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九十六章

“织田作到底是谁呢?”

每当我问起这个问题, 太宰总是岔开话题,津先生倒是并不回避, 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

“他是我一个已故的友人。”

我疑惑地问:“你也有朋友?”

或许是我说的太直接, 津先生很没面子,一时语塞。太宰在旁边蹲着拍皮球,抬起头笑眯眯地说:“这年头,阿猫阿狗也会有一两个伙伴的。”

津先生抬脚一下,把他差点踢趴下,而我也没忘了给太宰补一刀:“他就是你, 你说他是阿猫, 那你自己也是了。”

太宰扁了扁嘴,扁出一声委屈巴巴的“喵”。

津先生总是在翻阅资料, 他忙于研究让我熟练运用异能的方式。

我和太宰闲到发慌, 坐在飘窗上聊天:“虽然他就是你,但你们两个人的性格真的很不一样。”

太宰单手拍球, 另一只手托着下腮:“我和他, 不是一个人哦。”

“连他自己都那么说了,你自己也承认了,他是平行世界的你。”我踩在了他的皮球上,轻声说, “不过, 据说津先生那个世界的织田作活下来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 太宰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了。

我猜他心里有一闪而过想杀掉我的想法, 但是最终也只是抬起我的鞋子, 把皮球拨到了一边。

“清溪酱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他摇了摇头。

“太宰,你除了织田作,还有其他朋友吗?”

“多如繁星。”

太宰爬到了一棵树上,然后用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盖住了自己的脸。

“太宰,讲讲呗,你是怎么认识织田作的?我问过中也君,他说不认识织田作,这个织田作应该不是黑手党的成员吧。”

他没理我,还装睡发出了呼噜声。但太宰真正睡着时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

哗啦。

风把他脸上的《完全自杀手册》吹掉在了地上,刚好掉在我的右手边。

这本书一直是我的大忌。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摸了摸封皮,用了异能力,纸页慢慢消失。我刻意放慢了这个过程,看着“完全自杀手册”那几个字在逐渐消散。

乱步说过,被我分解的物质即使变成了原子,在很短的时间里还会在附近停留。我尝试着用另外一种异能,将原子重组成物质。

慢慢的,在扉页的部分,呈现出了另一张封面。

太宰从树上跳了下来,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略微苦恼地看着我手上的书。

“清溪酱,你最近很喜欢跟我开玩笑。”

“完全自杀手册”的位置,变成了“笑着活下去”。

我把书递给他:“试试看你的人间失格,会不会对这张封面有效果。”

他手指碰到书的时候,封面并没有消失。太宰若有所思:“看来已经创造的物质就算是真正的存在了。”

“……嗯。”

我开始思考起了真正的【书】。

据说是可以实现愿望的那本书。

“太宰,乱步桑和陀思说的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在上面写下乱步桑复活,陀思变成鸭子,是不是真的就能实现了?”

太宰听完后哈哈笑道:“好主意,把费奥多尔写成一只鸭子,送上餐桌。”

“别笑了,书是不是真的这样用?”

“对!就是这样的……诶,清溪酱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

“书的使用方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乱步在暗信里写了需要获得足够多的羁绊,可这羁绊到底是什么,又要怎么才能获取?他没来得及写。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太宰会不会骗我,他果然一刻也不肯老实。

“太宰你真的不在意乱步桑吗?”

“你猜呢?”

我和太宰始终没法成为朋友,我决定各玩各的。这里没有任何电子娱乐,看书和看海成了唯二的消遣方式。

海每天都是一样的平静,看多了会腻,书也还是以前的那些书。

我翻了本物种起源看得津津有味,太宰偏偏抛了两本算命的书过来。

“很怀念小时候清溪酱替我算命的时候。”

“要相信科学。”我把算命的书放到了旁边,扬了扬手上的物种起源,“不过无论物种如何多样化,太宰君始终是物种里的特殊物种。”

“算是赞美吗?”他很认真地问。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现在的处境和小时候初遇太宰时很像,又有些不同。以前是我不断地试图和他搭话,现在换成了他来打扰我。

“清溪酱,我来替你算命吧。”太宰装模作样地翻起了一本算命的书,“把右手伸出来。”

“……你可真够无聊的。”我把右手递给了他。

“诶,生命线怎么会跟我一样短呢?”

我从书本里抬头瞥了他一眼:“我说了这玩意不准的。”

太宰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手掌心,痒痒的。

“清溪酱以前很相信这些的。”

“你也知道说那是以前。”

那真的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算命的书,企图在只言片语里寻找一点长命百岁的证据。

不止是这种迷信的书,墙壁上一整排的正字,每一笔,都在记录着我的每一个天亮,意味着我又熬过了一天。

小时候我经常唾弃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贪生怕死,我用那些慷慨就义的英雄事迹来激励自己,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无惧生死的人,但我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留恋。

太宰埋怨冬天看不到樱花,夏天打不了雪仗,春天吃不到枫叶天妇罗,秋天又看不到小青蛙。

我却觉得一年四季都很好。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诗人雪莱说的话,对冬天是充满了不喜欢啊。冬天也有它独有的迷人之处呐。

小时候的太宰总是冷眼旁观我的丑态,在我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时不时语言嘲讽一下。

嘲讽我命短,提醒我欧尔麦特和幸村都不会看上我,挖苦我被世界抛弃的事实。

……真是一个讨人厌的小鬼。

越想越气。

我还傻乎乎地给他做这做那,简直想穿越回那个时候,狠狠地抽他一顿。

掌心传来一下冰凉的触感,是太宰用黑水笔在我的生命线上拖了长长的一笔。

“你在做什么?”

“施魔法~”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在太宰手上用笔延长生命线的举动,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幼稚。

太宰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曾经的自以为是。

我抽出手,用纸巾将那一笔擦拭干净。

“太宰,你和你小时候一样令人讨厌。”

他悠闲地转着笔,不气也不恼,还是在笑:“是么?”

相对太宰来说,津先生反而好懂一点。

目标是明确而强烈的,修补已经被破坏的【书】,复活已经逝世的织田作,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织田作对津先生和太宰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但太宰却从未流露过半点想要复活织田作的愿望。

当然,或许是他藏得太深了,但他表现得太咸鱼了。

津先生世界的织田作没死,而太宰世界的织田作却死掉了,如果我是津先生,大概也会很生气吧。

这么一想,津先生在太宰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抓过来当工具人也能理解了。

“那个世界的织田作,现在在做什么呢?”我问津先生。

津先生的目光有短暂的停滞,他唇角抿起惬意的笑容。

“在写小说。”倒也不隐瞒我。

“他是个作家?”

“嗯。”

“很厉害了。难怪你会给我看那么多的书。”

津先生将一杯水递给我:“也是怕你无聊。我懒得给这里通电了。”

“津先生,我知道你和太宰的关系了。”顿了顿,我补了一句,“太宰告诉我的。”

是太宰提示了我,我半猜半蒙才知道的。

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是也足够让人吃惊。

“嗯。”津先生心情很好,因为他看到我把杯子里的水变成了一杯橙色液体。

“你逐渐开始理解你的异能了。”

“还差得很远。我刚才想的是一杯伏特加,但现在也许是一杯橙汁,也许根本是不能喝的东西。”

我心里想的东西,跟我创造出来的东西完全就是两码事。

“还需要练习。”津先生思索道。

“已经练习了一上午了,我们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复活友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我想了想说,“我爸爸的异能可以看到未来,给了你,你也能看到吧。”

可惜这种异能只能看到未来的节点,看不到经过。

津先生垂下眼眸,动作轻柔地将杯子里的橙色液体倒在了水池里。

“清溪小姐。”

他和太宰不同,到现在都在对我使用敬语。

“你会有一个令你满意的未来。”

他回答的内容和我问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件事。

“谢谢。也祝你得偿所愿。”

复活亡者,本就是逆天的举动。但当我看到乱步留给我的钱包时,我坚定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

织田作,乱步,陀思,如果三个里面能复活两个,那皆大欢喜,陀思直接排除掉。

但如果只能复活一个,我和津先生之间……总觉得我的胜算很小。

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可以用爸爸来威胁我,我却没有可以威胁他的地方。我的体术不如他,异能对他也无效……处处不如他。

我太难了。

“不要太苦恼,清溪酱。”太宰边挖着蟹肉罐头边说,“很容易长皱纹的。”

“管好你自己。”我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别仗着自己的异能,就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太宰的异能是人间失格,无论如何,我的异能都对他发动不了。

津先生突然走到了太宰的身后,按在了他的后颈处。我的手还掐在太宰的手臂上。

“清溪小姐,试着看发动异能。”

“诶?”应该发动不了吧?

太宰嘴里的蟹肉还没咽下去,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金色的光芒闪过,他迅速地萎缩变小,直到变成了一个……三岁模样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我捏了捏面前小孩的包子脸,这很明显是幼年的太宰。

津先生从幼宰的后颈移开手,淡声说:“抵消了。”

他解释,两个人间失格同时碰到,发生了抵消,我的异能在那个时间点对他起了作用。

“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津先生问我。

我很无奈地说:“在想让他倒霉。”

幼年太宰捏着我的裙角,仰着脸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这里有假面超人吗?”

我从他手里抽走裙角,问道:“津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看,他的记忆和心智应该也回到了幼年时期。”津很狡猾地说,“啊,我还有点其他事要研究,你带带他吧。”

“喂,我不会带孩子啊。”

我刚想拦住津先生,太宰一脚迈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小短腿蹬了半天,没能爬起来。

真的看到太宰倒霉了,我反而有些不忍心了。毕竟现在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

我把他抱起来,他额头青了一块,不哭也不闹,依然好奇地看着我:“你是谁呀?”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假面超人们的首领。”

“真的吗?”他鸢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当然是真的。”

然而太宰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彻底无语。

“那你可以杀掉我吗?”

……明明才三岁。

“骗你的啦。”太宰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你可以跟我玩吗?”

“谁要跟你玩?”我警惕地打量着他,“一般的小孩,在被带到陌生的地方时,都是哭着闹着找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你该不会……根本没有失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