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大营这边的动作非常迅速, 接到任命后,李常欣迅速点齐人马,毫不拖延的即刻准备出发,为了赶速度, 他们都只是随身携带一些必需品, 可谓是轻装上阵。
临出发时, 看到王修业也跟着来了,这让李常欣感到有些意外。
“我不是说了,你要以考试为主, 这次去原州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
已经装备齐全的王修业,微笑着拱手回道。
“多谢郡主的好意,不过兄弟们都要冒险前去原州吃苦受累,我身为营中一员, 岂可置身事外。”
李常欣却不满的皱眉。
“你这不是因为事出有因嘛,干嘛要认这个死理?”
“那也不行, 这会让我没办法安心备考, 还是不管怎样,都跟大家在一起, 我才能安心。”
眼看他语气坚定, 态度坚持,李常欣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在这次因为是开恩科,考试时间定得比较晚,希望你能赶在那之前回来吧, 要不然,你又要耽误两年,多可惜。”
李常欣自己对科举不感兴趣, 却很清楚对这些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士子而言,能参加大考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而且对于王修业这个读书人,她还是相当欣赏的,虽然对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看书,却从不会因为看书而耽误或者是推辞他在大营里的任何事。
明明出身很不错,却很拿得起放得下,虽然跟她哥一样,心眼有些多,但他动心眼,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帮她,而不是像她哥一样,从小坑她到大,两相对比之下,她很庆幸自己能遇上这么聪明的帮手,说是军师也不为过。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在明明喜欢从军的情况下,还要坚持看书,继续参加科举,但是作为这半年多以来,相处得十分融洽的同伴,李常欣很希望他能早日如愿考取进士。
而王修业既然坚持选择要一起去原州,就没有再考虑能不能赶回来参加科举的事,只是心中虽是这么想,但他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
“嗯,希望我们能尽快赶到原州,早点解决掉那里的隐患。”
虽然皇上与太尊的态度很明确,目标是以尽量降低损失的补救为主,可是不管是在天河两岸挖渠泄洪,还是加固大堤的事,在其他人看来,能起到的作用都有限。
天河大堤共修了三年多,岂是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就能加固得完的?挖渠泄洪之举若是有用,原州也不至于隔三岔五的遭遇洪涝灾害。
朝廷更不至于不惜投入一百多万两白银,征役数万,耗时三年修建那天河大堤。
而且王修业总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先帝朝时,已经往各地安插的都有眼线,南江书院的毕业生被分派到各地,不可能独独漏掉原州。
可是天河大堤这么大的工事,建成这样,朝廷事前竟然从没得到过消息,这事绝对不正常,没曝出来也就算了,既然曝出来,王修业相信,上边那两位绝对不像他们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宽容。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位新上任的骠骑校尉,在这件事情中,将会发挥出怎样的作用,还有那几个新来的,来的时机可真巧。
在前往原州的途中,徐景楠借休息时间,找到王修业道。
“王三哥,郡主都说了,让你安心留在京里备考,你怎么还是坚持跟过来了?”
王修业淡淡瞥了眼这个时常往郡主身边凑,因为郡主对镇南军感兴趣,对他参与过的战事也很感兴趣,经常与其相谈甚欢的家伙,用力咬了口手上的饼子,淡淡回道。
“考试的事情,错过了今年,还有后年,晚两年我无所谓,原州的情况不明,要是天公不作美,让今年的汛期提前来临,我不放心郡主。”
徐景楠大大咧咧的回道。
“嗨,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有我们这些兄弟在,还能保证不了郡主的安全?你也真是的,以王三哥的水平,这次能考中的机率很高,这早两年入仕,跟晚两年入仕的差别可不一样。”
王修业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祖父战死沙场,让他伤心痛苦的同时,也难免会为自己参加大考的时间向后推迟三年感到遗憾。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这个想法,现在既然有了从军的机会,就算不参加大考,也无所谓,之所以没有继续放弃,主要是因为他已经为这件事努力了这么多年,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不过这些心理话,他显然不打算跟对方多说。
“还是我们都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才能放心,好了,考试的事,我心里有数,我更好奇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徐将军怎会同意让你来?”
徐景楠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围,小声道。
“你难道没发现,天河大堤的事情不简单吗?虽然太尊与皇上不欲追究,可我觉得这里面的事,可能不止贪腐那么简单,正好郡主闹着要去凑热闹,我怎能不跟着一起,说不得还能趁机捞个功劳,我坚持要来,我大伯也没办法。”
毕竟要是传了出去,是他大伯没理,连乐阳郡主都能去的事,他凭什么不能去?现在谁敢说自家的孩子,能比敢给皇上送把锄头当寿礼的乐阳郡主更尊贵。
王修业故意以嘲笑的语气回道。
“你该不会以为咱们这趟去原州,还有仗给你打吧?你没听说,皇上受咱们去原州支援的启发,已经下令让周围的驻军都派队支援原州,原州驻军更是全都被调去挖矿了。”
可是越说,王修业心里却是越沉重,因为他发现,事情可能还真像他此前所猜测得那样,非常不简单。
上面那两位的确有所察觉,所以他们利用乐阳郡主闹出来的支援一事,在往原州调军队的同时,还趁机给原州本地的驻军都给卸了甲。
他们沿途打听到的最新消息,是随着先几天出发,主持加固大堤任务的官员张御史抵达原州后,直接要求原州本地的驻军,都按照他的要求,到指定的两个区域大批量的挖矿石、运输矿石。
这种安排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被迅速开的同时,也使得民间议论纷纷,因为按照张御史的要求找到并大量采挖的是两种不明用途的矿石,关键在于,那些矿石没有被直接运往大堤,而是被运往正在昼夜加班建造的窑厂中。
与此同时,总揽全局的邵大人,与负责组织人手挖渠的那位苏大人,正在原州大肆征工,是明码标价按工付工钱的那种征工,不是以往最常见的免费劳役。
这一系列让人感到意外与不解的操作,此时被王修业串连起来后,他总觉得,天河大堤溃堤一事的背后固然另有隐情,可是上面那位似乎也在借此机会在下一盘大棋。
见王修业若有所思的样子,徐景楠不满的抱怨道。
“有没有仗打不一定,反正我总觉得这趟原州之行不止是去挖沟那么简单,和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费劲,有什么想法总是憋在心里盘算,一点都不直爽,算了,你慢慢盘算吧,我过去找郡主聊聊。”
王修业立刻跟着站起身道。
“我与你一起。”
徐景楠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王三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怎么总觉得你像是在防着我什么,时常跟在我身边。”
尤其当他与乐阳郡主她们在一起时,这位总会如影随形。
“你想多了,我防你什么,我是因为看到你有时候没分寸,一点都不考虑郡主她们都是姑娘家,周围没有其他人,也总往她们跟前凑,怕你会影响到她们的声誉。”
徐景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是吧,王三哥还记着郡主她们姑娘家?好吧,论性别,她们的确是姑娘,可是除此之外,谁不知道她们的厉害,你满大营的打听打听,就算抛开郡主身份,谁不怕她三分,敢在她们面前以爷们自居?大家都是兄弟!”
这话让王修业有些语塞,毕竟在与乐阳郡主她们正式接触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手还不错,可是后来的残酷事实证明,他也是那几位的手下败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模糊过对方的性别,不仅在实力上敬重她们,也会在性别上尊重对方,毕竟男女有别。
“不管怎样,还是要保持该有的距离,就算郡主为人坦荡、做事磊落,大家的情谊可昭日月,可这世上人言可畏,不能让郡主因为我们而落人口实。”
听他说得有道理,徐景楠只好应道。
“好吧,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注意。”
自打李常欣带队离开后,安常煦的情绪一直有些不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放任对方离开他可以随时够得到的范围,去面对那些难以预料的未知与风险。
可是他从没忘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既然逃避不了,就只能迎难而上,正面扛那些阴谋算计、人心叵测。
“奶,帝卫军被调走大半,我实在担心您的安全,京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家伙,您还是直接住到宫里吧。”
陈凤琪摇摇头道。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稳住,不能打草惊蛇,你放心,只要还没有将他们逼到穷途末路,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将目标放到我身上。”
安常煦却不这么认为,皱着眉道。
“这可难说,我们往原州调军,又让原州本地驻军卸甲的事,说不定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
陈凤琪用手敲了敲桌上最新送回的一份秘信,冷笑了一声道。
“原州驻军若是他们手中的依仗,他们当然会着急,若原州驻军只是他们的弃子呢?”
听到这话,安常煦震惊的站起身。
“奶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原州驻军若是那些人手中的依仗,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衣衫陈旧、面容枯瘦,衣食难以为继,只要能让他们吃饱喝好,让他们挖矿出苦力,他们也都甘之若饴的现象。”
“原州虽不似南方富庶,但也是产粮重地,朝廷又没有克扣他们的军饷,当地驻军怎么可能会穷成这样?”
安常煦满怀怒意的捶了下面前的桌子。
“这群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想来,他们的算计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要不是天河大堤连稍微大点的水,都没能撑住,让我们及时察觉到天河大堤的问题,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在他刚继位的情况下,原州在汛期到来时全面溃堤,导致大量百姓伤亡,那些人肯定要以此为契机,散布一些动摇人心的流言,将大堤溃堤的责任推到他这个不被上天眷顾的新帝身上。
若是对方手中还握有一支无人知晓的私军,根基浅薄的他们还真未必能是他们的对手。
“对方本来的目标应该不是你,而是你爹,只是去岁原州那边的天气干旱,没给他们留下可以搞事的机会。”
在劳民伤财的刚打了一场惨胜之仗的情况下,原州若是突然出现洪灾,导致新修建的天河大堤全面溃堤,在国库与内库都空空如也的情况下,大量的难民无法得到妥善安置,势必会产生民怨,激起民愤。
再利用舆论和私军双管齐下,再加上先帝当时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承受不住那刺激,不管是直接驾崩,还是被气倒在床,朝堂不稳,对方还真有可能会如愿以偿。
经过陈凤琪的点拨,安常煦立刻将这些串联起来。
“奶说得对,他们原本的目标是针对先帝,只是老天没给他们机会,才会拖到今年,因为拖的时间比预期要长,那天河大堤才会在天河稍一涨水的情况下,这么快就出现溃堤。”
“可是为了修筑天河大堤,征了数以万计的民役,难道那些人都不曾发现偷工减料的事情吗?原州也陆续安置了一些南江书院毕业的学生,他们为何都不曾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包括这次能及时收到天河大堤出现溃口的消息,也不是原州的眼线报上来的,而是御卫军的人在途经那附近时,无意间听人提及‘被淹’的事,悄悄打听确认了一下,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对于这件事,陈凤琪心中隐有猜测,神色凝重的回道。
“南江书院的出身,已经变得太过惹人瞩目,那些人肯定都知道朝廷将那些人派下去的目标,应该是一去就被盯上了吧,有心算无心,尤其是在那些人位卑官小的情况下,很好糊弄。”
“参加修筑大堤的那些劳役再多,只要在关键环节使用他们自己的人,想要避过那些役工并不难,只能说,原州还真叫他们给彻底经营成自己的地盘了,才能做一步。”
安常煦知道,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释,他那亲爹自诩英明,可他还是没能逃过那些有心人的布局算计,差点被算计丢了皇位。
要不是他有祖母可以做依仗,既处置不好原州的事,也发现不了这溃堤背后所潜藏的大阴谋,能挣脱算计的希望渺茫。
郊外一座位置比较隐秘的庄子中,此刻正聚集着好几位王公大臣,为首的则是自打受伤残疾后,就变得特别低调的,很少在人前现身的成王。
“王爷,大堤提前溃口,消息被提前暴露了出来,那边已有应对,现在该如何是好?”
面色阴沉的成王没有出声,坐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接过话道。
“刘大人,你不用这么紧张,大堤的真实情况,我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无论他们现在做什么,都注定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另一位发须皆花白的老者冷笑着附和道。
“对,现在派去的人越多,到时候死得越多,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老者看向成王道。
“王爷,我们要不要安排人伺机动动手脚,等到那些人去大堤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看他们还能不能忍得下去。”
成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摇摇头道。
“他们正在往那边调驻军,现在不易轻举妄动,必须要趁势而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那位刘大人忍不住再次问道。
“王爷,依您看,他们是真不打算追究,还是为了安抚人心,才会表面上这么说?实际上在私下里另有主张。”
成王神色平静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就算他们另有主张,也要看我们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里可是原州,他们这些年,可少往那里派眼线,可曾起到作用?至少目前,他们要维持朝堂的稳定,肯定会担心将人逼急了,在暗地里坏事,不敢做什么。”
“哼,根基不稳,就不得不这般顾虑重重,注定一事无成。”
听到这话,那位刘大人松了一口气,他的儿子在原州任职,若是上边要彻查,肯定是在劫难逃。
“王爷圣明,毕竟只是妇孺之辈,又只是乡野出身,胆小没见识,毫无魄力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