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八点了。
就要到了沙赖六合要出现的时间点。
川合里野跟在苏格兰和波本的身后,看着这两个大男人的影子被走廊吊垂的灯柱拉得有些微长。
川合里野有些恍惚。
这两个家伙在她面前掩饰的非常好。
可以说是影帝级别的水准了。
完全就是一副彼此不熟、不认识、只是碰巧合作的态度。
如果不是知道这俩人是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川合里野根本不会往哪方面想。
或许是间谍的特备技能吧。
但……川合里野从来都不觉得苏格兰对她的态度是演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挂着笑容面具的伪善者,但苏格兰不是。
或许是川合里野盯着苏格兰的视线太直接了,苏格兰回头看她的时候,脸上挂着窗秀的光泽:“川合小姐,你觉得呢?”
川合里野愣了一下:“什么啊?”
“刚才那个差点跟你撞到的人。”波本抬抬眼皮。“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他呢,川、合、小、姐没有注意听吗?”
这家伙叫她的名字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川合里野不甘示弱道:“我又没有卑鄙的窃听习惯,你们说的这么小声,我怎么可能听到!”
已经习惯了川合里野双标性格的波本,没有跟她较真:“那我们现在说的大声一点,川合小姐在跟他撞到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的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川合里野翻了翻眼皮:“记不清了。”
她那儿有闲心管这些啊。
“你仔细想一想,这个地方……”苏格兰指着自己的左手腕内侧、提醒道。
川合里野在心里嘟囔,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公安精英,哪里会有这么厉害的洞察能力啊。
不过要说痕迹的话……
“这里好像有一点线勒出来的感觉。”川合里野绕着自己的手臂内侧,向苏格兰和波本掩饰那个线条的走向。
“没错了。”波本拍拍手,“那个人是一个法医。”
“?”川合里野,在她愣神的时候,这俩人就推理出来这么多东西吗?
苏格兰还怕川合里野听不懂,拿自己的手跟川合里野解释:“那个人的左手中指第二指节外侧和大拇指内侧有线条茧、这应该是经常使用止血钳导致的;而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腹也有茧层,这是长期使用镊子造成的。”
波本点头:“左手用止血钳、右手用镊子,他还是个左撇子。”
川合里野不懂:“那为什么不可能是医生什么的啊?医生也会经常用到这种器材吧?”
“你刚才说的从外到里的勒痕,应该是防割手套的固定带。”苏格兰解释道。“法医因为要出现场所以会配备防割手套,防止自己被尖锐物割破感染。除此之外,他的手上还有滑石粉的味道,应该是在防割手套里面还带了一层防止液体进入的丁晴手套。”
一般来说,医生不会给自己套两副手套。
因为这样会影响自己手术。
但是法医会,他们必须要完全保护好自己。
“而且,在跟你快撞上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先保护自己的箱子。法医对待自己的工具箱,都是这样谨慎而又小心,虽然他手拎着的箱子里装的不是工具而是钱。”波本说。
川合里野的重点是,这两个公安没事儿讨论人家职业干嘛。
两个公安的重点是,这样一个灰色地带的洗浴中心,一个法医为什么拎着一堆钱过来呢?
之前情报组套取的信息只是说沙赖六合今天会来【蔷薇夜·洗浴中心】和人谈事情,所以是约了一个法医?
不然怎么解释,有人穿着正装拎着一堆钱出现?
而且谁会拎着这么多的钱,跑到一个洗浴中心跟人进行交易。
除非这笔钱是为了给这个【蔷薇夜·洗浴中心】里面的人。
川合里野抬头,看到金砂一般的灯光落在右侧的一扇红色磨砂门上。
上面显示着——【雪海厅】
这不是那个法医帅哥要来的地方吗?
怪不得这两个家伙走在前面,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雪海厅】这里是游泳区,里面有一个游泳池。
旁边地板上用磨砂防滑大理石铺就,大厅最上面的水晶吊灯倒映着波澜的碎光,落在无风的游泳池面上。
整个气氛因为水流而变得有些潮湿。
法医先生严峻得姿态也同样倒映在水面上,他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腕表,眸眼不耐。
三个人站在游泳池外的围栏上,找了一个非常狭小的视野区,用房间外面绿植掩饰自己的位置。
八点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沙赖六合还没来。
川合里野都等得不耐烦了:“最讨厌不守时的家伙了。”
她现在等沙赖六合已经等的没有什么耐心了,更何况这位早就来到的法医青年。
苏格兰轻笑一声:“情报组的工作就是这样,会根据自己监控的人而随时调整自己的时间,会没有那么的固定。”
川合里野扁扁嘴,听到旁边的波本说:“这个位置不是很好,四面通风很容易会被人发现。”
如果一会儿沙赖六合过来的话,要么从游泳池的侧门进来、要么从游泳池的后门进来。
川合里野想了想,虽然取得沙赖六合的指纹很重要,但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法医青年也很重要。
第一次轮回里面就是因为苏格兰跟金巴利出了这样任务,才导致朗姆觉得苏格兰身份有问题。
虽然就目前来看,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所有出现在【蔷薇夜】的人,都进入了疯犬的嗅觉区域。
“一会儿沙赖六合会过来对吧?”川合里野瞥了一眼后面的两个大男人,“你们两个目标太容易暴露,我在这里看着就好。到时候,我会把沙赖六合的‘指纹’带过去的!”
苏格兰和波本对视一眼。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齐肩的齐刘海发型,抛开那个过分扎眼的红发,川合里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稚气的大学生。
但眸底里还带有刮断铁丝的利刃。
她能好好配合任务吗?
苏格兰和波本都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选择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两个人去【蔷薇夜·洗浴中心】的入纳室,窃取沙赖六合的办公室地址。
苏格兰给川合里野递了一个小蓝牙耳机,让她别在自己耳朵里面方便交流。
川合里野接下来之后,冲着这两个人摆摆手:“走吧走吧,别耽误我的事。”
她接下来的行为会有些疯狂。
这两个家伙知道了的话,八成不会同意。
但是。
谁说指纹就非得要复制啊。
川合里野觉得自己的机灵劲在五次轮回里面不降反增,一会儿一定会让苏格兰和波本两个公安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
苏格兰和波本两个人被川合里野弄走之后,一路上相对无话。
他们避开人流多的通道,朝着很多无人小巷里。
其实在执行这场任务之前。
波本就已经把这个【蔷薇夜·洗浴中心】的所有位置都摸清楚了,刚才也不过是带着川合里野走个过场而已。
这座洗浴中心。
堪称金碧辉煌。
每一块金瓦都是非法所得的结果。
这里的任何一间屋子,足够一个市民一年的辛苦劳作。
波本的情绪不是很好。
苏格兰明显感觉到了。
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波本才会少有露出这幅阴戾气场的样子。
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是同为警校出身的同僚,波本一直非常珍惜能够跟他同行出任务的次数。
所以这次才会主动跟贝尔摩德要求,让自己一同出行任务。
根据这几次的相处观察,苏格兰知道不仅奥瑞安歌不喜欢波本,波本也在提防着奥瑞安歌。
沙赖六合的办公室在那座被单独隔离的小独栋。
门口是种满了白色鸢尾的花圃,就像是海面上泛起的白色泡沫,只有后面的一个小矮墙能够翻进去。
警察学校的社团课后有专门的协作训练,两个人配合翻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外层的走廊墙壁上有很多橱窗,里面挂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艺术家画作。
“附庸风雅被这群家伙用到了极致。”波本冷哼一声。“每一幅都价格不菲呢。”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洗浴中心,但更像是一个办公地点、聚集地。嗯……还是洗钱地点。”苏格兰换过了一下四周,看着面前设计奢侈的建筑物。感叹道。“简直就像童话里面才会有的宫殿一样,但是居住着的是可怕的怪物。”
波本回头看着苏格兰,脸上带有一种身为公安的心高气傲:“这些黑色帮派最近确实有些太猖狂了,最近我让下面的人调查了点沙赖组的事情,发现他们不仅继续从事着违法的赌博相关、电话诈骗、高利贷和收保护费。竟然还开始去国外走私违禁药品,私自在立本售卖。”
“我也听说了,所以在来的时候也打算调查一下沙赖组的事情准备留个备份给公安部。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要求贝尔摩德让你也出任这次任务吗?”苏格兰看着被阳光包裹的这座彩绘玻璃屋,脚步蹲住端详着眼前的这做建筑物风格。
这种特殊的彩绘玻璃在外面涂抹了一层油墨。
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就像是……
那个人。
趁着只有两个人的空档,波本和苏格兰交流了一些有关于彼此调查到的沙赖组信息,而聊这些东西就避不开那个女人。
二人之间的空气,流动着某种肃穆的气氛。
波本认真的跟苏格兰说:“在黑暗的地方呆了这么久,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永远不要想着去改变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那样出身的家伙,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苏格兰。”
不用明说。
苏格兰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人的经历决定了三观。
在黑暗地带长大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改变现状的。
苏格兰听懂了波本的暗示,他微微颔首:“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当初我跟你说的目标吗?”
当初……他们两个人站在警校樱花树下,畅谈未来。
那个时候还叫诸伏景光的苏格兰,勾着他的肩膀看着满空散落的樱花,畅想的对降谷零说——【我要成为像明哥那样优秀的刑警】。
苏格兰侧对着波本,柔光落在他的脸颊轮廓外部,揉和了瞳孔里深海般的纯粹。
“法律是冰冷的,但执法者是有温度的。我放弃最开始的目标,来到这个地方,不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的法律。而是成为一个……”苏格兰扬首,眼睛里面流淌着化成了黄金般耀眼的金色碎光。“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执法者。”
波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幼驯染居然也是一个这么有“野心”的对象。
只是跟一些寻常的罪犯打交道,已经不满足苏格兰了。
奥瑞安歌。
就像是面前的这个彩绘玻璃里隔绝的对象。
她只能看到外面的人在眼前走来走去,别人却看不到她的内心。
暴力化作的玻璃封闭了她的心灵。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就这样成为一个不被人理解的“疯子”是一件好事。
她用疯子的人设麻痹自己。
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用这两个字来解释,别人也会谅解,自己也完全脱离一些常规法则树立的条条框框。
可是疯子也是孤独的,因为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这是一件她不想改变的事,因为别人的看法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但苏格兰却觉得,奥瑞安歌似乎很需要他的帮助、很需要他的认可,主动要求他请自己吃午餐、看电影。熟络的两次拉手,让苏格兰看到她没有恶的一面。把自己玻璃屋的房门拉开,请求苏格兰的进入。
为什么呢?
苏格兰实在是不懂。
这次是波本猜错了。
他没想过要去改变谁,因为他知道。
被雨淋透的人便不会再想着撑伞。
因为它们在暴风骤雨里早就迷失了自我。
除非,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