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月坐在更衣室里面,看着面前被棰的梆梆作响的薄木板门。
本来想着这里是女更衣室,这家伙总不能愣头闯进来吧。
可谁知道她前脚刚进来,人家还真后脚追了进来了。
每一下砸门,都像是直接砸在桑月的心里一样,把她的心肉扩张又紧缩,变成被安室透玩弄在掌心里的东西似的。
整个女更衣室里面,退无可退,她身处在一个极小的室内,连把胳膊摊平都做不到。
四面是墙,面前是唯一能走出去的木门。
木门外是那个追了自己一晚上的家伙,安室透踏门而入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就看他想不想而已。
或许是想给桑月留点颜面吧,安室透没有直接把门卸掉,只是站在门外对她说。
你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带着一种猛兽呜咽地吞咽感,好像触动了心肠一样悲戚而又无可奈何。
藏了七个月的心事,此时此刻就跟他只有一个门板之隔。
她就在里面。
安室透砸门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宽厚而又低垂的肩膀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桑月看不到安室透的表情,但是旁边跟着的几个公安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悲哀到极致的错落感,好像一座大山瞬间崩塌在面前,化成灰烬死沉。
“为什么?”他问。
桑月整个人贴在墙上,背后被沁凉的墙壁冻成了冰柱。
她现在就很想死,感觉自己就是拈板上的鱼,随时会被这群男公安拉出去。
她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的前男友呢?
现在他应该是进入组织了吧,组织里面的风言风语他应该也听说了吧。
桑月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这个时候浑身发抖,被门外那个人的存在刺激地再无理智。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个时候,在桑月和安室透的面前凝固成了一个无法搬动的巨山。
安室透笑了一声,无尽苦涩:“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你就这么怕我吗?”
桑月的心口堵塞,开始发慌。
她知道安室透笃定自己就在里面,不踹门也是给彼此曾经四、五个月的恋情留下一个彼此的体面。但是这个人今天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了。
她不敢吭声,连呼吸都憋着气,听着门板外面那个仿佛死在去年樱花盛开时的声音,说了一句在桑月灵魂受到剧烈撞击的话。
“Tsuki,不管你犯过什么事,被判多久,我都等你。”
她差点哭出来。
你是笨蛋吗?降谷零?
低哑清灵的声音停了下来,桑月隔着门板听到了传来轻轻的震动声,声音非常轻不像是从安室透身上传来的。
外面“喂”了一声,桑月认了出来。
这是风见,他接的电话。
应了几声,风见走到那个站在门板前、背影阴郁的男人面前轻声说:“降谷先生,外事情报科说今天的这位犯人是他们一直在追捕的,一会儿他们过来把这人带走。”
“不可能,这个犯人是警备企划课的。”安室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想的也很简单,如果有栖桑月真的犯事儿了在他手里面会比任何人手中都要轻松。
风见被噎了一下,劝道:“这是第二管理官的意思……”
安室透不为所动,风见也快疯了:“降谷先生,是警备局的代理本部长下达的命令……”
听到警备局本部长这个名字,桑月先是愣了一下,这不是爱丽丝爸爸的官儿吗?回味了一下,喔,是代理的本部长。
门板外面是死寂一样的沉默,好像乌泱泱站着的七、八个人瞬间消失了似的,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桑月呆在更衣室里面,每一根神经都拉得紧绷,外面的任何一个声响都能让她紧绷的这些弦断掉。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安室透那个隐忍而又发哑的声音落地:“回那位代理本部长,警备企划课课长强行要求介入,这个犯人只有我审讯才能问出东西来。”
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桑月哭笑不得,你对自己真自信啊零。
正说着,门外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我们是外事情报科的人,犯人在哪里?”
桑月更兴奋了,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是她的人!
安室透理都没理:“等代理本部长的命令下来,我们也要参与调查,在此之前我不会把犯人交给你们。”
桑月刚刚兴奋的心情又跌了回去,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自己前男友咬定了一个人不放手的性格,太可怕了也。
但“樱”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自己上属纱月长官正被堵在这个门板里,立刻说:“那我们大家都出去在走廊里等,省得你们‘Zero’把人莫名其妙带走,之前这种事儿你们也没少干。这个女更衣室没有外出的门,到处都是咱们公安的人,‘她’跑不了的。”
桑月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给自己的这个下属来个大亲亲。
太机灵了吧也!
外面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安室透的声音已经很轻微了,明显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代理本部长的命令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风见的声音也很小:“正在确定。”
桑月大松一口气,迅速开始换衣服,她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衣服全部脱掉扔在衣篓里。
然后拿起旁边一个中性的白色衬衣套在身上、又换上了景光给自己的裤子。
想了想,还是伸手把这个裤子拦着小腿肚的地方撕成两半变成一个中筒裤。
头发也不太好弄,她随便糊弄了一下,拿着景光的围巾套在脖子上。
刚才在一路狂奔的时候,桑月趁乱在服饰店里摸了一个男士的鸭舌帽、还在酒柜里拿了一瓶小白酒。
她拧开酒瓶,往自己身上拍拍打打,让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酒气滔天的味道。
然后又伸手抹了一把墙灰,在自己脸上涂来涂去,让整个人的连看起来像茶灰色一样干瘪。
一切做足了之后,桑月轻轻推开木门板。
更衣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但是门外站着乌泱泱地一群人。
影影绰绰,还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黑色棒球帽下露着少许金发正背朝着自己。
“樱”组的那个女公安非常聪明,在不停地吸引安室透的注意,让他背朝着女更衣室。
桑月立刻观摩了一下整个女更衣室的装潢,只有南面墙有一个小玻璃窗。
她轻轻把开玻璃窗,探头看出去,没有什么能够攀爬的地方,只有隔壁男厕所距离这个玻璃窗只有一米的距离。
没办法,桑月只能钻出玻璃窗让整个人的身体都悬空在外面,只靠着自己的手扒着窗戢然后伸脚去勾旁边的男厕所窗户。
好不容易踩到了窗户的边缘,桑月低头看了一眼四楼高的高度,奋力一跃扒住了旁边男厕所的窗户。
万幸,男厕所的窗户没有上锁,她伸手一推就直接推开然后纵身跃了进去。
尽管如此,虽然换了一个区域但还在同一个楼层。
外面全是一群男公安、女公安,正等着警备局代理本部长,接她爸爸工作的那个人下达指令。
桑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颊通红犹如酒态,吊儿郎当的走出去。
一边走还一边非常做作的大声嚷嚷,嚷嚷的声音还是她练了很久的青年声音,完全听不到一点她原本的音色。
“干嘛啊干嘛啊,嚷嚷什么呢,都是谁啊在这儿挡路!”
桑月一边嚷嚷,一边鼓着气憋出了个嗝儿,随后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
安室透看着那个从男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喝醉酒的人,“他”用着歪扭七八的步伐,慢悠悠的往另一头的电梯走。站在电梯前,一边抄着兜打着酒嗝,一边按着电梯扶着电梯门。
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是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身板非常熟悉,发色也是……
“叮铃——”电梯大门打开,那个“男人”走了进去。
安室透仿佛被某种东西牵引着,朝着那个徐徐未关的电梯门迈开脚步,脚刚踏出去那边风见带着警备局代理本部长的命令来了。
“代理本部长同意了。”
同意让警备企划课介入外事情报科的犯人,一起进行审讯。
安室透心下微喜,也没管那个“男人”的事儿,转身回到女更衣室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已经大敞着的、空荡荡的木门。
“呃……”安室透。
风见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气压开始骤然降低,好像被人按下了制冷风一样,吹的整个人浑身上下冷飕飕的骨头发寒。
再一看这种寒意来源,安室透已经沉默不语的站在那个更衣室门前,看着里面被撕烂的裤腿、桑月原本身上穿着的衣物、以及一个还剩了不少已经开了口的酒瓶。
他站在更衣室内,捏着酒瓶轻轻晃。
晃着晃着,他的面容微低,嘴角拉长上扬,怒到极致的笑,是一种割裂了自持和自我克制的似笑非笑。
更衣室里的灯发黄,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种黄昏极夜的深沉感。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还有当初在警校心理咨询室里的所谓“男警”,她好长一段时间沙哑的声带。
都是一个障眼法,声音的障眼法。
“原来如此。”安室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还剩了一半的酒瓶,帽檐下那双紫灰色的瞳孔发白、瘆着寒意和疯狂。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戈壁沙漠般了无生气的氛围。
谁也不敢说话,只能看着自己长官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面,蹲置很久。
安室透知道,他再追出去也没有意义了。
那个女人肯定已经飞似地消失在茫茫人海。
有栖桑月,很好,你又把我耍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