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姜与卫刃到了荣禧堂, 果然见贾母王夫人等都只围着贾宝玉,甚至赵姨娘都在那里探头探脑。
见林姜走进来,贾母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老封君的身份也不顾了,只是哀求:“只盼林院正能救得宝玉性命, 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的。”
林姜方才在马车里,用关键词搜索了一下【巫蛊】【压胜】【魇镇】, 果然找到了不少商品。
这是她原来忽略的一项很大的空白,于是在马车上紧急消费了一下。
系统里破除邪祟之物不少, 只是第五层商店开启后,林姜就有些看不上前头的商品,觉得都是花声望值, 不如一步到位。
况且她现在可以从模拟诊室和模拟手术室里挣声望值, 同时升任太医院正的时候, 积分也暴涨了一波, 重新回到了一万声望值以上, 所以她就直接买了一个第五层商店里的贵价商品。
【神兽辟邪的一滴血珠】:《中洲记》有云:神兽辟邪, 似鹿,长尾, 可祛邪镇恶, 永保康泰。[1]
神兽洒落的一滴血, 凝成宝珠, 佩之, 可破一切阴诡邪术, 保自身命火灵气不散。
一颗血珠滴溜溜在林姜的视线里转动。
林姜点击购买的时候, 还蹦出来一个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提示:请宿主选择【辟邪血珠】的佩戴模式。
她看了下系统提供的首饰款式图(她忽略了收费版直奔免费款), 从里面选了最简单的一根红绳子系着一枚赤红珠子的样式。
任谁一看, 也只会觉得她是姑娘家带了枚珊瑚珠子做饰品。
此刻,她刚走近宝玉,珠子便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热度。
同时,在她视野内,勾勒出一张纸人和五张青面纸鬼的图纹。这就是辟邪为她找到的巫蛊根源,同时还帮她定了位,并且友情提示:“只需用佩戴【辟邪】的手拿起纸鬼,就可将此下等邪术破除。”
林姜倒不想这么快让罪证飞灰湮灭,就先以右手给宝玉随意把了下脉,再将带着神兽血珠的左手背在身后,只让卫刃上前:“麻烦卫大人,帮我掀起这宝二爷身下的床铺。”
贾母等人都十分讶然,连忙问林姜何故,可是这被褥太厚,对病症有所妨碍。
林姜老神在在道:“我诊着这脉象不是病,倒像是压胜之术。既要咒人,身边三尺必有施咒的器物才是。”
贾母如梦初醒,忙道:“不敢劳动卫大人。”
立刻叫两个婆子进来,把梦中还在挣扎乱动的宝玉抬到侧面丫鬟守夜的榻上,亲自带了人搜查被褥,果然找出五个青面獠牙纸鬼并一个写着宝玉生辰八字的纸人来。
贾母一见这小人,简直像被咒的是自己,立刻痛哭起来,直接将这些鬼祟之物摔到贾政跟前去:“你瞧瞧,你儿子叫人害死你都不知道,还有脸做父亲吗。”
王夫人也在旁边哭泣不止,闹得贾政老脸通红。
他又格外爱面子,先看了卫刃一眼,才带着难堪之情辩解道:“母亲这话,儿子受不住。”
贾母这才从惊痛里回神。
林姜心道:果然是贾母,这一转眼功夫基本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谁恨宝玉恨到这个地步,谁又能有宝玉凤姐儿两人的生辰八字,还能各处都串门去,把这纸鬼塞到床底下去,从作案动机到作案手法,嫌疑人实在太少了些。
所以直接摔到贾政那里去。
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且还当着外人,贾母也就先不与贾政理论,只让丫鬟赶紧去凤姐儿处传话,照样先将那纸人拿出来。
而贾母过来千恩万谢的:“多亏了林院正。”又来问林姜怎么处置这等邪晦之物。
林姜摇头:“史太君,我只是通医术,把脉时瞧着脉象不是正经病候才思到了这里,到底这神鬼之道上头并不通,还是让府上请来的各位真人们去忙吧。”
贾母作为大家子出身的人,对这些事儿并不陌生,且外头还站着好些请来的真人和尚。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自然各有做法途径,保管华丽丽神叨叨终结这几张纸人纸鬼。
林姜也就不用出手。
贾母越发不知怎么感谢林姜,只是宝玉虽已不再发疯睡了过去,但整个荣国府还是乱糟糟的,只好亲自携着林姜的手,将她一路送出来,只道来日宝玉和凤姐儿好了,必要上门去道谢。
卫刃全程背景板,又跟着林姜一路出来。
而贾珍等见诸事已定,就起了跟卫刃结交的心思,非常热情邀请他来日到宁国府一并去‘练习骑射’。
贾珍等人设的骑射局,在京中都是有名的,府里的箭垛子还没有歌妓娈童多。
林姜闻言就回头看了卫刃一眼。
卫刃本就要拒绝,接收到林姜怀疑的目光后,更是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必了!”
也不让贾珍再说,只道:“我奉命护送林院正回府。告辞!”
贾珍等人只好悻悻然止步。
待出了荣国府门,上了林家一路跟来的马车,卫刃才依旧勒马慢慢走在旁边,对林姜道:“明儿你入宫,今日这件事多少在陛下跟前提一句。”
林姜在车中不解道:“怎么?”
卫刃道:“宫中最忌讳巫蛊之事,你是太医院正,若叫旁人去陛下跟前先说起,你略通此术,不如咱们自己先去说了,显得光明正大。也省的以后有心人拿这件事栽赃你。”
他低了些声音,嘱咐林姜:“林大人在江南不曾给大皇子一丝面子,反倒公开上折子参了他一本。这回林大人回京,大皇子心中必要衔恨。”
所以世人有时宁愿昧着良心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就是因小人难防,君子却可以欺之以方。
林姜现成就在宫里,所有事儿还是小心为上,能报备的都跟皇上报备一下。
毕竟在皇家,沾着一点巫蛊边儿的都是大事。
于是次日林姜给皇上诊脉之后,就把这件事说了一遍。皇上还挺感兴趣,只问林姜那纸人拿来了吗?他还想亲眼见见,毕竟从前只是耳闻,还真没见过。
林姜无语,只道:“臣又不是什么真人道士的,不敢拿那些东西。”
皇上倒似不甚在意,就笑道:“到底是姑娘家,你才害怕这些鬼神之说。其实也就罢了,若真是如古籍传闻中所说,当年武王伐纣的时候,姜太公用箭射丁侯的画像,丁侯便病倒,那倒是一切简单了。”[2]
“真是这样,朕也就不必殚精竭虑治国,想着布置大军在北戎与南蛮边境防着他们作乱了,只在宫里叫人不停的拿针扎他们画像不就完了?所以朕才说,这邪术也未必压得住运道未衰的人。”
而荣国府生此邪祟,可见祖宗遗泽也到头了,一家子气运衰微起来。
林姜心里却忍不住起了个大逆不道的猜测:皇上莫不是从前扎太上皇的小人无效,才有这一番感慨吧。
不管旧事如何,她反正给皇上报备完了,就依旧告辞,回太医院去。
她现在每天的日子充实极了。虽则考试宝典的题库已经刷完,但她既有了【学霸的凝视】,是过目不忘的记性,自然每天抓紧时间沉浸在太医院的医山书海中去读书破万卷。
若是看书看累了,就去做做模拟手术实践一二换换脑子。
心里有规划有计较有盼头,人的精神气就十足,皇上就喜欢看人这样明亮爽快的,好似什么在她手里也不是难事。
这太医院正多靠谱啊,看着成竹在胸的,要弄个天天愁眉苦脸生无可恋的太医,皇上还不想看不肯信那张苦瓜脸呢。
心里刚赞许完林姜这经自己手挑出来的千里马得用,一转头下一封折子又是林长洲送上来的。
只见折子内,林常住汇报了下自从领了五百兵丁去,在海外‘以(武)德服人’多了,生意自然做得更大更顺畅。这不给皇上私折报账一下,让皇上自个儿勾,哪些钱财珠宝先入私库,其余的再报成游弈使的官方所得入国库。
皇上看的更愉悦了:这父女俩,一个负责朕的身心健康,一个负责朕的荷包满满,真是国之栋梁。
于是想起回京的林如海来。
说来在皇上眼里,林如海自是个人才,能压服江南各地,管着盐政多年不乱的朝臣实在少有。
虽说他是太上皇手里出来的探花,但是个不掌兵的文臣,且不与皇子们同流合污的直臣,皇上不会扔着不用。
但怎么用,皇上还真有点犹豫。
按说林如海在盐政上多年,财务上头自然是最通的,调回京中按旧例可升半级,去户部做从一品的尚书,可惜新任巡盐御史正是从前的户部尚书,两人还是同科之谊。
皇上自然不能行此两人官位调换之事,免得他们俩继续熟手搭班,那这官员调动防止专权的意义就没了。
可若不是户部,又要把林如海放到哪一处去呢。
皇上细细琢磨起来。
-
这日林姜出宫回到林府,却见黛玉在酿桂花酒,林姜托腮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笑道:“妹妹酿好了要喝之前,可得先叫我验一下啊。”
黛玉不明所以,林姜就道:“外头酒家的酿酒严格些,粮食、水与桂花的比例严格不说,密封也跟咱们自家做的不同。自己酿的酒,可能把眼睛喝瞎了呢。”
就像现代很多人自己把葡萄装瓶酿葡萄酒,因甲醛超标而眼睛失明。
林姜之前就从系统花了五点声望值,兑换了一个甲醛测量仪,专门为了自己喜欢喝酒准备的。
哪怕是外头买来的酒,她都会测一测不超标再喝——她不太信任古代非工业标准化的的造酒工艺,谁知道哪一瓶就发生了不对的化学反应呢。
黛玉闻言顿觉还是算了,只将整理好的桂花交给嬷嬷,仍旧让人托付外头专门的大酒家去酿造。
之后洗了手,跟林姜分享了一下荣国府得到的最新消息。
今日黛玉去安慰了贾母一日,这也是刚刚回来。
毕竟是外祖家的差点演变成丧仪的大事,黛玉本人也是刚从贾家搬出来,这会子不闻不问反倒显得不好,自然是要上门探候的。
据说自打纸鬼没了,宝玉和凤姐儿便逐渐好了起来,今日已经开始认识人了,且能进下一点薄粥。
林姜听黛玉说起,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倒也出现了。
只是此时纸鬼已经被毁了,宝玉凤姐儿性命无忧,那和尚道士虽然也说了将玉挂着等话,但贾家没有把他们当成什么救世主,只是无可无不可的把通灵宝玉挂在了床头,之后就把这和尚道士跟其余真人一起送了出去。
黛玉又叹道:“这事儿想来跟二舅舅家里的赵姨娘有关,今儿我去的时候,三妹妹躲着人在垂泪,说是老太太忽然发话,怜惜她年纪渐长,要她做做些针线,预备着明后年就说亲叫她出嫁,已经不让她管家了。”
可怜了探春,跟着凤姐儿管了半年家,刚摸到了门道立起了威望,正是觉得一切往好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却被赵姨娘一脚给踹到坑里去了。
探春拉着黛玉哭道:“咱们也是一家子骨肉,却是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她心里也很难过:毕竟凤姐儿和宝玉,都是对她不错的亲人,赵姨娘出手害人,探春夹在里头是最为难的。
也就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贾母再生气,也没有直接处置了赵姨娘,甚至没将此事公布于众。只是说赵姨娘得了时疾,会过人,怕传染了老太太或者姑娘们,就先送到庄子上头去养着,以后再接回来。
当然,这以后是什么时候,可就没人说了。
探春这回是真的连哭都不敢当着人哭,生怕让那些下人议论:“姑娘还哭啊,倒是劝着姨娘少作孽,今日就不用哭出一缸眼泪来了,给谁看呢。”
就连探春躲在屋里落泪,周瑞家的还要把这些话直接说到她跟前去,将探春气的浑身发抖。
黛玉见探春两眼像是桃儿一般,就觉得三妹妹实惨。
林姜也觉得探春可以说是无妄之灾了,又想起探春那句悲愤无奈交加的:“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也觉得心酸,探春是个有志气的人,正因聪明又有心气儿,才会比随波逐流的人更加几倍痛苦。
她只好安慰黛玉道:“其实不从感情论,只说赵姨娘为人,去庄子上也好。早走早安生些,也不至于以后再做下什么事情,叫探春继续为难。到底那边史太君看重探春,没有点破此事,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黛玉也道:“是啊,等凤姐姐身子好了,我们再去帮着说合一二,别叫她心里怪罪上三妹妹。”
至于宝玉,两人难得觉得他有一点好处,就是从来不怪罪姊妹的。他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是赵姨娘害他,可能也只会心疼探春有这么个亲娘裹乱,不会怪妹妹。
林姜应下:“嗯,是这个道理。等我下回休沐咱们就去,我是上门复诊的大夫,琏二奶奶总要给面子的。到时候再寻个由头,把三妹妹接过来住几天散散心吧。”
一来是散心,二来也是为了给她一点底气,别叫她被那边府里下人们都欺负了。
--
林姜与黛玉接探春过来的由头来的很快,都不需要格外去找,正是一件喜事——三日后,圣旨明发,升原二品巡盐御史林如海为从一品礼部尚书,十日内与原礼部尚书魏谦交接。
荣国府得了信儿的时候,贾母担忧宝玉多日的愁眉苦脸终于云开雾散。
“好事!好事!”
本朝不设宰相,可按着前朝那设六名宰相的旧例来说,这六部尚书也就是过去的宰相大人了。
何况林如海也才知天命之年,在朝上根本不算年纪大的臣子。只要他太太平平熬上些年岁,等老来致仕,必有一个正一品的‘太傅’的荣誉职称给他,让他光荣以位极人臣的等级退休。
这官位做到这等地步,也算是到了头。
当年荣国府最显赫的时候,荣国公虽有国公爵位,但论起官位来说也只是正二品的京营节度使兼任从一品的护国将军,已然是武将的天花板了。
自林如海回京来,荣国府内主子们就一直为这事儿提心吊胆,生恐太上皇没了,林如海官位也要没,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可以说是贾家上下人人欢喜。
凤姐儿此时都好了大半了,就剩下有点头晕,故而特意起身陪着邢夫人到贾母这里来道贺。
贾赦贾政不用说,也都过来与贾母同喜,连着东府的贾珍都带着贾蓉过来蹭蹭喜气,脸上都是喜气盈腮的。
只是贾政有些不解:“妹夫原是盐政户部出身,既然升任一部尚书,怎么没升户部,倒是去了礼部?”
听他这么说,贾家男人面面相觑:这是正经朝政,完全不懂哎。
还是史家两位侯爷上门来恭贺的时候,替贾家解了疑惑,面对贾政的问题,忠靖侯道:“六部之中,自然以吏部为天部,掌管天下官员调度,其次便是兵部和户部,一个掌兵权一个掌财权。”
“论要紧,之后才轮到另外三部。礼部算是六部里最清贵的部门了,以往除了祭祀等也没有大事。”
贾赦贾政一听就着急了,贾赦直接问道:“莫不是陛下心中不肯信妹夫,所以不给户部?”只给个清贵部门养老?
想想也是,国跟家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在他们贾家,管祭祀的人固然也要紧,但哪里如掌财政的人权利大呢?
保龄侯摇头道:“要说往前倒两年,皇上给林大人礼部尚书,不给户部,还可能是不信重,但今年给林大人这礼部尚书之职,却是要重用了。”
见贾赦和贾政都一脸求知欲,史家兄弟感慨:原本是我们四大家族领头羊的贾家,怎么就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呢?
这会子要是跟王子腾解释,他们绝对不用说这么多废话。
还是保龄侯年纪大些脾气也耐心,就跟贾家两位傻白甜解释道:“上月,有御史上折子,只道皇子们年纪都渐长,尤其是大皇子已近而立之年,膝下儿女成群,继续居于宫中与庶母们日常难免照面,于礼数不合。”
御史们也算发表了众大臣的心思:从前皇上你不管儿子不封王爵,是因为你头上还有太上皇,可现在太上皇已经龙驭宾天,这皇子出宫开府的事儿再不能拖了吧。
本朝开国以来,皇子都是按着年龄成婚,然后就搬出宫苑去了。
皇上这一朝,实在是特殊情况拖到了现在。
当然,臣子们这一波要求,也是为了试探——因为有一个皇子是不必出宫的,那就是太子!他自有东宫可以住,哪怕八十岁也不用出宫。
御史们这个提议,也是在试探皇上,有没有立庶长子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思。
不是大皇子也没关系,只要皇上留了哪个年长的儿子在宫里,那就是隐形的太子啊。
而皇上这回果然也没把这道折子驳回去,只说让礼部俱细折来议。
礼部还没开始怎么议呢,人事就出现了重大的变动。
皇上这会子让林如海任礼部尚书,根本是重用啊!接下来,皇子们的封爵可是朝上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所以史家也赶着来道贺,想要跟新鲜出炉的礼部尚书拉拉近乎:毕竟论起亲戚来,史家跟林家没啥直接亲戚,还是要从贾母这里走关系。
想到这儿,史家两位侯爷,也感叹贾母实在福气好:年轻的时候靠着丈夫做了超一品国公夫人,老了虽然儿子们不太争气,但眼见的女婿争气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呢,一辈子的富贵尊荣是跑不了的。
而贾赦贾政听过史家两位侯爷,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分析的朝局后,立刻连胡子上都挂满了喜气。
这下听懂了,就是妹夫继太上皇青眼后,又得了皇上看重啊!
真是大喜事!
-
于是待林姜休沐,与黛玉一起上门的时候,荣国府简直是热情似火,以至于两人所行顺利的不得了。
从贾母处看了一眼贾宝玉后,林姜就约着黛玉去看王熙凤。
王熙凤早就在屋里等着,连茶点都备下了。见面先给黛玉道贺:“林姑老爷大喜!”又特意问了黛玉林如海何时休沐,她好让贾琏亲自上门去请安。
林姜见她神色就知道痊愈了,再把过脉就道:“二奶奶已然无妨了,只是这些年管家太累了些,总有些虚耗了底子。正好趁这次好生补一补就好,说来也是因祸得福了。”
说起祸事来,黛玉和林姜就斟酌着提起探春来。
王熙凤很是爽快:“两位妹妹放心,我不是那种糊涂人。三妹妹是府上尊贵的小姐,赵姨娘不过是个家生子是妾室,抬举了叫一声姨娘,其实就是个下人。她好不好与三妹妹什么相干呢。”
凤姐儿从来是打心底里看不上赵姨娘。
此时她给林姜亲手倒了茶,又笑道:“何况我这回病的险,都是林院正出手才捡了条命,你们两个来替三妹妹说情,我就是心里本有些疙瘩,这会子也全都消了。”
贾母也是如此想的:虽说宝玉是她的心肝,但探春也是亲孙女,她一向颇喜欢的。
何况探春是何等人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没有掺和进这些扎小人事件的,贾母不得不冷着她夺了她管家权,也觉得探春有些可怜。
于是黛玉提出,想接着三妹妹过去玩几日,贾母就点头应允了。
探春没想到两位林姐姐居然会特意来替她分说,还知道她现在府里境遇十分尴尬,要接她去林家住几日散心,心里俱是感激,是眼里带着泪花上了马车。
一出了荣国府的大街,探春听着街道上的马车辚辚声,再也忍不住,忽然抱住黛玉哭了起来:“林姐姐……”
黛玉看着也心酸,也不劝说,只拍着她的肩背,让探春放声大哭了一阵子。人能这样痛快地哭一场,也好。
-
且说林如海的前任礼部尚书,也不是外人。
魏谦魏大人,正是绍王妃的亲哥哥。
皇上与绍王,那真是字面上的‘过命的交情’,对魏家也爱屋及乌。此番将魏大人平调户部,正好安排了魏谦与林如海两个臣子。
魏大人领命,从礼部收拾收拾,准备去户部当老大。
走之前,将有关他已经寻出来大周历代诸皇子分封事宜的条陈,都转交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连忙真心实意地感谢:户部上他是熟手,礼部他确实较为陌生的。
这还是因他出身列侯世家,又做了多年家主,对礼仪之事颇为熟谙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要换一个草根科举出身的官员,一时还真拎不住礼部。毕竟礼部下属官员们说起话来也是引经据典,动不动就以大礼压人。
总之,魏大人留给他的资料,也算是很大的帮助和善意了。
魏谦看着林如海就笑呵呵的:他就绍王妃一个嫡亲妹妹,妹妹还就一个独苗苗周黎蘅。
周黎蘅婚事上坎坷,魏大人比自家儿子们婚事坎坷还要着急。
毕竟自己都抱上好几个孙子孙女了,妹妹这边还没有着落。
如今听夫人说起,绍王府相中了林如海的女儿,魏大人对林如海自然很有好感,当成自家人一样给他留资料,还殷殷告知,这礼部哪些官员是勤谨办事的,哪些是出身书香大族,深知典仪的。
林如海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魏大人对他这么和蔼可亲鼎力支持,还只以为魏谦人好。后来弄明白魏家跟绍王府的关系后,才知道,合着也是为了惦记自家女儿啊。
怪不得魏大人经常对他露出一种‘有事就来问我,反正咱们是自家人’的笑容。
只是自打皇上露出为绍王府和自家牵线的意思后,林如海也很打听了下绍王府世子之事。
周黎蘅那奇奇怪怪的说亲就生病的历史,林如海自然也知道了。
故而林如海也没把这门亲事当成板上钉钉的事儿,横竖自己是女方,就等着男方的行动吧。
在皇上面前都硬刚过一回婉拒皇室的林如海,对绍王府完全不打怵。
若男儿郎本身非良配,那什么样的人家都不行!
--
待到十月,过了太上皇百日后,绍王夫妇才带着儿子正式上门拜见林如海。
虽说岳父看女婿,总是带着无比挑剔的眼光,但林如海到底是人,是人就有爱美之心。
于是他与世人一样,看到周黎蘅那张脸的时候,不禁就动摇了。
这长得真的……好像自己女婿啊。
绍王带着儿子在前院与林如海会晤,专门观察他的表情。
见林如海从一开始的彬彬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到见了周黎蘅后的一瞬间惊诧赞叹,以及之后谈讲起来渐渐温和的神色——绍王心中也越来越有底:果然带儿子来是没错的!
不是绍王自夸,他知道儿子绝对是京城第一抢手女婿。
出身不用说,样貌不用说,最难得是脾性温和厚道。
绍王作为亲爹,有时候会觉得儿子太过善良怕他被人欺负,但要是从岳父的角度来看,绝对会喜欢一个性情温和至极的女婿!谁都不希望自家女婿戾气深重打打杀杀的,那万一对自家女儿也暴躁可怎么好?
周黎蘅那种治愈系的温和善良,才是真正打动林如海的地方。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林如海极爱惜女儿的才情,也不忍拘束她似寻常姑娘般守拙内敛,一味只安守内宅。
可是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把女儿这般仔细的教养,其实是不符合世家主流媳妇的标准的。
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黛玉的心性已然如此,是不能长久压制的,总会显露出与旁的女子不同的才情和想法。
既如此,林如海就更盼着将来女婿是个温和包容性强的人,不要那等对妻子要求甚多,一味追求夫为妻纲的傲慢刚硬世家少爷。
那林如海都能预感到女儿出嫁后的日子绝不会快活。
周黎蘅的出现,几乎符合了林如海对女婿的所有要求。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周黎蘅出身太好,将来若是小夫妻失和,林家实在是比不得绍王府的,就算去给女儿撑腰,绍王府要是非要以势压人,林如海只怕也没什么再好的法子。
只是这点担心,也渐渐融化在了周黎蘅的眼睛里。
周黎蘅自带一种安慰人心的温和气质,不仅是一块美玉,还是一块触手生温的美玉,让人只觉得心里熨帖。
等林如海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把周黎蘅带入到女婿的角色里,担心起小夫妻以后的事儿来了,不由吓了自己一跳:怎么这么快,自己就屈服了?
-
而绍王妃则是入了内宅。
林家没有女主人,总共两个姑娘,林姜还在宫里当值,林家偌大内院只有黛玉,到底在此时显得寥落些。
绍王妃见黛玉一个姑娘家,安排着待客接物,心中倒是怜惜更多些。
而黛玉此时还不知绍王府的来意,只从前往绍王府一游,心里是很敬爱绍王妃为人的。故而见了绍王妃来,十分有亲切之意,还特意取出自己与林姜一起做的几种金丝梅,药香果子来请绍王妃吃。
“京中干燥,姐姐便调配了许多生津润肺的果脯方子,都是我们带着身边人自己亲手做的,味道不一定有外头果脯铺子的好,但很是干净。”
绍王妃果然每样都尝了些,还道:“滋味也比外头好,想必是果子和糖霜都是上好的缘故。”外头的铺面里是批量生产,果子挑的不如自家仔细,用的冰糖蜂蜜,自然也不会有林家这等官宦府邸里的品质好。
绍王妃还不见外道:“这梅子我尤其喜欢。每到了秋日,我只觉得干燥的难受,有时还懒得用饭。这梅子若还有多的,给我包两盒带走。”
黛玉笑着叫雪雁去包两匣子。
绍王妃用过果脯,拿手帕擦了擦唇,然后问黛玉道:“林院正出的那本医书,里头的编纂用的都是别号,哪一个是你的?”
其实这样的事儿,也算是秘密,她们姑娘家用别号就是为了不被人知道。
可绍王妃问起来,自然与旁人不同:绍王妃和齐阳长公主自己就是有别号的,是在为她们这些姑娘家保驾护航的人,自然不会如外头很多夫人一样,指责她们。
所以黛玉俱以实相告。
果然绍王妃也只点头:“这是件极有功德的事情。呵,说来也可笑,这著书传世,若是男子便可为圣贤,同样的书,若是女人,闲话歪话却就多了。这样的人不必去理会,难道还因噎废食不成?”
“林院正身肩太医院的重任,如今天天都是要在宫里当值的,想来这医书能整理成册,也少不得你帮她。”绍王妃目光是赞许之意:“果然是林大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
她不提贾母,只提林如海。
显然与世人不同,不觉得什么丧母长女就少教,只要这家子家风正直,父亲肯担起教导子女的职责,孩子们就都不会差。
反而绍王妃觉得黛玉如此心胸学识,不会是荣国府那位如今只是安养富贵的史太君教出来的——她要能一年时间就教出黛玉这么个外孙女,贾家子孙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了。
如此前院内宅,两家见面倒都是其乐融融的。
而黛玉聪慧,等绍王一家告辞离去后,她就琢磨出了不对劲。
自打父亲回京后,曾经三番两次对自己提起过绍王府,问自己当日去赴宴情形如何,关心非常。
尤其是对绍王妃的脾性,更是问了又问。
当时黛玉就有些纳闷,只以为父亲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在王府受了委屈。
可今日,绍王举家拜访,绍王妃单独来与自己说话,黛玉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于是晚间,林如海过来与女儿说话,才说到第一句:“今日为父观绍王世子,倒是个好孩子。”黛玉就脸色涨红起来。
林如海看着黛玉神色,忽然五味杂陈,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他与贾敏夫妻子嗣极艰难,好多年没有孩子。以至于终于有了黛玉的那种狂喜,抱着襁褓婴儿那种满足,后来悉心教导黛玉的心血,再到妻子离世唯有与女儿相依为命的凄凉尽数涌上心头。
直到今日,自己要开始为女儿择婿了。
-
林姜是这日回府后,才听宝石说起,绍王一家子上门来了。林姜不由很是叹惋:绍王妃与绍王世子爷两个美人,今天她都错过了,真是不幸的一天。
宝石为她换过衣裳,笑道:“听雪雁说,绍王妃很喜欢那药香梅子,走的时候还带了一匣子呢。”
林姜不在家,宝石自然在她屋里守着,还是雪雁来拿梅子的时候才听了一耳朵。
林姜就对她道:“真的很好吃,就你不喜欢,你看旁人都喜欢。”
宝石就只是笑:她跟姑娘各方面都很投缘,唯有一点,姑娘不喜欢吃太甜,连果子都更喜欢酸的,而宝石却是一点酸也吃不得。
她听姑娘这么说,心里也很暖和:虽说她只是个丫头,但姑娘在做果脯的时候,居然会记着她,额外给她做了一份重糖重蜂蜜的。
林姜换过衣服,彻底把自己的手洗了三遍后,才往黛玉屋里去。
还没进门,就见夏嬷嬷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笑容。
是真笑得如梦似幻,林姜被她这种朦胧的神情吓了一跳,拉住问:“嬷嬷怎么了?”这神态太像做了美梦梦游了。
夏嬷嬷一笑,嘴差点咧到后脑勺上去,只道:“大姑娘,真是天大的喜事……”
“姐姐快进来,别听嬷嬷瞎说!”黛玉已经撩起帘子来,脸色绯红不肯让夏嬷嬷说完。
夏嬷嬷也就不说了,只是呵呵呵:“姑娘害羞了呢。”然后又带着梦幻笑容走了。
确实,在夏嬷嬷眼里,这世上没有比绍王府更好的婚事了。她老人家有很朴素的观点,那是相当认可正经王府皇亲国戚,何况绍王府可是早就请封了世子的,自家姑娘过去就是王府世子妃啊!
林姜看着夏嬷嬷和黛玉神色,想着刚才宝石的话,忽然一通百通,所有事儿连成了线,脸上立刻露出了跟夏嬷嬷一样梦幻的笑容:“妹妹,绍王府是不是来提亲的?”
叫她这么直接一问,黛玉脸上做烧:“并不是提亲……”
林姜比夏嬷嬷强,很快想到了美人世子的古怪毛病,先就收了脸上的笑,连忙进门来,细问黛玉详情。
其实绍王今日带儿子上门来,就是刷脸,顺便试探一下林如海的态度。
毕竟黛玉他们家王妃是早见过的,连着他儿子都阴差阳错跟人家姑娘照过面了,一提就红灯笼似的红的耀眼——他们府上对林家姑娘是再没不满的。
这回上门来拜访,就是为了让林如海相看下女婿。
只要双方彼此有意,绍王自然会正式寻冰人上门议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