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赶在大雪封之路之前, 尽快赶到北疆边境,李常欣一行在沿途基本没什么耽搁,一直全力赶路。
刘家遍布安国各域的商号,也在此时发挥出巨大作用, 经常是在李常欣等人抵达附近区域前, 就已经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让人可以得当较好的休整,甚至还能更换一下马匹。
半个多月后,李常欣一行与提前抵达约定好的汇合地的王修业聚到一起, 两人几个月不见,此番重逢,又将要在一起共事,心情都很好。
“这是我奶特意让人给准备的酒,劲儿特别大, 适合在这种寒冷的天气喝,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王修业有些意外的接过酒。
“郡主不是常说喝酒误事吗?怎么还带头喝起来了?”
“多喝肯定误事, 我现在也不赞成无节制喝酒的行为, 只是这北边的天气实在太冷了些,而且是越往这北边来越冷, 我们这些人过去生活在京都那边, 肯定有些不适应,适当喝点这个,可以让大家暖暖身子,更方便赶路。”
徐景楠从旁接过话道。
“是啊, 王三哥,我们这一路下来,还真是多亏了这些酒, 考虑到负重问题,我们每个人能带的不多,也就是感觉身体有些僵的时候,才舍得喝上一两口,要不然,我们可没办法这么快就抵达北疆境内。”
虽然这北疆还没有开始下大暴雪,但寒风中时常夹着冰渣子,他们每人纵然是穿着毛衣、羽绒服及厚披风,骑马赶路的时候,依旧能感到刺骨的寒冷。
王修业是在九岁之前,随他父亲去过北疆,十年过去,他对当年的记忆仍旧印象深刻,知道从京城到北疆,虽然修有官道,但是一路下来不仅距离遥远,路况也差。
就算因前两年的那次御驾亲征,临时整修过一遍,能用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赶到这北疆境内,乐阳郡主他们这一路上真是一点都没耽误。
试着喝了一口,异常辛辣的清酒入喉,王修业随之就意识到这种酒的好处。
“从这里到边关,距离还不短,越往北越冷,这酒的确要省着些喝,可惜酿酒的代价太高,若是有机会在北方推广这种酒,每年说不定能少冻死一些人。”
盛产上好皮草的北方,每到深冬季节,总会冻死一些人,不仅有那些贫民百姓,也有一些边防将士,让人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可惜酿酒十分耗费粮食,在这人类尚且没能解决温饱问题的时代,酒属一般人享用不起的奢侈品,朝廷虽然没有禁酒,但是酒的总体产量并不高,因生产工艺方面的原因,酒的度数不算高,品质方面也有限。
李常欣坐在火堆前,一边转动着手中插着大块肉的棍子,一边回道。
“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会冻死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太过贫穷,太过缺少防寒保暖的东西,再加上生活方面吃得差,体质不好,可不是靠酒能解决的问题。”
他们从京中一路北上,明显可以看出沿途那些村镇的经济差距,越是往北,地广人较稀的同时,房屋建筑方面也更为破坏,这么冷的地界,有些贫困人家住的竟是茅草屋,有的房子土墙还裂着缝,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所以说,想要解决那些根本性的问题,重点还是要设法改善百姓们的经济条件,只有百姓富裕了,国家才增加税收,国库富裕了,才有条件考虑军中将士的生活待遇问题。
“记得我刚回京城,第一次去拜见太尊夫人的那次,知道我刚从南边回来,太尊便问我沿途下来的见闻,尤其是沿途遇上的村镇中的情况,我之前并没关注这些,还有些答不上来。”
“这次一路下来,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沿途这些百姓的生活条件,是真差,比南边那些贫困百姓还差。”
这些话题有些沉重,李常欣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只要找方法,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能逐步解决这些问题的,而且这些都是朝廷该考虑的问题,我们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去定北军后,如何顺利完成交接事宜。”
说到这个话题,李常欣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
“王修业,你在定北军中可认识什么熟人?”
“郡主请放心,我与当年跟我爹的一些旧部,一直还有联系,虽然我爹去得早,他们后来也得了我祖父的重用,在定北军中的影响力不算小,他们一定会支持郡主的到来。”
王修业这话说得很有信心,他爹在定北军中一二十年,当年曾是有名的少年将军,打了不少胜仗,也提拔了不少人,军中人大多都讲义气、念旧,如今他爹虽然不在了,那些人仍然感念他爹的当年恩情,很关心他这个旧主的后人。
这也是那些勋贵世家在他们世代掌权的军中,影响力非常大,即便是皇帝都不得不谨慎对待,多有顾虑的原因。
事实证明,王修业的话并不是虚言,等到他们一行顶风冒雪的顺利抵达北疆边关的第一大城,向阳城内的大将军府时,整个向阳城中都弥漫着异常凝重的氛围。
在原定北大将军已经被卸职押送回京,代理军中事务的几位将军不配合的情况下,李常欣能够顺利以征北大将军的身份接掌定北军,王修业的那些叔伯们的支持,发挥出了重要作用。
而李常欣能够顺利接掌定北军的关键原因,则在于她在进入大将军府后,表现出强势、冷酷与无情。
那些自恃资历与地位,不将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放在眼里,认为她完全是靠着郡主身份坐上大将军之位,敢当众顶撞她的将军,只需她的一个眼神,左将军张楚就会毫不犹豫的亲自出手,当场将对方当场斩首。
这种跟人说话时温和无害,看着毫无威胁,在被冒犯或惹恼时,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人留,直接干脆利索的让人血溅当场的作风,让定北军上下迅速意识到,这位新任大将军是个狠茬子。
相继被以不同理由当众斩首的五人,都是深得原定北大将军重用的心腹,靠着这两年小打小闹,不知真假的功劳飞速晋升为高级将领。
五人在身首异处后,还要被挂到向阳城外示众的凶残行为,让许多人在忌惮新任大将军的同时,还略感安心与解气,有些人甚至还因此而生出一些希望。
毕竟整个定北军中,真正有血性的汉子并不在少数,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得过且过,整个军中都弥漫着萧条颓废的氛围,实在是因为上面行事太过让人心寒,有心想要做事的将领,不是被夺功打压,就是被明升暗降。
通过这种雷霆手段震慑住定北军上下的同时,又借助王修业的那些在军中担任中高层的叔伯,以及自南江书院毕业的一些底层将士之口,传出新任大将军虽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却处事很公平公正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常欣给她带来的一行人,分派不同的活计,对照原有的名册一一清查确定现有的将士身份信息,重新统计整理定北军现有的物资储备等。
查出一批吃空饷的空户头的同时,李常欣对定北军当前的情况也已有所了解,穷,比她刚去时的京郊大营还要穷得多。
定北军库存的粮食倒是对得上账,就是有七到八成都是让人难以下咽的各种粗粮,剩下两成多的所谓细粮,成色还很差。
按照原本的食物供应规则,在将士们一日两餐还定量,不会给人敞开肚子吃的机会得前提下,靠那些粮食撑到开春后,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
负责带人清查军中物资储备的王修业,在看到定北军中的惨况后,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定北军。
进入兵部后,他曾利用职权之便,查看过一些与定北军有关的资料,知道近些年来,朝廷从不曾拖欠定北军的军资,因两年前的那场御驾亲征,还特意多拨了许多军资。
短短两年时间下,原本就算称不上有多富足,但是至少能让将士们如当初的京郊大营般的,好歹能吃饱穿暖的定北军,就已经落魄到如此凄凉的地步。
身为王家人,王修业对这一切实在感到羞惭不已。
“郡主,这北方冰天雪地的,接下来,肯定还会更冷,不止附近那些大江大河都会结冰上冻,连土地都会被冻住,我们就算是想要自力更生,也没有办法,可是就凭现存的那些粮草,顶多只能让人饿不死而已。”
等到勉强撑到明年开春,面对跟饿狼般凶残的敌人,这些饿得半生不死的将士,有何资本与人应战?
郡主再怎么擅长练兵,面对这些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素质极差的定北军将士,也无从下手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李常欣也能那些让人深感触目惊心的数据,心中也在叹气,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
“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算查出两三万的空饷,我们也还实打实的有将近二十万人,这么二十多万人,有人就好办事,传令下去,即日起,各营的粮食供给翻倍,一日改为三餐。”
听到李常欣如此果断的命令,不仅让王修业赫然一惊,连较为沉默寡言的张楚也很担心。
“郡主,北疆这边彻底进入冬季后,我们就算向朝廷申请就近调运粮草过来,也运不进来,一旦让将士们敞开了吃,剩下的这些粮草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啊。”
他们进入北疆时,倒是带了一批刘家给准备的粮草,可是他们因为人数有限,又急于赶路,带的并不多,沿途还消耗了一部分,抵达向阳城时,虽然还剩下大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李常欣皱着眉道。
“明年还有场硬仗要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猫冬,听天由命吧?”
有些烦躁的用手敲了敲的桌子,李常欣起身来到向阳城及附近区域的地图前,用手划过那些已经开始上冻的河,以及附近那些山。
“事到如今,想方设法的填饱大家的肚子,才是当务之急,王将军,你回头派人在这些河中凿冰下网捕鱼,张将军,你带着人去山上狩猎。”
口中给两位得力助手下令的同时,李常欣的目光则盯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正是他们安国的生死大敌所在的方位。
王修业应下的同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迅速一变。
“郡主,那边的冬天不仅方向难辨,因为雪太厚,连马都行走不便,这也是那些蛮族从不敢在冬天入侵我们边境的原因,现在那边已经变得冰雪盖地,我们可不能在这种时侯主动出击。”
李常欣不置可否的回道。
“先不说这些,接下来,我先教你们一下在雪地与冰面行走的新方法,学会后,不管是你们进山打猎,还是去河里捕鱼,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李常欣教的是在雪地使用雪橇与滑板的方法,以及在冰面上使用冰刀的方式,她离京北上时,带的有她祖母帮忙准备的一批设备。
因为时间有限,再加上他们需要赶路,也不宜携带太多辎重,所以带的不算多,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套的样子,之所以为她备上这些,是因为担心他们会在抵达北疆前,就遇上冰雪盖地的恶劣天气。
如今路上虽然没有用上这些装备,但是来到这北疆后,倒是能有机会让它们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常欣不仅亲自带着人学习雪撬、冰刀的使用方式,并安排人,将军营中的破损武器等铁制品清理出来,制成冰刀、滑轮等物品。
相较而言,雪撬的制作方式最容易,所需材料也是唾手可得,附近的山上多得是。
当李常欣在为定北军的自力更生计划而努力时,京中也收到了李常欣他们已经顺利抵达北疆的消息,让人稍感放心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一些新的担心。
“奶,我有些后悔的之前没坚持让附近的粮仓,就近调批粮食给定北军,北地冬天会上冻,要是定北军剩下的粮食不多,常欣再怎么有本事,她也变不出粮食来啊。”
安常煦曾提起过这件事,却被以兵部尚书范高志为首的一批人给驳了回去,理由就是定北军的粮草军资拨发从无拖欠,定北军理当粮草充足,不应该因为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就破例,有违一直以来惯例。
考虑到自己的确是出于私心,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容易引起其它各军的效仿,安常煦才没有坚持,可是每每想起李常欣去了定北军的事,他就忍不住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