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带着几位姑娘进去的时候, 凤姐儿还在对丰儿骂人:“这一天天的,账算不对,嚼舌根倒是快。”
她这是才方扔出去一本算错的账目, 两弯柳叶眉还带着几分怒气威严地吊着, 准备等下一个婆子进来回话呢。
谁知一抬头见平儿请了三个姑娘来, 凤姐儿的颜色立马就换了, 笑如春风从大交椅上起身迎上来:“你们这三位稀客怎么碰到一起,又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快坐下,丰儿上新的热茶来,给姑娘们暖暖身子。”
之后又格外周到地问三人可带了手炉子,让丫鬟们上脚炉,只道虽入了早春,但就是这倒春寒的冷才更容易受不住呢。
一阵寒暄忙碌后, 凤姐儿倒没有如往常一般热闹地说下去, 而是捧着手炉看着三人:这几位姑娘结伴而来,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其实在往凤姐儿这边来之前,林姜就问了探春:“三姑娘可愿意去找琏二奶奶说说委屈?若是愿意, 我们就陪你同去,若是不想生事, 倒也罢了。”
探春是个聪敏之人,一想就明白了林姜这话的意思, 甚至立马在脑海里将府里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儿都串了起来。
她听赵姨娘叽咕过很多遍了:过年的时候, 小林太医家只给大房送了重礼, 丝毫没有理会二房, 连跟草都没送来。赵姨娘为此心口疼了一整个正月, 抓住探春就要念叨。
还催她:“姑娘有空也去兰芝院转转, 弄些脸面。不要像咱们那位‘贤明’的好太太似的, 只顾着自己娘家妹子薛姨太太,就把个大财神得罪了,害的咱们连根毛都摸不着。”
从赵姨娘各种琐碎唠叨中,探春也就明白了薛家想要夺小林太医家的生意,只怕从中有王夫人牵线。
以至于小林太医对贾政一家子态度极其冷淡,而贾母对此也只是采取了默认,从没当众为此事替二房说过话,显然是二房自己理亏在先。
但探春也发现,同为王氏女,小林太医却对凤姐姐很是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凤姐儿是她在荣国府内关系最好的人。
而这两三个月,老太太显然也冷淡怪罪二太太,只让凤姐儿管家。
一系列事一联系,探春就门儿清了:估计对林家出手的事儿与凤姐儿无关。小林太医的不高兴也只对着王夫人去,所以倒肯与凤姐儿和气,甚至帮着她在贾家做面子。所以凤姐姐才逐渐拿实在了管家权。
这会子自己要去跟凤姐儿说委屈,那必然就是选择从此不站在王夫人那边。
林姜见探春一时游移不语,也只道:“三姑娘有自己的为难,二太太到底是你的嫡母。”
虽说就林姜看来,跟着王夫人没什么好处,但探春的顾虑必然很多,跟她干脆利落的想不给二房颜面就不给,是决然不同的。
探春在兰芝院坐了半晌,默默凝神喝了一盏茶后,最终还是决定去寻凤姐儿。
王夫人的为人她看的很透了,外宽内忌,就算她再怎么做个好女儿,只凭赵姨娘隔三差五惹事,又非要捧着贾环在贾政跟前争光,王夫人就不可能真心给探春寻一个好归宿——万一探春将来帮着贾环跟宝玉争二房的家产可怎么好?
哪怕探春从未有过这个念头,也不是这样的为人,但王夫人是不会信的。
王夫人从来不信别人人品,只信自己手腕。
对她来说,与其相信探春人品,相信探春嫁了好人家得了势不会做这种事,不如直接不给探春这个高嫁过得好的机会。
将探春塞到一户败落的世家去,王夫人自己的名声也好听——外人听起来到底是给庶女找了户簪缨世家,而同时也可以将探春绊住,让探春过自己的日子都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管赵姨娘母子。
这对王夫人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
一直以来,探春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这些年她顺着王夫人,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在贾母跟前表现,做一个孝顺嫡母的好孙女,让贾母喜欢。只盼着将来贾母这个在后宅说了算的老封君能为她做主。
探春不敢求什么好人家,只求不要是乱糟糟的人家,平白给宝玉或是王家做了垫脚石就行。
如今林姜给她提供的就是另外一条路。
凤姐儿!
固然下人里有很多说凤姐儿刻毒,说她两面三刀的,但以探春素日看来,凤姐儿对她们这些妹妹都很好,甚至比李纨还要好些。
李纨虽是二房贾珠的遗孀,是探春真正的亲嫂子,也按着贾母的吩咐带着她们念书做针线,但李纨的钱是不会给她们花一点的,都是留给亲儿子贾兰的。
倒是王熙凤管家,还处处想着别委屈了这些姑娘们。
探春想着,凤姐儿跟自己从来没什么冲突,这会子凤姐儿还是初初独立掌家的时候,只怕有些左支右绌为难,自己要是现在就去帮衬一二,来日凤姐儿念着这份情,在老太太跟前帮她说话争取,或许要比乖乖听王夫人一人的话更靠谱些。
所以探春就来了。
此时来都来了,探春再不犹豫,直接拉着凤姐儿的手道:“我今儿受了些闲气委屈,方才去跟林姐姐们说话来着,这不又来寻凤姐姐抱怨抱怨。”
凤姐儿笑得花团锦簇,极为热情地接过探春的手:“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是丫头们不好了,还是婆子们又犯懒了,你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尊自重不肯动怒的,叫我去打她们!”
此时平儿丰儿已经上了茶,林姜端着茶听凤姐儿说话:别的不说,人家王熙凤一说话就是让人心里舒服。
探春就把今早玫瑰露的事儿说了,王熙凤陪着她骂了一会儿迎春的奶娘,然后不好骂赵姨娘,就只骂下人们乱嚼舌头:“不是我说,方才妹妹们进来前,我还在骂那些婆子,你们也是听见的,实在是就欠一顿好打!”
“赶明儿我收拾她们。三妹妹快不要怄气,老太太在这些孙女里,说属你是个尖儿,很是喜欢你。昨儿王府给的玫瑰露也是过了老太太眼前的,你只自己留着吃,或者喜欢哪个兄弟姊妹就跟哪个一起用——老太太看你,跟宝玉是一样的。”
林姜就知道凤姐儿领会了探春的意思,所以只提老太太疼爱,只字不提嫡母王夫人。
因为还赶着回去刷题,林姜就送上两瓶花露,准备起身告辞。
凤姐儿是见多识广的,见两个玻璃小瓶,上头还有鹅黄签子,跟她素日用的官用花露不同,就知道是宫里的贡品。
就笑道:“那我就偏了小林太医的好东西了。”
林姜又对探春道:“这花露容易惹闲气,我就不给你们送了,若是闲了就来兰芝院玩,到时候再调了喝就是了。”
凤姐儿苦留黛玉一起玩:“知道小林太医有要紧事做,那林妹妹留下玩一会儿再去吧。”
林姜笑道:“妹妹要不在这儿玩吧,这几日我倒也没空整咱们的书。”她这几天且要忙着备考。
黛玉也挺喜欢凤姐儿和探春的——大家都是能言善辩者,凑在一起每句话都风趣的紧,一点不寂寞,也就留了下来。
林姜带着宝石回兰芝院的时候,倒是看到了宝钗的背影,看方向……她看不出方向,毕竟对荣国府不太熟。
但宝石对荣国府内宅可熟,大路小路都认识,顺着姑娘的目光看过去,就直接道:“是单往宝二爷屋子去的路。”
宝玉住在贾母的荣庆堂后头院里,可以打后门绕进去,不经过贾母的正房。
林姜就问宝石:“对了,金玉良缘你听说过吗?”
宝石立刻点头:当然听说过,这在荣国府可是很时兴的八卦,许多下人夸宝姑娘的时候都会拿出来说一遍,坚定的替宝钗摇旗助威,说这是天赐良缘。
还有些下人就拍着胸脯道,宝姑娘若是做了宝二奶奶,必然要比凤姐儿这琏二奶奶有涵养心底宽大好说话。
到时候要是宝二奶奶管家就好了!只把宝钗当成了宝青天,只等她嫁过来把王熙凤撅走。
荣国府下人们,还天真的以为现在做姑娘的宝钗,就会是永恒的宝钗。
林姜见一路空旷,也没什么人,就低声问了一句:“这府上没有传过什么贾宝玉与妹妹的闲话吧。”
宝石一惊,连忙道:“姑娘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是我漏听了不曾?这府里下人们只说宝姑娘是二太太看中的儿媳妇,又是亲上做亲的,必是能成的。且宝姑娘也每日往这府里长辈平辈们跟前去寒暄,比在自家梨香院的时候都多。”
她还把周瑞家的话拿出来说:“二太太逢年过节,让人往梨香院送的东西都跟这府里三位姑娘的一样,可见把宝姑娘当自家人。而且,宝姑娘也拿这府里小姐们一样的二两银子月钱——咱们那兰芝院可没拿过。”
当时林姜和黛玉初到的时候,凤姐儿也按着这例送来的,直接就让林姜送了回去。
林姜看宝石这么紧张,也就一笑:“没事儿,我不过这么一问。是想着这府上史太君对妹妹很是看重,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怪不得贾母对王夫人越来越恼火,原来这几个月王夫人被夺了管家权后也没闲着,一直在搞金玉良缘的舆论战。
力图将金玉良缘的名声,传播到贾府每一处角落。
而贾母在她心心念念的‘两个玉儿’上却是顾虑重重举步维艰。
林如海还健在,由不得她这个外祖母主管黛玉的婚事,故而她是打不了薛家这种舆论战的,估计只要她对外放出一点儿风声,涉及到黛玉的闺名,林家就要翻脸——上回林长洲事件,林如海特意写信给贾母又派了夏嬷嬷来坐镇,就可见已生嫌隙。
贾母只能看着王夫人跟薛姨妈姐妹俩联手,占领舆论高地。贾母只好从管家的权柄上压制王夫人。
“这就是意识形态作战和经济压力制裁啊。”林姜随口感慨了一句,换来了宝石迷惑的眼神。
“没事儿,那你再跟我说说这府里关于金玉良缘的话。”
林姜就听着金玉良缘的闲话,一路晃悠回了兰芝院,然后继续投入到六万三千道题目的题海中。
——
这一下午,林姜投入到无尽地刷题中,而皇子们则都心情忐忑地聚集在明正宫,精神紧绷地面临着父皇的考试。
皇上是久经考场的人,当然,是他坐在上头考别人。
皇上登基五年来已经举行过两次春闱,两次官员大考(全国官员包括县令都要隔三年上京上报政绩兼参加吏部考核)。面对儿子们,皇上考起来自然也就轻驾熟。
这次皇子们大考,截止到年纪为八岁的九皇子为止。
再往下的十皇子只有六岁不说,还是贵妃的心肝宝贝,素来体弱多病,上书房才去了半年,念书也不多,皇上也不好逼迫这个风吹草动就要生病的小儿子。
画眉公公奉命将皇子们做过批注的《周氏文赋》都收上来,路过五皇子的时候,画眉公公仍然是目不斜视,接过五皇子呈上的书。
但心里却不免想起晨起五皇子来求见皇上认错之事。
五皇子当时叩首不起,将自己如何锁书,又是如何被人撬了锁丢了书,如何严查宫人之事都一一说出。经过严查,他发现宫里有一个负责养花的小太监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大周的皇宫以墨色为主,而黑色正主水,故而宫里水源极多,导致了大周失踪的宫人也多。这小太监也不知是在哪口井里还是在哪个池中,但人没了是基本可以确定的。
之后五皇子又将周黎蘅如何撞见他丢了书的窘迫,应下从绍王府借书给他等事儿都说了出来,然后恭请父皇惩处。
皇上当时也只是言辞淡漠:“你人缘倒是不错,黎蘅都愿意背着个大错从府里拿书给你。”这掉包御赐之书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五皇子依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道:“世子乃淳善之人,便是换了旁的兄弟,世子见了想必也是愿意帮扶的。儿子心感世子好意,还是与世子商议过,才来向父皇请罪的。”
五皇子赶紧解释清楚,怕父皇觉得他是个背信弃义,绍王世子帮了他,他却来出卖人家的小人。
这时候就看出人品过硬的好处来了,皇上想想让绍王叔气的跳脚的周黎蘅那出了名的善良,也就根本没有什么怪罪之意,只觉周黎蘅是又动了善心了。
于是只对五皇子道:“你倒实诚,直接来回朕认罪了。”
五皇子:“儿子不敢有瞒圣听。”见皇上没有动怒,他就斟酌着说:“且儿子恐事情闹出来伤了皇室体面,故而早早向父皇陈情,静听父皇圣命。”
皇上语气里反而带了淡淡的笑意:“也是,刚过了龙抬头的好日子没几天,昨日朕才祭拜了天地祖宗,今日儿子里面要出一个欺君瞒上的,倒成了笑话了。”
五皇子又心惊又心凉。
心惊在于父皇一眼看穿自己的想法,知道他赶来请罪是逼不得已,是生怕今日有人拿出他亲笔原书,状告他欺君。
而心凉在于,父皇看起来丝毫不动怒,还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意——父皇把他们当回事吗?真的疼爱他们这些儿子吗?
五皇子不敢深想,见父皇无话,也没有责备,就叩首告退。
其实也是五皇子不了解皇上的缘故,他看父皇在笑,画眉公公却看出了皇上的怒。
果然五皇子一走,皇上就冷道:“瞧瞧,朕的儿子们,有荒唐无赖要爬墙唐突闺秀的,有无情无义为着权势逼死发妻的,现在更好,在宫里就出了贼头了,直接对着兄弟宫中就出手偷了起来,来日朕这明正宫,他们是不是也要来偷个玉玺偷道圣旨?”
主要皇上本来以为,他的儿子数量众多,是块产量丰富的大菜地,哪怕出了两根坏菜(大皇子和八皇子)也是偶然事件。
可这回五皇子来回禀的事儿,让皇上郁闷地发现,居然还有坏菜:因大皇子已出京,连今日的考试都不必来,此事估计与他无关,而八皇子那是人嫌狗憎的人缘,要是能干成这种事,也不必亲自无赖爬墙了。
说明这做贼的另有其人,说不定还不止一人。
皇上如何不恼火。
画眉公公不敢说话。
皇上骂完儿子群体后,又叫卫刃来现吩咐了,定要守好明正宫的门户,一只苍蝇也不能乱进,一只蚊子也不能乱出。
前情叙完,只说现在,皇上若无其事翻阅着皇子们交上来的功课,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而五皇子则比旁人还要紧绷数倍,虽低着头,却是用眼角不断观察着他这些兄弟们,他倒要看看是谁偷了他的书——要是没有后招,只想让他出丑的偷书人,看到五皇子的书居然还在,估计会很震惊吧。
可惜这些兄弟们全都是同样的紧张表情,没有哪个格外震惊。
五皇子就知道,这偷书的人想必是算到了绍王世子会借书给他,等着挖个大坑给他跳,那就不只是心血来潮的坏,而是心思极深非要坑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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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戍守在门外的卫刃有些无语。
他已经看到周黎蘅三探头了:他要不是绍王世子,卫刃早就命人将他拿下了。
当周黎蘅第三回 露面,卫刃终于忍不了了,走过去道:“你这样大的活人,当我看不到吗?”
周黎蘅在皇子们眼中是颇为受嫉妒的存在——皇上似乎有个更喜欢别人家孩子的癖好。
别看对自己儿子三月不管两月不见的,但对周黎蘅、卫刃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却都挺好(当然,别人家的孩子不抢皇位)。尤其是周黎蘅,绍王的情分在那里不说,只周黎蘅的相貌,皇上就愿意多看他。
说到底,大周朝虽然没有美人基因,但他们家有强大的喜欢美人的基因。
所以周黎蘅凡来请见,皇上但凡没要紧事都会见这位小堂弟,周黎蘅几天不来请安,皇上还会把他叫来,聊聊家常放松一二。
毕竟周黎蘅不但生的好看,还是那种令人舒服的温厚性情,正如林姜形容的,是那种治愈系独角兽系美人。
皇上也觉得,看着这位小堂弟,就心旷神怡,颇感人性本善。
要不是为这个,就周黎蘅在明正宫外一探头二探脑的,换个臣子早就给拎起来了。
卫刃是知道今晨五皇子之事的,所以走过来后也压低了声音劝周黎蘅道:“里头的事儿跟你也有关,万一陛下龙颜不悦,你还在这里晃悠,叫陛下看见怕要倒霉。”劝他赶紧出宫躲回绍王府去。
周黎蘅对卫刃道:“我是来找你的。”
卫刃一脑门问号:“你找我作甚?”然后又反应过来:“所以你刚才探头是给我使眼色,不是看明正宫里头?”
周黎蘅摇头:五皇子之事他以尽人事问心无愧,接下来的应对之事是五皇子的,不是他的。周黎蘅是个善良的人,但不是个滥好人。
卫刃无奈:“你找我事吗?”
周黎蘅点头:“有一件事,我心里乱的很,想找人出出主意。但此事不光是我一人之事,还牵扯……”他脸色发红,犹豫了下才道:“牵扯到旁的姑娘家,若是传出去于她名声有碍,唯有跟你说我才能放心。”
卫刃:好的,我知道了,因为我六亲断绝,而且还没有朋友。
虽然他内心这样吐槽自己,但实则明白周黎蘅的意思:卫刃身在御前无亲无友才是皇上喜欢的最佳状态,而且卫刃的性情,本身也不愿意跟外人多打交道。
两人也算是幼年之交,比起诸皇子还要关系更好些。
周黎蘅有些话对父母都不能说,却能跟他私下说一说。而卫刃也是如此,他不能自己去大皇子宫里,却可以托付周黎蘅去打交道。
听周黎蘅说‘姑娘’二字,卫刃难得起了八卦之心——到底是皇上养出来的孩子,好奇心还是有的。
卫刃也知道周黎蘅为什么心乱了:他那个不能说亲的独夫命格摆在那儿呢!他若是真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估计也不敢跟家里说,以他会为旁人着想的性格,更不会跟别人吐露,只能跟自己说了排解一二了。
卫刃算了算自己的班值,与周黎蘅约了时间:“到时候玉华台见吧。”玉华台的风干鹅最适合下酒。卫刃想着到时候再给林姜打包两只,横竖风干的也不会坏,留着给她慢慢吃。
外面两人约烤鹅约的畅快,里头的皇子们却深觉自己就是铁锅炖大鹅里的鹅。
皇上一早叫五皇子的话搅了心情,看一群儿子站在这儿就像看一群贼,简直把考试变成了拷问。
皇上的文化水平没的说,何况《周氏文赋》又是他挂名的主编,亲自审核过的稿子,对里头的先祖诗文也所知甚熟,这会子面试起来,考的典故都又边角又刁钻,将儿子们烤的外焦里嫩。
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已经撇了三本书下去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这三个年长的皇子,作为兄长身先士卒,当着弟弟们被亲爹训了个灰头土脸,还得弯腰捡书。
之后,皇上拿起了五皇子通宵补成的《周氏文赋》。
打开一看便觉赏心悦目。旁的不说,五皇子的字实在是一绝。哪怕是彻夜通宵赶着补写出来的,也工整的很,不见丝毫仓促潦草之迹。
若是五皇子不自己来承认,皇上一眼还真看不出来他是顶着绝大的压力,一晚上补出来的功课。
因而皇上对五皇子弄丢自己书本的不满也消了些。
见字如见人,这孩子有这样稳定的心性也算是难得。再看注解内容,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皇上挑了几个典故问了,五皇子答得也娴熟。
皇上便没扔他的书,说了句:“你的功课倒罢了,以后再多用心。”
当朝流行严父,明面上的夸‘你真棒’那是没有的事儿,像这种“倒也罢了,以后再多用功”之类的话,就已经算是很明显的夸赞了。
诸位皇子看五皇子的眼神不免热辣辣起来。
要是原来,五皇子还有些忐忑兄弟们嫉妒,今天却是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谁跳出来害我。
谁知左等右等,等皇上都考到最后一个九皇子了,还是没人对五皇子的书提出一句异议。
皇上在挨个骂完儿子后,又集体骂了一顿‘不长进的东西们,祖宗的圣言也背的丢三落四,改日朕闲了才仔细打你们呢!’之后便命散了:“还戳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都回去好生用功!”
诸位皇子这才劫后余生惊弓之鸟一般散了。
五皇子等来等去,居然没等到人跳出来,也只好纳闷的走了。
倒是临近晚膳时分,卫刃按着时辰下班,正在交接时,忽然见一小太监捧着一本书过来了,脸上带着怯意:“奴……奴才捡到一本书,瞧着纸张只怕是主子们的,只得来求见,求见陛下。”
目光躲闪畏惧,捧着的正是一本里面批注满满地《周氏文赋》。
卫刃收了佩刀:嗯,这不就来了吗?
卫刃不免可惜与周黎蘅约的玉华台大概是吃不成了,事关皇室名声,皇上必要他去亲审这小太监的。
今儿又是加班的一天。
带着要加班的不美好心情,卫刃直接挥手:“拿下。仔细看着些,别让他自尽。”
那太监一脸惊慌失措,连忙道:“卫大人,奴才只是捡了本书,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求求卫大人放了奴才……”
卫刃一脸惨不忍睹:这是谁搞的事啊,虎头蛇尾的,居然派了这么个慌脚鸡就来了。
要真是个寻常小太监,无人指使,捡了本书敢直接往明正宫皇上跟前跑?
卫刃懒得理会被捆起来的小太监,直接拿了书进去呈给皇上,皇上就命他带着内廷司专门审讯宫人的宦官去审,卫刃加班一个时辰,就跟着弄明白了陷害五皇子的是谁。
真是一事不烦二主,竟然还是出了宫的大皇子。
且说皇上的功课是过年时候布置的,当时大皇子也不知道自己能领个出京的差事,故而当时就锁定了五皇子和绍王府要陷害上那么一下。
结果临时接到圣命要出京,大皇子想了想,没舍得放弃已布置好的人脉,就仍叫安排好的钉子去办这事儿,又觉得自己出京去了正好免了嫌疑,心里还挺美。
谁料五皇子直接去皇上跟前请罪,而他收买的小太监也不够忠心,几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皇上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欣慰:生气的是,大皇子短短一两个月,把杀妻和陷害手足的恶事都干完了,欣慰的是,还好坏的是这一根菜,反正烂到根儿了就可着一个坏吧。
于是皇上对卫刃下了死命令:“给朕盯好了刘嫔和那个畜生这两处,朕倒要看看他还能干出什么来。”
卫刃领命,自此帮着林姜盯大皇子倒是过了明路。
而此时,大皇子还不知道京中安排的诸事已经败露,他正美滋滋地到达了江南。
且说这一路南下,大皇子终于体会到了天威的痛快。
他长在京城,皇上未登基前他只是寻常王府庶长子,地位在宗亲中都算不上高的,皇上登基后他虽然跟着水涨船高,但这船出不了皇宫的大门,仍是孤船一只。
直到这一次下江南,沿途官员对他这位皇子的毕恭毕敬,奉承有加才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的快感,站在高处的风光多么醉人。
他不能失去这些,甚至还渴望着更多!
而江南,或许就有人能帮他走的更高,让他也尝尝屹立于整个国家之巅的滋味。
大皇子:江南官场,我来了。
林如海:你来吧,我等你很久了!(我等着送你一程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