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合里野从来都不知道组织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她之前一直以为, 三号库应该跟普通的医院的病房差不多, Boss养病治疗的地方。
可是等到川合里野闯进去之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组织里面呆了这么久, 对组织的了解根本不到十分之一。
如果想要潜入组织的实验室, 方法有很多种。
川合里野选择了最容易暴露的方式, 就是把看守的人直接带过来, 逼着他们开门。
三号库里面根本就不是病房, 也没有床。
只有一个三面墙, 墙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袋, 那些鲜红的颜色上面用着特殊的英文描写着具体的年份。
而每一个血袋里面都被一根奇怪的管子连在房间最中心一个巨大的航舰盒上。
那个盒子有半人高、像一个小棺材似的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隐约只知道大概率是跟组织里面科学家研究的医疗设备有关。
房间里面的空气要比外面还要冰冷、
或许是因为这里平日根本没有人会进来的原因。
到处都散发着一种薄雪的温度。
整个房间里面笼罩着一层暴风雨前期的黑幕。
川合里野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滴答地渗出了少许的雨滴。
她的身上有潮湿的雨水味道。
那些潮湿渗进了她的骨髓里,变成了流动的血液。
那些挂在墙上的血袋, 还有这人体的温度。
是那个半人高的机舱盒提供的温度。
在机舱盒的旁边摆放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储物箱,就是水无怜奈从清梓山带过去的那个。
泰斯卡要交接给组织的东西。
川合里野走过去, 看到箱子里面还存放着许多和墙上血袋一样的同款。
室内稀薄的光芒照在墙上的血袋薄膜外面, 就像是心脏的薄片, 包裹着供血的来源。
她的大脑空白, 站在里面,看着四面八方挂满了血袋的墙壁,知道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她的血。
是这15年来从川合里野身上抽出来的血液。
那个巨大的机舱盒是供氧和维持血液鲜活的来源,每一根管子连接在血袋里面让它们仿佛还活在人体中一样。
川合里野忽然想起自己来到组织的第3年, 也是她第1次见到琴酒的时候。
从5岁到8岁这三年里面川合里野就学会了一句话。
如果想要让别人不欺负自己, 就必须要变成人人惧怕的对象,所以这三年里面川合里野数次挑衅他人。
她在血肉和拳头里面长大。
而见到琴酒的时候, 贝尔摩德说这个孩子也是boss特别看好的对象。
川合里野不屑一顾, 对琴酒的挑衅让二人爆发了一场无厘头的打架。
闹到了boss那里的时候, 川合里野以为主动寻衅的自己会被boss处理,她一点都不害怕。
对于川合里野来说,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boss当时的态度让川合里野非常的震撼且受感动。
boss斥责的琴酒,让琴酒给川合里野道歉,并且询问川合里野是否受伤。
在五岁之前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这是川合里野从未有过的待遇。
boss当时伸出手抚摸着川合里野的脑袋,用他那昂贵又干净的黑色手帕,轻轻擦掉川合里野脸上的血垢。
他说:“Orianko,对待敌人要不然一击致命让它彻底没有反口咬你的机会,要不然就暗中伺机不要轻举妄动。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孩子,千万不要让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
在来到组织之前。
川合里野每天都在度过着这种棍棒假期的生活,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自己是很重要的存在。
原来,她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那稀罕之中的千分之一啊。
三号库的外面传来躁动的脚步声,听动静大概是那几个人过来了。
川合里野把3号库的房间从里面锁上,外面的人进不来就算有钥匙也只能在外面看着川合里野站在这个机舰盒旁边一言不发的瞧着外面的那些人。
贝尔摩德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基尔和波本都跟在身后,旁边还有伏特加一些边缘的小弟型人物。
稀稀两两的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朗姆和琴酒都不在。
也幸亏他们都不在。
如果被看笑话的话,川合里野大概率会更愤怒吧,她这样想着。
贝尔摩德站在玻璃外面,伸手敲打着面前横着的防爆玻璃。
当初建造这个3号库就是为了确保无虞,采用的所有玻璃以及建造的材质也都是防爆防彈的存在。而且隔音效果也很好,川合里野只能看到贝尔摩德的嘴巴一张一合,从口型来判断似乎是让她赶紧把门打开。
川合里野没有任何举动的看着玻璃外面的人,以及一个被推出来的老人。
波本和基尔都很诧异,他们也是第1次见到组织的boss。
整个组织里面这么多的代号成员和核心代号,成员想要见到boss一面难于上天。
但是今天boss因为自己养了15年的这个小疯犬,不得不出面了。
Boss的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遥控器式的东西,他把嘴巴对准遥控器里的对话口按下了红色按钮的时候。川合里野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Orianko,打开门,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
boss的声音还和15年前一样。
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从表情上来看是像慈父一样的怜爱。
可是川合里野却觉得内心空空。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声音来源,仰起头的时候右侧的长发撩过川合里野冰凉发麻的脸侧。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让川合里野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这次轮回的时候,也曾想过让组织覆灭的时候能留下来老爷子的一条命,不枉费他养了自己十五年。
可是,可是……
“你们为什么非要杀他?”川合里野反问。
所有人都知道川合里野说的“他”是谁。
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川合里野自顾自的回答。
“是因为他一直都想要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是什么,而组织不能让这件事情被任何人发现,所以组织必须要杀了他,对吗?”
“是因为他一直都想要让我明白,组织并不是我的家。组织不能允许有人把我这个移动血包带走,所以组织必须要杀了他,对吗?”
“也是因为无数次的选择,他都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我,所以组织必须要杀了他,对吗?”
站在玻璃外面的人都看到,房间里面的那个红发年轻女人脸上犹如被毁灭过后的废墟。
她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苍白生物体,有着一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飘然消逝的透明质感。
此时此刻的这个状态下。
3号库外面微弱的光芒在她的脸上犹如氤氲的雾气。
将时光一缕一缕的编织成了一种巨大的渔网,完全包裹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诸伏景光一直都在调查东京失踪人口的事情。
不仅仅如此,他也把那7位失踪人口和川合里野进行了并案调查。
如果川合里野不是因为自己是P型血。
她的下场是不是会跟那7位失踪人口一样,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从诸伏景光的角度来看,大概率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那么急切的想要把川合里野带走。
是了。
都是因为川合里野的存在,诸伏景光才在那数次轮回当中、哪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也要把川合里野带走。
可是呢。
她做了什么?
她在前四次轮回里面对诸伏景光的出卖、欺骗和伤害,都在此时此刻幻化成更加尖锐的利剑。
每一下都用着恐怖的力道,刺向了她的胸膛。
将那个微弱跳动的心脏四分五裂开来。
贝尔摩德开始感觉到事情在往非常严重的方向发展,她看着川合里野犹如病态般的疯狂表情,站在玻璃外面拼命的冲川合里野叫喊。
可是玻璃的隔音实在是太好了。
川合里野只能隐约听到贝尔摩德从boss手里的那个对讲机中隐约传来的声音。
“Orianko,苏格兰是卧底是叛徒,他的话你也能相信吗?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调查组织的,而你只不过是他调查中的其中一项而已,就算组织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这件事,可是也没有亏待你……”
川合里野有些失笑。
“是啊,组织没有亏待过我,一直纵容我一直保护着我,一直让我在可视范围内尽情的发泄自己的任性。把我当成一个被绳索捆绑住的猎犬,成为组织里面的‘嗅觉’和供血的来源,你们从来没有教过我,该如何成为一个人类。”
而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了她,要如何成为人类。
这个人,还因为想要让她成为人类被这些饲养了猎犬的人抹杀。
为什么啊?
就因为,她是那罕见的千分之一吗?
“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川合里野觉得真的好好笑。
她是川合里野吗?
川合这个姓氏是生她的那个人的,她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活了这么长时间。
我不是我。
川合里野眼尾微微上扬,而且你的红色发丝浅搭在她姿意笑起的眉眼处,她像是一个被戳到笑筋的人偶,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因为大笑而发颤。
外面的人都在喊她。
Orianko。
Orianko……
她不是Orainko,她也不是川合里野,她只是一个被黑色世界圈养起来的猛兽。
对于这个猛兽,组织里面也只有利用和圈养,而没有爱。
所有人都看到,川合里野摘掉了手上的白色手套,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把银色的小短刀。
她在贝尔摩德诧异震撼的眼眸中,反手握住了小刀柄,依次走向了墙壁上面挂满着血袋的地方。
她从有微弱光线的地方走向了黑暗的区域里,用那双毫无温度的手举起了那把短刀,一下一下的扎在每一个血袋上面。
房间里面传来了凌厉的怒吼声。
——“Orianko!住手!”
boss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也被调动起来,他看着泰斯卡这些年来从国外斥巨资为组织购入的置氧息血袋,每一个血袋在购入之后都让组织的实验家们进行改良和设计。
这些储存的血袋不仅仅是为了boss,身体出现意外之后能够随时调取使用。
也是因为组织在研究的这些药物里面,需要让药物融入到装有P型血的培养皿里发现变化和实验结果。
在川合里野之前。
泰斯卡也给组织找了不少疑似P型血的对象,可是最后确定的也就只有川合里野一个人。
这也意味着如果在未来药物研发成功的话,研究学家们说必须要先在人体上进行药物实验,才能给予boss食用。
所以,川合里野最后还有可能会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boss的试药员。
如果非要说认真的来掐算,这些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接触的话,贝尔摩德对于川合里野还是不同的。
在川合里野成为行动组的成员之前,一直都是贝尔摩德在教养她。
贝尔摩德看到了川合里野成长的过程,所以她也知道川合里野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拴着野犬的那根绳索就这样断了。
川合里野把每一刀都戳在了血袋里面,里面流淌着的都是她的血。
温热的血从被扎破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小水柱。
淅淅沥沥淋在川合里野身上的黑色吊带裙上,把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都变成了猩红色。
血液的温度还是热的,完全就是刚刚从人体上被抽离出去的温度。
她的刀子每扎破一个血袋。
那种破裂的声音就像是尖刀刺破了人体的肌肤。
每一刀都像是捅在川合里野自己身上似的,有一种麻木的疼痛感。
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能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些血袋里面的血液全部都像是一个小喷泉似的涌出。
尽数灌溉在川合里野的身上,那数不清有多少道的血柱把她变成了血液喷泉的中心。
川合里野的眉梢眼角上写满了一种灰白色的死寂,她摊开双手,承接着那些原本都应该在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她在万籁俱寂的水柱蔓延之中,她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奥瑞安歌。
满地的鲜血。
映红了她瞳孔深处的崩塌,变成熔浆烈焰、撕破了灯火与阴霾。
贝尔摩德眼前发暗,看着那个昂首恣意冲着他们疯狂大笑的小疯犬。
她的笑声刺耳而又疯狂,每一个尾音就像是有尖锐的牙齿在啃咬着他们的耳朵。
贝尔摩德知道,这条疯犬终于有了人的意识,准备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