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我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峦, 陷入了思考。
前一刻,我还在体育馆里, 那里有我珍视的同伴。
但我的异能力已经全完失控,无人能控制住我, 就在我跌跌撞撞地跑向森林太郎时, 他却没有动手。
“开枪啊——”
这种天降的异能除了对太宰无效,就只有对我本人是无效的, 所以我甚至都无法自裁。
森林太郎平静地注视着我。
“你不该就这样结束。”
我不该就这样结束……
我也不想啊。
我也想要, 有滋有味的长命百岁啊。
烟花已经散去, 短暂的无冕英雄生涯结束了。当我对世界、对社会、对朋友成了一种危害时,这样的生命, 我宁可不要。
我不敢去看我的同伴们, 我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使用了这样的异能,我绝对不能伤害他们。
也不敢看到他们的表情。
“源酱。”
有人在背后叫了我。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手,它们压根不听使唤, 骨子里躁动的因子叫嚣着要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抹杀。
不管合不合我意, 恐怕都要尽皆消散了。
“走开!”
并非是苛责, 而是我其实……还是对他下不了手。
再靠近我,只能是毁灭。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朝我伸出了手, 表情冷淡,眼神忧伤又幽静, 在霓虹灯下浮现出一种慈悲。
“你想死吗?”
每个字, 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回答我的, 是盖在我脸上的一本书。
书页中发出金色的光芒,似有魔力似的,将人牢牢地吸了进去。
我听到了陀思的最后一句话。
“稍作休整吧,给你看我想创造的世界——”
……
陀思他想创造的世界啊。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裙子破了,膝盖也擦伤了。我上下打量自己,脏兮兮的,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这里的天空万里无云,干净得像一块明镜。
道路两旁是暮春时节才会开的晚樱,正在热烈地舒展身姿。路的尽头是绿绿的田野,一望无际。
我沿着小路往前走。樱树的枝桠间漏下的阳光,在青石路上散成点点亮光,灿灿如星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总算看见了一个村子。
村头有一只胖嘟嘟的黑猫正在睡觉,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下巴,它咕哝一声,胖爪子朝我挥了挥,都懒得睁开眼睛。
“哈哈哈,费伊,你来抓我啊。”
两个模样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子,从我面前一前一后地跑了过去。
“艾尔诺,等等我啊。”
他们看到了我,立刻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是谁?”
我看着两个孩子乖巧的模样,笑着说:“我是从其他城市过来旅游的游客。”
陀思是把一本书盖在我脸上的,然后我就进来了,所以这应该是书中的世界,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本书也是他从埃德加爱伦坡那里拿来的。
埃德加爱伦坡书写的小说,能将读者引进内容,所有的场景既是虚幻,又是真实。
这些孩子应该是书里的NPC,不能告诉他们这件事,随意惊扰了他们。
“噢,那你要我们带路吗?这里是清溪源。”
清溪源?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上一次被陀思坑进的世界是一片茫茫的雪山,毫无生机,和这里有着天壤之别。
“好啊,那谢谢你们了。我肚子饿了,请问你们这里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有啊有啊,有超级好吃的饭馆。”金发的小男孩费伊兴奋地手舞足蹈,“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从其他城市来的人。”
“诶。”
“不对不对,今天不是来了一个人吗?”红头发的艾尔诺说,“正在和费佳哥哥下棋呢。”
费佳哥哥……我嘴角一抽。
那家伙还真的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王国了吗?
不过让我在意的是,他们说还来了一个人。
会是谁呢?
难道是乱步,或者神出鬼没的太宰?不,太宰的异能无效化使他注定永远无法进入书中。乱步的话,他当时也不在场。
难道是离我最近的森林太郎?
森林太郎事先答应会在我无法自控时杀死我,最后却没开枪。
他说我不该这样就结束……
我跟着费伊和艾尔诺进了村庄,这里的村民看到了我,都朝我投来和善的目光。
“清溪姐姐,这边这边——”
费伊活泼好动,一刻也停不住。
这里没有风,除了人,一切都像是静止的。
我在村子里唯一的餐馆里,看到了正在下棋的两人,一个是陀思,另一个果然是——
“森先生果然棋艺精湛。”
陀思左手食指抵在下颌上,右手执着一枚棋子,森林太郎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杯清茶。
他们下的是国际象棋,是我的盲区,我看不懂。
“不过要想赢我,还未够水准。”
听到陀思的挑衅,森林太郎并不在意,低头吹了吹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水。
“源小姐,又见面了。”
森林太郎在我还未开口前,就先道了歉,“抱歉,没能做到之前答应你的事。”
“……没事。”
当时那种情况也容不得我多考虑,但现在想来,如果森林太郎杀了我,他也犯了杀人罪,可能需要坐牢。
“我并不怕背负杀人的罪名。”森林太郎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总觉得,你不该那样就结束。”
陀思歪过头提醒:“森先生,你要输了。”
“哈,棋盘上的东西,不用太较真。”
“外来的游客,你要吃什么?”费伊拽了拽我的衣袖,“快点说呀。”
“有菜单吗?”我指了指陀思,“饭钱的话,记在他头上就好了。”
既然是陀思创造的世界,那他肯定是有钱的。
“没有菜单,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费伊用双手比了一个圆,“饭钱的话,如果没带钱,只要你真诚地为这个世界祈福就可以抵了。”
“祈福?”
艾尔诺也欢乐地蹦了起来:“愿这里充满喜乐和祝福,没有悲伤和杀戮。”
“……哦。”听着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也想不到吃什么,这个村庄看起来挺落后的,应该只有一些蔬菜和水果吧。
我要了一杯橙汁和一份蛋包饭。
费伊让我真诚的祈福,我也照做了。
虽然这只是书中的世界,但我也希望这些NPC能获得幸福。
“蛋包饭和橙汁来了~”
一盘蛋包饭和橙汁很快送了过来,蛋包饭上还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
森林太郎意味深长地问道:“奇怪,为什么我的祈福,却不能抵扣呢?”
我这才看到他的左手边,还放着一副干净的餐具。一般人是不可能把盘子吃得这么干净的,没留下一点污渍,再结合森林太郎的话,可见他是点了餐,得到的却是空盘子而没有食物。
“诶?”
“那是因为,”陀思双手交叠,撑在下颌处,唇角勾着笑,“得是真正的祈福。”
“原来如此。”森林太郎呵呵笑了两声,“不能敷衍啊。”
我吃了一口蛋包饭,味道是意料之外的好,橙汁竟然是温的,但不像是被加热过,倒像是坐在树下,用被阳光晒热的橙子榨出来的。
等我吃完,费伊过来收走了餐具,并礼貌地对我鞠了一躬:“游客,你的衣服脏了,请去楼上换身衣裳。”
“噢。”
我看向陀思,他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现在向我解释,我看了看身上的脏衣服,就跟着费伊上楼去了。楼上有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编着很粗的粉色麻花辫。
她脸颊红润得像个苹果,朝我一笑:“游客,衣服为你准备好了,请用干净的泉水沐浴吧。”
我咋舌道:“还要洗澡啊?”
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里的浴室朴素却别致,墙壁上插着几支樱花。
我打开开关,泉水叮叮咚咚从竹管里流出来,不急不缓。水是温的,像是用阳光晒过的那种温热,令我更讶异的是,手上的擦伤在碰到泉水后,奇迹般地愈合了。
洗完澡后,我身上的伤全部消失了,疲惫和困倦也一扫而空,只剩下轻松。
给我准备的衣服是一条橘红色的长裙,不,并不能用一种颜色来概括。这种红,笼统的说是橘红,边缘又似乎渗透出火焰般的红,离远点看又像是横滨未来港边的红房子的砖红……
这是一条由无数种红色组成的裙子,像是剪下了一段绚烂的夕阳。
“很适合你。”陀思对我说道。
我问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和森先生回到现实世界?”
“为什么要回去?”陀思往池塘里撒着鱼食,“这里不好吗?”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且这里,”不是我嫌弃,如果陀思想要创造的世界跟这里一样,那也太落后了,没有城市和工业,只有传统的农业,“不像个发达的地方。”
总不能大家一起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陀思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那座最高的山,“翻过那边山,就是城市了,工业化的地区。”
“哦。”
他抿唇轻笑:“不用担心,我自己还是个程序员,这里肯定是有网络的。”
“你倒是考虑周到。”
“因为这是我理想世界的样子,不仅仅是没有异能者而已。”陀思喂完鱼食,站起身来,“只有真正祈愿世界幸福,才能被世界所接受。”
“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坏人。”说这话的是森林太郎,他也走了过来,无奈地说道,“我打开淋浴的开关,流淌出来的并不是泉水,全是黑泥,差点弄脏我的手。”
“那你没事吧,森先生?”
我有些担心森林太郎的情况,说到底他也是受到牵连才进入了书中。
“还好,就是有点饿。”
他没东西吃,也没法洗澡,如果这样下去,大概会死在书里吧。
虽然这本书是爱伦坡所写,但编剧却是陀思,他关于书的构想和设定和解除方式,他不说实话,我和森林太郎都没办法离开。
“我想创造一个充满幸福的世界,孩子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陀思如是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从田野上跑来的一群小孩子。
肉眼可见的确是幸福。
他们大声喊道:“起风了!”
银铃般的欢笑声落满了整片田野。
陀思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过:“源酱,起风了。”
“起风而已,又不是龙卷风,大惊小怪。”
起风有什么好看的,起风——
我住了嘴。
我被面前的场景深深地吸引住了。
风是自然界最飘忽不定的东西,因为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实体,让人捉摸不透。
它只能通过它产生的效果,让人感知。
可是这里的风,不一样。
它们五颜六色,它们多姿多彩,它们往小孩子们的身上吹了过去。
“哇,调皮的风吹到我了。”
调皮的风是蓝色的风,它吹走了小男孩的帽子,他立刻加快了跑步,去和调皮的风追逐帽子。
“别跑啊,把我的帽子还给我!”
“我这里是温柔的风!温柔的风,请帮我吹干脸上的汗吧。”
温柔的风是紫色的风,轻轻地拂过小女孩红扑扑的脸颊,替她擦干了额角的汗水。
“谢谢你,温柔的风!”
“哇,我这里是酷炫的风!”
酷炫的风是橙色的,它吹起孩子的头发,将原本柔顺的头发吹成了一个狂野的造型。
“你们看,我的新造型像不像狮子王?”
“像!酷炫的风好厉害!”
……
有风也吹到了我这里。
是粉色的风。
粉色的风是什么风?
它停在了我面前,我好奇地看着它,它害羞般的又后退了一点。
我感受到一阵温暖。
有点困。我打了个哈欠,粉色的风吹过了我的脸颊和唇角。
我突然觉得有点甜。
原来粉色的风味道是甜的。
“粉色的风,”陀思解释道,“是爱慕的风。”
“……呃。”
风虽然可爱,但这样的解释,让我不知道该评价什么,我只好岔开话题,去问旁边的森林太郎:“森先生,你看到了吗?多神奇的风啊。”
“没有。”森林太郎平静地摇了摇头,“除了一片漆黑,我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