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之深呼吸:“……没什么意思。”
“哦, 那睡吧。”说完她侧头,闭目认真睡觉。
王晏之又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会儿她挺翘的鼻尖。片刻的功夫, 她呼吸渐渐均匀,幽幽的木屑香萦绕在室内, 他转正身体也闭目睡去。
薛如意说的陪/睡, 就真的是陪/睡。除了吃喝晚上陪,白天也陪,偏偏她的睡姿还极其销魂。不是乱动就是踢人, 或是直接躺他身上。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王晏之,头一次觉得床上这样难捱。
他刚撑起一点身子就被薛如意一把摁了下去, 那力压千斤的架势, 仿佛想把他定死在床上。
他虽病弱, 但也是男人,这样下去只怕火气会更重。
“如意……”
“如什么意, 睡觉。”
睡到第三日夜里,他下颚处起了个火疖子。王晏之闭了闭眼, 小心翼翼拿开放在自己小腹处的手。
薛如意动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点了她睡穴, 然后一鼓作气爬了起来。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坐了会儿,下颚处隐隐传来刺痛。干脆起身翻出窗外, 衣袂飘飘间落在一家医馆。睡得好好的大夫被拎起来丢到冰冷的木质椅子上。
黑夜看不清来人的脸,大夫多哆嗦嗦,问:“好,好汉饶命, 需要什么您尽管说。”
王晏之:“不会说话就闭嘴。”
“是是是, 我闭嘴。”
王晏之:“泄火除了吃药、行房还有什么?”
大夫:“还, 还有……”他搜肠刮肚的想,“饮食清淡一些,不吃药慢慢也能好。”
王晏之:“……”
好好的大夫怎么现在才长嘴。
王晏之走的时候把大夫的嘴贴上封条
大夫一脸懵逼,呜呜呜连声叫唤,院子里向来灵敏大狼狗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大半夜的特意来封他的嘴。
脑子有问题吧?
王晏之跳回客栈房间,伸手拍去身上的春露寒气,又把手放在心窝处暖了暖,等暖和了一点才脱衣重新躺下。横在床上的人嘟囔一声,摸索的摸到她的手,然后顺着手腕往下滑动,滑到他小拇指,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扒拉。
她闭目,呼吸均匀,手动一下停一下,动一下又停一下,尔后慢慢不动了。许是没力,那细巧的手顺着他微凉的腹部肌理往下滑指尖若有若无停在了某个不可名状的地方。
王晏之深吸一口气,感觉火气更大了。
次日才起床就听到外头躁动的声响,王晏之双眼放空盯着床顶,这才想起来今日放榜。
客栈所有的考生都跑去看。薛如意也兴冲冲拉着王晏之往府衙赶,去的时候已经里三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有欣喜有失落。
薛如意跳了几次,愣是看不到。
“让开让开都让一让。”
围在外层的人往身后看,林鱼景、沈修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赶来,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来斗殴。
与之前不同,这次林鱼景路过王晏之眼角余光都没给,高傲得就差插跟羽毛孔雀开屏了。
沈修特意停下步子调侃道:“呦,生病的人好了,瞧这一副衣不胜带的模样还是回去躺着吧。免得一会儿看榜伤心过度晕倒。”
沈修身后一群考生哈哈笑起来,也跟着调侃:“银子准备好了吧?”
他们话毕不知谁讶异高喊一声:“榜首周安,居然是他。”
不外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他在考场里吃泡面一举成名。人人都道他必定落榜,现在不但中了,还高居榜首。
换谁谁不惊讶。
沈修和他身后众人脸色齐齐变了变,绕开王晏之和如意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是周安?”
“案首不应该是鱼景兄吗?”
人群全部让开,沈修挤到已近呆愣的林鱼景身边,抬头看向榜首。
榜首的位置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字——周安。
沈修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僵硬的扭头看向人群外挺直如芝兰玉树的王晏之。
“你用泡面贿赂了知府?”
这说说来自己都不信,一包泡面能美味到什么程度,何至于冒着丢官的危险被贿赂。
另外三十个考生也懵了:怎么会是周安?他明明用左手写的字,明明一点都不认真,明明满脸菜色提前跑出了考场……
这像话吗?
沈修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又好像是他们自己撵着、上赶着投胎似往里跳的。
擦——
“周安,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让他们打赌,昨夜还故意装病,配合薛如意把赌约提高了。
这就是仙人跳,他们不服。
王晏之:“哦,你们想赖账?”
“如意”
薛如意从怀里掏出双方立的赌约,撑开在当着所有的考生的面念了一遍。尤其是那句‘双方自愿拟定赌约,愿赌服输,绝无反悔’读得铿锵有力,震耳发聩。
其余看热闹的考生指指点点,沈修连同立了赌约的三十个考生面有菜色。
薛如意又拿个麻布袋递沈修面前,语气带了点儿兴奋:“二十两愿赌服输。”
沈修气愤难当,嚷道:“你们合起伙来坑人,我是不会给……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如意一拳打飞出去,倒挂在临近的树杈上。一个大活人挂在上面,那树杈摇摇晃晃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好像随时要断掉。沈修惨叫出声,挂在树杈上害怕得哭道:“有话好好说嘛,我给就是犯得着动手?”
三十几个原本想赖账的书生齐齐倒抽一口气。
这是多大的力气,能把人三百六十度转体打飞。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薛如意朝立了赌约的三十个书生走过去,麻布袋往前伸。
小姑娘明明脸嫩,但就是莫名让人害怕。
三十个书生有钱的赶紧出钱,没钱的借钱先抵上。各个缩着身子像鹌鹑,乖的不能再乖。
原来如意楼三掌柜走的不是脑力挂,而是武力镇压。
麻布袋越掂越沉,薛如意提着麻袋又走到沈修那棵树下,仰着脖子问:“二十两银子呢?”
沈修紧紧抱着树杈:“你先把我弄下去。”
“行,那你抱稳了。”
“啊?”沈修还没反应过来,薛如意一脚踢在树上。
咔擦!
人粗的树,应声而倒。沈修掉下来的那一刻,被她稳稳拎住后脖颈:“二十两。”
沈修一颗心还留在半空中晃荡,哆哆嗦嗦的掏银子:“下,下次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薛如意:不动手会乖吗?
薛如意松手,沈修瘫软在地上。
呜呜呜,他一点也不想喜欢如意了,太太太他妈的吓人了。这和女土匪收保护费有什么区别?
收了一圈的银两,薛如意终于满意了。拎着袋子走到林鱼景面前,低头俯视:“金鱼鳞,你的二十两。”
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爆笑:神他妈的金鱼鳞。
一个县案首被如此羞辱,虽然有些可怜,但好像是他自找的。
林鱼景白皙的脸瞬间涨红,气道:“愿赌服输,不就是二十两。”他伸手往袖袋掏掏,“这是一百两,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薛如意:“不用,是多少就是多少,做生意不贪心。”
众人:擦,她一开始就把这个当做生意来做?
好财迷的薛三掌柜。
收完银子的薛如意见林鱼景蔫嗒嗒像个斗败的公鸡,于是从袖 带里掏出一张如意楼宣传单,安慰道:“别气馁啊,有空去吃吃鸳鸯锅,争取补补脑长高高,说不定下次就是案首了。”
那宣传单上画着清汤红油的锅底,精致的菜肴点缀在四周,烟火气十足,活灵活现。
林鱼景接过,迟疑的问:“周安也经常吃?”
薛如意:“自然。”
众人:吃鸳鸯锅会变聪明,把这句话传下去。
人群里的肖茂喊了一声:“还有没有宣传单?给我也来一张。”
薛如意:“不多了。”
府试榜首都经常吃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一大群看热闹的考生急了,拼命往前挤:“那给我一张呗。”
“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走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林鱼景生生被挤出人群外。躺在地上的沈修这次落榜了,严重怀疑是吃火锅吃得不够?
他立马爬起来也加入抢卷大军,然而手软脚软挤进去又别推了出来,根本抢不到啊。
“没有了别抢。”
“都后退后退!”
王晏之上前把她护住,肖茂、林思、李成济几个纷纷上前把人群隔开。
分完传单后,一众考生想上来和王晏之套近乎,哪想他人已经上了马车,正往客栈去。
客栈的掌柜得知王晏之高中榜首后特意找了来,不仅免了住宿银子还亲自置办一桌面席。乐呵呵夸赞一番后讨了一副墨宝走。
这是惯例,每年府试只要客栈有人通过,掌柜的都会大肆宣传一番,榜首的墨宝是一定要讨要的。万一将来这人中状元,这幅墨宝就能水涨船高,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客栈的镇店之宝。
这次来的五人中,王晏之和位居榜首,李成孝第七,林思第二十,李成济和肖茂最末尾,险险通过。五人都算有了院试资格,其余四人急着回去报喜就先走一步,薛如意还要留在府城看铺子,王晏之就留下陪她。
为了避免被攀关系的人骚扰,他们直接换了家偏远僻静的客栈。
次日一早,王晏之陪如意去看铺子。府城很繁华,街道宽阔能供两辆车马并驾而行。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来往行人和商贩络绎不绝。
从东街走到西街,王晏之撑着伞护在她身侧,在她观察铺子时,递水、递水果、递糖人、递糕点。
周围路过的小妇人频频回头张望,看了好一阵捂嘴偷笑,同身旁的姐妹道:“那郎君好俊俏,还如此体贴他妻子。”
其他丈夫听到,只是嗤笑一声道:“如此伺候自家婆娘能有什么出息?”
府城繁华地段的铺子租金是县城的两倍还多,而且大部分是三个月起租,还要多付一个月的押金。偏远地方的铺子人少,价格堪堪与县城铺子价格齐平。
大致问了价格,观察人流,头一次来薛如意也不敢冒然做决定,打算等回去同爹娘说明情况再做决定。
俩人走了一路,薛如意又接过一串糖葫芦时扭头狐疑的看王晏之:“你怎么净给我买,银子应该剩不多了吧?”
王晏之执伞的十指在日光下散发出莹润光泽,低眉浅笑间清润俊雅,“还有,这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如意开心就好。”
如意又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叼着糖葫芦走两步又回头。
王晏之冲她笑笑,她歪着头往他身后看,一个熟悉的人影咻的躲到拐角的弄子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扭头往那边去,那人还以为他们走了,刚探出头就和两人看了个眼对眼。
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串鲜艳的糖葫芦,凶巴巴的盯着他:“金鱼麟,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缩在墙角的林鱼景尴尬一秒,立刻站直挺起胸板:“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跟着你们,只是恰好碰到同行了一路。”
薛如意嗤笑:“那你躲什么?”
林鱼景:还不是怕你揍人。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可能说的。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怕一个姑娘家。
“我没躲,就是想来和周兄说一声,等明日归家禀告父母后我就去如意楼拜访。”
薛如意:“哦,那欢迎啊。”
林鱼景有些气恼瞪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抢话,还有,不要总是欺负周兄。”
薛如意莫名其妙:“我何时欺负他了?”
林鱼景涨红了脸,结巴道:“方,方才你就让他那东西,买这买那的。还还有,我那日都听到了,你在客栈房间欺负他。他让你起来,你还这样那样……”他越说脸越红。
薛如意恍然大悟,以为是在说瑜伽的事。
“我哪样哪样了,表哥喜欢的紧,这几天都在做,要你来说什么。”
即便他们成了亲,男女之事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出来。
林鱼景脸色爆红:“你……”无耻!
“表哥,你说喜不喜欢?”
王晏之轻笑出声,低低嗯了一声:“喜欢。”
林鱼景羞窘得待不下去,家教甚严的他觉得这两人委实太过出格。
“我不想同你讲这些,总之,女子就该娴静体贴。周兄病弱,作为妻子就应该多关心他,凡事多尊重他的意见。”那日在考场周兄一直手脚发抖,想来是被他家娘子夜夜痴缠所致,怪不得祖父时常说女人都是功名路上的拦路虎。
他将来不考取功名是绝对不会娶亲的。
“我走了,你们慢慢逛吧。”林鱼景讲了一通道理扭头就走。
薛如意莫名其妙:“那小老头是在说教?”
王晏之:“大概是。”
薛如意脸色肉眼可见冷了下来,手臂用力,有些融化的糖葫芦抛飞出去,正中林鱼景后脑勺。
林鱼景哎呀一声,脸着地趴在了地上。像个八爪鱼一眼扑通了两下,伸手摸到黏腻黏在头发上的糖葫芦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罪魁祸首的身影?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俩人在府城大小街道逛了许久到傍晚才回客栈,薛如意交代小二送吃食上楼,她回到房间,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她有些无聊,在房间来回逛了两圈,目光落到左边的妆台上。铜镜里照出她纤长的身影,以及妆面上的一朵簇新石榴色绢布珠花。
这珠花哪来的?
薛如意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又朝屏风后看了一眼。确定王晏之不会突然出现,才伸手去捡那朵珠花。珠花下垫着一块雪白梅枝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安’字。
这珠花是表哥的?
他什么时候买的,买给她的吗?
薛如意杏眼眨巴,又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坐到铜镜前拿起珠花在发间比了比。
好像还挺好的看的。
屏风后传来响动,薛如意匆忙把珠花放下,有些别扭的坐到桌前。王晏之拢了拢素白的底裳,披散着头发绕出屏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位子已经不同的珠花,眸里荡出点笑意。
“白日路过集市,瞧见一朵珠花很漂亮,如意看看喜不喜欢?”
他走过去,拿过珠花也坐到桌前。轻轻袅袅的药香被热情熏蒸得越发浓郁,薛如意少许不自在:“还挺好看的。”
“那我给你簪上?”
薛如意:“好。”如意低下头,细绒的发顶对着他,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乖顺。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发顶,薛如意立刻抬头,问:“好了吗?”随即又瞥见他手里的珠花,“还没好,那你方才在做什么?”
王晏之轻咳:“马上就好。”
她又低下头,这次倒是很快就弄好了。薛如意抬头,眸色清亮,火红的石榴珠花衬得她肤色瓷白生光,清凌凌的眼睛里润着无尽的生气:“好看吗?”
“好看。”蓬勃朝气,怎样都是好看的。
门被敲响,店小二送吃食上来。俩人解决完晚饭洗涑后上床准备睡,屋内灯火摇曳,薛如意坐在锦被上数银子,心情前所未的好,边数边道:“表哥大概就是阿爹说的那种,读书不用花银子还能挣银子的学霸。”
“总共六百四十两,除去我们这次来府学的花费还净挣六百一十两。”这要是一路考到状元得挣多少银子啊。
薛如意想起白日林鱼景的话,于是问:“这么多银两都是表哥挣的,表哥想怎么分?我尊重你的意见。”说完又一脸纠结紧紧盯着王晏之,生怕他全拿了去。
王晏之把银子全部推给她:“都给你收好。”
薛如意眸色亮了一瞬,眉宇间肉眼可见的兴奋:“全归我?”
“嗯,岳父的银子全部给岳母存,以后我的银子也全部给如意。一整个地窖都放不下的银两,如意怎么数也数不完。”
薛如意被哄得开心了,取出十两银子塞给王晏之:“这个给你,需要银子再找我要。”似乎是怕他嫌少了,薛如意补充道:“阿爹也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只要你需要银子,有正当的理由我会给你的。”
王晏之轻笑,接过那十两:“嗯,我没银子了会找如意要的。”
第二日,俩人坐上赶往青州县的马车。
回到如意楼时,如意楼门口挤满了人,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绝于耳。薛如意先跳下马车,又拉了王晏之下来,门口的人一见到他们立刻喊出声:“哎呀,童生榜首回来了,恭喜啊。”
薛父正在同宋教谕说话,听到声音连忙拨开众人冲出去,一见到如意就拉着手臂上下瞧,激动得双眼湿润:“如意啊,终于回来了,阿爹瞧瞧,瘦了没。”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仅没瘦脸上还长肉了。
一路上吃了不知多少泡面,在客栈又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吗?
“阿爹,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她往后看,看到宋教谕和他身后二十个通过府试的书生。
宋教谕摸着胡须走到王晏之身边,拍拍他的肩,笑道:“好,总算不负众望,终于让我们县在另外三个县中吐气扬眉。今日老夫特意来报喜,顺便和你聚聚。”
其余人同他道喜:“周兄,恭喜恭喜啊。”
朝王晏之客气拱手:“同喜。”
众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楼里的食客皆朝这边看,街道上不少人闻讯而来,都想沾沾喜气。
肖茂几个拉着人往楼上雅间去,薛二眼珠子转转,建议道:“干脆在一楼大堂吧,人多热闹让安子说说府试的趣事,大家也好沾沾喜气。”
宋教谕不甚在意点头:“甚好,我们就在一楼大堂,让大家都瞧瞧县试、府试都高居榜首的周才子风采,也有助于教化后辈孩童。”
薛二顺势道:“这顿就算如意楼的,给宋教谕和各位未来的秀才公们讨个前程似锦的彩头。”
他这话说得漂亮,其实青州县每年出不了几个秀才。
薛二朝薛大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去后厨同薛父说明要上的菜色,同时把早就准备好横幅拿出来挂到外头去。
横幅内容:为了庆贺本店主家喜获府试榜首,凡事进店的客人送状元红一壶,奶白杏仁一叠,更有机会聆听县学教谕教诲。
门前冷落的秋掌柜淬了一口,暗骂:薛家人太太太不要脸了,什么都能乱蹭。搞得他都想带自家小子去点一桌,就算不吃听听县学宋教谕的教诲也是值的。
淦,中了横幅的毒了。
没事就拉横幅,拉横幅,不拉会死啊!
如意楼的门口原本就围了很多人,很快县城很多人得到消息都被吸引来。林婶子同村子里几个人进城买布,瞧见人都往一个地方跑,也忍不住跟着跑来。
如意楼的招牌大气又显眼,几个人走近后观望了一阵,村口的牛大妈哎呀一声道:“这不就是薛家开的酒楼吗,之前就听说他们开了老大一家酒楼,生意可好了,瞧这架势薛家要发财了。”
跟来的吴老汉眯着眼瞧了瞧:“好气派的酒楼,怪不得我媳妇前几日回去说薛家不得了了。”
“哎呀,林婶子,要是当初你同意如意进门,如今说不定就能一起到县城享福了。”
林婶子心里酸得要死,面上却不屑,撇嘴道:“我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怎么能娶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之女?”
围在酒楼周围的百姓不住往里张望,议论得热火朝天。
“这薛家赘婿好厉害,县试第一,这次府试又第一,将来一定能中状元。”
“是啊,宋教谕对他赞誉有嘉,这会儿正在里头夸他呢。”
“长得一表人才,全城就没见过比他还俊的。薛家三掌柜好福气哦,将来要当状元娘子,说不定还能挣个诰命呢。”
村里几个人都略尴尬的看向林婶子,林婶子面色通红,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
恰巧这时薛如意从楼里出来同站在门口的薛大说话,那姑娘身姿窈窕肤光胜雪,灼灼引人侧目,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门口不断有百姓道喜,薛如意点头回应,又招来一个伙计端了一大碟子喜糖来。伙计挨个抓了一大把喜糖分发给众人,薛如意目光落到林婶子那时压根没正眼看她,径自又往楼里去了。
一颗糖滚到林婶子脚下,同村的人撞了撞她,揶揄道:“怎么,连薛家的糖都瞧不上?”
林婶子一脚踩在那糖上,气道:“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考上秀才了,一个童生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哼,她薛如意就不是官太太的命,那个病秧子乡试铁定落榜。”说完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其余几个人啧啧两声,道:“哎呦喂,这个语气酸的,是看薛家发达了,后悔吧。”
“肯定是,薛家的赘婿看着病弱,但是个有出息的,连续两次榜首啊。她家林大县试就是得了第七,府试听说也只是过了,和薛家这个女婿根本没办法比。”
“说起来,林秀才也是倒霉,有这样一个娘,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娶亲。”
说着几人又垫脚往一楼大堂瞧,隐约瞧见高谈阔论的宋教谕和淸俊出尘的薛家女婿。
忍不住又啧了两声。
宋教谕喝完酒话更多了,嗓门洪亮,震得整个一楼都听得见。二楼的客人也不吃饭了,集体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整个如意楼热闹得像是过节。
喝多的肖茂拉着薛二笑呵呵的道:“子章,我们去了二十二人,就唯独沈修和余东没过。听说沈修刚回去就被县令老爷用了家法,偏生他还嘴犟说余东也没过,你猜怎么的。当晚县令府周围几户人家都听见他惨叫。”
周围几个喝高的人全部哄笑。
王晏之也被拉着喝了好几杯酒,不过片刻,玉白的脸已现薄红。薛大推了薛二一把,薛二会意,立刻上前帮忙挡酒。
众人体谅王晏之病弱,也没再劝酒。
一群人闹到接近打烊才互相搀扶着出了酒楼。
一整日如意楼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等伙计收拾完回去后。薛家人把门一关,也没精力盘点,吃完饭让看起来喝醉的王晏之先去睡,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天才各自散了。
“如意,端盆水上去,让安子擦擦脸。”
薛如意端着温热的水上楼,原以为人已经睡了,没想到他支着脑袋坐在桌旁正往她看来。
“怎么坐这?”她进门,把门关上。
王晏之走过去很自然接过木盆,扯过她摁到凳子上。
薛如意疑惑他要干嘛,就见他卷起袖子伸手来拉她的脚。
“干嘛,你莫不是喝醉了?”她吓了一跳,脚往后缩。
王晏之道:“泡脚。”他仰头,浅淡的眸子里水光润泽,温温柔柔的,里头还有她的倒影。
“泡脚?”薛如意的袜子被他脱去,露出裹在里面细嫩圆润的玉足。
他轻柔的把她脚放进温水里,然后有一下没一下鞠着水往她脚被上倒。
“嗯,如意今天来回跑辛苦了,泡泡脚好睡很多。”
薛如意有些僵硬,迟疑道:“但,但这是你洗脸的盆。”拿洗脸的盆泡脚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王晏之手下顿了顿,有些卡壳。
洗脸的盆?
他快速扫了眼地上的盆,笑得有些不自然:“没关系,待会洗一下就好了,脚走酸了吧,我帮你揉揉。”
他修长的手托住她细嫩的脚底,指腹在她脚背上时轻时重的摁。摁完脚背又转到脚底,手上的脚抖了抖,有些抗拒的往后缩。
王晏之用力握住,抬头去看她的脸。
她背对着烛火,长睫在下眼帘投下一片暗影,小脸微微绷紧,白皙中透着异样的红。漆黑的杏眼漫上雾气,澄澈纯净又带着几分娇怯。
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表情,王晏之手下轻了点。下一秒手里捏着的玉足再也受不了,用力往外蹬,直接将他连人带盆踢翻在地。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凳子上的人抱着脚,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道:“对,对不起,我其他地方不怕痒的,就是脚……”
王晏之有些懵:说好的害羞呢,原来是怕痒。
见王晏之狼狈的摔在水洼里,她连忙赤着脚下来扶。刚把人扶起来,一本发黄的本子‘吧嗒’掉了出来。
薛如意咦了一声,伸手去捡,王晏之脸色大变,也同时伸手去捡。
两人同时握住小本本的一角,薛如意手上用力,圆溜的杏眼瞪着他:“松手!”
王晏之手下用力,露出袖子的一截瘦削手腕隐隐有青筋,清俊的面容红意未褪,抿唇不语。
却丝毫不让。
薛如意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忍不住又看了看俩人手上的东西。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