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间偶遇帽子君

我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 离开乱步家之后, 我好像无处可去。

他的存款我一分没拿,我身上除了驾驶执照和手机,什么东西都没带,但是车子是花他的工资买的, 我也不能开走。

我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 我在街上游荡了已经快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之前,我离开乱步家时, 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妈。

明明是深夜了,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嘈杂声。

“清溪啊,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有事吗?我忙着呢。”

我听到了麻将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妈明天休年假不上班。”妈妈解释道,“手有点痒, 所以出来打麻将了。我明天中午去横滨给你和乱步送青森苹果, 吃水果对身体好, 你外婆给了我们五箱, 我们吃不完。刚好后天是男孩节了, 你爸非要送个小军旗和小军刀给乱步, 当他三岁啊, 对了, 鲤鱼旗挂着还行吗?”

对哦,过两天就是乱步万分期待的男孩节了, 先前还答应他陪他参加侦探社的聚会的……也答应了福泽谕吉。

“妈, 我和乱步。”

“怎么, 你们明天不在家吗——这张牌我要了!”

我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语速,冷静地说道:“我和乱步离婚了。”

说完,我立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听到椅子刺啦一下在地上刮出的尖锐声。

应该是妈妈在那头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大点声说,我刚才没听清楚!”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乱步离婚了。虽然协议书他还没签字,但很快就会签了。”

毕竟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连我所有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等乱步一觉醒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家中的一切陈设,都恢复到了我没有踏进他家大门之前的样子。

妈妈这次是听清楚了,瞬间变得愤怒起来:“是不是这臭小子在外面有人了?”

我没想到妈妈会第一时间往这方面想:“不是,乱步他不是那种人。”

妈妈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更加愤怒:“难道是你外面有人了?”

“也不是,别往这方面想了。”我揉了揉眉心,“我们是因为别的原因才离婚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

“……性格不合。”

我和乱步之间曲折的故事,是没办法跟妈妈细讲了。

“什么叫性格不合?你俩刚要结婚时,还不知道对方的性格吗?说吧,为什么非要离婚?你知道提离婚意味着什么吗?”

爸爸和妈妈结婚很多年,吵吵闹闹无数回,但始终没有提过离婚二字。

离婚,意味着夫妻关系的彻底结束。意味着从共有的经济、生活上划清界限——尤其是我和乱步这样没有孩子的。

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非要和乱步离婚,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和他离婚?

那还不如问问他为什么和我结婚?

但是那些事,那些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妈妈说的。

爸爸在失去关于异能的所有记忆前,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妈妈永远当个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少女时代的妈妈一直被星奏外公误导,以为自己没有个性也没有异能。

实际上她的异能是反弹掉任何触碰到她的异能,但妈妈头脑简单,容易受人教唆。星奏外公担心她会被别人利用,努力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直到将她交给异能更加强大的爸爸,爸爸则向外公保证,会继续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异能。

后来爸爸为了保住津先生的灵魂,献出了自己的异能,失去了那部分记忆,也失去了绝佳的头脑,再也无法解答我的任何问题了。

但我记得爸爸提醒过我,不要跟妈妈提任何关于异能的事。妈妈有外公和爸爸护着,无论怎样,都没有参与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我也不可能拖她下水。

我开始胡乱编排理由:“就是不合适。乱步他总是把钱花在买零食玩具上,和我的理财理念不太合适。”

对不起,乱步,我要开始真实地黑你了。

“你还知道理财?你在俄罗斯工作几年,怎么一分钱都没攒下?你就不要五十步笑乱步了,他至少还给你买了一辆车呢。”

我一时语塞,随即编出了下一个借口。

“乱步他都不做家务的,他连个垃圾分类都不会。”

“不会做家务可以学啊。这个又不是学不会,现在幼儿园的孩子都会垃圾分类了,乱步又不傻,学的会。”

“他练了几个月了,还是一块腹肌,他没有肌肉,我……我喜欢欧尔麦特那种类型的。”

“肌肉又不能当饭吃,健健康康的就行了,让他少吃糖倒是真的,别欧尔麦特了,他现在身材跟乱步也差不了多少。”

我编出的一条一条借口,被妈妈一条一条地否定了。

她天生性子急躁,一点就炸毛,星奏外公觉得有趣,在她十岁之后,给她把名字从“静羽”改成了“风火”。今晚她肯听我说这么多话,还耐心地跟我讲道理,我知道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清溪,你究竟和乱步发生什么了,让他听电话!”

“乱步不在我旁边。不过你也不用给他打电话,他现在没法接。”

伏特加的后劲很足,凭着乱步的酒量,估计要睡到明天才能起床。

我在临走前还给他拉上了遮光的窗帘,打开了空调到睡眠模式,他会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我们就是决定离婚了,没有什么纠纷,既然结婚不是人生的起.点,那离婚也不会是人生的终点,我和他都会好好的。”

“好什么好?!”妈妈在电话那头吼了出来,嗓门大到震得我耳膜发痛,我赶紧将手机的音量调小了。“离婚这种事,都不和我们商量的吗?你当你是三岁小孩,说话做事不要负责任的吗?”

我“啊”了一声后说:“你说的都对。”

我虽然不在国内长大,也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但我一直很听他们的话,很少忤逆,更没有同他们发过火。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听他们的话。

妈妈听我态度平静,跟我吵架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瞬间就丧失了斗志。她的声音终于软了下去:“乖乖,有事跟妈妈说好吗?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你们结婚已经是儿戏了,离婚不能是儿戏啊。”

儿戏……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乱步的婚姻是儿戏。

好,我现在也这么认为了。

“既然我们的婚姻是儿戏,是错误的,那现在离婚,就是及时止损。”我顿了一下,很难得地说了一句心里话,“书上说,婚姻是自由的枷锁,从今以后,我要寻找自由了。”

自由。

我以为的自由,其实从来不是真正的自由。

即使是脱离了死屋之鼠之后,我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从来没有消失过。

一方面,我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和罪行忏悔,另一方面,我拼命隐瞒自己的身份,缄口不言,一个人将一段秘密咽进肚里。我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我身边的那些人,该对我有多失望。

果戈里说的没错,我虽然不在牢里,但内心一直在坐牢。

我最恨别人说谎骗我,但是为了不被抓进牢里,我也说了很多谎。

现在把所有的事告诉了乱步,我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

我不用说谎了。

说是为了自由,这话听起来太不着边际,妈妈肯定要骂我。

但她没能骂两句,我这边就挂了电话。当然了,不是我故意的,是我的脸颊不小心碰了上去。

她再打来时,我没接,只回复了一封邮件。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乱步桑也有他的同事们照顾。】

父母家也是不能回了,现在回去,正好撞在枪口上,妈妈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去住酒店吧——没钱。

去朋友家吧——没朋友。

好吧,倒也不是没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丸井文太真田弦一郎之类的,都是一些没办法留宿的异性朋友。结婚后,我就很少跟他们来往了。

现在又是在夜里,贸然登门总归是不礼貌的。

算了,等到天亮吧。天亮以后,我就先去找一份工作。

我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夜风很凉,路上没有任何行人。

我已经走出很远了,有点不放心乱步,于是又发了一封邮件给福泽谕吉。

【福泽先生,明早您能去接乱步吗?顺便带些温热的早茶,家里的备用钥匙在门口的花盆下,院门没锁。】

乱步,江户川乱步。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我这半年来的丈夫,一个看上去毫无心机的小先生。

他是那么直白的一个人。

不高兴了就撇嘴,开心了就咧嘴笑,撒娇了就要亲亲抱抱,克扣甜食就撒泼,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单纯得像个孩子。

可这个单纯得像孩子的乱步,也隐瞒了我那么多事。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还同我交往结婚,看我全程笨拙地演戏圆谎。

明明是藏起了陀思送来的死屋之鼠的瓶盖,却骗我说是为了帮我调酒,换了我好一阵的感动。

我这个人不聪明,所以很不喜欢有心机的人,因为我知道我玩不过他们,他们三言两语就能把我骗进沟里。

所以我只能选择从今以后,不再信任他们。

正当我为明天的生计发呆时,从身后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

我下意识地退到了旁边,抬起了头。

是一辆火红色的重机车,造型夸张,野的像风。

那人橙色的头发被风撩起,露出了光洁漂亮的额头。他嘴角叼着一根烟,一脸的生无可恋,怀里坐着……一只鸭子。

“中原君!”

我的声音被机车的声音完全盖过去了,但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我,立刻停下了机车。

停车的过程中,出了点问题。

这辆机车太高了,中原中也伸直了腿,勉强脚尖着地,但他怀里的Chu鸭突然一扑棱,翅膀掸到了他的脸,他没站稳,车子向下倒去——

就在我准备上去扶车时,车子突然浮了起来,Chu鸭也浮了起来。

中原中也从车上下来,站稳后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打了个响指,重机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Chu鸭也落在了他的怀里。

“呱呱呱呱——”Chu鸭发出了一阵亢奋的鸭叫。

中原中也捶了它几下,恶狠狠地说道:“死鸭子,笑什么笑,老子是够得着地的!”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表情。

“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逛?”他看了看四周说道,“这段时间横滨不是很稳定,出来太多不速之客了。”

“谢谢关心,我没事的,就是散散心。”

“散心?”他掐灭了香烟,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丢给了我,“下次不要散得太晚,也挺冷的。”

我接过外套,抱在怀里没穿。看着他的机车,我有了主意。

“中原君,如果你现在有空,可以麻烦你送我去花丸婆婆那里过夜吗?”虽然总是在麻烦他,但我现在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麻烦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了皱眉:“你和那小子吵架了?”

“我,”离婚这种事情,迟早是要会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我和乱步桑离婚了,我不太方便去父母那里,所以想去花丸外婆那里住一晚,但我身上也没车费了。”

说完这句话,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中原中也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捏了捏手指,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那小子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诶?”

为什么,我觉得此时的中原中也,看起来非常非常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