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京中紧急送达的圣旨, 王修业的心情很平静,对于这个结果,他自己本就有所猜测。
在他离京前,特意去康平眷村见他祖母时, 他祖母也曾告诉过他, 皇上愿意用他, 就足以证明,上面还是念旧情,他五叔若能早些从大将军的位置上好好退下来, 对王家而言,其实是件幸事。
可是他们王家如今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阶段,就算被上面收回大将军之位,那也是他们王家自己家门不幸,怨不得人。
可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 他那五叔的无能与草包程度,还是让王修业感到匪夷所思, 难道他五叔以为, 靠着他祖父那所谓的护驾之功,就能保证他一辈子把持着大将军之位。
从来都没想过, 先帝为何会将按例该由承爵的嫡长房接任的位置, 破例给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凭当年的御前侍卫的身份,入了先帝的眼?
与徐家完全是靠着历代人才辈出,才能在纵然屡次经历起起落落,依旧能够屹立在朝堂上, 受上面倚重不同,王家最擅长的是明哲保身,才能从开国勋贵存继到现在。
定北军的兵符早就被王家给主动交了上去, 这才换得王家一直以来屹立不倒,还很受上面信重的表象,为了安王家的心,同时也是为了将王家树立成典型,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才会依旧由王家人接任。
这也是先帝可以随意任命他五叔为定北大将军的原因,同时也是朝廷这次忍无可忍后,可以直接决定夺了他五叔的大将军之位的原因。
只要有了他这个王家人的全心辅佐,再配合乐阳郡主的身份地位,接掌定北军的事,将会变得毫无波折。
纵为王家嫡系子弟,对王修业而言,这件事压根就算不上是选择题,因为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乐阳郡主。
跟在他身边的王青,看到自家公子在接到这么一份圣旨后,表现十分平静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公子,侯府的大将军之位就要没了,您难道不觉得伤心吗?”
王青此刻的眼眶泛红,因为他们罗家世代都是侯府的家将,他爹当年跟在二爷身边,与二爷一同战死,他是由王家养大,早早的就被分到王修业身边,被王修业放在外面打理二房私产。
直到王修业正式入仕,侯府分家,二房搬出来,他才正经的开始跟在王修业身边,虽然不曾进入定北军,可是王青对王家二房与定北军的感情却很深。
“有什么可伤心的,五叔太过无懦弱无能,北疆这次的损失这么大,他还试图隐瞒,圣上没有直接将我们王家上下全都下大理寺,流放到海外去,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就是长房的爵位可能也要到头了,只是那些现在可能正在看五房笑话的人,肯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要为五房的罪过买单。
这话这王青感到有些惊愕。
“公子,情况竟能这么严重吗?”
“短短两年时间,曾让敌军闻讯就能退避三尺的定北军,就让边境变得能让敌军如过无人之境,你说我五叔的罪过大不大?”
要是先帝还在世,这就是先帝用来清算王氏一族,还不会受到太大非议的最佳机会,也是对方在将他五叔任命为定北大将军时,就等着的机会。
两年前的那场耗尽大批人力、物力,不仅让先帝声望受损,还让先帝身受重伤并因此而早早驾崩的御驾亲征,就已经为王家埋下祸根。
好在新上任的这位恩怨分明,又是在民间长大,对王家并没有什么偏见,也没有继承先帝遗志的想法,却是王家人自己没能把握好机会,无能却不自知,贪恋权位,才会让事情持续恶化到如此地步。
知道自己从小就一心向往的定北军落魄到如此地步,王青很失望,可他对于定北军将要彻底易主的事,还是忍不住心怀芥蒂。
“公子,您……可是文武双全,皇上为什么不让您去接任大将军之位呢?让您像这样,帮一个外人接掌定北军,你要如何面对家里的其他人呢。”
想到他祖母让他不必有任何顾虑,只需一心跟着上面走的那些嘱咐,听到王青的话,王修业有些失笑的说道。
“论文,我比不过当今圣上,论武,我比不上乐阳郡主天赋异禀,哪里称得上什么文武双全,王青,你们要记住,乐阳郡主不管是从身份,还是能力上讲,都是最适合接掌定北军的人,定北军在她手上,一定能有机会起死回生。”
王修业不仅语气坚定,神情中更着透着毫不掩饰的向往与期待,这让王青有些不解,不过他并没有再多问,只是恭敬的应下。
因为王青明白自家公子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本人对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一事毫无异议,还会全心全意的支持,他们这些手下当然也要与其保持一致态度。
与此同时,京中的李常欣已经带着队伍整装待发,他们并没有携带多少辎重,而是轻装上阵,宝贝女儿态度坚定的要跟着北上,刘承业不仅夸下海口,会负责这沿途的补给。
还给所有将士都准备的有大批保暖效果好的羽绒制品,其中甚至还包括特制的羽绒帐蓬,都是不计成本的以质地最好的两三层防水油布当面料,质地非常细密。
虽然依旧无法彻底解决,但是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解决了羽绒容易跑毛的缺陷。
也就是一直把持着高端羽绒生意的刘承业,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供应上这么多羽绒制品,陈凤琪本打算派人拿钱去采买定制相应物资,结果刘承业大包大揽的主动提出由他提供。
知道他女儿不仅一直呆在大营没有知难而退,这次还非要坚持跟着北上的事情后,陈凤琪只得收下对方的这份好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能让这等做了一辈子生意,素以精明强干而著称的商人,如此不计成本与回报的付出,其目的很明显,就是盼着其他人能看在这些物资与照顾的情分上,可以对他女儿多照顾一些。
前来为这支人数多达两千有余的队伍送行的人,除了陈凤琪,还有柱国公夫人与她侄媳妇,以及张老夫人,因为有刘宝珠开了个不好的头,让徐景月她们也都坚持要一起北上。
对于这些平日里表现得都很努力的女孩,李常欣一再强调,告诉她们实在想要去,可以等到明年开春再北上,可是她们非要不听,一再坚持,让她实在没办法,只得都一起带上。
除了徐景月,大本营在镇南军的徐景楠不顾他大伯的阻止,也坚持要随李常欣一起北上,徐世子顾虑的是他儿子已经在定北军,如今他的侄子与女儿也去,实在有些犯忌讳。
更何况让徐景楠回京,也是徐家的一些布局,关系到徐家对其未来前程的安排,可是年轻气盛的徐景楠压根不管这些。
眼看这趟北上肯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要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愿放弃,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是徐家人,就要顾虑那么多。
再加上李常欣从来不喜考虑那些人弯弯绕绕,既然徐景楠这个得力帮手愿意随她北上,那就是她的人,她当然不拒绝,压根不会考虑对方是姓徐还是姓王。
看着北上的队伍正式起程后,越走越远后,柱国公夫人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给陈凤琪躬身施礼道。
“家中小辈不知轻重,非要闹着要与郡主一起北,给太尊与圣上添麻烦了,老身惭愧。”
要不是因为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后,定北军肯定会就此易主,不再姓王,无论徐景月和徐景楠他们再怎么闹腾,徐家也不会松这个口,同意他们北上。
陈凤琪知道她的意思,抬手示意道。
“老夫人不必为此忧心,他们在大营里的表现都很优秀,这次随乐阳一起北上,肯定会成为她的得力干将,我很感谢他们对乐阳的支持与拥护。”
陈凤琪和安常煦也没有在意徐家小辈都要跟着北上的事,对他们而言,这些在这种时候选择跟着李常欣北上的人,都愿意跟李常欣同甘共苦,是李常欣去北疆后的基本盘,帮助她在北疆尽快立足的得力帮手。
对于张贤贞而言,这场分别实在很痛苦,因为这趟北上的人中,不仅有她的亲儿子,还有婆家侄女与娘家侄女。
送走陈凤琪的车驾后,才抹着眼泪对她娘张夫人抱怨道。
“我们府上送景月入大营,是因为事出有因,真不知道您和爹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悦姐儿也送到大营去,现在可好了,去了大营,心都变野了,这么冒险的事,她和景月不顾乐阳郡主的劝阻,非要闹着一起。”
张老夫人本来也很伤感,听到女儿的抱怨,知道她是因为一次送走三个放在心上的小辈,心里实在不痛快,劝慰性的拍拍她的手道。
“悦姐儿向来是个看着软和,心里其实很要强的性格,我和你爹这也不是因为担心,要是哪天没看住,她真的会跑到庵里去做姑子,才会在问了她自己的意见后,给她做这个安排。”
比起去庵里,过上那种要守许多清规戒律,同样很清苦的生活,让孙女去军中,就算身体上要受些苦累,可是心里清静自在。
见女儿还是满脸的不赞成,张老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们也不是没起过别的心思,可是悦姐儿打定主意不愿再议亲,我们也只能随她,何况你看,这才过去几个月,悦姐儿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身体看着也强健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与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同。”
听她母亲说起这个,张贤贞也点点头道。
“听说大营里,现在每天都会为将士供应牛乳、羊乳、鸡蛋、鸭蛋之类的食物,一日三餐也丰盛了不少,各种骨头汤,更是变着花样的供应,景月和景楠这几个月下来,也都长了不少。”
张老夫人感慨道。
“所以说,这些孩子在军中吃点苦,出去多增长些经验,开阔一下眼界,是好事,我们只需盼着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好好回来就行。”
吃过苦的人,将来遇上难事,肯定能更加坚强更加勇敢,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谁能肯定自己的子孙后辈,可以富贵荣华的过一辈子呢。
更何况连陈太尊这等人物,都舍得让自己的孙女承担如此重任,前往北疆那等苦寒的地界,去过那种前途未卜的生活,他们其他人有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