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之丝毫不慌:“这大概要问沈修了。”
沈修暂时肯定出不来, 等事情解决,谁还会去计较账本从哪里来的。
那账本翻着翻着就有些不太对劲,很明显不是真账本。王晏之蹙眉, 想着今晚要不要再去一趟,就听薛大道:“沈县令不是个傻的,显然早有防备,账本我们肯定找不到。”
“秋掌柜不是把给县衙供应木材、沙石的商户账册都送来了吗?做账阿爹是专业的,我们把他们的账册供应全部找出来,整理成在一起, 一定能找出贪污的证据。”
王晏之:那之前还去偷账本干嘛, 昨夜闹得那出是为那般?
当天夜里薛家兄妹和薛父紧锣密鼓开始查账册,密密麻麻五六十本, 王晏之在一旁陪着,看着都头疼。只能负责给三人端茶递水,等账册弄好后他拿在手里翻看一圈, 看得心惊胆战。
仅仅两个时辰,账册还真被他们做出来了,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明了。
一日后,朝廷特派的钦差大臣抵达青州县。秋掌柜去打听,只听闻钦差姓刘, 具体姓名品级都未可知。青州大坝贪污案公开堂审,钦差和监察御史主审, 沈县令旁听。
当天刚升堂,衙门外就传来击鼓鸣冤的声音。端坐在上首的钦差还没说话,沈县令先急了, 喝道:“大胆, 哪个不要命的, 钦差大人审案,这个时候捣什么乱。来人,快点把人轰走。”
监察御史没异议,倒是上首的钦差大人发话了:“既然有人击鼓就带上来,若是案件急迫可分开审理。”他声音洪亮板正,面相一看就是个刚正不阿的。
沈县令无法,只得让衙差把击鼓鸣冤的人带上来。
很快,薛父,周梦洁和薛大三人被衙差带上来,三人朝着钦差端端正正行礼,薛父把昨夜赶出的账本高举过头顶,“钦差大人,草民状告青州县县令贪赃枉法,致东河岸决堤,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为推卸责任构陷小儿薛延亭。草民手里是沈县令建造大坝和河堤时命人采购的木材、沙石等材料的账册,明显以次充好,贪墨修筑公款,望钦差大人明察。”
那账本明晃晃的,看得沈县令心惊。
他喝道:“刁民,谁知你这账本从何而来,竟然敢拿假账本来诬陷本官,钦差大人万不可以听信谣言,应该把这些刁民拖出去打一顿。”
一直跪着的薛二抬头看他:“县令大人这么急着赶人莫非心虚?”
沈县令冷哼:“本官心虚什么,本官是不想你们这些刁民污了钦差大人的眼。”
“钦差大人……”沈县令一步跨到公堂之上,俯身一拜道:“天启朝律历,凡民告官者不论缘由,一律先杖责三十。这些刁民敢诬告本官,理应先打三十大板。”打板子的人都是他的人,三十大板够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了。
薛家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来时安子这个‘法律顾问’也没说啊。
安子不是说他随后就到,人呢?
正惊慌间,衙门外的鸣冤鼓又被敲响。
沈县令:想打人,一个个有完没完。
钦差蹙眉:“把人带上来。”
片刻后,衙差带着受伤的王晏之来了,堂上坐着的钦差大人眼眸不自觉睁大,然后转为震惊。
哐当。
钦差直接站起来,身后的椅子不小心砸在地上,他神色莫名激动,连声音都有些抖:“来者何人?”
王晏之淡然,拱手:“学生青州童生周安,薛家赘婿。”
王晏之少时常在御前行走,又是太子伴读,时常陪同太子出没于六部、内阁,前朝官员大部分都认识他。昨晚他就怕来的官员认识他,今日才没有一起来击鼓鸣冤,但转念一想他病重十年,这钦差未必就是认识他的那批。
于是他来了。
很不巧的是,那钦差他还真认识,还是个老熟人。
天启十五年状元郎,如今的中书舍人刘成姚。
对方看到他显然也惊讶,不过承恩侯府都办了丧事,如今他在青州有户籍,又考了童生,就算他再怀疑,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沈县令见王晏之还站着,当即喝道:“大胆,见到钦差大人为何不跪?”
哪想钦差扭头朝他喝道:“既然沈大人是被告,还请慎言,非本钦差问话不要轻易插话。”
沈县令:钦差大人怎么回事?态度怎么转变得这样快?
早有衙差把太师椅扶了起来,刘成姚就是再怀疑,也明白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坐回去,温声问:“本官准许周安不跪,你击鼓鸣冤可是为了薛延亭贪没公款一事?”
王晏之摇头:“不,草民也是来告沈县令贪赃枉法的。”他一身青色长袍,立如芝兰玉树,眉目灼灼生辉。
与当年的王家二郎别无二致,但隐隐又多了几分孱弱和世故。
年初承恩侯府办丧事他也曾去吊念,听闻王家二郎是在求医途中坠亡。承恩后说已经找到尸骨,但面前的人……
刘成姚越看越觉得像,又见他孱弱瘦削,手还包扎着,当即道:“来人,给周安赐坐。”
公堂的人都面面相觑,连监察御史都忍不住看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刚正不阿的刘钦差,调侃道:“听闻这周安县试、府试皆是榜首,平阳兄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刘成姚默认点头:“嗯,好友青州县县学教谕曾来信提过此人,说是有大才,与我当年不相上下。”宋教谕来信时,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周安竟然长的这般模样。
看来改明儿要去宋老友那边打听一二。
刘成姚的举动也引起薛家人的好奇,目光在他和王晏之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
这钦差大人的表现怎么看都怎么像认识安子的,不应该只是被他的容貌震慑才格外优待吧。
但观安子的反应又不像认识这个刘钦差的。
薛二不知其中内情,只到: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长得好看就是吃香,这钦差是颜控吧。
刘成姚回答完监察御史的话又朝师爷道:“把账册递过来。”
沈县令不好回话,伸手捅了师爷一下,师爷很有眼色的道:“大人,按律民告官是要先打三十大板的。”
刘成姚板着脸接过账册:“没问你,不用回话。”
师爷呐呐退下。
王晏之拱手:“大人,天启律历,无重大案情越级诉讼才需要杖责,钦差是特意来审理此案,所以不算越级,青州决堤死伤数百,淹没良田无数,算是重大案件,民可以告官。”
沈县令冷笑,他插话都被斥责,周安一个童生敢随意插话就等着挨板子吧。然而钦差大人眉目慈和的点头:“此话有理,杖刑就免了。”
堂上众人:区别对待别这么明显好吧。
沈县令脸上难看,心里却冷笑,免了杖责又怎样,没有足够的证据搬不倒他。
公堂上静悄悄的,只有钦差大人翻看账册的声音,等他翻开完薛大才解释道:“大人,这些账册都是由青州县商户提供,凡是县衙采购都记录在册,寻常人家造屋子都不会用如此粗糙的材料,更何况是修建大坝河堤。很明显沈县令故意贪污公款,事发后又想拉人抵罪,才陷害我二弟。”
围在外面的百姓窃窃私语,堂外哄闹。刘成姚用力拍了拍惊堂木,扭头问:“沈大人,你对薛家大儿所说可有辩解?”
早憋了一肚子话的沈县令怒道:“这些账册是你们自己整理的,你说是从商户手里得来,我怎知是不是你们联合商户陷害本官。再说,他们能拿出县衙开具的采购证明吗?还是能当面同本官对质?”
“青州县谁人不知薛忠山曾在县主薄手上做过事,算学出神入化,想要伪造一本账册也不是难事吧。仅凭一个伪造的账册就想陷害本官未免太天真,当钦差大人会被你们蒙蔽吗?”
沈县令条理清晰,句句在点。
仅凭这些确实不能治罪,反而有陷害的嫌疑。
沈县令又道:“钦差大人,本官有证人证明薛延亭帮忙修筑大坝期间曾向商户授意,购买劣质材料。”
“证人带上来。”
很快沈县令安排的四五个证人就被带了上来,一上来都开始指认薛二。时间地点买了什么,接触了何人贪没多少银子,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商户来帮忙作证。
沈县令得意的看向薛家人,“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们狡辩。”
“钦差大人,薛家乃商股出身,贪财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初监察御史要提拔薛二来建造大坝,本官就曾提醒过,果不其然。只是本官万万没想到,薛家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拿数以百姓的性命不当性命。这么大的事薛二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实施,定是薛家人共同谋划,贪没公款罪大恶极,按天启律历理应集体杖责八十,家产充公,流放三千里。”
“钦差大人明鉴啊。”
沈县令说得慷慨激昂,师爷和县丞都直接跪下了,附和道:“钦差大人明鉴啊,我们愿意为青州枉死的百姓请愿讨回公道。”
围在县衙外头的百姓激愤起来,骂道:“如意楼已经挣了那么多银两还贪?居然连修筑大坝的银两都贪,害死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太恶毒了,以后再也不去如意楼了,钦差大人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偿命才解恨。”
刘成姚用力一拍惊堂木:“肃静,本案还在审理当中,不能妄下论断。薛延亭你可有话要说?”
薛二不慌不忙条理清晰:“钦差大人,建造东河岸大坝草民只是提供草图,监督工匠做工。修建大坝的银两都由衙门监管,草民根本接触不到,再说购买材料根本不归草民管,草民也从未接触过堂上的这些商户。河堤冲垮是在半夜,沈县令故意隐瞒不报,甚至还阻止营地所有人出去报信,若他没有贪没公款何至于如此?”
“若我小小一个外来督办人员都能轻易贪没公款,沈县令这父母官岂不是白当了。”
沈县令吹胡子瞪眼:“荒唐,本官何时隐瞒不报?是监工睡过头没注意到决堤,天亮才报到衙门,本官那时正在县学同宋教谕聊院试之事,宋教谕可以为本官作证。”
“肃静,沈大人本钦差没问你话不用回答。”刘成姚用力拍惊堂木。
沈县令地头蛇当习惯了有些憋屈。
这时王晏之却道:“说起宋教谕草民倒是听他提过,县学要修缮、建造事宜所用到的银两都要报备到衙门,由县令亲自审批过后才能拨款,他还说青州县大大小小的事务,只要需要用到钱款都需县令大人审批。建造大坝是大事,所需耗材也多,每次购买必定数额不小,应该都要通过县令大人审批。那么请问我二哥如何在层层审批下贪没银两?”
师爷:“钦差大人,他随便插话。”
刘钦差:“你闭嘴,没问你话。”
师爷、沈县令:“……”艹,他们说话就不可以,周安就行。
“沈县令,你要如何解释?”
他言辞太过犀利,沈县令极力保持镇定,推脱道:“建造大坝是大事,耽搁不得,审批权早就交到建造现场的县丞手里。”
接过烫手山芋的县丞满头大汗,立马开始踢皮球:“现场要用到的东西繁多,经常临时要去采购,属下不可能时时监督,通常购买后拿单据到属下这报账也是可以的。属下半个月就接到薛二不下十次报账,属下与薛二曾共同修建东江浮桥,对他很是信任,也没有细问,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请钦差大人明察。”
他掏出那十几张报账呈给钦差,刘成姚一张张拿着比照,笔迹确实和薛二在县学时的笔迹一模一样。
沈县令一伙很满意,皮球又踢回去了。
薛家又开始把皮球往回踢,薛父怒道:“什么叫很信任,先前县丞大人找到小儿,说是可以帮忙买东河岸的地,结果又闹着说是官家的地,又是想打又是想罚的,这叫信任?我看县丞就是和县令记恨我们抢了你们内定的地故意报复,拿我小儿去抵罪。”
王晏之紧跟着道:“半个月十几张报账,县丞连过问都不曾,也难为你在县衙十几年。报账笔迹这东西要仿造轻而易举,学生现在就能当场写十几张。”
薛二也反驳:“对,草民根本没有开过账单。”
皮球又踢了回来。
沈县令立刻接话:“本官查到的人证物证都在这,你们薛家的物证是自己伪造的,人证更是没有,再怎么狡辩也是枉然,钦差大人办案都讲究人证据,您万不可枉顾证据偏听偏信。”
围观的百姓听得一愣一愣的,起初觉得薛家有错,后来又觉得沈县令贪没的可能性更大,最后完全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刘成姚查看了所有人证和物证后开口:“薛家状告沈县令仅凭两本誊写的账册和口头上分析确实不够。沈县令上交的人证物证比较充足,从证据上看薛延亭确实有贪没条件,若是薛家再不能提供其他人证或是物证,本钦差就宣判了。”
沈县令、县丞和师爷长长松了口气,高傲抬着下巴等着看薛家人悲惨的下场。
这一场不出意外他们完胜!
哈哈,大半年了,终于能一雪前耻,弄垮薛家了。
沈县令巴不得惊堂木在自己手里,狠狠拍下去薛家人就成挨打、没收财产、流放一条龙了。
薛父、周梦洁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焦急,薛二靠近薛大,压低嗓音问:“小妹怎么还没来?”
薛大摇头。
王晏之扭头朝外看。
刘成姚等了片刻终于拿起惊堂木,沈县令几个眼中迸发出喜悦。然而就在惊堂木即将要挨到桌面时,外面响起‘咚咚咚’激烈的鸣鼓声。
沈县令:有完没完,又来个敲鼓的。
他扭头询问县丞,县丞有些懵逼,摇头表示不知道。俩人又同时看向师爷,师爷无辜转动小豆眼,他也不知道啊。
薛二一喜,“钦差大人,定是小妹带着人证和物证来了。”
沈县令用眼神学问县丞:薛如意?她手里能有什么人证物证?
县丞:我也不知道啊。
师爷:我也很想知道啊。
刘成姚吩咐:“把外头击鼓鸣冤的带进来。”
第三次薛如意带着满脸青紫的沈修来了,县丞和师爷眼睛都瞪圆了,沈县令惊得直接站起来,快走两步喝道:“你这个逆子跑这来做什么,快回去。”
沈修躲在薛如意身后,梗着脖子不说话。薛如意挡在他前面,针锋相对:“沈大人请不要恐喝我的证人。”
“证人?”沈县令火冒三丈,如果眼神能变成刀子,现在都能直接叉死这个孽障了,“你来给薛家当证人?我是你老子!”
沈修憋红脸终于憋出一句:“不是我老子能让你打……”
“你!”沈县令又想动手。
刘成姚及时制止:“沈大人,公堂之上无父子,休要恐喝证人?”
沈修拜倒,在他爹吃人的目光中陈述道:“草民沈县令之子沈修,草民可以作证,我爹、县丞、师爷狼狈为奸贪没公款,隐瞒水患致使青州东河岸下游百姓死伤无数。”
“昨夜草民在家中亲耳听到的,草民虽读书不行,但也有最基本的良心。我爹做的事不对,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指出来,草民愿意拿出银两填补公款空缺,求钦差大人从轻发落。”
县丞和师爷目光惶惶看向沈县令。
沈县令目眦欲裂,只想掐死这个逆子。深呼吸后喝道:“孽障休要胡言。”
“钦差大人,孽子被薛家人蒙蔽,好好的书不读跑去经商,如今还被他们蛊惑污蔑亲爹。孽子向来糊涂,他的话不足以为证据,钦差大人明察。”
围观的百姓更糊涂了,儿子告老子这是什么情况?
刘成姚道:“仅凭一人之言确实有些单薄,方才听说还有物证,什么物证?”
沈县令冷笑:能有什么物证,物证都被他销毁了,绝对不可能呢有物证的。
这次的锅薛家背定了。
所有人都看向公堂上的薛如意,薛如意低头问沈修:“东西呢。”
沈修连忙从袖带里掏出一个细细长长金属质地的东西交给她。众人好奇的看着,王晏之也惊疑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看。
这又会是什么神奇物件。
薛如意嘴角扬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摁了摁手上的东西。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她手里传来,在场的衙差都吓了一跳,师爷直接吓得跌坐在地。
那,那小东西里怎么有他的声音,还有县丞和县令大人的声音。
王晏之目光灼灼的盯着薛如意的手心,原来昨夜如意和薛二去沈家不是为了偷账册,只是为了激怒沈县令。然后让沈修趁机录下沈县令的话。
沈县令以为自己胜劵在握,将计就计实行了反间计。薛家兄妹却假装中计,安插了沈修打入内部,把证据放在沈县令眼皮子底下过了一夜。
不得不说,步步都算计得好,关键就在于沈修。
如意还真信任这人,不拍他们父子齐心吗?
不过沈修倒也辜负她的信任。
录音一放出来,钦差刘成姚直接坐直了。薛家其他几个人神态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见过这个东西的。
所有人都屏气细听,渐渐的有人面露惊奇,有人惊恐万分,全都盯着薛如意手里的东西。
“不贪,你吃什么喝什么?你逛花楼的银子哪来的……有几个当官的不是为了钱财……”
“公子,大人还不是为了您,以后这些都是您的。”
“是啊,公子,你就别和大人拧了。这次薛二被定罪,如意楼肯定开不下去您还是乖乖的回来听大人的话,读书考功名才是正经。”
“你什么时候有那玩意了?死一些百姓而已,告诉你,公款就是老子贪污的,推薛二出去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薛家蛊惑你至于去经商?老子就把话搁在这,薛二这锅背定了,如意楼一定会关,甚至薛家人都不要想在我青州县辖内讨生活。”
录音最后是沈修气急败坏被拖出去的声音。
沈县令惊慌、连连后退数步瘫倒在椅子上,惊恐指着薛如意手里的东西道:“妖怪,妖怪,钦差大人她是妖怪,她手里的东西也是妖怪,胡说的,都是胡说的。”
一个物件怎么能口出人言,一定是妖怪,沈县令急需找个理由来否认这个证据。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声音就是师爷、县丞、沈县令和沈修争吵的声音,这与沈修刚刚说的也不谋而合。
薛如意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妖怪,这个东西叫‘录音笔’,是昔年我阿爹偶然得来的东西,可以记录下人声。”
监察御史站起来拍手:“妙啊,只听闻世间有留音石、回音谷,没想到还有这‘录音笔’,可否现场展示一下如何录音?”
薛如意在公堂上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王晏之身上。径自朝他走了两步,把笔伸到他面前,语气微微上挑:“表哥,你说一句话。”
王晏之挑眉,声音温润:“娘子要我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他开口会是这句话,薛如意愣了一下,冲他弯弯眼睫,回头播放给众人听。
“娘子要我说什么?”
“娘子要我说什么?”
“娘子要我说什么?”
他清越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上,除却薛家人都被震惊了。这‘录音笔’竟然如此神奇,立时能将人说的话复刻下来。简直是读书人温习课业必备啊,若是人人都有这东西办案什么的得多方便。
沈县令、县丞、师爷颓然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这‘录音笔’作证据,比任何人证物证都管用。
围观全程的百姓愤怒了,吵嚷着要打死沈县令几个畜生。他们的亲人或是朋友很多都在水患中伤残、流离失所,或是死亡……罪魁祸首居然是青州县的父母官,最应该保护他们的人。
而这人居然说,死几个百姓而已。
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往里头丢菜叶子,还是钦差大人喝道:“肃静,公堂之上自有公断,岂容你们随意吵闹。”
所有人都在等钦差大人宣判,沈县令几个人心如死灰,薛家人雀跃的盯着薛二,王晏之看着如意也忍不住笑出声。
然而下一刻,钦差大人刘成姚清清嗓音道:“今日吵得头疼,此案还存在许多疑点,沈县令、县丞、师爷先押起来,薛家薛延亭暂时收押,容本钦差梳理梳理,明日再接着审理。”
沈县令几个死灰复燃,眸中亮起希望:明明已经明确的案件,钦差却押后再审,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给他们贿赂的机会?
薛家几人脸色同时变了,薛二有些摸不着头脑,薛如意直接站起来问:“钦差大人,案件都已经明了,为何沈县令不判刑?我二哥无罪,为何不当场释放?”
围观的百姓都跟着叫嚷,闹着要冲进来给个说法。
监察御史也搞不明白刘成姚什么意思,但他是钦差,也不好当场驳他面子。
薛如意有些冲动,周梦洁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刘成姚惊堂木一拍,板着脸,声音威严有力,喝道:“钦差断案自然有自己的依据,尔等再闹就是藐视公堂,想受杖责不成。”
王晏之站起来挡在薛如意面前,与刘成姚面对面而立。青年眸光如炬,周身如朔风冰雪,凛然不可侵犯,仿佛他才是站在明堂上的那个。
刘成姚似是看到十多年前上京那个风骨傲然的惊才少年,气势不自觉就弱了几分。缓声道:“本钦差不会对薛延亭如何,只是还有话要另行询问。”
“退堂!”刘成姚往后堂去时眸光意味不明的看了王晏之两眼。
衙差上前过来押沈县令、县丞、师爷和薛二押走了,沈县令边走边朝沈修喊:“修儿,今夜来看我,一定要来,一定……”
沈县令几个被押下去时被围观的百姓撕扯踢打,好不狼狈。
薛二倒是淡定:“阿爹,阿娘你们别担心,我好着呢,左右不过多住一日,钦差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包庇贪官的。”
等人都走了,薛家人也只能回去,回到如意楼,薛如意终于忍不住问:“阿爹,那个刘钦差什么意思,案子都审明白了,为何不直接结案?也不说二哥有罪还是无罪,只这样关押着?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