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景楠带回去的消息, 着实让徐家人都深感意外,徐贤贞仔细问道。
“你确定,太尊夫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徐景楠点头道。
“没有,太尊夫人看上去十分威严, 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性格, 听说我们刚从南边回来, 还特意问了我一些回京途中的见闻。”
“看得出来,夫人对乐阳郡主准备的寿礼不怎么上心,倒中更关心南边的天气环境, 沿途村镇百姓的房屋情况,以及集镇上的商家生意好坏等信息。”
听到这话,柱国公夫人并不觉得意外,点点头道。
“看来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太尊夫人才会与你说这么多, 问这些问题,是出于对那些百姓生计与家境的关心。”
听到这话, 张贤贞有些欣喜, 虽然她也知道,儿子这次回来后, 肯定会进入大营。
但是将来, 等到徐世子退出大营后,她儿子是继续留在大营熬资历,还是能有机会进入御林军,成为更受信重的天子近臣, 肯定要看皇上的意思,而陈太尊对皇上的影响力之大,绝对是显而易见。
“早知如此, 我们回来的时候,应该多用心关注一下沿途的情况,可惜,我们一心都放在如何能在赶路的同时,尽量保护好万寿礼上了。”
徐世子与柱国公夫已经看过寿礼,不得不说,由五块色彩各异的玉色雕成那组玉雕,确实精美绝伦,十分罕见,沿途被保管得很好,没有任何瑕疵,足以看出他们国公府的用心与诚意。
“长途跋涉不易,太尊夫人肯定能够理解,不会计较那些细节,倒是这柄锄头,我们到时要如何呈上去为好?”
说到这个,在场几人都有些犯难,他们自家准备的寿礼,可谓是价值连城,不敢说一定能在这场万寿宴中拔得头筹,但是少说也能算得上是前几名。
如此一来,更能将这把由他们代为转交的锄头给衬得一文不值,让人实在想不通,得知消息的陈凤琪怎能如此淡定,还让他们就这么当众转交。
可是一想到送把破锄头当寿礼的事,本就是由她亲自教出来的孙女干出来的,又让人觉得这事似乎也不难理解。
徐世子自己没空参加万寿宴,也就无法亲自帮忙转交,犹豫一下,他选择牺牲自己的大侄子。
“这样吧,郡主的贺寿礼,由景楠先呈上去,母亲记得要将郡主特意强调的借钱一事,跟圣上说一下,我们徐府的贺寿礼,由弟妹在随后呈献上去。”
收了把破锄头后,紧接着便收到那么一组玉雕,应该能给皇上尽量挽回些颜面,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难收场。
对于这个安排,张贤贞当然没有意见,只是心中有些犹豫。
“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嫂不去,恐怕不好吧?”
听到侄媳提到自己的儿媳,柱国公夫人就感到有些心塞,那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上次的事,由她儿子不惜以牺牲自己的声誉为代价,为她圆过去后,这才消停了没多长时间,又开始故态复萌。
早跟她反复分析过其中的利害,有心想让她沉沉心,知道自己的态度,好好长个教训,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主动交到对方手上。
结果倒让柱国公夫人发现,她那个看似性情恬淡,没什么心思的儿媳,早被他们给纵大了心,压根没有意识到她的用心,不知反省不说,反倒还埋怨起她这个做婆婆的,将她过往所给予的那些信重与照顾,都视为理所应得,现在不给了,似乎成了她欠对方的。
“侄媳不必有顾虑,你大嫂她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勉强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让府上的一片心血付诸东流,我可没脸跟你大伯父交待。”
徐世子也心情沉重的表态道。
“是啊,我们要以府上的大局为重,现在是中正元年,是圣上第一次过万寿,意义非凡,我们府上绝对不容出错,别家肯定也都很重视。”
新帝的身世,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的万寿日,是皇上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正式过自己的生日,这其中的意义当然是格外不同。
听到大房的两位当家人都这么说,张贤贞才没有继续推辞,应下的同时,保证一定不会出错。
徐家人不会想到的是,他们在将郡主送把锄头的事,提前通知陈凤琪后,她次日见到皇帝,压根就没有提起这茬,倒是很有兴致的说道。
“昨日见到柱国公府二房的孩子,那长相,跟你可真像,你们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要说你俩是双生子,还真能唬住人。”
安常煦闻言,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柱国公府二房的人,应该是刚抵京吧,怎么这么快就去拜见您了?”
陈凤琪看着他,露出一抹透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当然是有正事,虽然在我看来,那不算事,对你,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面对他祖母的这个反应,安常煦心中立刻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奶,您还是别卖关了子,赶紧跟我说说,好歹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凤琪打定主意要让他多长点经历,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只是给了个提醒。
“不是什么大事,常欣考虑到举办万寿宴期间,守卫京城的任务更加重要,便拒绝了徐世子他们的好意,不愿请假回来参加万寿宴。”
这事早在安常煦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嗤笑道。
“什么守卫任务,她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是回来,按礼规她得给我送礼,才会有意逃避,这个逃避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
想起常欣为对方‘精心’准备的寿礼,陈凤琪心中失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回道。
“你可不能这么揣测她,人家虽然没有亲自回来,但是按例该敬献的寿礼,她可没有漏下,只是礼到人未到而已。”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喜反忧,看他祖母这等着看笑话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妙,苦着脸问道。
“奶,她给我准备的到底是什么礼物,您还是提前给我透个信,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凤琪十分冷酷无情的一口回绝。
“我可不能说,你就安心等着她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直到陈凤琪离开,也没有透露半个字,刘乐小心建议道。
“陛下,奴婢派人去国公府打听一下乐阳郡主的礼物吧?”
想到他祖母明显在等着要看他的笑话,安常煦决定,就当是彩衣娱亲,还是不去打听为好。
“不用,惊喜肯定要到揭晓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还是等着明天看结果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朕肯定不会跟乐阳郡主计较。”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让他在明日的万寿宴上丢脸、难堪,不过只要他这个收礼的,与李常欣那个送礼的当事人不在意,所谓丢脸、难堪就只是旁人的看法,与他们无关。
直到次日,热闹非凡的万寿宴正式开场,后宫那些太妃、太嫔与两位公主的礼物呈上后,又轮完宗室,然后才轮到勋贵之首柱国公府。
由柱国公夫人领着二房的徐景楠,抱着装在平平无奇的木盒中得锄头,在众人纷纷为之侧目的注视中,上前施礼道。
“臣妇谨代表乐阳郡主,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安康!乐阳郡主为尽忠职守,未能前来亲自为陛下道贺,心中十分愧疚,特意拜托敝府帮忙代为转交她的贺寿礼。”
安常煦笑容不变的点头道。
“夫人免礼,有劳府上帮忙,朕心甚慰。”
看到皇上这平静自如的反应,柱国公夫人才隐约猜到,太尊夫人可能没跟皇上提起过寿礼是何物。
“多谢陛下,郡主曾解释过,此礼乃是她用给太尊夫人打借条,借的钱买来的一样物品,它的磨损见证了乐阳郡主认真反省,在大营中积极改错、努力上进的过程,意义非凡。”
与此同时,徐景楠已将自己抱着的木盒交给了前来接礼的太监,办为没有礼单,准备唱礼的太监,只好直接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他顿时面现难色。
听到柱国公夫的话,殿内众人此刻都很关注那只明显是临时新做的盒子内,到底装着什么,察觉到连皇上都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只好伸手取出盒中东西道。
“书信一封,锄头一柄。”
哪怕他已经尽量敷衍的低声报出这份礼,可他当众拿出的那把异常引人瞩目的锄头,还是成功引来的殿内一片吸气声。
面对此情此景,努力保持淡定的安常煦很想语脸,那家伙真要是只送一片鹅毛,好歹还有个说法,显得有几分浪漫。
她却别出心裁的送把锄头过来,还特意让人强调,这是从他们祖母那里借钱买的,什么意思?想要劫富济贫的心思完全是毫不掩饰。
安常煦强扯了下嘴角,点头道。
“没想到乐阳郡主在自身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然惦记着要为朕准备贺礼,这份心意实在让朕感动,朕改日定会多送她几柄锄头,方便她可以多干些活,不能因为受困于没钱买农具,便耽误了她积极反省改造自身的进程。”
可不能让人以为他是个只重情意的皇帝,以后再给他送礼的时候,都照李常欣那个家伙学,给他送来一堆不值钱的‘心意’,连请客吃饭的本钱都捞不回来,他得气死。
听到这话,让在场众人都不得不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两位对彼此是真不客气,相互拆台不给面子得很。
确实没人敢大着胆子模仿这非常省钱省事的送礼方式,因为皇上的话就是金口御言,他要是直接这么不客气的说旁人,那就意味着那人的前程自此终结,还需要奉旨多下地干活。
随着柱国公府赶紧按计划呈上自家的礼物,引来殿内众人的一致惊叹,锄头的事儿才算翻篇,看到那一组质地极为通透的王雕,安常煦也表现出赞叹与欣赏之色。
有资格当殿呈献寿礼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王公勋贵与重臣,更多的人,即便获得参加的万寿宴的资格,也只能将自家礼物交到专门负责这事的内侍那里。
收礼收到手软的同时,安常煦也不得不面对另一件让人烦躁的事,那就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展现自家姑娘,不时的来个当众表演。
陈贵太妃也是不遗余力的操心新帝后宫的代表人物之一,在万寿宴进行到酒过三巡之后,当众提及新帝后宫空虚一事。
“先帝生前,便一直操心陛下的亲事问题,现在先帝不在,陛下身边无人照应,实在让人不放心,也是我们这些长辈失职。”
陈凤琪从旁接过话道。
“老身不觉得自己失职,按照我们乡下人的规矩,陛下目前尚在守孝中,虽然因为他是皇帝,便可夺情,但是老身知道,陛下乃是至孝之人,让他这么快就从先帝与先后去逝的悲伤中走出,高高兴兴的娶妻纳妃,实在太难为他了。”
扫了眼陈贵太妃脸上的不服气,陈凤琪又接着道。
“你们可以认为这是老身的托词,有意阻拦陛下大婚,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连这次的万寿宴,陛下都不愿举办。”
“因为在他看来,先帝刚去半年,他实在不愿举办如此热闹的万寿宴,是老身考虑到,这是他认祖归宗以后,首次过自己的生辰,意义非凡,再加上他自继位以来,除公务以外,与各位再无交集,难免疏离了些,再三劝说之后,他才勉强同意。”
安常煦坐在一旁十分配合的露出有些惭愧与无奈的神情,殿内其他人,则在纷纷赞叹陛下不愧以孝行传天下,品行高尚,令人钦佩。
让陈贵太妃差点气到失态,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陈凤琪则在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再次开口道。
“说起后宫,老身倒是想起一事,我儿早逝,留下你们这些妃嫔,都还正值盛年,陛下却已长大成人,让你们继续住在宫中,实在不是回事,等到万寿宴过后,你们都收拾一下,准备迁到城外的别宫中居住吧。”
听到这话,陈贵太妃等人瞬间脸色大变,她们实在没有想到,陈太尊竟然这么快就惦记着要将她们直接都赶出宫,而不是按照某些旧例,让她们迁到比较偏僻的宫室。
后宫是她们这些人的地盘,即便迁去偏僻的宫室,她们身为皇上的庶母,见皇上也会相对比较容易,没人敢怠慢她们,就能依旧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若是去了别宫,等待她们这些未亡人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瞪着陈凤琪,陈贵太妃心中恨之欲狂。
她当初被先皇后杖罚时,流下的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她的儿子若能顺利生下,她现在就是母仪天下,正经的监国太后。
哪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太尊,仅靠着抚养新帝之恩,就坐上临朝监政的位置上耀武扬威,还对她们这些正经的后宫内命妇赶尽杀绝。
大公主的生母冯太妃赶紧离开自己的位置跪地磕头道。
“太尊,大公主还如此年少,离不开长辈的教导与照顾啊,皇上日理万机,肯定也顾不上亲自过问后宫之事,还请太尊开恩,让妾身好歹将公主抚育成人,等到她嫁人以后,妾身一定会主动离宫。”
看到对方这幅将自己放在极卑微的位置上,将她衬得十分冷酷无情的作态,陈凤琪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更加坚定决心,不早些这些女子都打发了,留着只会生是非。
“冯太妃不用担心,考虑到大公主与二公主年龄还小,的确离不得生母,所以老身会让皇上在宫外为她们提前备好公主府,你们跟着公主一起去公主府便是。”
连这对策都已想好,谁都听得出来,太尊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先帝留下的太妃、太嫔们迁出皇宫,在场有这些太妃太嫔的娘家亲人,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启禀太尊,既然陛下为给先帝先后守孝,近期不打算充实后宫,后宫无人打理,也是个问题,不妨请这些太妃、太嫔,先按旧例迁居到西南边的偏僻宫室中。”
“如此一来,既不惧人言,还能让这些太妃太嫔帮忙代为打理后宫,为皇上减轻负担。”
陈凤琪神情平淡,语气却很坚定的回道。
“后宫的宫务,就不劳诸位帮忙费心了,先帝早逝的主要原因,大家都知道,老身绝不允许陛下将来的后宫,也存在这样的隐患,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些太妃、太嫔了。”
听到这话,不仅让大殿内的其他人哑口无声,那些本来面带不平之色的太妃、太嫔们,更是脸色苍白。
当初,她们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被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仗着自己在宫中小心经营多年的优势,差点成为最大胜利者的事,是她们心中最大的痛。
不过随着这个理由一出,不管她们到底有没有心怀叵测,欲效仿那人在后宫埋眼线生事,都改变不了她们必须要出宫,而且是尽快出宫的现实。
正当她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时,陈凤琪却将话锋一转道。
“生而为人,肯定要善良,要不是事出有因,老身其实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所以,不想去别宫的话,你们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绝望的众女堪称是绝处逢生,立刻露出充满期待的眼神。
“老身给你们三个选择,一,老身给你们立女户,发遣散费,让你们可以带着自己的私产出宫,出宫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
“二,带着自己的私产回娘家,宫内会每月按例发供养月例,三,若有想改嫁者,宫里负责给嫁妆,不管你们选哪条路,将来若是受了欺负,宫里都会为你们出头。”
听到这几个选择,那些太妃太嫔立刻精神大振,连冯太妃这种有女儿的,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本来怀着满心愤恨与不平的陈贵太妃,也迅速抛开那些负面情绪,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选择,有人小心问道。
“太尊,妾身若是选了立女户,或是回娘家,将来百年归世之后?”
陈凤琪毫不犹豫的回道。
“只要你们没再改嫁,没与其他男子有瓜葛,百年归世之后,只要你们主动申请,依旧会按例将你们葬入先帝的妃陵,若是又找了人,还想入妃陵,那可是欺君之罪,记住了吗?”
得了这话,算是少了后顾之忧,众女都难掩兴奋之色。
“记住了,妾身记住了,多谢太尊开恩,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礼部尚书有些懵,眼看上面的太尊与先帝后宫已经擅自达成约定,才反应过来的他,赶紧离席上前伏地道。
“太尊,万万不可啊,陛下,此事与礼不合,那些可都是先帝的妃嫔,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