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没有一点亮光, 王晏之看不到来人,可本能的知道拉他的是谁。浅淡的木质香贴过来, 那人覆到他耳边, 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待在这别动,我去瞧瞧谁在装神弄鬼。”
然而她刚动,手又被反握住。
“算了, 表哥你躲我后面, 有事记得跑。”
王晏之:“……”
俩人摸到后厨后, 站在门口屏住呼吸没动。
后厨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又有不小心碰倒瓷器和四处翻找的声音。又过了一阵, 那人终于结束, 朝着门口而来。
等走近了, 薛如意突然出声:“你谁啊?”
那人吓了一大跳,抬腿就跑, 却被薛如意一把勒住脖颈灌倒在地面。
一声闷哼, 光遽然打在他脸上, 地上的人猝不及防眯眼, 伸手去挡。透过强烈的光源看到薛如意瞪圆的眼睛时,吓得声音都开始磕巴:“三掌, 掌柜, 我……”
地上的人赫然是今日新招的伙计春生。
薛如意一脚踩在他胸口, 凶巴巴的问:“大半夜的你干啥呢?”
春生黝黑的脸涨红,局促又可怜的道:“我, 我就是饿了, 白日到现在都没吹过东西, 薛大厨说要明早开工才有早饭吃。我, 我下次……再也不偷吃了。”
他看起来瘦巴巴的,身无二两肉,十三四的模样,面相老实,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转。
薛如意放开他道:“我爹定是以为你们都吃过饭了,饿了可以和我爹说。”说完她走到后厨拿了一碟子白天剩下的糖糕递过去。
“吃这个吧,这个顶饿。”
春生擦擦手连忙接过,再三道谢后端着碟子往杂物间去。
如意楼现在有十个伙计,其余九个人都是住自己家,只有这个春生,据说是个孤儿,没地方去,薛父发了善心让他暂时住在一楼的杂物间。
王晏之目光在春生背影上停留一瞬,又游离到他鼓囊的后腰。要是没看错的话,那里应该藏着一把匕首。
“你相信他说的话?”他收回目光,侧头看向如意。
薛如意边摆弄手里发亮的东西,边道:“不信。”饿那么久的人白天就应该观察吃的在哪,哪用得现在到处翻。
“打草会惊蛇。”
王晏之:如意好像也不好糊弄。
“你手上的发亮的是什么?”
“这个啊?”薛如意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手电筒,二哥弄好的。”
王晏之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看不出什么金属,但光滑度和曲折度都相当好。居然能卷成一个圆筒。
他好奇,找到圆筒上唯一凸起的地方摁下去,手上的金属盒子突然灭了。他惊讶一秒,又摁了一下,然后电筒立马亮了。
他伸手在光束前面探了探,没有温度,不会烫手。
这个怎么会发出光亮?
王晏之发现自从来到薛家,自己见识实在太过浅薄。
薛如意见他好奇,解释道:“二哥说这是阿爹给他的,外壳一直能用,就是电池不好做。”
“电池?”
薛如意不想解释太多,万一他像好奇宝宝,一直问那不得累死自己。
干脆给他演示一下自在。
“我们回屋再说。”
俩人回到屋子,面对面坐着。王晏之对着这个卷筒金属玩意上下打量,开开关关几次后发现光的大小和强度也能调节,更是惊奇。
薛如意看他那小孩模样忍不住笑弯了眼,凑近伸手去接手电筒:“教你一个好玩的,二哥教的,特有意思。”
她把自己的手盖在手电筒上,强烈的白光透过手心在手背上映出一片红光。葱白的手边缘变得透明,清晰到可以隐隐看到手面的青筋。
王晏之长睫颤动,眼眸微微睁大,显然很诧异。
“表哥你也试一下。”薛如意拿开自己的手,拉过他的手盖在手电筒上。
他十指修长匀称,指尖修剪得干净妥帖,白皙得像是上好的胎玉,此刻强光的映照下竟然生出隐隐光晕。
薛如意看着看着,觉得这手真好看。
吧嗒!
手电筒的光遽然消失,薛如意吓了一跳,本能去抓他的手,生怕跑了似的。
黑暗里,他手冰冰凉凉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他小上一圈,被他轻易笼在手心,手背和手心相贴,肌肤相亲的地方像是过电,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薛如意有些心慌。
“表,表哥,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刺啦,俩人手同时抽搐两下,猛地弹开。手电筒咕隆隆滚到地上,还在冒火花。
她呀了一声,弯腰要去捡。王晏之本能察觉危险,把她拦在身后。
“好像漏电了。”怪不得刚才有触电的感觉。
“漏电?”又是陌生的词。
“嗯,这东西是阿爹给二哥的,据说已经好多年。二哥捣鼓很久才让它发亮,但及其不稳定,容易灭,容易漏。”拿出来唬人倒是不错。
漏电会产生酥酥麻麻的感觉?王晏之下意识捂住胸口,这个‘电’还会残余?
“不说了,快点睡,你明日还要去县学。”薛如意捡起地上已经没反应的手电筒,打算明日让二哥再弄弄。”
俩人躺倒床上相对静默了半晌,被窝里的薛如意压低声音问:“表`哥,你睡着了吗?”
王晏之闭目不言,呼吸缓缓放轻放柔。
又等了一刻钟,薛如意又压低声音问:“表`哥,你睡着了吗?”
黑暗里回应她的依旧是绵长的呼吸声。
薛如意扒在被子边缘的手缓缓下探,紧张的咬着下唇。五官灵敏的王晏之感觉到被子在拱动,然后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探了过来,先扒拉住他右手小拇指,然后一点一点滑到他指根,又扒拉住第二根,重复方才的动作。
小心翼翼、轻拢慢捻的巴拉。
痒意顺着指尖漫延,整个手都有些麻了。
黑夜静谧寂静,每一次的接触都痒进王晏之的骨子里。就在他心絮浮动间,听见如意娇娇俏俏的感叹:“这手,真好看,要是摆在木格子每日欣赏就好了。”
“可惜不能剁!”
王晏之手指猛地抽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转身朝里睡去,只是两只手牢牢的笼在身前。
黑暗里的薛如意细细索索了一阵,打了个哈欠渐渐睡着了。
可能是方才听到的话太过惊悚,夜里王晏之做了一个梦。梦见薛如意拿着后厨斩骨头的刀追着他砍,从桃源村东追到西,又追着他一路去了上京,最后一刀剁下他的手,气呼呼道:“让你骗我!”
王晏之猛然惊醒,指骨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晨光朦胧,他坐起身,指尖揉揉发胀的额角,苦笑出声:如意的性格,要是哪天发现自己骗她,估计真的会追着他砍吧。
“表哥,下来吃饭了。”
他昨晚沉浸在梦魇里,居然头一次没注意身边的人已经起来了。
王晏之快速穿戴洗涑好,拿上县学统一的青裳往楼下去。
其他伙计还没来,倒是住在店里的春生格外勤快,忙前忙后帮忙端早餐上来。
薛家五口围坐在四方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见他下来,周梦洁温声道:“安子,待会让如意送你县学。”
王晏之坐到薛如意一边,顺手端起她推过来的粥,“今日不是要开门做生意吗,我可以自己去县学。”
薛二插话:“那哪能啊,自从你成了县案首,时常有小姑娘到我们如意楼溜达,听说还有不少闺阁小姐去县学门口逮人。你一个人去,弱柳扶风的半路被抢了怎么办?以后都让如意送你去,好叫那些人知道你名花有主。”
“不至于……”王晏之喝了口粥,发现如意目光又定在他拿碗的手上,于是不动声色以袖掩手。
薛如意立刻伸手给他把袖子挽了上去,蹙眉道:“袖在太长容易沾到粥里面。”
王晏之:“……”
“怎么不至于,古人不就是喜欢榜下捉婿?将来安子考中状元我们都要跟去保护才行,这身板太容易被捉了。”
薛忠山表示同意。
周梦洁笑道:“状元还长着呢,想那么远做什。”
一家人正聊着天,春生露着一口白牙,跑过来问:“薛大厨,后头的火要不要先生起来?”
薛家人互相看一眼,薛大放下筷子,挑眉道:“不用,把外头的桌子全都擦一遍再说。”
春生愣了愣,疑惑的问:“不等其他人一起来再擦吗?”
薛大摇头:“你住店里,相当于多一份工钱,昨日说好,什么都能做的,怎么今天不愿意了?”
春生连忙摇头:“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去忙。”
春生拿了抹布乖乖去擦桌子,只是眼神时不时往后厨瞟。
王晏之扫了桌上的人一圈,明白这是如意把昨晚上的事说了。
“如意,先送安子过去,晚点回来没事。”
薛如意点头,和王晏之并肩往外走。
薛家四口人就坐在桌子边齐齐往外看,忍不住感叹道:“还真般配。”
薛二:“当初应该让他们两个直接成亲。”
薛大:“说得对。”
正在努力擦桌子春生觉得薛家人特别像是村口纳鞋底的老阿妈,没事就喜欢唠嗑吃瓜。
昨天还以为是良善人家,今日就开始暴露本性,把他当牛使唤。
他桌子到底要擦到什么时候?
“那个,春生,擦完桌子把地全拖了。”
春生:“……”
擦,他是来干活的吗?
春生卖命的擦,务必要让薛家人觉得他勤快能吃苦,放心把重要的工作交给他。
话说,薛家三掌柜和她夫君还挺般配了,就是这赘婿看着太弱不禁风了。
坐在马车上的王晏之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赶车的薛如意立刻回头问:“不会风寒了吧?”
王晏之摇头:“没有,就突然鼻子有些难受,大概春天了,也容易敏感。”
薛如意道:“定然是有人骂你或是想你才会打喷嚏。”
牛车停在县学门口,薛如意把抓好的药塞给他:“记得吃,咳嗽的病症已经好得差不多,这些都是去毒的。”
“嗯,好。”
他提着药走了几步,回过头如意依旧站在原地。走到县学门口时,她还在那里,王晏之突然连县学都不想来了。
有什么办法每天来点卯立刻就能回去呢。
如意站在原地想:方才大哥交代她去集市买什么来着?光顾着看表哥的手忘记听了。
从进县学,不断有人朝王晏之打招呼,从甲班到丁班,不管和他相熟不相熟的都过来套近乎。
先前虽觉得他学问不错,但碍着他赘婿的身份,许多人是瞧不起他的。但他现在是县案首,将来很可能会考上秀才,会中举,会金榜题名。
年少时同窗的友谊总是比人发达后更珍贵。
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先前和沈修混在一起的余东和姚策正对着他而来,透过他往门外瞄了眼,神情颇为猥琐的问:“周安,又是小夫人送来的?你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王晏之没搭话,他们继续跟在他身后道:“先前我们不搭理你都是沈修威胁我们的。他小肚鸡肠,经常说你坏话,我们平常都是应付应付他,没想同你为难,你不要同我们计较。你现在是县案首,府试定然也是十拿九稳,将来中了秀才也不必再受赘婿的窝囊气。沈修喜欢你那小夫人让给他就是,以周兄的品貌取个世家嫡女也是可以的。”
“将来高官厚禄,妻妾成群,定是人上人。”
王晏之突然停住步子,那俩人猝不及防刹车,险些撞到他。连连道歉后,一脸谄媚的问:“怎么了周兄?”
王晏之没说话,只是抬眉看向前方。
余东和姚策缓缓抬头,就见两只手都吊着的沈修黑着脸站在树荫下。
“你们两个刚刚说什么?”
余东和姚策吓得连连摇头,已经两股战战,想夺路而逃了。
王晏之丝毫不觉得气氛紧张,用最寻常的语调重复道:“他们说你小肚鸡肠、爱嚼舌根,说你仗势欺人、蠢笨至极。”
他每说一个字,余东和姚策脸就白一分,余光瞟到沈修要吃人的脸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你们,过来!”
余东和姚策腿一抖,战战兢兢挪过去。王晏之不耐烦看他们狗咬狗,迈步直接往前走。
“你们不想在县学混了是吧,想死是吧!”沈修想动手打他们,但两只手都吊着,干脆直接用脚踹。边踹还边骂,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
俩人连连讨饶:“云岚兄(沈修的字)手下留情,你误会我们了。”
沈修一脚把俩人踹倒在地:“怎么误会了,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弄死你们两个。”
俩人看看来往的同窗,连忙把盛怒的沈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们这都是为了云岚兄,现在周安风头正劲既然打不过,我们就加入。从内部入手,弄死他不是容易点?”
沈修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气不过他们刚才说的,干脆又一脚踢过去,问:“那你们想想办法,怎么把他赶出县学。”
余东、姚策互看一眼,和沈修找个清净的地方认真讨论起来。
等终于商量出对策,俩人趁沈修回去休息的功夫偷偷跑到王晏之那去告密了。
王晏之听后很淡淡道:“你们照做就是。”
俩个墙头草心里开始打鼓:照做什么意思?
照沈修的办法去害他?
他们被王晏之的态度弄得好害怕。
次日一早,王晏之在县学代人写课业、作诗、写文章谋取暴利的事情被捅到了宋教谕那。沈修联合余东姚策把证据明明白白的摆出来,要求宋教谕一定要严惩。
学生的职责和任务首要是学习,在学堂欺下瞒上,谋取暴利是绝对不允许的。
宋教谕当即就把王晏之喊了来。
原以为王晏之会狡辩一二,没想到他直接承认了。
当着宋教谕、王学正和一众先生的面,道:“代写课业的行为确实不妥,但也是无奈之举。我自幼身子骨不行,每月用药花费巨大,先前家中清贫,夫人的嫁妆也花得所剩无几,不得已才如此行径。”
“我挣银子,一来是为了有男子的担当,二来,不能因为病骨耽搁报效朝廷,三来也是不忍同窗老是被责罚。但我确实错了,错了就绝不推脱,请教谕责罚吧。”
一番话即阐明原由,即让人觉得他致纯致孝,坚韧有担当。宋教谕被他说得动容,王学正和几位先生表情也缓和不少。
沈修急了:“你们别听他狡辩,他代写课业收受银两是事实。教谕不信可以找其他同窗来问问。”
宋教谕点头,王学正立刻出门叫来几个学生。
但找人写课业又不是单方面的事,这般学生还没蠢到自打嘴巴。当即都低头不语,任凭沈修怎么急就是不开口。
眼见宋教谕有心包庇,沈修急了,气道:“必须得罚,不罚不足以正学风。不罚我们都不服,不罚我就直接告到我爹那。”
“应该直接把他赶出县学。”
余东、姚策心虚的跟着附和:“对,一定要罚。”
宋教谕私心里是不想罚的,一来王晏之合他眼缘,二来王晏之是最有希望一路高中让他吐气扬眉的。他那破锣身板要是罚出个好歹,府试没办法去怎么办?
赶出县学更不可能。
但沈修他老子是县令,沈县令睚眦必报的性格谁不知道。
宋教谕左右犹豫,还没发话,王晏之先接了话茬:“教谕,不必为了我为难,赶出学堂未免太重了些,我自请回家思过,俯试前绝不回来就是。”
沈修很满意他的识相。
宋教谕有心想再给他争取一下:天资再好,没有老师教导,没有安静的学习环境,俯试只怕难过。
这么一个好苗子万不能浪费了。
“那个……”
他刚开口王晏之又道:“我知道宋教谕平常对我颇多照顾,但这事错在我,万不能再为了我损害您公正的形象。”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教谕还能说什么?话都给他堵死了,再说就是偏心,自毁形象了。
宋教谕一直觉得王晏之这个人聪明、懂进退,今日倒是不知道他这么一根筋。
“宋教谕,您快点做决定啊。”沈修催促。
宋教谕看向王学正和几位先生:“你们觉得呢。”
王学正和几位先生商量几句,最后道:“就按照他自己说的办吧,只是毕竟是县学的学生,每日须得来点卯。”
王晏之面上悲苦,心里却满意。
余东、姚策有些懵: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为什么不一样?周安不应该反击吗?
沈修狂喜,高傲的抬头蔑视王晏之:这么多次回合终于赢了一次。
哪想下一刻,王晏之满怀歉意的道:“之前给余兄写了五次课业,姚兄写了六次,沈兄糊弄刘夫子的那篇年末文章也是。他们嘲讽夫子们眼瞎老糊涂我也未告之,错都在我既然罚了我,教谕轻些罚他们。”
宋教谕、王学正、几个夫子集体暴怒。
“竖子不可教也!”
“拿戒尺过来!”
“三个全部伸出手来。”
沈修又急又气:委实没想到王晏之这样狡诈,受罚了还要拖他们下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周安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小人!
周扒皮——小人!
余东和姚策被打了三十戒尺,罚抄《礼》,《仪》各一百遍。沈修已经没有手可以打了,宋教谕也怕打狠了沈县令问责,干脆让他盯着书跪在圣人花香前一整日。
沈修继两只手受伤后,腿罚跪又瘸了。
王晏之在沈修三个的惨叫声中收拾行礼,慢悠悠走出县学。
县学的学生听闻王晏之代写课业被揭发的事,都有些懵。
王晏之临摹十分厉害,不管谁的字只要看过一遍,都能写得分毫不差。这就是所有人都喜欢找他代笔的原因,但沈修举报他的那几张课业似乎笔迹有偏差。
完全像是故意为之。
他刚走出县学的大门,林文远就追了出来。
“喂,周安,你等等。”
王晏之脚下没停,林文远干脆绕到他面前,伸手拦他,语气带了些质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这样回去对得起如意吗?”
“你不是答应如意要考状元?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府试,你现在出县学还怎么考?”
听到如意的名字,王晏之才正眼瞧他,眸光清清冷冷的:“你是以什么身份管如意的事?嫌你老娘闹得还不够难看?”
林文远脸色难看,但还是执意拦在他身前。
王晏之面上带笑,偏偏声音冰冷透骨:“如意是我的妻,今后生老病死只与我有关,再敢看她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说完不避不让,直直朝林文远走过去。消瘦的肩与林文远的相撞,林文远猝不及防被撞得连连后退,后背狠狠撞到路边的大树上。
他背脊发痛,被撞的地方仿佛骨裂,林文远大骇:能把他撞成这样,周安是在转柔弱?
周安的眼神告诉他,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他真的会挖人眼珠。
周安好像有点——疯。
林文远浑身冰冷,心里越发担忧起如意。
王晏之顾了辆马车回去,如意楼生意依旧爆满。
正在算账的薛如意见他回来惊讶的瞪圆眼,很快薛家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他。生意太忙,也没空问他怎么回事,王晏之自动自觉走到柜台里面,靠薛如意坐好,拿出笔墨开始抄书。
公子身姿秀拔,芝兰玉树,端坐柜台执笔书写的模样恰如一道风景。
如意楼里不少用餐的客人都朝这边张望。
“这就是那县案首?长得可真俊。”
“身量高,文采好,东家当初好眼光。”
“还真是一对璧人。”
任由别人怎么打量,他岿然不动,连疏俊的眉眼都不曾抬。薛如意侧头看他露出衣袖的一截劲瘦手腕,目光很快又移动到他纤长莹白的十指上,终是没忍住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