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传染的!”
在乱步咬住我的嘴唇的那一刻,我将他推开了。
我的力道有点大, 他本来就因为身体前倾而重心有些不稳, 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摔了个大跟头,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凌厉的气势随着这一摔, 也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他委屈的叫声:“痛死了,清溪溪你欺负我!”
“抱歉。”我将手递给他, 想要扶他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刚才……”
乱步扁了扁嘴:“是你先亲我的。”
我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乱步生气极了, 再次强调了一遍:“是清溪溪先动的嘴。”
“啊, 对不起……啊,我的……嘴有点不听使唤。”我头皮有些发麻, 他还一身是血地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水池里的黑鱼倒是彻底一动不动了。
“乱步桑,我给你做酸菜鱼怎么样?”我试图用美食来诱惑他, “是中国的一道名菜。”
他皱着鼻子抬起脸,我以为他要拒绝说不吃,毕竟这一摔应该还挺痛的。
“可是清溪溪你还在感冒啊, 让我来做吧。”
“乱步桑……”虽然对他的厨艺并不信任, 但这句话仍然让我有些感动。
最初结婚时, 乱步很明确地跟我说过:“本侦探是不会做任何家务的, 你要是觉得做饭麻烦, 我们就点外送吧。做家务麻烦也可以找家政。”
别说帮忙做家务了,就连洗澡之类的事,都得督促和提醒,否则他就沉迷于看书,忘记了时间,最后困得直接睡在他的书房了。
“吃了与谢野医生的药,我感觉好多了,做饭还是交给我吧。”我微笑着说,“乱步桑帮我打下手怎么样?”
“本侦探应该占据主导地位才对,不过——”他话音一转,悠悠道,“偶尔就打个下手吧。”
我朝他扬了扬手:“那你现在愿意从地上起来了吧。”
他这才乖乖握住我的手,借力爬了起来。
我翻看了冰箱里的菜,决定除了主菜酸菜鱼之外,再做个杂蔬烘蛋、凉拌莴苣和奶油洋葱汤,正好三菜一汤,有鱼有蛋有蔬菜,荤素搭配相当完美。
我看到已经逐渐泛黄的莴苣叶子时,突然觉得很神奇。
在乱步来这里之前,我吃了两天的牛肉盖饭外送,胃口寡淡,丝毫没有想要做饭的打算,宁愿把新鲜的蔬菜放置到不新鲜,在他来了之后,反倒有了做饭的欲望。
大概是与谢野晶子做的药效果太好了一点。
“清溪溪,我来切菜!”他兴奋地举着菜刀,“以前看与谢野这么做,就很想尝试了。”
“你够了。”不是砍人是切菜啊,“把刀放下,替我打几个鸡蛋,把酸菜洗一洗就可以了。我来片鱼。”
“噢。”他颇有一副被大材小用后的丧气感,但仍然放下了菜刀,开始帮忙打鸡蛋。
他有着无懈可击的推理能力,但对厨房这块弹丸之地却一窍不通,鸡蛋的碎片弄进了蛋液里,洗酸菜时也差点给我倒了洗涤剂。
“对不起,莴苣断掉了。”他举着断成两截莴苣,垂头丧气道,“它太脆弱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不该笑他,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清溪溪,做饭真的很不容易啊,你好厉害啊。”
乱步站在旁边看我处理黑鱼,语气夸张地赞美我。
黑鱼是刚被宰杀的,十分新鲜,开膛破肚后,我把鱼肚里冲洗干净,就开始片鱼了。
“熟能生巧而已,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很早就自己做饭了。”
“为什么?”他又问。
“当网球部经理时,做的更多的是营养餐,偶尔会给队员们带便当和果蔬汁,后来去了俄罗斯,那里的饮食不太适合我,而且我很喜欢中国菜。”我迅速将鱼肉片好,放进了盘子里,“花丸外婆是中国人,很会做中国菜。你会觉得她做饭难吃,是因为她生过病,现在味觉很迟钝了。”
乱步没吭声,垂下了眼眸。
“你不吃她做的饭,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那之后,她就连给我做饭,放盐都开始用定量勺了。”
花丸外婆大概很怕连我也不吃她做的饭,她虽然看上去很潇洒随性,但实际上她很在意我们的感受。
她希望能给我们最好的,她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是这一点只有中原中也意识到了而已。
“对不起。”乱步顿了顿,说,“我会去向花丸外婆道歉的。”
“嗯?”我想要缓和与他之间的气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那以后花丸外婆再做咸的要命的菜,你也肯吃咯?”
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当然是由本侦探协助花丸外婆放调料了。我的舌头可是最棒的哦。”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花丸外婆做菜,乱步负责尝菜和放调料,应该就能万无一失了。
我去外面阳台晾了个衣服,回厨房时又听到了乱步的叫喊:“清溪溪,我的眼睛坏掉了!”
他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捂着眼睛。菜板上是被他切开的洋葱。
“洋葱汁渐到眼睛里去了!”
“别用手揉,过来,我给你洗一下。”
我拧开水龙头,抽了一张厨房用纸,打湿后擦了擦他的眼睛,反复几次后,他终于能睁开眼睛了。
他的眼圈泛红了,眼睛里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我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他开始自责了。
“也不算没帮上忙,做饭这种事是要慢慢学的。”如果不是他,我今天根本不想做饭,“我教你,把洋葱切开来放在水里泡一下,过会儿就不辣眼睛了,当然了,提前放在冰箱里冷藏一下会更好。”
尽管乱步把鱼杀成那样,打的鸡蛋液里有鸡蛋壳,酸菜也没洗干净,但他确实帮忙了,并且能真心实意地认识到,他以前拒绝吃花丸外婆做的饭是不对的,我已经很欣慰了。
我看他身上都是鱼血,指了指浴室说:“乱步桑,这里交给我处理吧,你去洗个澡好不好?等你洗完澡,我们就吃饭。”
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做饭的速度非常快,在煮酸菜鱼的同时,也把杂蔬烘蛋做好了,洋葱入锅一煸,加入奶油翻炒了几下,加水煮成了汤,然后又用麻椒油将莴苣丝拌好了。
我没煮米饭,直接切了几片黑面包当成晚餐的主食。我还很意外的,在冰箱里发现了一小罐乱步喜欢的奶啤。
看了看日期,还挺新鲜的。
等我摆好碗筷时,乱步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该不会又在浴室里玩小鸭子了吧?……但我家浴室没有鸭子啊。
“乱步桑,晚饭做好了,你洗好了吗?”
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但乱步却没有回应我。
我又敲了敲门,他依然没跟我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来这里之前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该不会低血糖晕倒在里面了吧。
“乱步桑,我进来了——”
我打开浴室的门,扑面而来一股热浪。
潮气散去,我看到乱步睡在浴缸里,脸颊红彤彤的。
他眯起眼睛说:“我头有点晕,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热气将他的声音渲染得软软糯糯的,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开蜜糖一般的气息。
“你洗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有点晕池,快起来,吃完了再睡觉。”
“不想起来,我好困,而且我没有……衣服。”乱步低下了头,看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浴缸里确实是一览无余。
他的身体,离婚前我看的次数太多了,导致现在即使离婚了,看到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我偏过了脸:“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太宰有几身睡衣在这里。”
哗啦一声,刚才还躲在水里不好意思的乱步立刻站了起来。
“太宰的睡衣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有时候会在这里过夜啊。”
“什么!!!”
乱步超高分贝的音量让我耳朵有些吃不消,我解释道:“似乎是为了躲债,偶尔会过来这里,他付了一点房租。”
其实太宰治本人除了满嘴跑马之外,现在也没什么让我觉得讨厌的地方。房租都是他在这里过夜前付给我,我刚好有一间空房间,索性就同意了。
他偶尔还会跟我一起喝个酒,聊一聊最新的电影。太宰治似乎什么都能聊。
乱步并不接受我的解释,也不肯穿太宰治的睡衣。我扶额道:“那你穿我的睡衣吧,我有一身宽松款的,是中性风的。”
“……嗯。”他勉强同意了。
我刚抬脚要去拿衣服,乱步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就直接从背后伸出胳膊,抱住了我。
他湿哒哒的头发和脸颊直接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清溪溪。”
他用力箍住我,力道大到像是要把我同他一起揉碎。
尽管没有转过身,我也能感受到,笼罩在他身上巨大的悲伤。
这种悲伤的声音,我听到过一次。
在我决定离婚的那一晚,我抹去了我在他家中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连同我们结婚时穿的婚纱,我们一起穿过的情侣拖鞋,一个不剩的、全部分解了。
那时候的乱步也像现在这样悲伤,他声嘶力竭地叫我的名字,使劲浑身解数撒娇撒泼,全都没有用,我连头也没有回。
“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所有的事,不会影响到你。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的声音竟然像是在颤抖,连同他整个人也在发抖。
“什么全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啊,我根本就不是。”
“乱步桑,不要这么说啊。你帮了我很多忙。”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在那时被陀思带走了。
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深坑,什么样的悲惨遭遇,谁也说不准。
我只知道,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随心所欲,又自食其力。
“清溪溪。”乱步终于松开了我,声音又低又软,“你可以原谅,我这么一个没用的侦探吗?”
我扭过头,看到他,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