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最后一日过去, 林姜的三日值班也算圆满结束。
午后她就跟着黛玉一起出宫去了。
原本这次入宫,一应事宜都与她们预估的差不多,也没有遇到什么故意要为难人的嫔妃或是闺秀, 算是一件喜事。
只是叫八皇子这一出现一搅和,就有些膈应起来。
偏生从宫里回来后,贾母又把黛玉叫过去,嘘寒问暖的许多话,王夫人还在一旁追问黛玉有无见到元春等事。
黛玉也只好一一作答,好容易才从荣庆堂脱身, 只觉疲倦。
于是这一日, 黛玉难得跟林姜一样, 下午都补了个午觉, 只睡到天色暗沉,雪都彻底停了,才醒过来。
林姜坐在床上抱着软枕, 对着外头皑皑白雪:这样的天好想吃火锅或者烤肉啊。
原本在姑苏林家的时候,她偶尔动了念头想吃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念头,只要不是伤身子诸如魔鬼辣之类的吃食, 林如海都不管她们的。
甚至觉得将来女孩们出阁就要立规矩,那在家就要怎么高兴怎么来,还帮她们一起张罗。
可惜现在于荣国府内, 是没有这么自在了。让荣国府大厨房单给她做不是不行, 只是想到这事儿转眼就要在荣国府传开, 会被人颠来倒去放在嘴里议论,林姜就腻歪了。
于是宝石来问姑娘们想吃什么不曾, 林姜只道:“就看看大厨房有什么清淡的热汤, 新鲜的小菜就这样吧。”然后又悄悄跟宝石说:“之前咱们从姑苏带来的好酒, 晚上烫一壶,我跟妹妹一起喝。”
总算入宫这个波澜算是暂且过去了,林姜觉得很该喝点酒放松一下。
是夜,林姜还又得了一个好消息。
林家老宅的管家媳妇上门来求见黛玉,说是三老爷(林长洲)的先头船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三老爷本人坐的船,只怕要到后半夜才能到京城了。
黛玉和林姜听了俱是高兴,黛玉又问着,之前就让人给林长洲收拾的院落,都齐备了不曾。
管家媳妇忙道:“都妥妥帖帖的,姑娘放心就是。”
又道:“三老爷命人捎了信儿,说他明天就来荣国府看两位姑娘。正好也要递折子进宫谢恩,须得跟大姑娘见了面才好叫人去写这谢恩折子。”
毕竟林长洲是还在海外飘着,就平白得了个游弈使的六品官,还是林姜代谢恩旨的。
这回他自身回到了京城,必是要再次递谢恩折子的。
林姜这一晚罕见没有睡好,如同明天要见领导述职一样,盘算自己这一年的进步。
声望值突破,开启第四层商店;解锁了一个【隐藏成就】,获得了一个二级正面增益;还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写书传世),林姜数着手指,觉得自己这一年的业绩很是过得去,也很想跟系统交流一下,听听他的专业意见。
其实这一晚,没睡好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绍王府。
周黎蘅回家的时候很不快活。他是个天然直朴性情,不高兴很难遮掩住,起码在自己亲妈前面遮不住。
绍王妃护犊子成性,连忙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在宫里还遇到你父亲了不成?”
说来周黎蘅天天进宫去,其实就为了躲着绍王爷,他们家是标准的严父慈母,他很怕爹爹抓着他考背书考问,再拎着他训斥。
其实他学习很用功,功课也很不错,但就是天然怕爹,一见绍王,背好的书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绍王可不听这种‘吓忘了’的解释,只说他是没背好,不然见了鬼也能倒背如流。
闲话扯远,绍王妃见了儿子郁郁寡欢就只道:“今日你不是躲到宫里去了吗?太后娘娘寿诞这几日,皇子们学堂里也放假,你正好跟他们玩去,怎么还拉着脸回来了?”
起初周黎蘅不想说,但搁不住母亲太会问,就一问一答的全说了。
绍王妃听得面如寒霜。
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绍王一声咆哮:“你怎么不打那个混账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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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夜,卫刃也没睡好,只因周黎蘅在回府前,还去找卫刃说起此事来。
一来,周黎蘅作为绍王世子,很明白的跟诸位皇子只做亲戚,而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宫里就只有卫刃这个亲近些的朋友,且卫刃的脾气是人狠话不多,从来不会乱传话,跟他说什么事儿,周黎蘅也放心。
二来,卫刃正好负责守卫皇城,宫中所有事儿也难瞒过他的眼睛。周黎蘅并不知道林姜和黛玉隔着墙听到了此事,只以为八皇子的恶意不为人知,于是特意托付卫刃,请他帮忙盯着八皇子,护着些小林太医,别叫八皇子私下害了人去。
卫刃一听就心头火气:还有这事?
心里也着实担忧,这一夜自然难以好睡。
倒是齐阳长公主睡的不错,因她回府后没有生闷气,而是直截了当对着夫君明阳伯就是一顿大不敬的输出:“我那皇兄管生不管养,一个个孩子跟跑野马似的,什么混账话都说,瞧着连外头大户人家的小厮都不如!如今他只不理会,难道等来日诸皇子们闹出残杀手足杀父弑君的大乱子他才管吗?”
明阳伯娶到这种老婆,也是又荣耀又心累,连忙上来又哄又劝:“夫人夫人!这话在自家也不能说啊,陛下天纵英明,圣明烛照……”
被齐阳长公主当场怼回去:“呸,你们男人就是糊涂!难道做皇帝治国家英明就处处英明不成?譬如那朝上会做官的臣子,多少私德不修内帷混乱的?只叫人没眼看!你们男人还觉得娇妻美妾挺美呢!”
明阳伯只有‘是是是’三字可说了。
齐阳长公主还不解气,只道:“明儿我就进宫去问问皇兄,他这儿子管还是不管?若是他只不管,我去请父皇母后来管!”
明阳伯也不敢拦着,只在旁边撸猫似的,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以图让她消火,然后在心里祈祷夫人过了一夜后火气小些,明儿在御前可要软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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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次日晨起,算着皇上下了朝的时间,齐阳长公主就点车马如点兵一般,立时奔入宫中。
正好皇上下了朝在看到林长洲的谢恩书,还在畅想来日这位游弈使能寻到真正仙缘之类的好事,就听说齐阳长公主特来求见。
皇上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允了,片刻后,就见妹妹怒气冲冲进来了。
见齐阳长公主显然粉面含怒进来,皇上先就头皮有点发麻。
说来他心里真有点对这位妹妹打怵:小时候他是庶出的皇子,齐阳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嫡庶有别。而且太上皇女儿少,嫡女更少,且女儿不会争权夺利,危机皇位,太上皇当然更看重女儿些。凡是兄弟姊妹口角,一定大骂皇子,这简直是幼年埋下的畏惧。
皇上不由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自打疾病全消后,皇上已经不再头疼了,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
皇上见齐阳长公主虽则面上含怒,但对自己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请安,也就安心:没事儿,那得罪齐阳的就不是自个儿。
齐阳长公主带着怒气将八皇子的话都回了一遍,但隐去了黛玉林姜都听见的事儿,只说:“哼,还好是我手下女官听到了,又有蘅儿是个好孩子拦住了,否则真叫他从我院子里翻过去搅和了母后的生辰,才叫人看了咱们皇室的大热闹呢!”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才是皇上的脾气。
皇子们再不好,也是丢人丢在自家人眼前为好,要是让外头官宦之家的小姑娘们知道了,皇上估计会不高兴,所以齐阳长公主索性替林姜与黛玉瞒下此事。
皇上一听又是八皇子犯错,根本不当一回事,只笑劝长公主道:“那小畜生原就极不成器,朕从来都不理他的,妹妹别生气了。要不你在这儿喝会茶,朕这就叫他过来打一顿给你出出气罢了。”
齐阳长公主听皇上这毫不在意的儿子的态度,真是发火都不知如何发了。
而皇上正在劝齐阳长公主的时候,就见画眉忽然溜边蹭进来,在一旁候着。
皇上就先问他:“有事吗?”
方才长公主一脸不高兴地进来——画眉公公多机灵啊,早带着其余宫人们躲门外去了,生恐兄妹俩争执起来,下人们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皇上没有面子。
故而这会子,他小心翼翼蹭进来显然有事要回禀。
画眉公公脸还是冷脸,但很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陛下,绍王爷也急着求见。”
皇上不由头大,看来绍王叔也是为这事儿来的,皇上一面命请,一面随口道:“朕看黎蘅那孩子,倒不是个爱告状的,怎么连绍王叔也就知道了?”
旁边齐阳长公主冷笑道:“皇兄这话的意思,是说臣妹是那专爱告状的呗?”
皇上失笑:“罢了,你们今日都气儿不顺,朕也难说话。”
果然绍王爷进来,也是一脸怒色。见到齐阳长公主也在先是一愣,长公主先起身行礼道:“王叔,我也是为八皇子那事来的——当时院中有我一位女官恰好听着这没王法的话,回禀了我。 ”
绍王爷点头:“那更好了,省了我再说一遍。”
别看绍王爷平时对着儿子严厉,但其实就这么一个嫡子,要是不心疼不看重,也不会早早就为他请封了世子。
对周黎蘅严厉,也是盼着他性子强硬起来,哪怕像自己似的,人人背后抱怨是个阎王也不要紧,总好过心意太善被别人拿捏。
起码昨日要换了绍王,哪怕混账如八皇子也绝不敢在他跟前那么说话,更别提还威胁他。
所以绍王昨儿一听此事就气的七窍生烟,先把儿子很批了一顿,嫌他不支棱不强硬不当场就把八皇子打的爹都不认识,然后今日就进宫来给儿子找场子了。
皇上看着这两位大佛坐在自己这里,就扶着额笑道:“眼见要过年了,王叔和妹妹何苦这样气性大,为了个不中用的东西气坏了自己怎么好?”然后叫画眉:“去,把那不长进的叫过来,再命人罚教他的师傅二十板子。”
皇子们除了每日上学去共听大儒讲课,私下里也都有一位师傅教导,算是皇上给每个儿子安排的‘私人家教’。
画眉公公应了前半句,对于后半句却只能道:“回陛下,八殿下的师傅早于三个月前就告了老辞了官。”当然那位师傅并不老,只是扛不住这位徒弟,国子监的官也不要了,直接辞官跑路。
准备在家里蛰伏休养几年,再寻亲告友弄个地方官当当,再不去趟京城宫里的浑水。
皇上素来对八皇子一点不在意,当时听了此事也只随口应了,只想着闲了再给他找个师傅。
可皇上日理万机的,又不在乎八皇子,转眼就给忘了,以至于八皇子现在也没师傅管。
皇上听了这话就蹙眉:“怪道这么野马似的,下回朕也不给他从国子监派师傅了,直接从刑部拨一个刑官看着他,治治他那歪心邪意的毛病!”
画眉公公等了片刻,见皇上没有别的旨意,就出门叫小徒弟去宣八皇子。
以八皇子的地位,根本不够他这个掌事公公亲自跑一趟。
齐阳长公主是女人心细些,就对皇上和绍王道:“陛下出面管教,八皇子自然不敢怨怼君父,我与绍王叔又是他的两重长辈,也不怕他个孩子。但小林太医却是个常在宫里走动的太医,又是个姑娘家,万一叫个皇子衔恨,将来若有个闪失,岂不是我们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她强调了好几遍女孩子,再联系八皇子想要翻墙过去窥探闺秀之事,便是隐晦点给皇上,你这儿子,不但无赖混账还有些淫贼潜质呢,这会子不管管,将来有皇兄你丢大脸的时候。
皇上命宫人给两人上茶,只道:“妹妹放心,从今日起,朕凡在宫里召见小林太医,就不让画眉去了,只让卫刃去。而那混账东西手下一个人没有,统共两个老太监,老的路都走不动,宫外头他也伸不出手去。”
绍王点头:“这样安排很是,小卫武艺好,派他去接送也放得下心。”
齐阳长公主却觉得皇上脸上的笑有点古怪,似乎另有他意。
她是不知,这是皇上又开始磕cp的笑容。
而刚刚进门的画眉公公心塞:皇上居然剥夺了他跟小林太医相处的时间,以后都让卫刃去宣人!都怪八皇子!
片刻后,还在宫中书堂里的八皇子就被宣到了明正宫。
他进门磕头,一看到齐阳长公主和绍王,就知道昨日事情被父皇知道了,心里先把周黎蘅咒了个死去活来。
“儿子给父皇请安。”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辩解,就听皇上冷漠道:“你很不用请安,朕若没有你这么个混账,便大安多了。”
说完一字不听他的,只砸了一本《孝经》过来:“你皇祖母的六十大寿,你意图生事原就该死,更不提还歪心邪意连你姑姑和叔祖都不放在眼里。横竖你就是这般没出息的货色,朕也懒得再教导你悔改。”
“去外头廊下跪着,把这《孝经》背上百遍,便滚回去吧。朕只当没你这个儿子,今年过年你也不必入宴,不必过来给朕磕头。”转头对画眉道:“记下,今年宫宴少安排个位置。”
八皇子大惊,连忙跪下磕头认罪,皇上的语气却毫无波动,淡漠一片:“还不滚出去跪着背书,在这儿屋里真是站脏了朕的明正宫!”
八皇子只好捡起书,往外头跪着去了。
眼底阴霾一片。
又是这样!只是这样责骂他!
父皇从来不管自己的死活,小时候他就没了娘,在王府里被伺候的下人轻视,父皇也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还是他自己挣扎着,躲避着人一路跑到书房前头把头撞破了,才叫父皇知道他受了委屈。
可之后,父皇也只是轻描淡写让人给他换两个乳母,就仍旧不理睬。父皇不曾用心养他教他,但又厌恶他不成器不出色,凡有兄弟或者大臣在父皇跟前告状,父皇就不问青红皂白宣板子打他。
只不过因为他是君父!就能这样随心所欲地践踏自己。
八皇子出身确实有些苦处,但说实在的,皇上自己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出身。
所以对于八皇子这种自己不争强好胜反而往下流走的皇子,从来没想过拉他一把,只觉得朕不差这一个儿子,你不肯做龙子凤孙,要去泥巴里做癞猪土狗,随便。
以至于八皇子攒了许多怨愤,越发偏激阴坏,在宫里,对弱者能欺负绝对不放过,对比他强的人,能使坏也一定使坏——哪怕没成也给人添堵。
以至于宫里长辈们都不喜他,平辈们都憎恶他,又生怕沾上他被缠住倒霉,就像面对瘟疫似的躲着他走。这厌恶里就多了点惧怕,怕被沾上的那种惧怕。
八皇子反倒从这些人的畏惧躲闪里,得了乐趣,更要凡事去坏一坏,彰显下自己的存在。
此刻他跪在廊下,不但恨着里面的几位长辈,更恨着周黎蘅,恨着那位小林太医,还有此刻正在明正宫前甲胄持刀而立,面若寒霜的卫刃。
明明是个捡来的野孩子,父皇对他倒是更上心些,让他心中嫉妒难平。
卫刃一直在观察八皇子,见他满脸阴狠之色,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过不算,还对着太医院的方向也看了一会儿,心中就替林姜小心忌惮起来。哪怕现在皇上还没吩咐,他都准备以后多让人看顾太医院的安保问题。
且不说八皇子在门外跪着背书之事。
只说皇上、绍王与齐阳长公主难得一同会面,处置过了八皇子,便坐着聊家常。
聊得正是昨日太后娘娘宫里的闺秀团。
皇上先问齐阳长公主:“妹妹可有看中的儿媳妇?”齐阳挑了这三四年,再看不中,太后都跟着上火,皇后也跟着挨唠叨,皇上也就挂心。
齐阳长公主点头:“皇兄别说,我昨儿还真看好一个孩子!”
皇上跟绍王一齐看她。
谁不知道,京中贵公子有两位老大难:一个是绍王世子爷,一说亲就病倒;另一个就是明阳伯府长公主独子高齐宇,母子俩都眼高于顶,一点儿不肯将就。
所以此时,一听齐阳长公主满意了,皇上跟绍王集体行注目礼,绍王还很是羡慕:人家府上虽然挑剔大过天,但总能挑着,我这连挑都不能挑,苦处向谁说去?
皇上来了兴致:“哦?是哪家闺秀。”
齐阳长公主却悻悻然:“罢了,说了也无用!那是个文臣家的标致孩子,我昨儿细细留意了很是喜欢,但又恐宇儿作怪,将来说了亲若是他犯了牛劲不肯反而白糟蹋了人家孩子,就先回去问他:我今日见到一个极标致极灵透的姑娘,相貌口齿再没说的,你可愿意?”
“结果宇儿只问是不是文臣之家的,一听说是就断然不肯。说他只喜欢斗鹰走马,四处游荡,只怕将来妻子要行劝谏之事。又听我说那姑娘学问甚好,更不依了,说读书多的他说不过,正妻又非妾室丫头之流可以不理会,到头来闹个家宅不宁就不好了。还不如不要。”
长公主提起来一脸糟心。
皇上失笑:“都是一样的心思,朕年轻时候想想要娶王妃,也不乐意,总觉得拘束了似的。”妻子地位不同,凡有劝谏丈夫必得尊重的。除非是那些糊涂的男人,宠妻灭妾搞得内帷一团乱麻。
“妹妹且说说,哪家姑娘让你喜欢,朕听了也好记下——与外甥脾气不合,未必跟朕的儿子们不合啊。”
皇上还有一堆儿子嗷嗷待哺等着批发呢。
齐阳长公主原不想说的,免得误了姑娘家名声,但见皇上直接问出来也只好道:“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家里的嫡女。”
皇上记性极好:“哦?是小林太医的同族妹妹?荣国府史太君的外孙女?”
齐阳长公主点头,既然说了她就索性不遮掩了直接赞道:“皇兄不知道,那姑娘当真生的极好,我这些年给宇儿挑媳妇,什么闺秀没见过,但才貌比得上这位林家姑娘的着实没有,我就瞧中了她的样子!”
皇上失笑:“妹妹这话差了,娶妻娶贤,怎么好瞧着姑娘样貌才情好就这般盛赞,想要了做儿媳妇?”
齐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皇上,又看了一眼绍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皇兄,不是我说,咱们周家固然是有泼天的福气和富贵,才能得了这锦绣河山。可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咱们家人相貌实在平平。”
“如今我也年纪大了,也不怕臊,只告诉皇兄王叔,当年父皇母后为我选驸马,我悄悄告诉母后,驸马家官位爵位的不论,只要人品厚道相貌英伟的俊美男子,我才肯嫁。”
皇上:……
绍王却立刻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当年我跟你家宇儿一样,不愿正经娶亲,唯恐有了正妻拘束我,直到我家王妃入宫,拜见皇兄皇嫂时与我走了个对面,我才立刻改了主意,发誓必要娶这样的绝色女子。”
齐阳长公主也跟着热火朝天回忆当年:“可不是!王妃婶婶是出了名的绝色,三十年前一进宫门,当真是华耀满宫城。”齐阳长公主遥想当年绍王妃风姿,摇头笑道:“王叔不知道,当年你成婚的时候,我才十一二岁,正是姑娘家要美的时候,见到王妃盛装容貌后,哭着回宫去寻母后,问她为什么要把我生的这样平庸!”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俱是颜控的感慨。
皇上在一边很是无语:朕觉得朕挺英俊潇洒好不好,你们可以只说自己,别拉踩咱周家所有人。
不过就算以皇上的自信,也说不出自己英俊过人这种话,可见大周皇室容貌着实平平,都靠气势死撑。
齐阳长公主感叹道:“好在母后给我寻了个好驸马,这才有了宇儿,他虽说不上极俊朗,但总算是有些风仪。所以我只想再寻个容貌极佳的儿媳妇,将来也好得个珠玉一样的孙子孙女,就像王叔家里的世子爷一样。”
周黎蘅绝对是姓周的异类。他生的像极了绍王妃,宛如一只凤凰一般,把府里其余兄弟,甚至宫里的皇子们都比成了锦毛鸡。
绍王一听这话,心动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好容易蘅儿生的像王妃,可一定得找个容貌过人的姑娘,孩子别再回到咱们周家血脉上才好。”
皇上:……朕这个周家血脉的正统帝王就坐在这儿呢!
绍王跟齐阳长公主说的上了头,根本没人看皇上。绍王追着齐阳长公主问道:“你一眼看中了那林家小姑娘,难道她竟有我家王妃当年容貌不成?”
齐阳长公主想了想:“王妃婶婶当年是惊艳绝伦,人人观之惊叹的人物。那林家姑娘或许容貌不这般明艳过人,但自有一种诗书之气,倒是气度之清美更胜容貌。况且她如今年纪还小,才十二岁,尚未到当年婶婶十六七岁时的盛景,将来如何还未可知。”
绍王一拍桌子:“哎呀,那这不现成是我们家儿媳妇嘛!”
齐阳长公主:???王叔你快闭嘴吧,万一再给你家世子念叨病了。
绍王已经在算了:“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好蘅儿也才十五岁,男儿家没什么本事前也不好说亲,正该再等两年。最要紧的便是齐阳说的这相貌,对了,方才你还说那姑娘学问佳,那更好了,带一带我们家的呆头鹅才是。蘅儿就是过于单纯厚道了,那嘴笨的,叫人欺负了也不会辩驳。”
见他说的开心,皇上和齐阳长公主一起来劝:“王叔可别论亲事。大过年的,万一再把蘅儿说病了。”
绍王闭了两秒钟的嘴,忽然再拍大腿:“怕什么,现在有个神医在京中啊!要是蘅儿再莫名其妙病了,正好让小林太医去看看——是病就治,若是小林太医都瞧不出的病,那就是有什么邪祟,好叫人去做法镇压,也不能一辈子就当和尚吧。”
齐阳长公主接口:“也有理,蘅儿的样貌,当和尚出家可惜了。要不是辈分不对,要不是我没有女儿,单看蘅儿的容貌,就必然要了做女婿。”
皇上:你们俩就绕不开脸了是吧,真是两个大俗人。
但看绍王兴奋,皇上就道:“王叔这话要是早说几天就好了,朕今年还想过,要不要叫林如海进京述职。只是想着,王叔刚从南边回来半年,他也正跟朕派去的钦差一起整治弊政,就没宣召他入京。”
绍王更兴奋了:“不用叫他,陛下忘了,我还在他家住过,早就见过他了。唉呀,可惜当时没见到他家女儿,不过看林如海的长相,若是生女随父,女儿也不会差的。”
齐阳长公主对官员了解不多,本来只知道林如海是巡盐御史,此时听绍王说起长相,才反应过来:“林大人生得好?难道是那年父皇亲自点中的探花郎?还金口玉言说这一科的探花郎才貌可压上下两代科举?是不是他?”
绍王点头:“是啊是啊!他是皇兄亲道‘文雅俊秀,莫可比拟’的——当年你咋不嫁他哩?”
齐阳长公主给气的恨不得翻白眼,这话也能随便说?何况听说林探花现在还不幸是个鳏夫,绍王这话说出去,京城人得吃瓜吃疯了。
皇上见话题越跑越远,只得打住:“当时妹妹都嫁人了,夫妻和美的很,如何会在意旁人。好了王叔,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您快打住吧,别招惹齐阳了。
然后又劝绍王爷:“只是这样的大事,王叔很该跟王妃商议一二,总得王妃见一见才好。”
绍王立刻起身:“那臣告退!”皇上刚一点头,他很快就消失了。
皇上:……都不跟朕多寒暄几句的吗?
齐阳长公主见此也起身告退:“那臣妹也就先回去了。说来多亏父皇和皇兄的隆恩,昨日见得闺秀比以往宴席上多许多,除了林姑娘,臣妹心底还有几个也算合心意的。正准备去跟母后商议一二,若是能有缘分,还请皇兄下旨赐婚,也让我家宇儿光辉一二。”
皇上点头应下,终于送走了这两位让他头疼的皇亲。
待两人走后,皇上站在窗前,看了片刻八皇子。
画眉公公想从皇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皇上脸色一片平静,似乎这廊下雪中跪着一个儿子在嘶声背书,对他来说,景致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神色间既没有怒其不争,也没有痛心疾首,只是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