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脱

爱美之心不是人类所独有,许多生物都会天然的喜爱色彩艳丽的闪亮之物,只是这个生物的审美俨然有点问题。

不然解释不了休眠仓为什么会跟宝石堆在一起。

这休眠仓,说它破烂都是含蓄,不仅盖子酥脆,布满锈空了的破洞,而哪怕是它崭新时,也只是个灰黑色的金属疙瘩,说明理科生的美术课都用来刷题了,但凡听过一句课,也做不出这种丑东西。

没察觉到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莫妮卡小心翼翼的从休眠仓中探头出去,暗中观察。

她发现,不管在休眠仓和宝石山之间,还是仓体内部的微小缝隙内,都有尚未干涸的,乳白胶似的粘液夹在缝隙中。

她已经能想象这个画面了,整个休眠仓先前就是泡在牛奶碗里的小饼干,从内到外都被泡的透透的,后来被一勺子捞出来,安置在宝石山上,这才逐渐干涸。

以此推断,她必然会有一段时间,也作为饼干夹心,泡在可疑的粘液中。

偏偏她身上看起来姑且是干净的,没有脏污,这说明她身上的粘液,就和敷面膜似的,都被皮肤吸收了。

莫妮卡恶心的不行,她回忆起培训课上危险生物的讲解。

安全生物的讲解课当然是不存在的,人类和外星生物接触时,可说是无比讨嫌的,狗见了都要踩两脚。

科学家目前仍未研究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之,断然不会有好心的外星友人不仅救了她的命,还给她敷面膜。

而另一方面,人类作为食物的价值仅限于野味,长肉效率奇低,完全没有饲养价值。

所以别管是具有高级智能的外星人,还是只有低级只能,没能形成文明的种族,都不会蓄养人类。

只有一种例外,它们喜爱人类的体温的内环境,会在人体内产卵,在卵孵化以前,当然要保障人的生命安全。

这个例外情况,最符合莫妮卡如今的处境。

她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

借着荧光苔藓的微弱光线,莫妮卡的手指抚摸自己的皮肤。

如今花点小钱就能随心改造自己的身体,所以莫妮卡这个从没动过刀子的土狗,实在不引人注意。

但她其实有一副好底子,贫民窟糟糕空气和化工食材都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此刻,指尖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平整细腻,肌肉也都在原本的位置,没有伤口和肿块,胸腹没有肿胀,口腔和其他粘膜也……

这玩意她自己不是很容易检查到,但至少她没有察觉到不适,应当没被异物侵入过。

还没来得及产卵吗?

看着这珠光宝气的山洞,莫妮卡猜测,或许自己是某些雄性生物当做求偶的筹码捡回来的。

看来它的情路很坎坷。

莫妮卡在心内感谢不为金钱所动摇,断然拒绝了它的女士们,同时小心翼翼的迈出休眠仓,踩在质感让人头皮发麻的从半干涸的粘液上,艰难的爬下宝石山。

才踩了几步就脚底生疼,水晶鞋果然不是谁都能穿的。

不过莫妮卡没抱怨什么。

新移民就是要承担高风险,至少这地方的氧气浓度很适合人类生存,只要能活着等来救援,什么都会有的。

莫妮卡苦中作乐的想,这段冒险经历足够她写回忆录赚上一笔了,而且没准她还能带走一袋子宝石。

她能离开0号星球,能读大学,考公务员引领家乡发展,在此之余,没准还能和没磕过药也没在脑袋瓜子丧动过刀的帅哥谈个恋爱……

宝石山下,地面相对平整,是另一中氛围的流光溢彩。

这次不是矿石,而是软体动物的外壳和巨大的虫类翅膀,反射出珍珠般的莹润朦光。

“还真讲究啊,知道这玩意儿踩着比矿石舒服……”莫妮卡嘟囔着,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会将求偶搞的如此精致又盛大。

当然,求知欲没旺盛到让她作死,留下来亲眼观察掠食者的品貌。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洞窟内处处是雕琢过的痕迹,但框架还是天然形成的。比较宽阔的那条路仿佛长廊,延伸到远处,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地面和岩壁上有拖拽过的痕迹,显然这只不明生物体型很大。

她选择走那些生满了苔藓的石缝。

虽然这种溶洞内部弯弯曲曲,很可能是把人困死在山体迷宫之中的死路,但至少比留在这儿,被当做产卵器,凄惨的被幼体吸干□□更好。

至少能留个全尸。

她挨个洞口伸手去试,最终走进有风吹进来的那一处,刚侧着身子迈进去一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一块黄宝石从宝石山上滚落,欢快的撞在她的脚踝上。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强烈的震颤,以及一种奇特的气味——

十分复杂,像是纯然用动物材料制成的熏香,却又莫名的甜,让人一瞬间联想到古老的寺庙,盛大而晦涩的祭典。

莫妮卡下意识回头,只见巨大的身躯从长廊内涌出来,看不到全貌,只看到一团巨大的触手,触手上布满细密的鳞片,如同无头之蛇,互相之间有粘液作为润滑,带着黏腻的声响,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它的巢穴。

仿佛心被人紧紧攥住,莫妮卡突然觉着,或许直接自我了断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狭窄的溶洞可阻挡不了触手,一旦逃跑被抓,等待她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场景了,若是手脚都被捆缚,连口腔都被占据,那到时候她再想自杀都没办法。更有甚者,她或许会被注射一些激素,这会改变她的脑子,让她爱上那些粘液沾染在皮肤上,触手摩擦过粘膜的感觉,心甘情愿沉沦并献出一切。

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求生欲还是让莫妮卡决定赌一把,她咬牙忍着恐惧带来的战栗和腿软,一头钻进了洞穴。

溶洞中天然形成的碎石远比起打磨过的宝石更粗粝,没走出几步,莫妮卡就能感受到有小石子硌进了皮肤内。

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是靠什么感官来狩猎,但愿别是嗅觉。

听觉和震动反应好像也不行,她在山洞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可能不搞出声音。

除非怪物只靠眼睛狩猎问题是,那坨触手上根本没长眼睛!

莫妮卡不敢再想,怕越想越没有底气,咬牙摸着岩壁前进。

黏腻的声响终于变的微弱,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似乎有人在她背后低声耳语着。

莫妮卡听不懂这人在说些什么,就仿佛是和她语言不通的诗人,在哀叹着,祈求狠心抛弃他的恋人能回过头来怜爱他。

这种哀伤的挽留很快就感染了莫妮卡的情绪,她眼眶有些酸涩。

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那位诗人痛失的爱侣,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回去给这个失恋的家伙一个拥抱,好好安慰他。

等反应过来时,莫妮卡发现自己早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压下心底来的古怪的同情,咬着牙继续摸黑往前走。

那怪物竟然是用蛊惑猎物自投罗网的方式来狩猎的?

明明长那么大个子,竟然不讲武德用阴招,太不要脸了。

哪怕走出很远,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这种仿佛有小猫爪子不断勾着她的感觉仍旧萦绕不去。

万幸那怪物似乎没有追踪能力,并未追上来,直到莫妮卡听到了潺潺水声,这种影响才终于消散掉。

莫妮卡松了口气。

地下河能保障她不会迷路,还能提供水源。

顺着水声寻过去,地下河周围也不是全然黑暗。

同先前巨大洞窟内的荧光苔藓不同,这儿有很多几乎透明的蘑菇,它们散发出的光芒反射在河水,以及洞穴顶端倒垂的石英云母上,勉强照亮了地面,使人不至于一脚踩空落入河中。

地下河水冰冷,离着老远就让人觉着寒意刺骨,如果掉下去,八成是没命爬上来。

莫妮卡搓着手臂打了个哆嗦,水里没有鱼,发光蘑菇她当然不敢吃,必须得尽早去地表,不然饥寒交迫,撑不了太久。

实际上,在仓体里低温休眠过的话,哪怕只经过短短数日,也会造成很多短暂的问题,在解除休眠时人体会迟钝而脆弱。很明显,莫妮卡此刻的体能好到不正常。

但古怪的事不止这一桩,她并未细思,只当是在极端条件下被激发出的潜能。

河的两头都望不到尽头,莫妮卡决定往下游走。

运气还算不错,越走河道越宽,地面也越发平整,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虽然还是很硌脚,至少不会增加伤口。

这一路好似看不到尽头,只有水声潺潺,将她的呼吸都掩盖了。

莫妮卡时不时都要摸一摸自己的胳膊,感受到手心和其他部位不同的温度,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光是前行就已经拼尽全力,她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身后,碎石缝隙之中,有无数小东西苏醒过来。

它们爬行的声音被水声掩盖住,跟在莫妮卡不到五米的距离,将沾染了莫妮卡血迹的碎石搬走了。

与此同时,藏在水面粼光下,有蛇一样纤细柔软的生物,正在顺溜游动,和莫妮卡并肩而行。

过了不知多久,莫妮卡终于看到了光亮,有别于荧光植物的星星点点,是让人激动的明亮光辉。

这几乎点燃了她的力气,莫妮卡径直冲了过去。

那儿并不是地下河的尽头,而是一块坍塌的地面,碎石之中,有被挤压变形的金属。

莫妮卡起先以为这就是自己坠落的地点,但靠近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样。

那些金属的成色很新,几乎没有锈迹,涂层上的图案明显隶属于军队,而非莫妮卡乘坐的移民飞船。

所以这种事故高发地,制定航线的时候就不能绕开吗……

莫妮卡的余光扫到碎石堆里,露出的一角纤维制品。

死者为大,哪怕自己不能安葬他,至少知晓他的身份,将来也能告知他的家属。

搬开几块石头后,就见耐腐蚀的纤维制品们还保存完好,然而它们的主人,情况就很糟糕了——

它看起来可不怎么崭新,反而和刚出土的上古尸骸似的,完全白骨化,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露出松质骨。

很明显是被啃咬过的,而且吃的十分细致,以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沾到衣服上。

莫妮卡大惊,按那怪物的体格,吃个人也就跟嚼个虾米差不多,至于这么精细吗?

作者有话要说:莫妮卡在理论上,精通各种和触手怪相【玩】处【耍】,可万万没想到她未来的伴侣会以这种形象出现。

如果一切重来,怪物先生决定以人类能接受的方式出场,进修过后,这次场景选在了室外。

它直起自己十八层楼高的身体,伸展开七百多条触须,低头望向天边的星屑:这里是四维空间,我生长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莫妮卡:……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