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日, 宫里已然开始挂各色彩灯彩缎。
这不是林姜穿越过来后过的第一个年。但却是第一个在京城,能够围观古代宫廷过年的年份。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灯影璀璨。
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她太医院的服制, 又见她这样年轻娇丽的女子面容,立刻就知道她是谁, 纷纷请安行礼。
林姜就这样一路散步到了太医院。
一进大堂,就见昨晚值夜班的刘院副正在吩咐两个副使:“前几日都阴着,今儿好容易晴朗了, 叫药库的人把这八张单子上的药都搬出来晾晒,叫他们务必仔细着!上个月报的日常耗损,零零散散居然有三斤之多, 当真是惫懒!”
林姜听了有些无奈:数千斤的各色药材,有新鲜的有晒干的, 一月耗损几斤,真的不算多了。
只是刘院副也是职责所在, 太医院药材损耗多了,他们这些领导要负责任的。
各有为难罢了。
见林姜进来,准备下夜班的刘院副与她打了个招呼, 又笑道:“昨儿小林太医命人送到我们家去的蜜饯果子当真好味道, 我们家几个孩子都没经过见过的,都欢天喜地的。”
林姜展颜一笑, 心里很温暖:她最近忙着做药,哪有功夫料理这些事,肯定是黛玉替她想着的。
黛玉曾经与她说过:秦院正这个年纪和地位,不会与林姜争驰什么。倒是两个院副, 都才是四五十岁的年纪, 在太医院至少还要待二十年。林姜这一空降下来, 官位跟他们一样,干的活却少很多,只怕是心里最有意见的人。
因此黛玉总记得代林姜与这两户人家来往,昨日是进入腊月的正日子,黛玉就再次命婆子出府给两家人送了些礼物,都是不甚贵重却可两家之意的礼。
两位太医家里挺富足,但到底不是高门显贵,有些东西是拿着钱都没处买去,或者说有钱也不会浪费在这上头。比如极精致的吃食点心并家常少用的稀罕绫罗绸缎。
黛玉在这上面替林姜用心颇多。
而两位太医吃人的嘴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跟林家阶级不同,再记起林家如今的家主林如海是正二品大员,就多了些敬畏之意,倒真是没找过林姜的麻烦。
林姜与他寒暄了两句,目送了刘院副下了夜班,才往自己办公室去。
路上还遇到了扫地的小雀,林姜笑道:“来,小雀儿,帮我去御膳房传个话,把这些钱给御膳房的大师傅。”
方才她听了刘院副的话,知道今日药库又要忙乱劳累,这样冷的天也是辛苦,就让小雀儿拿着钱去御膳房定上两大锅甜汤和几匣子点心送到药库去。
御膳房也常接这种外快,并不算违矩。
小雀儿高高兴兴去了:每回给小林太医传话,御膳房负责太医院点心的大师傅,也会塞给她几块好点心吃呢。
药库的刘管勾在收到今日份的补贴点心后,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不管这位小林太医是真的有钱心善,还是在笼络人心,但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她能看到,肯看到,会体谅他们的难处也是真的。就凭这些,他们就愿意跟着这样的上司!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心里的好上司,已经出发往明正宫去,准备忽悠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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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并没有直接去面圣。
她先在明正宫院内,找到了正佩刀守卫的卫刃。
卫刃起初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西侧宫门外头,忽然闪过一个他时不时会想起的身影,还冲他招手呢?
直到再定睛一看,发现不是幻觉,还真是真人。
这个时辰,皇上还没有召见,林太医怎么自己来了?卫刃心里不由一急:莫不是她有什么着急为难事吧!
于是他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有烦难?”
林姜摇头而笑:“没有麻烦,我是来给你还礼的。”说着取出一匣子药膏递给他。
这药膏卫刃是该有一份的,没有他真心实意的锦旗,根本就不会有这些药膏。
“卫大人手上的伤,还没有超过一月吧。”
卫刃略微一盘算:“算来也就十来日。”
林姜看他手臂上的臂甲很严实,就把药直接给他:“这是我新做出来的药膏,你敷上一夜,第二日那伤疤保管就好了。”
卫刃觉得手里被塞了一个微凉的瓷质小扁盒。
林姜竖起食指在唇前:“卫大人千万别把这药给别人用,也别告诉旁人,我怕人人都来要呢。”
卫刃捏着瓷盒,郑重道:“我明白,你放心就是。”
他手上的箭伤是不规则的菱形伤口,当时自己随便一包,过后太医看了都只摇头,说这种碎口子没法缝针,只好让它自己好。卫刃手臂上便渐渐结痂,留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明显伤疤。
这样的伤疤他是没想过能好的,可林太医居然说,这新制的药膏涂上一夜就能好。
卫刃不怀疑林姜的医术,正因为相信才替她担忧:这样好的祛疤药膏,宫里的娘娘们谁不想备下一个啊!
看林姜这样悄悄来给自己送药,想必是这药珍贵难制,她不能告诉旁人,免得人人都来索要。
所以卫刃立刻自己收好。
却不防,他们在院子角落说话,被屋里的皇上看了个正着。
皇上正批折子批的乏味,站起来活动筋骨呢。他踱步走到窗前,还没来得及赏玩新挂上的宫灯,倒是一眼看到了卫刃和林姜在私下说话。
立刻对外头唤了一声:“画眉!”
画眉公公原本在明黄帘子外头候着,听见这一声,连忙小碎步跑进来:皇上这么急叫自己干什么?
赶进来后却见皇上对他招手,脸上还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容:“快,快过来看!”
画眉公公不明所以走到窗前,就看到了卫刃和林姜在角落站着,正好小林太医还飞快地塞了一件东西给卫副统领。
画眉公公要是晚生几百年,就知道皇上脸上的笑容是什么,那是‘磕到了’的笑容。
皇上眼中兴味十足,一脸‘我拉的cp发糖了’的满足。
还隔窗点评道:“看来不用朕指婚了,这两个人自己就好的不得了。这小姑娘入宫几个月,除非朕跟父皇的宣召,不是一向呆在太医院不出门吗,今日却主动来寻卫刃!”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皇上饶有兴致看了全程,直到见林姜似乎要走,就对画眉公公道:“快出去拦着她叫她进来,朕要问问,在这皇宫里,她送的什么东西是朕不能知道的。”
画眉公公无奈领命而出。
外头林姜刚要告辞,就被画眉公公叫住,不免愕然。
画眉公公一向是林姜的毒唯,只觉得此事都怪卫副统领,你咋不去外头跟小林太医说话呢,害的被皇上看到了!
于是画眉公公就提点了林姜一句:“皇上方才碰巧看到小林太医,就让奴才来请,问问小林太医给卫大人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剧透给林姜,一会儿别抵赖说没传递东西,皇上是看见了的。
林姜倒是无所谓:今日她原本就要告诉皇上药膏之事,皇上自己看到了也好,还给她一个说话的由头。
可卫刃就替她紧张起来。
林姜见画眉公公也满脸严肃,就解释道:“公公,我并没有违背宫规传递什么违禁品。这不过是一盒去除疤痕的药——卫大人曾给我送过医治他伤处的谢礼,那我自然要将他手上的伤全都治好才行。”
毒唯画眉公公痛心疾首:皇上啊,您怎么没听见小林太医这种义正言辞的话呢?这多明显,两个人根本就是大夫跟病患,没有一点儿关系!根本不是您说的私相授受!
画眉公公便叫林姜:“还请小林太医进去跟陛下说明吧。”然后看了一眼卫刃:“卫副统领要不要进去做个见证。”
卫刃点头:“自当如此!”
林姜一进门,就见皇上笑容诡异看着她,给林姜险些吓得绊倒:皇上这是什么表情啊。
她险些踉跄,卫刃眼疾手快,想要伸手搀扶,看林姜无事才连忙收手。
虽然卫刃很快就收回了手,但皇上还是看到了这一幕,笑容更诡异了,而毒唯画眉公公也更心塞了:这明正宫小林太医走的熟极了,难道还会摔倒不成?要你伸手?你这就是蹭热度!
皇上顶着一种八卦脸八卦语气问道:“刚才传递了什么东西给卫刃?”
林姜便将与黛玉排练过的话,一一回了皇上。
听闻是正经事,皇上也就暂且收了八卦心思,赞扬道:“难为你,才入宫当值三个月,竟研究出这样有效验的祛疤药来。”
林姜立刻捧龙场:“都是皇上英明大方,准许太医借阅院内珍贵的医书古籍,还许臣等取用宫中药草自行研制,臣才能制作出此方药膏。”
皇上也有种知人善任,对面是千里马难得,但自己是伯乐更难得的自豪感。
林姜小心解释:“只是臣到底本事有限,三个月才制了几盒出来。”然后又将其中一味药引子须得父亲从海外带回之事说了。
之后更乖巧道:“臣原想着将方子献给陛下,只是这药膏里,药材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最要紧难得的就是这味叫‘骐零木’的药引子,再有就是制药的手法。”她露出笑容:“不是臣说大话,只怕太医院除了臣,连秦院正也做不出这药膏来——院正大人医术没的说,但他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眼神和精力要弱些,只怕撑不住。”
果然皇上也道:“不必麻烦秦院正了,他且要伺候父皇呢。”
跟黛玉预料的一模一样回答。
皇上思考了一下:这药膏虽然神奇,却也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神药,不过是用于容颜不损罢了。这小林太医到底是姑娘家,爱重容颜,进了太医院就先研究这种方子。
既然不是救命药,皇上也就不准备让她将药方充公了——万一她心里觉得委屈,以后不肯上心研究其余的新药可怎么好?
想要用人,必须给人甜头的道理皇上还是懂的。
这种美容保养的方子,就留给她自己又何妨。横竖听她所说,一年所产也不过几十盒。
于是皇上大方道:“虽说太医院的医官,凡研制出新的药方,都要编入太医院的医书。但你到底跟他们不同,朕是许过你见朕不跪的,今日朕再许你一个恩典,这药方你自己留着吧。”
见林姜谢恩,皇上一笑:果然是个小孩子家,欢喜就摆在脸上。
之后开口道:“你这药且给朕留下两盒备用,等明年春日,朕要带着皇子们去行宫内打猎,说不得就用得上。”
林姜忙道:“臣一共做出来四盒,如今还有三盒,一会儿就都送来奉给陛下。”
皇上又恢复了促狭的八卦笑容:“哦,做出来四盒啊,那怎么少了一盒啊。”说着看向卫刃:“你倒是还占了朕的先呢。”
这样明嗔暗乐的语气,让画眉公公在旁听得生无可恋。
而林姜倒是放心了:她先送祛疤药给卫刃这件事,皇上并没有在意,可见皇上心里对卫刃实在是看重。
林姜告退回太医院拿药的功夫里,皇上就戏谑看着卫刃道:“卫刃啊,一晃你也跟着朕十多年了,朕一直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你说,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卫刃下意识就拒绝:“臣以护卫皇上为己任!成家之事并不急,况且臣家中素无亲眷,一个人过惯了,也不懂京中官宦人家的那些规矩,还请陛下明鉴。”
画眉公公:哎?好事发生了!卫副统领不愿意娶亲!他要自己过一辈子!
皇上听了这话,不禁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话,你难道还能自己过一辈子不成?朕当年把还是婴孩的你从空无一人的村子里救出来,可不是要你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画眉公公心中祈祷:别拦他,陛下您要尊重爱臣的个人意愿啊!
卫刃低头不语,但看起来很是倔强,并不向皇上妥协认罪。
皇上有种cp不保的烦躁,看着卫刃道:“你看你这冷淡性子,当真是让朕给纵容坏了,不该由着你七八岁上就去军队里混!果然混不出好混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自己住惯了没人管束野马似的,也怕以后娶了妻室拘束你,所以才不肯,真是混账想法!”
卫刃仍旧不吭声,一副你骂吧我听着,但我不听从的态度。
皇上拍了拍桌子:“你说,那位小林太医哪里不好,她的本事、家私、容貌哪一点配不上你!”
他刚说完,就见卫刃忽然抬头,目光炯炯:“陛下说的是林太医?”
皇上还没来及点头,就听卫刃道:“那臣愿意!”
旁边画眉公公目瞪口呆: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方才你不是这么说的。
皇上一怔后细想不由笑了:“原来如此,合着你以为朕要棒打鸳鸯啊。”
画眉公公在腹内疯狂吐槽:不是鸳鸯啊皇上,方才人家小林太医在外头那是义正言辞一点儿私情没有啊陛下!!
卫刃低头道:“正如陛下所说,无论是什么,林太医没有配不上臣的,只有臣配不上她的。所以,还请陛下不要谕旨赐婚逼迫她,总要她本人愿意才好。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呆在深闺中不得见人,只能由着长辈做主。”
皇上磕cp成真,正在高兴的时候,便点头道:“还用你说!现在就算你想求着朕赐婚,朕还不能够。”
一来,正如卫刃所说,林姜不是普通姑娘,而是个小神医,她要是极不愿意的婚事,被皇上强硬指婚毁了一生,那将来给皇上治病的时候,都不必使坏,只需要拖延一下,就是皇上不能承受之痛。
二来,太上皇老人家还在呢!皇上现在就把林姜跟自己的心腹绑在一起,太上皇会怎么想,太上皇会亲自来抽他一顿的。
两相叠加,皇上直接道:“便是朕有牵红钱的意思,你且还有的等。”
卫刃低头行礼:“臣愿意等。”
皇上看着眼前少年:这个自己善心一动救了一命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说来,因卫刃负责统领龙禁尉,自己见他的时候,比见亲儿子们都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皇上语气也软和了些:“你既然有意,素日便多用心吧。横竖你们同在宫中为官,见面机会也多。”
“再者,今年过年,她父亲林游弈使应当也会进京。”给了卫刃一个眼神,想要讨好岳父,你提前准备下。
卫刃表示一定好好准备,到时候亲去拜见。
这日林姜回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雪。
她从兰芝院门口下了轿,就见黛玉站在廊下等着她,雪雁在后面举着伞,宛若画中人。
林姜心里一暖:林妹妹这是实在惦记她,算着时辰在这里等她,想看到她平安回来。
看到她,黛玉眼睛一亮:“一切顺利吗?”
林姜从雪地里走过:“多亏了妹妹,一切都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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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在深宫之中若有些新鲜事,传播的便格外快。
如今腊月里,各宫各院都忙着到处领东西过年,这消息传得就更快了。
其中一件新闻便是,太医院那独一份的女太医,研制出一种叫玉容膏的药,当真是消去伤痕的灵药。
起因还是贵妃娘娘带着儿子在御花园玩,小皇子六岁,正是调皮的年纪,甩脱了奶娘就去爬山石头去了,好在没摔下来出大事儿,只是小孩子皮肤嫩,把手磨破了一块。
贵妃娘娘疼的掉眼泪,还在宫里打了下人。
倒是皇上听闻,带了小林太医新制的药膏去,给十皇子涂了涂,很快就好了,手上一丝伤痕没留下。
贵妃娘娘当时就向皇上请求,想要一盒膏药备用。
皇上虽很是宠爱贵妃娘娘,这次却没给,只道这药极稀少,小林太医花了三个月做出来三盒子,且以后有没有药引子还不一定,很是难得。皇上是给太上皇和太后各自献了一盒,剩下的一盒自己留下了,皇后处都没有,实在不好越过中宫直接给贵妃。
但皇上还是承诺道:“等明年小林太医做了新的药,朕做主叫她给你留一盒子。”
贵妃求而不得念念不忘,跟皇上报备过之后,就先命人送了五十两黄金去太医院,算是定金,万望小林太医明年做了新药膏,一定给她留下一盒。
经此一事,这玉容膏在宫里一下子就出名了。
这日林姜正在太医院啃书,向着遥遥无期的【读书破万卷】成就努力的时候,太上皇宫里的太监忽然来请。
林姜奇道:“一个时辰前我刚从大正宫回来,太上皇脉象也安稳,怎么忽然又宣召。”
大正宫的宫人,都对林太医非常有感恩之情——自从她来了,太上皇也不再痛的发疯杀人了,故而能透露的消息,都会告知。
那公公便悄悄道:“不是太上皇,是齐阳长公主有请。”
林姜听这公公说了一路,才弄明白原委。太后娘娘的嫡长女齐阳长公主,就是那个膝下唯有一子,爱如珍宝拖来拖去还没定亲的长公主入宫来了。
为的是自己制作的玉容膏。
齐阳长公主的儿子高齐宇,是个喜欢放鹰斗马的少年郎,那日跟人出去斗新熬好的鹰,结果就让那海东青一爪子糊在脸上了,留下了三道猫须似的血痕。这都好几天不敢外出见人了。
齐阳长公主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更害怕儿子年纪轻轻脸上落疤——这还没对象呢!
便是家里不指望他考状元,可也不能一辈子脸上带着三道抓痕,这像什么样子。
正巧听闻了宫里贵妃求药之事,长公主就立刻带上儿子,一路跑到父皇母后跟前求药来了。
太上皇对儿子们一般般,对两个嫡女倒是不错,何况其中一个还远嫁到广州去了,只剩下这一个在眼前当然更心疼些。爱屋及乌,对嫡亲外孙子也关照。
何况还有太后娘娘这个亲外祖母,一听说宝贝外孙叫鹰给扇了一巴掌,那心疼的太后连声哎呦,拉着外孙子好一通关怀,还叫人拿那鹰来打死。
事关外孙,太后娘娘不但慷慨给出自己的那盒玉容膏,还特意求了太上皇:“叫小林太医来给宇儿瞧瞧吧,这伤口可就在脸上,还是只扁毛畜生抓的,万不能叫孩子留下伤疤!”
太上皇也就点头允了,把林姜再次召到大正宫来。
那位小林太医这几个月在京中风头不减,名声颇大,齐阳长公主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是宫里出身的公主,有些晓得自家的病候与宫中情势的复杂,所以也从未主动接触过林姜,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这一见,不由心中先赞叹了下其品貌。
难得她一个女儿家,生的明亮大方,举止有度不见丝毫扭捏之态。
齐阳长公主给过了见面礼,也就赶紧把儿子拉出来让林姜看。
高齐宇是长公主爱子,明阳伯的嫡子,十分傲气,又是少年人最要面子的年纪。
本来想躲着不出门,偏生又被亲娘拖进了宫里,展览给了太上皇和太后不说,这会子还叫了个小姑娘太医来给自己看病,高齐宇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左摇右摆就是不想给人看。
还是被齐阳长公主一巴掌拍在背上,他才忍了。
林姜也就看清了高公子的伤势,随即笑道:“回太上皇、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这伤势无妨的。”
长公主眼睛一亮:“当真?”
林姜点头:“瞧着伤口已然敷过上好药膏,长好了许多。现今只需再用玉容膏涂上过一夜,保管明儿就只剩三道浅浅红痕,之后便连药都不用上,后日也就好了。只是这几日需要忌忌口,别吃辛辣荤腥就罢了。”
齐阳长公主惊喜莫名:“我也请了好些大夫看了,问着他们留不留疤,他们只管支吾,说什么不能确定,看个人体质,只叫我心焦的不得了。到底是小林太医给了我准话!”
不但给了准信不留疤,还连痊愈的时间都给了,真是让长公主顿时有了大大的安心。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父皇跟皇兄,破例要启用一个女孩子做太医。
林姜从来不说别的大夫的长短,贬低旁人的医术,毕竟她自己是个开挂的,要是还指责旁人多不好。
见长公主有怪罪旁的太医大夫的意思,忙道:“回长公主,您府上的大夫说的也在理。这留不留疤其实主要看个人体质,有的人稍微碰一下就要留下个痕儿。要不是正好有这玉容膏,我也不敢说贵公子的伤口一定能好,只怕也是一样的答案呢。”
长公主听闻儿子能不留疤,心情就跟着好,听什么都对,认同了林姜的话又对太后道:“可见宇儿还是个有福的,正巧小林太医研制出了新药,又正好母后这里还没用尽。”
而高齐宇原本还在紧张地听着——他虽是男人但也很爱惜脸面的好不好,何况这种抓痕,很容易被人误解成被女人抓的,他不敢出门也是怕那些玩伴笑话他。
这会子听说能好,也高兴起来……然后掩面而去,不肯坐在这里被亲娘展览被人围观了。
长公主也不再管他,只对太上皇和太后夸了半晌林姜。
林姜都听得不好意思了,连忙告退。太上皇准了,还给她布置了作业:“这玉容膏虽好,但你也要在旁的正经药方上头多上心用用功夫。”
对太上皇来说,这祛疤的药膏,就是小玩意儿,做出特效止疼药来,他老人家才满意。
林姜领作业而去。
而太上皇也自回寝宫——他一向专注保养延寿,要不是亲闺女哭着进来求情,他都懒得管这些事。这会子见无事了,便仍旧回去歇着。
而太后则带着长公主往慈安宫去。
长公主路上还在说:“母后替我想想,该送这小林太医些什么。我可是听说过,绍王叔当年送了她不下三千两的礼和一整房下人呢。”
太后却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绍王可大张旗鼓地送,你却送不得了。”
长公主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啊,那时候林姜还没进宫做太医,就是普通闺阁姑娘给绍王妃治病,绍王可以送礼结交。可现在,她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太医,太上皇皇上都用她,自己这个长公主便不好与其亲近了。
想着不由扼腕:“可惜了,这样好的大夫。听她说话瞧病,真让人心里安稳,要是能常请她去府里坐坐多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糊涂了不成?外头的事儿哀家都比你知道。”
“这小林太医就住在京中荣国府内。她是林系旁支的姑娘,自打上了京,哪怕被陛下重用,也都按着林家晚辈的身份,上许多家林氏故旧那里去拜访,太上皇皇上也是默许的。”
“等再过十来天,我这慈安宫中要摆寿宴,那盐课上的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也要入宫拜寿。她跟小林太医出自一族,听说还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俩关系亲厚。你到时候只管将她们当成晚辈姑娘来看就是了。”
太后看着女儿摇摇头:“你不能请她这位太医去看病,还不能借着摆宴之类,请两位喜欢的京中闺秀上门做客玩玩嘛?”
说到底,太上皇跟皇上忌讳的是宫里各方势力,尤其是皇子,或是有皇子的嫔妃跟这位小林太医接近。
对于宫外世家,这位小林太医的闺阁身份去走动,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长公主如梦方醒,挽着太后道:“还好有母后!”
太后一笑:这孩子们啊,只要有亲娘护着,就总也长不大。
长公主从太后这里得了主意,完了正事,就说起了八卦——可见确实是皇上的亲兄妹。
“母后可听说了宁国府那些事儿?”
太后略微点头,并不在意:“他们家自乱他们的,怎么,还碍着你什么了?”
长公主皱皱鼻子:“他们自然不敢来妨碍我,我原也只听个闲话听完就过去了。现在是想起来,那小林太医不就住在隔壁荣国府吗?”
“其实母后也知道,凡是深宅大院,几代富贵传承下去,难免有不成器的子孙只知作践祖宗功绩,自甘堕落。这京城啊,看着一个个锦绣门户,其实里面藏污纳垢也不少,不独他宁国府一家!”
长公主说这话很有感慨,她嫁入的明阳伯府也是七八房人挤在一起,也不是啥风光霁月的人家。只是家主老伯爷管得严,又有她这位长公主震着,所以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肮脏事,但彼此之间的小算计也很够人喝一壶的了。
她嗤笑了一声继续道:“可无论大家子里头再怎么乱,都得要外头的脸面啊。不像宁国府,人人都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了——公公跟儿媳妇有私情不说,还叫家里下人撞破了,闹得人尽皆知,却还拖拖拉拉解决不了。”
长公主冷笑道:“听说宁国府的老爷是个道爷,叫什么贾敬,人如其名很恭敬的在道观里住着。直到儿子闹出了这种丑闻,才不得不踏足红尘,命令那与公公有私情的孙媳妇自裁。按理说,这样快刀斩乱麻的,事儿过去也就算了。”
“可偏生宁国府又拖拖拉拉,据说是那公公舍不得儿媳妇呢。所以现在还僵持着,只对外称病。现在京里人人等着看笑话,看宁国府到底能拖到哪一天?难道还敢让这儿媳妇痊愈了出来见客不成?”
要是林姜在这儿,就会大呼原来如此。
怪不得东府传说秦可卿病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也一直不见什么结果。
眼见慈安宫就在门口,长公主就收了八卦,总结道:“荣国府那位史太君虽然是长辈,但到底是分了房的,不好管,也在装聋作哑的。曾经那样煊赫的一门双公人家,竟没有一个拿得了主意镇得住家宅的人!也就要败尽了!”
母女两个挽臂进了慈安宫,常嬷嬷上来送茶。
长公主亲自起身接,亲热道:“常姑姑怎么还给我倒茶?养了那么些新的小宫女做什么用的?姑姑快别劳动了只养着吧。”
常嬷嬷笑道:“多谢公主挂念。”她看着齐阳长公主长大,至今还常叫成公主。
“老奴这把老骨头讨了个巧宗,曾让那位小林太医把过脉施过针,又得了三道方子,按着调养了一段时日,现在硬朗了许多,且还能动几年呢。”
现在常嬷嬷想起,觉得自己好生幸运。
当时她七病八痛的,被当做考题来考验那位小林太医,居然还得了这样的益处——现在宫里的娘娘还没有看上这位太医,自己倒是沾了好大的光。
齐阳长公主一听,越发觉得,不行,小林太医一定要好好处,笼络的亲近些才好!
于是跟太后道:“母后,女儿想着,小林太医到底姓林,住在荣国府里是客居,说不得就受些委屈呢。不如我回去拟一个帖子给荣国府史太君送过去,吩咐她们家上下好生招待小林太医,若有所需,尽管可以往长公主府和明阳伯府去取!”
这明着是跟贾家来往,但小林太医必然会知道她这番好意,也算是还过今日医治之情,为来日交情打下些基础。
太后点头应了,齐阳长公主就告退。走之前发现儿子没了,她也不在意:“估计是找那些皇子们玩去了,让他疯去吧,反正脸上已经有了三道,再多些也不愁了。到时候让他自己出宫,我这就回府叫个清客拟帖子。”
“公主的脾气,还是这么风风火火。”常嬷嬷忍不住笑道。
太后也笑:“本宫护的好,她就没长大似的。唉,要是宁阳也在我身边,估计也是这样的性情。”
常嬷嬷陪太后怀念了一回,又见太后冷笑道:“方才齐阳提起荣国府,我才觉得好笑。京中人如今还给荣国府几分颜面,为的不是贾家现在这些男人,为的是太上皇曾经的心腹爱将荣国公。”
“他们总觉得太上皇对荣国府有旧情。”太后声音愈加冷:“可别说贾代善这种死了十多年的臣子了,便是他的亲儿子亲闺女,太上皇也都全不在乎了。”
一个人被病痛和死亡的恐惧,折磨成了全然无情的样子。可笑外头的人还都揣测他对这个有旧情,对那个有隆恩的。
殊不知,全都是笑话。连她这个发妻,也只是面上的事儿罢了——没见太上皇都不曾主动提出让林姜来给她这个太后诊脉吗,他根本是只在乎自己的。
荣国府自以为的底气,其实早就不存在了。
“那小林太医,现在在太上皇眼里,就是一味珍贵的药。荣国府识趣给他供着药也罢了,若是不识趣,他们全家死在太上皇跟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就像太上皇曾经冷漠地处置过争皇位的儿子,似乎那处死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常嬷嬷不敢说话。
只在心里想:其实这宫里盼着太上皇长命百岁的人真的寥寥无几。
偏生小林太医出现了,若是她真有造化治好太上皇,让太上皇再熬上二十年,那皇上想必要恨死她,将来她这个大夫的下场怎么会好?
她禁不住替这小姑娘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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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嬷嬷的担心,林姜全不担心,她正沉浸在喜悦里,美美数着新入账的声望值。
谢谢贵妃,谢谢齐阳长公主,谢谢被鹰甩了一耳光的高少爷,谢谢每一个传播玉容膏的人民群众——托赖他们的帮助,林姜的声望值终于突破了九千,逐渐向着一万迈进。
果然人不能一直吃老本,还是要不断推出代表作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