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人手实在充足, 三十多亩地的红薯,仅花半天时间,就已彻底采挖完,陈凤琪直接安排人手在现场为与会众人准备一顿宴席。
虽然桌椅都是直接摆在田野上, 早前就已搭建好的棚子内, 看着相当简陋, 却让那些与会宾客感到颇为新奇。
能品尝到他们在现场看着采收的这高产作物红薯,就能弥补宴席上没有什么珍馐佳肴的缺点。
更何况那些看着很平常的鸡鸭鱼肉,在经过并不平常的做法料理后, 味道说是让人回味无穷也不为过,让所有人都能从中吃出主家的用心与诚意。
经过反复核验,最后确定的平均亩产高达十五石的收成,让这场红薯采收大会圆结束,在不考虑其它因素的前提下, 成功让所有与会人员都感到与有荣焉,也分别为县志、府志等官方资料, 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
十几棵结的红薯数量最多, 或是个头最大,份量最重的单株红薯, 被完整挖出后, 交由齐巡抚大张旗鼓的带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由所有与会人员签名按手印,确认高台县南江书院的这片红薯地产量的文书,也被齐巡抚珍而重之收好。
虽然发现红薯, 并在华夏大培养出此等高产作物的首功,已经有主,但是对于齐巡抚、湖州知府及高台县令而言, 经此一事,他们仍能从中分点肉沫,或是喝口汤。
因为从政治立场上讲,他们原本就与那位废太子多少有些瓜葛,只是他们是在野的地方大员,老皇上虽已年迈,仍然是皇上,他不愿意动地方,就算有人觊觎南安这片富饶之域,也无可奈何。
对于这些,高显心里最清楚,玄隐先生当然也知道,包括对废太子的品性与能力,玄隐先生也很了解,这才是他愿意淌这浑水的主要原因。
也正因知道这是在帮废太子解困,这场红薯采收大会的举办,才能进行得如此迅速与顺利,从齐巡抚到湖州知府,都很配合。
享用完一场别开生面,意义却很非凡的宴席,官方人员带着大队官兵押运走三万斤红薯,红薯地这边,还剩下两万多万斤。
南江书院的近四百百一期学生,每人二十五斤,二期新生每人十斤,近五十位先生和百余名书院工作人员,都有三十到五十斤,是早就有言在先的。
算下来,仅这些,就需两万斤,这相当于是南江书院在推广红薯种植,官方人员虽然有些遗憾,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毕竟人家若是不举办这场红薯采收大会,不主动邀请他们过来,没人知道这里还种着这片红薯,这几万斤红薯都是他们的,都能任由他们自行处置,谁也没权质疑什么。
如今能带走近三万斤红薯,还有玄隐先生奉上的储藏、种植及食用方法与注意事项,他们已经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
毕竟他们能留给李家与南江书院的,除了一些价值有限的赏赐,就是给齐巡抚分别为两者提的字。
有玄隐先生这个最好的招牌在,对方的字在南江书院不说是一文不名,反正意义不大,唯有他为李家提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字,对身为普通平民百姓的李家而言,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玄隐先生带着一批想要参观南江书院的与会者离开后,陈凤琪身为东道主,显然不好意思也跟着离开。
剩下的红薯除原定要分给书院师生的那部分,还要给与会的百十人,每人准备个二三十斤,装在陈凤琪提前采购好的蓝子里,作为劳动他们跑这一趟,还要为这最终收成签字画押作证的伴手礼。
这样下来,她辛苦种了几十亩红薯,自家最后只能落个两三千斤左右做种,吃是不敢再吃了,只能好好存放起来。
这一天下来,除了要准备这一两百位来宾的宴席,还要为那千余名差役及兵丁,以及过来帮忙的学生准备饭食,将陈凤琪忙得头大。
好在她也算是早有准备,不仅有书院后勤帮忙供应足够的桌椅、碗筷及人手,还有庄上的人来回帮忙搬运东西,这才成功将这场盛会给应付下来。
刚回到家,高显就面带歉意的迎上来。
“太太辛苦了!”
陈凤琪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我就是跟着去凑个热闹,称不上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到现在还无法脱身的玄隐先生,唉,这就是做名人的不易,那些人看到玄隐先生,个个都激动到不行,他这两天恐怕要不得清静了。”
那些有些名望的乡绅也就罢了,他们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往玄隐先生面前凑,被陈凤琪给陆续送走,离开时,都拎着用来当伴手礼的一蓝红薯,可是那些去书院参观的文人,可就逮着机会不放了。
虽然二三十斤红薯看着并不多,但是根据这南江书院的种植经验,只要能让苗长得茂盛些,再尽量多采几茬苗,种个一两亩地,还是不成问题的,来年就收获有两三千斤的种薯,肯定能给家里创收。
在红薯刚现世的当下,现有的红薯共计不多,想要弄到这二三十斤种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那些都会算这个帐的乡绅,个个离开时都很高兴。
高显也知道,以玄隐先生的影响力,肯定少不了要面对这些应酬。
“太太与东楚兄助我良多,大恩不言谢,谦益定当牢记在心。”
“大家都是朋友,有需要的时候帮忙搭把手,乃是应有之义,就不要记什么恩不恩的了。”
这是陈凤琪的真心话,从学识与年龄上讲,对方都能算得上是她的长辈,家里能发展成现在这样,高显居功至伟,她心里一直都记着。
虽然这样做,不仅让自己辛苦一场,还不可避免的掺合到某些本来离她很遥远的事件中,可是她很清楚,早在她一时心软,往家里买回那几个身份明显有异的人后,就清白不了。
更别说她后来不论出身,只论才学,往南江书院里招的那些先生,基本上个个都有不便公开的过去。
那些过去甚至让他们在这场红薯采收大会上,大多数人都不便参加,因为不等到某些事情尘埃落定,他们短时间内,都不宜公开在人前现身,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陈凤琪也很希望高显所谋划的那些都成功,只有那样,这李家庄与南江书院,才能过上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宁日子。
这些不曾宣之于口的话,不管是高显,还是玄隐先生,心里都清楚,所以才会有这场配合默契的红薯采收大会。
今天过后,废太子的‘不世之功’将会被彻底坐实,他自己身陷囹圄,还不忘礼敬玄隐先生这位身无一官半职的文人得行为,也能为他在文坛收拢人心。
毕竟这件事是玄隐先生主动曝出来的,并不是废太子那边传出来的,这么低调的行为,更加证明他是诚心尊敬玄隐先生,无所图,同时也代表着他很重视文坛的态度。
再加上废太子在被废黜后,既没有消极堕落,也没有忙于钻营,寻求翻身之机,而是心系天下百姓,为百姓培育出这种高产作物的做法,也让他成功在民间获得无比崇高的声望。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本来很有可能会给废太子带去麻烦的漫天质疑,迅速被扭转舆论风向,众人都对其交口称赞,令其声望高涨。
也令身为当事者的安铭扬感慨不已,对身边的侍从感叹道。
“邵先生待孤之心,可昭日月,可是孤却将他连累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即便如此,他仍旧时刻为孤谋算,处处维护孤的名声,为孤造势,希望孤今生还能有机会报答他的这份忠心赤胆。”
刘乐是废太子身边的内侍之一,因为年龄相对较小,又很少在人前现身,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内侍,才得以在太子被废黜时,没有被重点‘关照’,跟着废太子一起流放到这山南省。
而事实上,他其实一直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内侍之一,负责居中联络太子暗地里的势力,是太子手中的一大助力,在太子被废后,发挥着重要作用。
“殿下放心,圣贤曾言,得人心者得天下,您的贤名现已遍传天下,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看,陛下也早对当年的决定心生悔意,又有这不世之功助您回京,必当未来可期,邵先生为您所做的一切,一定不会被辜负。”
同为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刘乐对‘邵先生’也是相当敬佩,以当今皇上的岁数与身体状态,本以为能在十年内谋成事,就已经很乐观了,没想到这才过去六年时间,对方就已成功为他们所有人谋得希望,而且还是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回去。
提起那些‘贤名’,安铭扬的心情就更为复杂,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红薯是他们的船队按照邵先生信中的形容,去邵先生提供海图的那片海岛上找回来的,他们唯一出面的,就是要求船队不要将载红薯回来所占用的舱位,计算到邵先生所代表的背后之人该拿的那两成分成中。
红薯的种植与食用方式,也都是由对方提供,结果这些功劳都被用来成全他,在他遭受质疑时,又是对方那边为他吸引走注意力,还请出本与他素无交集的玄隐先生为他正名,令他因祸得福,在文坛与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也为他铺出一条通天之道。
“你说的对,既然你们都已为我努力到这一步,这一次,我一定不能再退缩,也不容你们再有闪失!”
不想再让一心为他的人牺牲,就只能让那些他曾视对方为手足,对方却合起伙来构陷他,特他打落尘埃的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