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月安静的凝视着降谷零,目光淡泊如水,毫无任何情绪变化。
她的五官是非常极致的美丽,这种美丽不仅仅局限于皮囊还有她那双雅致而又温情的水眸。
被这种眼睛看着的时候,任何一个男人的骨头都是潮酥的。
降谷零一直都认为自己不会沉陷在异性的眼睛里,直到他遇见了有栖桑月。
在她眼睛里面,降谷零再有反抗的能力也挺不过一回合。
桑月看着他,细目陈凝语气平静:“不为什么,我讨厌公安。”
“为什么……讨厌?”
“讨厌需要理由吗?如果非要问为什么的话,就当是因为公安全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躺在女人肚皮上谈案件的社鼠城狐。”
降谷零脸皮上点染一层淡淡的不理解。但还是尊重桑月的看法,与其跟对方争论不如用实际来证明。
这是降谷零每次碰到寻衅对手的时候,都会采取的办法。所以他也打算这样跟自己的女朋友保证:“公安也不全部都是这样的人……至少我不会成为这样的公安。”
桑月相信啊,当然相信了。
但这句话也代表着,降谷零不会放弃面试公安。
如果这个时候非要逼迫降谷零放弃公安,对他也很不公平。
他明明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要让女朋友对自己敞开心扉而已。
是了。
一切都按照正轨进行。
该进爆(bao)破组的进爆(bao)破组,该求婚的求婚,该成为公安的也会成为公安。
桑月的力量推不动命运的齿轮,她想要改变方向但是所带来的结果并不一定都是最好的。
降谷零看着她脸上的生气逐渐开始萎缩,仿佛一朵即将枯萎的小花,他的心肉又开始发酸。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
他的个头太高,一米八多的身板在桑月的面前就像一个坚固不催的堡垒。
这个堡垒很想替她阻挡千军万马。
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离自己更远的地方。
他手臂用力,把桑月的气息完全埋在自己的胸膛处,声音在桑月的头顶飘然。
“Tsuki,我对你是绝对的信任。”
即使你很多事情瞒着我。
“也请你能给我绝对的信任。”他说。
不要让他放弃公安。
桑月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的眼眶湿润。
又一次被降谷零惹哭。
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床(g)上的时候流眼泪。
降谷零有把她的话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会听她的要求,那是因为她被降谷零放在了未来的打算里面啊。
真的吗?你会完全信任我吗?
桑月觉得自己更过分了,她伸手抓着降谷零腰间的衣服,隔着薄衫触摸着他身体的温度。
她的气音被定格在那天正午时分,樱花树下的拥抱里。
降谷零凉砂一般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发梢,巧克力色的肌肤和她的茶灰色发梢相织,有一种迤逦的美感。
她的头发里面,有很好闻的味道。
凉爽的夏日晚风,带着降谷零的心跳声,传达到了桑月的灵魂深处。
她说:“送火祭那天,我会在12把火炬都流淌到山下的时候,站在那智瀑布前等你。”
她的声音很甜,但是因为最近用嗓过度、似乎多了一点砂粒感。
就像为数不多的那两次……她哭哑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声音。
像一个发音未完全的女国中生,明明没有刻意的让声音甜美。但就是会让人觉得这个声音仿佛沙滩汽水一样让人神清气爽。
降谷零低头看着她有些长长了的茶灰色披肩发,都快掠过肩膀去了。
明明之前还很短,亲吻的时候还不会扫到他的肩膀。
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桑月踮脚大着胆子,在他颜色略深的唇珠上轻啄,分开的时候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啵”。
像是两个小鱼同时吐泡泡。
“到时候,把那个U盘也带上。”她说。
“呃……”降谷零。
她走了。
走向警校日头最好的阳光下,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忽然天成的鲜活质感。
茶灰色的发尾随着她奔跑的频率左右摆动,奔向远方。
降谷零的身体迎合着半侧树影、半侧阳光,整个人的身体半明半暗、明诲两短。
年轻人的紫灰色瞳孔里笼着一点浅断的薄灰,凝结成了一根崩断的风筝线。
女孩湿凉的亲吻余留,明明是几分钟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错隔了几个世纪一般遥远。
骨子里面有一种冲动,让降谷零现在就追上去。
但是那个女孩跑的很快,转眼消失在了警校的另一头,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
下次再见的时候,是另一翻天地。
“你真的要全部都告诉他?”景光站在绝不会有人来的教学楼天台上,他手里拿着天台铁门的钥匙,只有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清理天台上面的薄灰。
桑月站在天台边,看着外面天高阔远的地平线。
心境远没有此时此刻的蔚蓝天空这么清澈,她压着一堆的心事,耳边听着景光那气泡般清澈的声音在抚平她的心中氤氲。
“我不想再瞒他。”
桑月站在天台最边缘的地方,面前是整个儿腾空的视野。
她的位置看起来非常的危险,好像随时随地就会掉下去。
景光走过来,站在天台的围栏下面,他比她高了一头多,站在下面的时候两人视平线刚好撞到了一起。他问:“你打算说多少?”
“能说多少说多少吧。”桑月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我’12岁的经历开始,到组织、到怎么来的警校。”
景光看着她鼻尖上浅碎地柔光,整个人都被雾化了一样在这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面,变成了如云絮一般轻飘飘地人。
他的目光时刻盯着桑月的脚尖,看着已经露出天台半截的脚掌,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危险好像很享受这种高空状态。
这让景光想起了在杯护游乐中心的时候,她抓着防鸟刺的时候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睛里面是生灵涂炭的战场,她在跟自己灵魂里的恶魔斗争。
景光没有说话,这似乎是很好的安排。
毕竟Zero为她担心了很久。
桑月轻轻笑了声:“其实我也是个胆小鬼。”
“为什么这样说?”
“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自己在零心里的位置没有国家那么重要,也害怕他会跟我‘爸爸’那样不放心我。
说真的,就算他在国家和我中间选了国家我也不会生气,真的。但是会有一点难过,就一点。”
桑月伸出手,捏了一个绿豆大小的范畴,跟景光开起玩笑的笔划着。
景光的眼梢在细碎的薄光下,每一根眼睫毛都清晰毕现:“他不会的,以他的能力会很好的平衡你们二者的关系。”
是啊,他不会的。
桑月也不是纱月爱丽丝,纱月爱丽丝想要在自己身边的人心里占据全部位置,是会为了父亲更重视工作而感觉到难过的敏感个性。
她侧着脸对景光嘻嘻一笑:“说的是呐。”
她的男人可棒了。
不管是那方面,还是工作。
但是谁也没想到。
在约定好的那天,桑月并没有来。
十二只巨大的竹把顶着熊熊烈火而来,满场的人群都在迎接着耀眼的火光从山上犹如星火燎原般朝着山下而来。
整个夕阳云层都被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了,到处都是人们朝拜的祈祷声、走路声和议论声。
每一年的八月份都会用这样的送火祭,来表达对新的一年驱灾辟邪的憧憬。
那智瀑布的水流自上而下,穿过绿叶蝉鸣、森林深海。
很多人都聚集在瀑布前等着送火祭的结束,整个人群的喧嚷和混乱,反倒显得那个金发异域风情的青年尤为扎眼。
他身上穿着一件极薄的短袖绒衫,右手臂的伤口已经长好的差不多了,还露着一道猩红色的浅疤衬得那麦色肌肤与众不同。
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围着他一直转,有几个鼓起勇气上来搭讪,也都会被他的一句“我在等我的女朋友”给打发走。
但也有不死心的,会继续追问。
“我看你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了,并没有人来啊。”
降谷零身上被晨光和夕阳沾染,很快又要步入黑暗,眼睛里的疲倦已经是遮盖不住的无奈:“她就快来了。”
火把已经聚集在山底很久了。
围观送火祭的人群也都准备散去了。
可她并没有来。不仅没有来。
在降谷零回警校的时候,收到了她退学的消息。
这个消息在整个警校里面炸了锅。
那位警校垫底,有栖桑月,退学了。
所有学员都在揣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之前这位不安分的警校垫底在警校里面闯了这么多的祸,违反了这么多的校规校纪,怎么偏偏在距离结业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退学?
是被警校开除?
还是自己申请退学?
谁也不知道。
降谷零只知道自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女寝的看护阿姨正在清理有栖桑月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有拿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拿走。
包括,那枚在她生日当天,降谷零送给她的那枚圆形的水晶吊坠。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仿佛曾经这个警校生的位置从来就没有她的一样。
夏山迎也崩溃了,她拦着宿舍阿姨不让收拾,抱着有栖桑月的东西大叫:“不可能的!月月酱怎么可能退学?你不要碰她的东西,我去问舅舅!你等我问完舅舅回来之后再说!”
“就是你舅舅让我们收拾的。”宿舍阿姨也有些无奈,她被这个警视总监的外甥女缠了大半天,只能妥协。“好吧,你去问吧。半个小时后我再来收拾。”
一起冲进心理咨询室的除了夏山迎之外,还有其他四个大男孩。
降谷零早早的就来到了这里,他听到百田陆朗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话。
“渡边来岁从icu里醒了过来,她实名举报自己在被‘雨夜抢劫犯’捅伤的时候遇到了有栖桑月。
有栖桑月为了成为警校生,对她连捅数刀,本意是奔着要她命去的。但是没想到,渡边来岁福大命大,没有死掉。”
“不可能。”降谷零直接回绝,连犹豫都没有。
“绝对不可能!”其他四个人也跟着说。
只有景光没说话。
夏山迎趴在桌子上,她看着自己的亲舅舅,嗫喏着强调语气:“月月酱在哪儿?我们要她亲口说!”
百田陆朗瞥了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一眼,表情沉郁:“你们最好完全忘记有栖桑月这个人出现过的记忆,这个人目前在被警方通缉,跟她沾染上关系会影响你们的警途生涯。”
“她到底在哪儿。”降谷零咬着后槽牙,气音都变得低沉凝然。
什么为了警校生、什么奔着渡边来岁的命而去、又什么被警方通缉。
太胡扯了。
怎么可能!
所有人里面,降谷零的情绪冷到冰点。
这是意料之中的。
百田陆朗起身,走到降谷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前途无量,不要为了一个通缉犯耽误自己。明天的警备局面试,好好准备。”
“她到底在哪儿!”降谷零的眼睛里嵌着幽深地涓埃,仿佛一片虚无的紫色世界,荒无人迹。
百田陆朗被几个年轻人建起的人墙堵住,颇有一股不说绝对不会让他走的意思。
真让人来火,他差点被这几个年轻人气笑了。
堵住警视总监是什么罪过,他们不知道吗?
也是了,这些家伙们自从来到警校里之后,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实在没办法了。
百田陆朗叹了口气:“你们跟她关系好,被她骗了这么久无法相信这一点也是应该的。渡边来岁就在杯护医院,你们要是实在不相信可以去问她。就算渡边来岁的话你们不信,也可以去翻翻看有栖桑月留在女寝里面的东西。”
“呃……”空气里静的可怕。
百田陆朗沉了沉略微苍白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与你们朝夕相处的同僚,她也很有可能是某个恐怖组织卧底而来的罪犯。”
这句话,是桑月临走之前让百田陆朗一定要交代给这几个家伙们的。
百田陆朗替桑月传达到了。
这些还很年轻的孩子们,眼睛里那种坚韧不定的正义感开始崩坏,那种被践踏过后的冷静变成了左摇右摆的夷犹。
景光猜到了桑月可能会走。
但是没想到是用这样的一个方式。
她……不是和Zero约好了详谈吗?
为什么没有来?又为什么突然宣布退学。
百田陆朗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从警,他自认为已经看遍人世百态、生死哀乐。
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年轻人的生命在那一瞬间变成被涂烧了的灰烬,然后又重塑成一种谁也读不懂的色调。
降谷零的金发盖过了他的眼眸,所有人都只能听到他仿若被火烧了的沙哑声音。
任何金汤也烧不断他眼睛里的坚定。
“如果她真的犯了罪,我一定会亲手把她逮捕回来。”
那一天。
他们在癸海寺漫天明火的风筝下面相遇。
她亲吻了他。
他向她保证。
只要你需要我,不管跨山大海、四岳五川,他都会去找她。
绝对不会把她丢下。
直到现在降谷零才知道,是她把他丢下了。
拴不住风筝的那根线,最后还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