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办公室的气氛, 莫名变得有些古怪。
赵立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依稀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一股酸味，目光定格到元锦身上。
进入工作状态的元锦, 时常会让人忘记她的性别，眼里只剩下她的才华。
跟其他投资公司闹掰后, 他和元锦一起筹备《绝命剑谱》的拍摄事宜, 不管是采景、场景设计还是武术动作设计, 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 可以做到完美。
就连他在剧本中描绘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飞羽门, 她都能绘出精美绝伦的图纸。
分镜设计也很让人惊喜。他一点都不后悔把主要导演的署名让出去，元锦值得。
工作之外，她非常好相处，喜欢她的男生确实也比较多。
封哲和凌云霄算最多只能算……几十分之一？去一趟舞蹈学院面试挑演员, 几十个男生争着加她微信, 那场面才叫热闹。
赵立强抬手摸了下鼻子,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发觉他俩对元锦的心思。
“眼神的变化还行。”元锦出声打断封哲的表演, 拿起道具剑递给他，“跟着我的动作来一遍。”
封哲抬起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凌云霄，握着道具剑做好准备。
项目筹备办公室有50多平米，除了服装和各种明制的小道具，还也演员训练进度表和筹备进程表, 十分专业宽敞。
“我好了，陆老师。”封哲摆出一个要出手的动作，尽量挺直脊背。
陆老师不喜欢含胸驼背的演员, 他为此练习了快三个月，才渐渐把自己的体态矫正过来。
“开始。”元锦出声的同时，手上打出招式，身体迅速跟上。
封哲跟在她身后做出一样的动作，反应速度比之前拍林宇达那部古偶要快，力度也更大。
元锦透过镜子看到他的表现，一招打完随即停下来，跟赵立强说，“西厂侦缉校尉的角色可以给他。”
“我也觉得可以。”赵立强含笑点头，“还在集训的新人当中，可以挑几个西厂的手下，这样主要演员就差不多了。”
上年纪的配角目前已经定下，就差主演和片中的几个重要女性角色。
“谢谢陆导。”封哲收起道具，挑衅地看了眼凌云霄，转头去换衣服。
陆导的第一部 电影，不管是什么角色，只要自己能出演就很满足。
“男主定了没。”凌云霄坐下来，漫不经心的语气，“片酬按新人价给我就行，我毕竟不是演员。”
自喜盛影视的庆功酒会结束至今，元锦没联系过他，像是彻底忘了他一样。
有几次他主动发消息，也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他知道她在忙，知道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彻底跟凌家划清界限，还是忍不住继续关注她。
“男主还没定。”赵立强摸了下鼻子，心虚看着元锦，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也让凌云霄试。
“去换衣服。”元锦无所谓，“能不能当上男主角，还得看最后评选。”
他自己要求给新人价，没人逼他。
从外形上来说，他确实比较符合男主角的描述，身姿挺拔，眉眼俊朗，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剧本上的主角20出头，少年意气、性情疏阔。
“要怎么穿？”凌云霄抬眸看着元锦，目光幽深。
“我来帮你。”赵立强主动站起身，“这个衣服不难穿。”
凌云霄：……
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只想让元锦帮忙？
赵立强顶着他仿佛杀人一样的目光，把他拉到衣架前，拿出男主的僧袍递给他，轻描淡写的口吻，“我们的男主要剃光头的。”
凌云霄嘴角抽了下，默默脱下身上的外套，套上僧袍。
“为了更符合形象，你得戴个光头的头套。”赵立强忍住笑，取下头套给他套上。
封哲换回自己的衣服出去，看到凌云霄正在弄头套，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拉开椅子坐下。
“下午你到集训中心，跟着其他人一起练习西厂的武功招式，台词课和表演课都要上。”元锦偏过头仔细交代，“你的台词不行，形体现在勉强可以，还要继续练习保持，表演也要仔细琢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身上的愿力比上次见面更浓厚了一些，还不到收割的程度，得继续磨练。
“明白。”封哲飞快答应下来。
说了会话，凌云霄戴好光头头套站起来，静静看着元锦，“如何？”
“有点老。”元锦一点面子都不给，“试下武打动作，少林武功以棍法为主，你跟着我学基本动作就行。”
凌云霄接过赵立强递来的道具，拉开距离站好。
她还有多少本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之前教封哲剑法，现在教自己棍法？
“这一套棍法叫风火棍，特点是快而密集，因此出招时不可犹豫。”元锦拿起泡沫制成的道具，摆开架势，“开始。”
凌云霄神色一凛，学着她的动作摆好动作，跟着她一起挥动棍子出招。
他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偶尔也会练习散打和格斗。元锦的这套棍法，他很怀疑是真实存在的功夫，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密不透风。
“太软。”元锦使完最后一式，回头看他，“你要真想当演员就去和新人一起集训，只是试试自己的脸就算了，打的不好看反应也不够灵敏。”
除了脸能看，他的演技和武打水平和新人一模一样，自己不可能让他当主角。
“我考虑下。”凌云霄扯下头上的套子，背过身去脱僧袍。
让他去跟一群小年轻集训，亏她想得出来。
挂好衣服回头，他冷不丁撞进封哲来不起收起的鄙夷目光里，眸光微沉，“我考虑清楚了，去集训。”
他就不信，自己赢不过一个三流小明星。
封哲扬起唇角，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凌云霄臭不要脸，乖巧站起身，“陆导，那我现在就过去？”
“去吧。”元锦摆手示意。
封哲心塞了一瞬，很快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凌云霄都入不了陆总的眼，自己好歹还是开元的艺人。
“你还有其他事？”元锦打开前期筹备的预算，见凌云霄还不走，狐疑皱眉，“赵导，你有事就先去处理，预算单子我看完给你报结果。”
赵立强应了声，拉走凌云霄。
凌云霄不知道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元锦不待见他，自己这个刚合作没多久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当了8年的家人，竟然感觉不到。
走出筹备办公室，两人一块去外面的茶水间冲咖啡。
“我看项目进度表显示，你们下个月就要开机？”凌云霄倚着操作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立强，“场景都搞好了？”
他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关注元锦的动向，具体做的哪一步，他没细问。
上次的酒会，他最终没让媒体把他和元锦说话的合影发出去，不过也找到了父亲还有个私生子在外面的证据。
出生就养在国外，今年22岁，毕业于商学院，种种证据表明这个弟弟，也是他从小培养的继承人。
“选好了，需要自己造景的几个地方，下个月完工。”赵立强提到工作，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我有预感，我们的这部电影要爆。”
元锦实在是太强了，历史知识比那些专家还丰富，各种道具设计都不用假手他人。
“你这是打算出轨？”凌云霄的脸色转瞬冷了下去，“她不会看上你。”
赵立强：？
他没毛病吧？自己对元锦只有崇拜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不是……他这醋劲是从哪儿来的，人只是他前嫂子，又不是他前妻。
即便是前妻，他也没资格这么乱指责人吧。
“她……是凌家的儿媳，我哥过世还不到一年，家里不希望她这么快就发展下一段感情。”凌云霄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如果真找了，我也不会让外界知道。”
赵立强给了他一双白眼，摇摇头，自顾走开。
这理由找的还真叫人蛋疼。死了不到一年不能找，他哥没离婚就找了，他们怎么就不觉得丢人。
幸好元锦没看上他，这要是看上了，就是冒着合作告吹的风险他也要劝分。
……
12月下旬，《绝命剑谱》剧组在C省一个尚未进行深度旅游开发的古镇，正式开机。
男主是来自舞蹈学院大一的男生，女主也是新人，电影学院大一新生。
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入戏，第一场戏就是男主带着账本住进客栈，被西厂的侦缉校尉和青龙帮女帮主同时盯上。
“妆容要尽量符合奔波多日，人困马乏的状态，不要弄个漂亮的小和尚出来。”元锦交代完化妆师，带着剧务和两个负责道具的师傅，去排查安全隐患。
置景是出于让打斗看起来真实的需要，几个摔落点都提前做了破坏，用泡沫代替木板和青瓦。
吊威亚的机器一共准备了四台，开拍之前，所有的安全隐患必须彻底排除。
检查完一圈回去，元锦坐到监视器后看了一会画面构图，转头跟赵立强商量，“三号机位不要背光，这场饥荒是因为大旱，太阳特别晒。”
“我也觉得背光不好。”赵立强看向监视器，指着二号机位的画面说，“2号机位也要调整一下，避免拍到附近的输电塔。”
元锦拿起对讲机通知2、3号机位调整，直到满意才停下来。
“群演准备。”助理导演拿着小喇叭，安排群演进入客栈，根据之前试光的座位坐下。
场景布置完毕，主角配角到场，准备拍摄第84场戏。
元锦带着几个演员走位，讲解动手后的武打动作要怎么配合，确定他们都记住后登上吊臂。
少顷，各单位准备完毕，她拿起对讲机示意场记打板，喊“A”。
穿着一身破烂僧袍的男主，顶着一脸灰走进客栈要房间。
小二拿了牌子给他，店内群演抬头看了一眼，复又继续用饭。坐在角落里的眼线，轻轻握了下放在桌上的剑，很快又放回去。
男主上楼这一场的镜头拍完，接着准备第二个镜头，场景也转到一号机位。
84场2镜准备完毕，打斗开始。
元锦站在吊车的吊臂上，拍他们打斗的过程。集训一个半月，大家已经很熟悉自己的武功招式，过招的效果还行。
过到第三招，青龙帮帮主杀入乱局，局面变成二比一。
“cut！”元锦叫停后从吊臂上下去，拿着青龙帮帮主的剑比划她刚才用的招式，“你认出蒙面人是西厂校尉，明着针对和尚，实际上是帮他，所以这一剑要半路拐弯。”
“明白。”女演员有些脸红，“我再来一次。”
“不要紧张，按照我之前教的招式比划就行。”元锦把剑还给她，掉头回吊臂。
第84场2镜重新站位。
元锦控制着一号机位，站在吊臂上等场记打板，沉声道，“A！”
三个演员接着刚才的打斗继续，青龙帮帮主的剑刺向和尚，眼看就要刺到他，剑尖一转迅速刺向西厂校尉。
元锦松了口气，让他们继续发挥。
赵立强在客栈外守着监视器，眼底的欣喜逐渐实质化。
没有特效和音效的情况下，能拍出真实又好看的打斗，他心满意足了。
幸好当初没有用流量来拍，元锦教演员比自己厉害得多，拍摄的机位安排也很牛。几个机位随便剪辑，就能剪辑出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
“过，3镜头准备。”元锦吁出一口气，回头示意开吊车师傅，把自己放下去。
客栈上的打斗在2镜拍完后，还有战损场面的3镜，需要先给演员上妆，配角和其他群演的戏份先拍。
除了几个老演员外，剧组大部分的演员都是新人，没人赶档期。
第84场4镜各单位准备完毕，元锦坐到监视器后，拿着对讲机示意二号机位开始拍摄。
这个镜头是西厂的爪牙收到信息，赶来杀人灭口，乱箭射死客栈内的普通百姓和武功一般的江湖人士。
穿着一身黑的西厂爪牙，从客栈四周的屋顶冒出来，手上拿着弓箭而非火器。
元锦盯着监视器看了一会，不悦出声，“cut！屋檐下那个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场务迅速跑过去，叫走站在屋檐下发呆的工作人员。
所有演员重新准备。
元锦盯着监视器，确定没问题后示意场记打板，再次开拍。
黑衣爪牙从屋顶冒出来，天空正好飘过一朵乌云遮住阳光，下一瞬无数箭矢朝着客栈射过去。
4镜拍完，5、6镜连拍，二号三号机两个机位轨道平移后退同时拍摄，之后是百姓和江湖人士中箭的7镜。
准备工作在拍2镜时已完成，拍完前面的镜头机位调整结束，7镜头随即进入拍摄。
一楼客栈内外所有的镜头拍完，楼上的镜头开始。
男主受伤逃离，被青龙帮弟子和西厂爪牙同时追杀。
下一场是点苍派少主追踪而至，男主道出剑谱实则是账册的内情。青龙帮帮主和点苍派少主，提议做戏，让西厂以为他们真的要追杀他。
这一场之后，是真假男主被追逃的主线。收到点苍派急信的江湖人士分成两拨，一拨在明一拨在暗，护送真假男主入京。
由于下一场戏的台词比较多，元锦拍完第一场戏的所有镜头，跟赵立强商量趁着他们找到了手感，先把几场在小镇内打斗的戏拍完。
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三场戏，第一场完成的很顺利，到晚上休息前，估计可以拍完五场。
“我没问题，配角的文戏问题都不大，我们可以分两组拍摄。”赵立强神色愉悦，“后面的打戏会比较多，吊威亚的镜头也多，难度会增大。”
“那就分组拍摄。”元锦也禁不住笑，“他们的进步很明显。”
赵立强心说能不明显吗，都想着在她面前表现。
念头刚起，饰演男主的简飞白，就拎着一只巨大的保温杯过来，假装随意地放到元锦手边，“陆导，这是我早上准备的姜茶，现在温度正好。”
“我不喝姜茶，有咖啡吗。”元锦头都没抬。
简飞白唰的一下红了脸，“有，我去给你拿。”
赵立强差点没笑死过去。
简飞白拎着保温杯跑走没多会，封哲也转过来，还没开口就听元锦说，“你台词好像还没长进，有时间多练习练习。”
“知道，我过来……借马扎的。”封哲弯腰拿起地上的马扎，心虚转身。
赵立强憋得肚子疼，走远几步缓了缓，转身回去棚子里又多了一道身影——凌云霄。
他竞争男主没竞争过，抢了个赤阳派长老的角色，在今天的第三场戏出镜。
“听说你想喝咖啡，要喝冰的还是温的。”凌云霄拎着两只保温杯，神色自若，“都没加糖。”
元锦瞥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回他，“冰的，放那就行。”
凌云霄放下冰咖啡，拎着另外一杯咖啡出去，目露警告地看向简飞白。
简飞白顿住脚步，乖乖回去准备。
赵立强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在竞争追求元锦的意思？不至于吧。
半个小后，剧组转场到小镇的另一头。赵立强带着B组的工作人员，在完成置景的室内，拍各派掌门收到点苍派急信的文戏。
元锦带着A组，拍摄第77场打戏。
这场戏所有演员都要吊威亚。她检查完设备，亲自上去试高度和飞的速度。
凌云霄刚化完妆候场，看到这一幕，本能抬起头盯着她，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