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世子无动于衷的模样, 赶来禀报消息的安明忠将军有些不解。
“徐将军,您难道不打算过去看看吗?”
这可是堂堂京郊大营,新帝送几个女子过来当兵不说,她们还在那里明目张胆的拉人头, 大有另立山头的意思, 如此违规犯纪的举动, 怎么能忍?
安明忠是宗室远支,家中的爵位已经被降到一品威武将军,在京郊大营中的地位, 在徐世子之下,自恃是宗室出身,对上官一直有些不服气。
徐世子直接无视他心里的那点小盘算,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道。
“安将军,稍安勿躁, 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已,反正他们知道分寸, 说好了不会影响正常的军务, 私下里的空闲时间,就随他们自己安排吧。”
听到这话竟然出自性格素来板正的徐世子之口, 安明忠立刻意识到, 新帝或者是李家,很有可能在私下里给了徐家什么好处,要不然,徐世子不能这么毫不掩饰的袒护那乐阳郡主。
到底是什么好处呢?
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 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安明忠只得悻悻离开,乐阳郡主私下做的那些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他们这些上官如何看待。
既然身为大营统领的徐世子发话,将这定性为小孩子玩闹,没有耽误到正事,其他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发再出面干涉什么。
毕竟乐阳郡主说是来当兵,可她来得高调,谁都知道她的身份,谁也不敢真以上官的身份,在正常的军务之外针对她、打压她。
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姑娘家,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要是真敢做点借题发挥的事儿,首先受损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名誉和威信。
李常欣也没想到,在军中有熟人,竟然会这么好办事,本来她已经做好了若是没人捧场,她就天天当着那些人的面吃肉,馋也要馋一帮人过来的准备。
结果,有了新认识的吴长庚等人带头,迅速为她拢络过来上千人,那十几条没什么肉的野猪,压根就不够大家塞牙缝。
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放出跟着她,就有肉吃的豪言的李常欣,当然不愿丢面子,随即取出自己的私房银子,让人去附近买猪回来。
当天晚上,成功让这群人吃了顿比过年还要丰盛的大餐,成功报上名的深感不亏,馋得军中其他人口水直流。
晚上散场过后,回到说是不照顾,实际上考虑到李常欣她们几个姑娘家,还是特意照顾了一下,特意准备的一处与其它营房相隔甚远的卧室中,洪秀贞算着这一日的开销,有些发愁的说道。
“郡主,咱们一下子弄来这么多人,不说管饱,就算只是让人都能尝点肉味,吃一顿下来,就得上百两银子,可是咱们就这么几千两的家底,可经不起这么大手大脚的吃啊。”
李常欣惊讶看着她道。
“你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会将这些钱都花在买肉请客上,那多浪费啊,现在有人手了,我们要做的,是用这些钱购买各种种子,再买些猪仔、鸡苗、鸭苗、鹅苗,书院不是一直倡导,我们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看着李常欣那一脸当然,你们怎么连这都没想到的模样,赵小雪她们都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郡主,这里可是正规的军营,您怎么能想着要在这里发展种植与养殖呢?”
“军营怎么了?这些人每天要做的事那么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种点地,养点东西,能让他们吃得更好,长得更强壮、更有力气,一举多得,多好。”
赵小雪赶紧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郡主,你来军中,还设法招揽那些人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能让他们都听您的指挥,按照您的要求参与战斗训练吗?”
李常欣摆摆手道。
“唉,这个计划还是缓缓再说吧,瞧那些人身上没几两肉的瘦弱样,突然接受高强度的训练,别把他们给累坏了,请大夫调理身体花的钱,比买肉的钱更贵。”
“可是,郡主,在大营里种地养牲口,可不是件小事,您要不还是先跟徐将军请示一下吧。”
听到洪秀贞的建议,李常欣一口拒绝。
“咱要干的是军规里面说能干,也没说不能干的事儿,谁要是说咱违规犯纪,也找不出明文规定的那种,不跟徐将军说,他就不用担责,跟他说了,你说他是同意好,还是不同意好呢?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看着自认将事情考虑得很周全的李常欣,赵小雪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人家的话听着确实还算有道理。
乐阳郡主打算带着人在军营里种菜养殖的消息传开,顿时引来无数议论,可是大营的最高统领徐世子不发话,别人就算有异议也无济于事。
京郊大营是处闲人不得进入的地界,周围有大片的空置土地,平时荒草丛生,顶多也就是用来跑跑马,大营没有让将士跑步运动的制度,还设有多处校场,那些空地就那么荒废在那里,让李常欣在来时的路上看见,就觉得可惜得很。
看到李常欣说做就做,还真带着人在大营周围开始整理土地,修筑猪圈、养殖场,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安明忠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去找徐世子。
“将军,那些空地,都是属于我们大营的啊,哪能让乐阳郡主说占就占了呢?”
徐世子态度平静看着对方回道。
“乐阳郡主已经跟营中签订好协议,说是到时会将三成收成交到大营,算是他们租赁那些空地的费用,条件是任何人不得干涉他们的种植与养殖事业,不得擅自收回他们所使用的那些空地。”
“虽然我一直不曾过问这件事,不过安将军若是有兴趣,大营外剩下的空地还有不少,你也可以让人将那些空地利用起来,条件就按照乐阳郡主他们的协议签就行。”
安明忠是着实没有想到,那乐阳郡主年纪轻轻的,做事竟能如此滴水不漏,竟能想到先与营中签协议,而不是直接来找徐世子。
与营中达成合作以后,他们所做的事,就会变得合理合法,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徐世子,也就不会给徐世子留下任何把柄。
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若能办成,不会少了徐世子的功劳,若是没有办成,却与徐世子无关,这份算盘打得可真响,那乐阳郡主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年少气盛,性格骄纵跋扈。
一年之计在于春,当李常欣带着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着的时候,有言官将这件事捅到朝堂上。
“启奏陛下,兵防乃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乐阳郡主一介女流之辈,进入京郊大营这等重地不说,还要求一群将士,按照她的指示,在大营中开荒种地,实在不务正业,任她继续妄为,恐生大祸啊!”
没等安常煦开口,很少在朝堂上开口的陈凤琪用力点了下手中的拐杖,并接过话。
“女流之辈?朱大人对女流之辈好大的歧视,你是对老身有意见,还是看不起生养你的女流之辈?不管是京郊大营中的数万将士,还是你们这些大臣,谁敢看不上女流之辈,尽管出来走两步,让老身见识见识。”
不管心里怎么想,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有偏见,陈凤琪扫了眼低着头的众位大臣,冷哼一声道。
“朱大人既然对京郊大营中发生的事,如比了解,那么老身想要问问,乐阳郡主在大营中,可曾仗持着郡主身份,偷奸耍滑,不愿接受大营的安排与调遣?”
朱御史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
“下官不曾听闻郡主有违令之举。”
陈凤琪点点头,接着问道。
“乐阳郡主带领营中将士开荒种田,可曾占用将士们日常操/练、轮值的时间?”
“不曾!”
听到这里,邵云博站出来道。
“如此看来,乐阳郡主去京郊大营后,不仅没有扰乱军中秩序,能够严格遵守军中秩序,还能以普通兵丁的身份,获得一大批将士的拥护,深得将士们的敬重,愿意听从她的调遣,利用休息时间做这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这份心胸与能力,实在令人钦佩。”
张居民大学士一如既往的瞧不上邵云博,认为他是为了讨好太尊与新帝,才会这么不要脸的大肆吹捧一个小姑娘。
“邵大人此言,也太过了吧,郡主怀着一颗保家卫国之心,放弃京中的荣华,去军中历练之举,固然然令人赞叹,但她去宫中,遵守军中秩序,乃是其本分。”
“利用闲余时间,带领军中将士开荒种地之举,的确是个值得赞许的尝试,但也不用上升到利国利民的高度吧?”
亲眼看到太尊夫人当年是如何凭借这些,将一片荒芜之地,建设成现在举国闻名的繁荣昌盛之地,还供养起偌大一个南江书院。
乐阳郡主显然也是受她祖母的影响,知道如何利用那些闲置的资源,创造出更多的价值,所以邵云博对她的这番夸赞,故然有着给陈凤琪搭台子的想法,但他夸得毫不亏心。
此刻面对老对头的质疑,他态度平静的回道。
“张大学士可能不大清楚大营中的情况,虽然朝廷不曾短了军中费用,但是军中人多,将士们的生活实在清苦得很。”
“乐阳郡主素来心善,肯定是因为不忍看到将士们受苦,才会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带领将士们利用闲余时间发展种植与养殖,想要先为将士们改善生活。”
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来,乐阳郡主当初闹着要去军中的目标,是给京郊大营当教头,要训练出一支强兵。
如今她真的去了,纵然是以兵丁的身份,也招揽了一批人手,结果却是带着那些人开荒种地,发展养殖,与其初衷严重不符。
即便如此,张大学士依旧坚定的认为,邵云博实在吹捧太过,而邵云博则在随后补充道。
“张大学士可能不曾看过军中的开支账目,所以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若是乐阳郡主的计划实施的顺利,将京郊大营周围的空地都合理利用起来,必定会为户部省出一大笔的军费开支,同时还能让将士们吃得更好。”
听说可以为户部省钱,兼任户部尚书的葛次辅立刻出列道。
“臣附议,乐阳郡主此策甚善,确实是利国利民,还利军之举,正所谓是有志不在年高,也不在性别,乐阳郡主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聪慧过人,非同凡人,陛下应当重赏、重用,怎可只让她当个兵丁,耽误郡主做出更多利国利民的大事。”
看到这个一听到与钱有关的人与事,立刻来了精神,恨不得能将乐阳郡主吹捧到天上去,将户部那个钱袋子看得比自家库户都紧,一身铜臭气的家伙,张居民大学士顿时被气到发抖。
“葛尚书,你怎可……”
“张大学士,老夫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天地可鉴。”
面对张大学士指着他欲言又止,满脸气愤的模样,葛次辅可谓是正气凛然,特别坦荡,对于这群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家伙,他一点都不心虚。
谁能像太尊夫人那样,伸手就能捐资十万两银子,用于安置贫苦家庭,还能振兴一县的经济民生,或者是像乐阳郡主这样,想出为户部节省开支的办法,他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来历,他都愿意捧着对方,什么恭维都能说得出口。
葛次辅从来不管朝堂上的这些同僚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户部要是没钱,面对那些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可恶家伙,他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谁能给他弄来钱,帮他省钱,他完全不介意当祖宗供着对方。
本来是想弹劾乐阳郡主带着一批将士不务正业,会给军中造成不良影响,结果却成了她的吹捧大会,让罗御史感到很受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新帝估计是因为被那些奸佞之辈吹捧得心情好,没找借口处罚他。
安常煦的确很高兴,听到别人夸李常欣,会让他感到与有荣焉。
“好了,只要能当众说清楚,乐阳郡主没有犯什么错,而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朕就放心了,不过乐阳郡主初入军中,让她多接受些历练,是应当的,就暂先不提什么重用了。”
不管是真服还是假服,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位大臣只得齐声道。
“陛下圣明!”
直到下朝之后,有的大臣才明白过味来,要不是陈太尊突然借‘女流之辈’发作,混淆视听,模糊重点,瞬间将他们都给震住,让他们都不敢出声支援罗御史,事情可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