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下帮李常欣探口风的活后, 安常煦心中一直很矛盾,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拖不下去,可是李常欣主意已定, 以她准备直接在家里公开这件事, 或者是直接偷跑去边关相要挟, 他才硬着头皮准备开这个口。
因为他担心李常欣直接说的话,会刺激到他们的祖母和父母,祖母思想开明, 可能还好些,但是以养母的性格,若是骤然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能被气晕,让事情变得难以收场。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 是先在他们祖母这边探探口风,先将祖母说服后, 再请她去养母那边做劝说工作, 才有可能让李常欣如愿。
只是从私心上讲,安常煦并不支持李常欣一个姑娘家去军中, 且不说名誉上的损失, 军中的生活对姑娘家而言,肯定存在着诸多不便,哪怕有同样想去军中的赵小雪她们陪着,也难免会存在安全方面的隐患。
他与他们家, 都有能力护着李常欣如他们祖母所愿,一辈子过得平安喜乐,完全不用让她去吃这个苦、冒这个险, 何况女儿家从军,本就是件不符合传统观念的事,还需他以自己的皇帝身份开后门,可是她拿自己的理想与愿望说事,让他不忍态度强硬的拒绝。
但是即便如此,安常煦还是一直敷衍,私下里一直在努力劝说对方,可是李常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件事情上,竟然格外坚持,充满雄心壮志,压根不愿听他的劝,坚持要一意孤行,让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听到他说起这件事,陈凤琪下意识皱起眉头,一脸无奈的回道。
“我已经从她近期的言语中,听出她有这方面的想法,并没有想要干涉的打算,可是纵然有你的帮助,能让她如愿以偿,可是当前这个大环境,注定了这条路会非常难走,对她的未来影响极大,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做的决定。”
安常煦面带忧色的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可是看得出来,她现在是铁了心想要去,我担心她会在家里直接闹开,让娘……婶担心,才会答应帮她先探探您的态度。”
“军中与南江书院不同,与她折腾的那个培训班更不是一回事,你先让她与赵小雪她们一起,去京郊大营中体验一下生活,让她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说吧。”
“回去后,我会跟你婶说一下,要是这样还不能让她知难而退,也未尝不可成全她。”
陈凤琪也不知道李常欣是怎么长的,她不仅具有很强的习武天赋,而且是从小就能看得出来,她具有极其敏锐的战斗意识,对那些战争‘故事’很感兴趣,说是百听不厌也不为过,与小伙伴们过家家时,喜欢牢牢的把持着将军之位。
与安常煦一起在沙场玩对战游戏,安常煦所率领的一帮小伙伴,经常不是她的对手,因为她在战场布局与指挥方面都很有急智。
只是陈凤琪知道当前的世界,没给她留下可以发挥出这份天赋特长的空间,所以陈凤琪虽然没想过要扼杀她的天分,但也不曾给出相应的引导与重点培养,如今知道她有进入军中的想法,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陈凤琪愿意给她去尝试与体验的机会。
安常煦听到她的建议,当即一口应下,他很希望李常欣只是一时冲动,在对军中生活不了解的情况下,才会生出这个大胆的想法,让她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军营生活,她或许就会主动放弃。
很擅长举一反三的安常煦还在随后想到,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在御林军中给她安个校尉之类的职位,满足一下她想当女将军的愿望。
毕竟这可是与他真正一起长大的手足,只能竭尽全力的宠着、纵着。。
可是事实证明,不管是陈凤琪,还是安常煦,都低估了李常欣的决心与野心。
得到准她去京郊大营当监军的旨意后,李常欣立刻联系她的班底,其中不仅有那宣武侯府的王修业,还有被她以暴/力方式训练出来的那十七个纨绔子弟。
陈凤琪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刻让人将她叫过来。
“让你去当监军,是想让你体验一下军营生活,见识一下真实的军营环境,再重新考虑你那个去当将军的理想,可不是直接让你去接手京郊大营,哪有让你带上这么多人的道理?”
开玩笑,幸亏她及时得到消息,那京郊大营可是由柱国公府徐世子执掌的地盘,李常欣这么冒失的带着一批人过去,在这新帝初继位的敏感时期内,人家说不定以为这是安常煦的意思,目的是往京郊大营安插自己的人手。
就算徐家能理解他们想要管教孩子的心情,不会生出这种想法,或者说不在意这件事,但是让外人看到,依然容易留下新帝多疑、任人唯亲的印象。
别人难免会想,对于最先向他投诚的柱国公府徐家,新帝都是如此猜忌与提防,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竟然将他义妹一个女流之辈安插到京郊大营做耳目,那么他对朝野内外的那些武将的态度,又能好到哪去?
他们目前连朝堂上的那些文官都没彻底摆平,若是再让那些武将也与新帝心生嫌隙,在他们根基浅薄的情况下,别说是想要稳定局势,不生乱都是好的。
安常煦这一少帝登基后,安国能有现在这稳定的局面,与陈凤琪当初心血来潮,在护国寺当众许下承诺,捐资十万两建设康平眷村,以及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对这件事也很认可,表现出大力支持的态度,对军中产生将士产生的影响有着重要关系。
若不是发现得早,这无意间取得的大好局面,可能就会破坏在李常欣的无心之举中,毕竟那些虽与武将不合,却惯会拿武将当枪使的文臣,肯定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趁机挑拨那些武将。
李常欣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听到陈风琪的话,不以为然的回道。
“奶,只当监军能干什么,多无聊啊,我想去军营,就是为了想要帮他们训练士兵,听说那些士兵都很排外,看不起我们这些勋贵子弟,我肯定要多带些人过去,才能镇住他们,让他们听话啊。”
陈凤琪神情严肃,一巴掌拍到旁边的桌子上,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人家可曾请你去给他们训练士兵了吗?没有,既然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别人的工作,让别人听你的话?”
“在其位谋其政,人家愿意让你一个女儿家去他们军营,就已经是很给你哥和我们家的面子了,你还想要任性妄为?”
“若是其他人也都像你这样,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还是说,尝你到哥当皇帝,你便可以恣意妄为的滋味后,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李凤琪很少会以这种声色俱厉的态度对他们,每次有这种反应,都是因为他们这些晚辈犯下了关系到原则,触及底线的重大错误。
看到她祖母明显是动了真怒,李常欣下意识跪到地上低头听训,接着又听她祖母点出她的不当之举背后,所潜藏的那些隐患,当场反省过后,才一脸羞惭的回道。
“对不起,奶,是我不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有些太得意忘形,才会如此浮躁,我一定会认真反省,绝对不会再犯。”
“去将修身格律抄写一百遍,都是我疏忽了,没发现你竟然已经飘到这种地步,若你仍然坚持要去京郊大营,监军的身份没有了,你要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去,不会再享受任何特殊待遇。”
听到这话,李常欣挺直肩背,有些哽咽,语气却很坚定的回道。
“奶,就算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我也要去,我一定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晋升,争取到训练那些士兵的权利。”
陈凤琪略有些有意外的看着她,语气平静的回道。
“可以,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能否坚持下去,能否走到你想要的位置上去,争取到你想要的一切。”
听说乐阳县主打算带着一队人马前往京郊大营的消息后,徐景年立刻派人请来王修业,向他确认这个消息。
“谨言,听说乐阳县主打处带着你们去京郊大营?”
王修业坦然回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乐阳县主因近来取得的成绩,有些忘形,才会生出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件事肯定不会成功。”
主要还是因为乐阳县主涉世不深,近来受到的恭维与追捧太多,自我感觉好到爆,在她本身就感兴趣的情况下,又受人怂恿,起了要去边关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委婉的劝过,毫不奏效。
让王修业对此深感无奈,可是以他的身份,又不方便硬劝,可是眼看着乐阳县主在京中那些人的吹捧下,自我感觉越来越好,变得越来越自以为是,皇帝还对她十分纵容的样子,心中其实一直暗自着急。
直到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所以他迅速以请长辈帮忙把关的理由,拜托赵小雪将这件事透露给太尊夫人知道,根据他的判断,近来一直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朝堂上的太尊夫人,在得知这件事情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王修业说得这么肯定,徐景年感到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成功?陛下对乐阳县主的纵容,我们当初可都曾亲眼目睹。”
在他看来,若是皇上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明面上以成全乐阳县主的名义,让她去京郊大营体验军生活,实际上想要将乐阳县主安插到京郊大营中,也不足为奇。
察觉出对方话中的质疑与警惕,王修业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这表兄兼好友的性格脾气都很好,人品也值得敬重。
就是他的身上,始终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小家子气,看人看事,总以自己所认为的大局出发,实际上,却使得他在做人做事时,都少了份真正的大局观,有些保守而又迂腐,却还不自知。
以他对柱国公府的了解,十分确定这些在他姨祖母,与他的两位表叔身上,并不存在,可是对方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将来肯定是柱国府继承人的不二人选,真不知道对柱国公府而言,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尊夫人,都不是无限纵容乐阳县主的人,只是他们近来忙于朝堂上的事,没有注意到乐阳县主这边的情况而已。”
“据我所知,乐阳县主近来一直闹着想要去边关的军中,为了打消她一想法,陛下才会同意让她去京郊大营见识一下,希望她在知道军中生活不易后,打消去军中的想法,你完全不必多虑。”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让乐阳县主去京郊大营,真的是为了往那里安插自己的耳目,难道他徐家还敢质疑或反对抗议不成?
先帝当年实在很信重徐家,才会在柱国公于边关掌兵二十余万的情况下,还让徐世子执掌京郊大营,也就是将京城安危也托付给徐家。
如今新帝继位,就算新帝与他们徐家的渊源不浅,身为徐家人,也不该在听到些风声后,就如此警惕与防备,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在其心中,几乎是将京郊大营看作自家地盘。
完全没有意识到,京郊大营与这天下一样,永远都属于金銮殿上的那位,那位有将京郊大营交给任何人掌管的自由,纵然是徐家,也同样只是暂时掌管京郊大营的一家势力而已,并没有资格去质疑与抗拒那位做出的决定。
说到底,还是新帝受限于他的出身,在朝野上下的根基太浅,才会让某些人下意识的轻视对方的仅仅是,忽略了对方纵然年少,也是位皇帝的事实,他这位表兄就是其中之一。
想来他的姨祖母与大表叔,应该不至于也犯这种错才对,现在但凡是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那位行事风格总是出人意料的太尊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
丁次辅这次虽然没有直接背上‘欺君’之名,却被以休假的名义赶回家中闲置,若无意外,一直‘休’下去的机率很高,谁都不知道,监国太尊下一步又会盯上谁,会再次以别出心裁的风格,在哪里又挖个坑等着坑人。
虽然得到了王修业的肯定,但是徐景年始终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毕竟不管是皇上对乐阳县主的宠爱与纵容,还是她在先帝时期,就表现出的骄纵、张扬与大胆任性,都曾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是当天晚上,没等徐景年与家中长辈提起这件事,柱国公府就接到皇上下达的最新口谕,取消乐阳县主去京郊大营的监军身份,让她与随行之人,皆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入京郊大营体验军中生活,就算在事前已经得到过王修业的提醒,依旧让他感到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让谨言给料中了。”
听到他的话时,徐世子刚送走过来传达口谕的内侍,饶有兴致的随口问道。
“谨言料中什么事了?说说看。”
徐世子本来面带笑容,可是当他听到儿子复述的那些对话,他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一巴掌下去,瞬间将身旁的红木茶几给拍得颤了颤,也让徐景年的心跟着抖了抖,不明所以的小心问道。
“父亲,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