家只是看着常宁奇绶几个孩子大起来,心里止不住的担心,想要多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答案是苏麻喇没有想到的。

她微微一愣,随即叹道:“奴婢惭愧。”

太皇太后亦是如此。

就算琪琪格还未研究出什么,光是这份心就足以让她动容。

太皇太后叹息着:“天花啊……”

她轻轻捻着佛珠,思绪逐渐飘飞出去,全屋变得寂静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