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先是震惊, 继而失笑，背着手慢慢往回走。
换个年纪大一些的成人说着这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学校的位置不算很好, 却是不少地产公司紧盯的目标，这些年来找自己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每个都说给学校投资, 想要他手里的这块地, 想把学校推了建商品房建商厦卖。
眼前这小姑娘最多不过20岁, 口气倒是比地产公司来的人要大, 他可不上当。
“校长, 您如果是在怀疑我说谎，可以上网搜索开元特殊儿童幼儿园, 搜索H省的新闻。”元锦收回自己的名片，若无其事地跟上去，“我是开元幼儿园的负责人, 新闻上有我住持开业的画面, 也有我们荣城市局领导讲话的画面。”
年轻好也不好。好处是她有几十年的时间,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系统计划哪一步做什么。
不好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 不容易被人信任。
“开元特殊儿童幼儿园是你开的？”校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是H省高考状元夏元锦？”
他知道这个幼儿园。
有人拍了短视频上传到网上, 说荣城的特殊儿童幼儿园，医教一体，有最专业的团队和最先进的设备。学校的无障碍系统设计, 比肩国际。
当时学校的老师还开玩笑说，如果学校也有这样强大的投资方，就不用担心那几十个成年学生出事。
“是我。”元锦再次笑着递出自己的名片，“我一会要带走刚才被制服的学生, 他的家长会过来办理手续。计划书做好后，您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她会在定城待上一段时间，去看下这边的公立特殊教育学校。
这里没有系统性教学资源和设备，也没有就业安排，没有太多参考学习的意义。
多看几所学校，自己就能总结各校优缺点，针对性的保留或者调整。
“带走刚才的学生？”校长接过她的名片，低头看去。名片上只有一个头衔：开元教育总裁。底下是她的名字，夏元锦。
收起名片，他沉吟片刻，止不住叹气，“那个孩子的爸妈出轨离婚，两人拿着刀当着孩子的面对砍，之后这孩子就毁了。盗窃、殴打同学、带刀入校刺伤老师，被送到管教学校上了一年课，出来后反社会行为变本加厉，于是他父母就把他丢到这里来。”
他看不得那孩子被送过来的可怜样，动了恻隐之心收下他。
“他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我学过心理学，稍后回给他做心理干预和行为矫正。”元锦脸上的笑容扩大，“计划书早些做好，这里变好，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会更有安全感。”
校长沉默下去，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两人都不说话，顶着大太阳穿过操场，返回前面那栋教学楼。
这会已经是下午6点，太阳的热力丝毫不见消散，气流扭曲的愈发明显。
回到教学楼下，元锦身上出了层薄汗，对校长的佩服又深了几分。没有坚定的信念，面对这样破败的学校环境和外部的诱惑，根本坚持不下来。
身上被暴晒的灼热感散去，她回头看向操场和对面那栋楼，脑海里渐渐有了清晰的规划方案。这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未成年，建设标准和幼儿园不同，康复设施和康复师的要求也不同。
楼不用重建，修复、装修增加相应的功能开间，增加人员，几个月就差不多可以变个样。
“你带走他吧，但是必须要征得他家长的同意，还得办理清楚手续。”校长背对着她，有些自嘲的语气，“我们学校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他还有救，是我们耽误了他。”
“你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已经做到最好，不用自责。”元锦轻笑，“我相信把孩子托付给你们的家长，也不会责怪你们。”
校长脚步顿了顿，复又迈开脚步，嗓音里依稀多了几分轻松，“但愿吧。”
元锦听出他的情绪变化，弯着嘴角加快脚步跟上去。
有信念的人并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听到了依然会开心，会觉得自己的坚持有意义。
……
下午7点，患有品行障碍的男生舅舅赶到学校。他的态度很不耐烦，地办理休假手续时嘴里骂骂咧咧，之后想是麻烦终于脱手了一样，丢下男生匆匆离开。
段昭明未免被人看出自己是正常孩子，全程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这个名叫韩书青的男生，被亲舅舅丢下。
他悄悄伸手拽了下韩书青，给了他一个满是鼓励的笑容。
太惨了，有爸妈跟没有一样。
“姐姐，我们在外面等你。”韩书青低着头，说完便拉着段昭明走出办公室，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砸到地面上。
“我马上好。”元锦用余光瞟了他俩一眼，跟校长说，“我大概还要在定城停留一周，您尽快。”
学校是校长的心血，怎么规划怎么安排，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最多提供一些建议，不能全部以自己的想法为主。
“我今晚就准备计划书。”校长抬手指了指外面的韩书青，面上浮起担忧，“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马上就要15岁的孩子，书读得七零八落，撬门溜锁、打架斗殴样样都会。她能力再强，到底个女孩子，把一个具有严重反社会行为的少年带在身边，太过危险。
“放心吧，他在我身边不会有事。”元锦俏皮一笑，“刚才你们应该见识过，我是怎么收拾他的。”
校长错愕，继而莞尔，“看我这记性。”
她那个身手丝毫不输特警，对付个小孩子，问题不大。
“你们忙，我先带他们离开。”元锦含笑站起身，“计划书做好随时可以联系我。”
她还没联系副总。
之前跟他说要办学校，到现在也只过去一周时间，接到自己的电话估计会很蛋疼？
带着两个小孩走出学校拿车离开，段昭明上了车就忍不住开口，“姐姐，你还忘了一件事。”
姐姐还没说，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因为寒暑假作业没做完，被骂被打，所以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没忘，明天早上去鉴定中心。”元锦笑了下，专注开车，“我会发现你寒暑假没做完，是通过分析你的行为得出的结论。好好读书的孩子，不会自己跑到机场去，想要混上飞机。”
“你不是聋哑人？”韩书青目瞪口呆，“装的好像。”
段昭明：……
能不能别打岔啊，姐姐说的理由简直是鬼扯，她肯定不是通过自己的行为分析出来的。
“他父母是聋哑人，所有装的像。”元锦瞄了眼时间，黛眉微扬，“想吃什么，我请你们吃饭去。”
“我要吃金拱门。”段昭明火速举手，“别的也行，我先给爸妈发消息，告诉他们我晚点回家。”
房东应该被警察抓起来了吧？不知道爸妈会不会被警察找。
第一次报案，派出所找来的手语老师没能帮她他们翻译，他们又有还多字看不懂，扯了半天才顺利立案。后来他们把监控给律师，律师弄丢了手机，搞了好几个月官司都没打完。
今天跟姐姐去见律师，他才反应过来，律师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帮爸妈打官司，所以总忍不住骂爸妈蠢笨。
“跟他们说下，警察如果找他们了解情况，记得联系你。”元锦叮嘱一句，透过后视镜看韩书青，“你今晚跟我住酒店，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衣服，没开学之前我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在开学前能控制住自己，我就给你挑一所好学校，送你去读书。”
韩书青用力攥紧拳头，死死抿着唇瓣不说话，喉咙里不住发出吞咽的声音。
他有四年没有穿过新衣服，没人记得他会长大，衣服会变小。
“你别哭啊，这也是需要控制的情绪，对吧姐姐。”段昭明嘿嘿笑，“我就不哭，被打也不哭。”
元锦唇角弯了弯，没接他的话。
韩书青沉默收起眼泪，僵硬扭头看向窗外，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不能哭，他从那个残疾人学校里出来了，他要变好不能哭
……
第二天一早，元锦带着换上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的韩书青，接了段昭明一起去鉴定中心。
韩书青听说段昭明怀疑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脑子里也乱糟糟一团。
他可能也不是亲生的？
“24小时出结果，我今天还要去公立的特殊教育学校，段昭明你留在家里帮忙，有警察找就联系我。”元锦拿到单子，抬手将太阳镜勾下来，径自往外走。
段昭明和韩书青一块追上去，自觉保持沉默。
定城公立特殊教育学校是一所新建的特殊教育学校，地处新区，校舍环境优美，教学设备先进。
职业技能培训的课程安排的也很丰富，还有一些合作企业，每年安排实习，让学习了职业技能的学生尝试走进社会。
元锦带着韩书青，在学校主任的陪同下，参观了一圈，回到会议室休息闲聊。
她出发之前给学校发过公函，是以学习的名义过来的，因此学校这边的接待非常热情周到。
“我看你们聋哑班的技能培训，可以选择的比较多，学生毕业后能进入这些企业工作吗？”元锦翻了翻学校的毕业生工作安排表，认真打听，“还是只工作一段时间，就自己创业？”
聋哑班的学生，有缝纫、刺绣、美甲、UI设计等等课程，安排的非常丰富。
“大部分会进入企业工作。”主任喝了口茶，笑道，“我们是跟企业签了合同的，每年必须保证多少学生入职。”
元锦点点头，又问，“录用再辞退，是不是就和学校没关系了？”
这种情况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