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外面的天,果然还是下雨了。

桑月被降谷零送回了寝室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犹如一个透明的雨帘自上而下。

“我去楼上给你拿伞。”桑月指着女寝楼上,让降谷零站在屋檐下面等一会儿。

降谷零摇摇头,伸手弹了弹桑月头上的雨珠:“你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男寝并不远我跑回去就好。”

“干嘛这么逞强,我上去一趟又不费什么事,等着我啊!”桑月转身要朝着楼上跑,手又被他抓住。

他的手掌厚实且掌心粗糙,指骨分明而又有力,非常适合握枪。

但桑月的手腕不是枪,被他抓着的时候他也没有用力,桑月回头的时候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到桑月的嘴里。

“你的嗓子更哑了,吃颗糖就乖乖回去睡觉。”

他剥了一颗喉糖给桑月,清清凉凉地甜味塞满了整个口腔和齿间,她坏笑一下伸手环在降谷零的肩膀上,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些。

沾有喉糖甜味的亲吻就像是被揉碎了的薄荷叶,在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带有独特的湿凉。

桑月是怀着撒谎之后的愧疚心态,给了男朋友一个亲吻。

男朋友看起来还挺受用的,他嘴角挂着笑意地摸了摸桑月的脑袋。温热的掌心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小脑袋摁在自己怀中附身在耳边轻声道:“最近不要用嗓过度,嗓子倒掉的感觉很难受。”

他之前跟这Hiro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唱歌,但是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这块材料。

桑月心化成一汪水,冲着他点头,然后看着这个年轻的少年一头扎进雨中,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金发和肩膀,浅蓝色的警校制服颜色变得有些深,就像大海的蔚蓝色调。

桑月舌尖舔了舔喉糖,糖汁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面,变成了沁人心脾的甜香。

这几天练习变声确实有点用嗓过度了,声带都有些负荷过重而产生出来的砂砾感让她一直很想咳嗽,那种扁桃体发肿的感觉,就像发炎了一样不舒服。

那今天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休息一天。

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降谷零没有发现那个“少年”就是她,而她也借着黑羽盗一的帮助躲过了谎言。

但是谎言能维持多久呢?

桑月咬破了喉糖,正在上楼的路上听到夏山迎的寝室里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刚走到门口想要和她打声招呼,忽然瞧见夏山迎眼眶红红流着眼泪的跑了出来。

“你、你怎么了?”桑月吓了一跳,伸手拦住夏山迎。

白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被自己舅舅骂了一顿,但还是开开心心的跟自己刚交的男友出去约了会。

怎么现在……一副失去了整个世界的痛苦表情。

夏山迎脸上还挂着泫然欲泣的泪珠,本来紧绷着的一点点理智在看到桑月的时候瞬间崩溃,她抱着桑月放声大哭。

“我、我父亲他……去世了……”

“什么?”桑月舌桥不下,怀里抱着夏山迎抖栗而又崩溃的身体。

她的耳边,是夏山迎的哭声,肩膀上是夏山迎不停滴落的泪珠。

夏山迎的父亲,夏山太然。

警察厅情报通讯部外事交流官,今天晚上22点,死于不明势力的暗杀。

因为警校组几人和桑月抓获了几名挟持了娜塔莉的“Moitres”成员,公安接手这件事之后,刚好情报通讯部的官员也需要了解此事。

而身为情报通讯部的夏山太然,作为情报交流人员前往和公安们的沟通,在沟通结束回来后遭遇不明势力的狙击手射穿头颅。

夏山迎从警校里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父亲蒙上白布,被雨水浸泡地湿冷的尸体。

桑月被警视总监偷偷带了出去,坐在公安安排的房车里面,她看到跪在地上趴在白布上面嚎哭的夏山迎。

哭声撕心裂肺,那偌大的雷雨声都没能掩盖。

夏山迎哽咽的咽喉让她挺起了背,仰起下颚让整张脸都迎接着满世界的冷雨,那些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划过,旁边的风见在给她打伞也被她推开。

泪水混着雨水,流淌在她浑身燃烧的血液各处。

“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绝对、全部杀掉!”年轻的女孩在父亲的尸体前立下这样的誓言。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乌鸦徽章,好像要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切。

绝对,不会原谅这些乌鸦。

那天晚上的雨不知道下了多久。

直到第一道光线穿过云层,照射在这片已经被雨水冲刷地泥泞不堪的世界,在一片死寂沉沉的悲伤当中,夏山太真的尸体被被送去火化。

夏山迎的妈妈是一个年轻而又美丽的女人,在尸体运输走的时候哭昏过去被送到医院输液。

夏山迎换上了一件黑色的和服、腰间系着同样色系的带子,心口处别着一朵白纸叠成的小花。眼泪干在脸颊处,早就已经和她的心境一样固化。

头发被水浸湿地还在往下面滴水,站在她过分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已经哭地猩红,她的状况非常差,整个人的身体冷得发抖但怎么也不愿意到旁边的休息室里休息。

夏山迎站在火化场前,旁边的风见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疼爱了她22年的父亲,忽然逝世。

这一次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

又是内鬼。

调查“Moitres”这件事是警察厅安排给夏山太然的,当天的安排、当天晚上就被伏击暗杀,组织的消息快得简直让人害怕。

“小迎酱。”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低低地唤声,夏山迎离了肉壳的魂魄好像被叫了回来,她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好友,眼泪有一次夺眶而出。

“月月酱。”她唇瓣发抖,表情崩坏泪如泉涌。

桑月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年纪太小,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情感都没有发育完全。

可是纱月爱丽丝在看到自己父亲纱月真一郎死亡的时候,桑月能够感受得到纱月爱丽丝那种悲戚的心境。

纱月爱丽丝爱着Gin,但她同样也爱自己的父亲。

对于纱月爱丽丝来说,父亲就是能够让她实现自我存在价值的一个重要人物,她比任何人都在意父亲对自己的看法。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死掉了,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掉。

Gin开得那颗子弹不仅杀死了一个能给与自己肯定的人,还杀死了这十年里面纱月爱丽丝对Gin的眷恋和疯狂。

纱月爱丽丝谁也不怪,她只怪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不配享用普通而又平凡的人生。

可是夏山迎不一样,她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孩子,父母双方家里都是从警的红方人物。从小到大,她就在父母的呵护、亲人的关怀当中长大。

从她的个性就能看得出来,并不是娇纵的官二代,侧面也反应出这一家人的教养也是很优秀的正面。

夏山迎一直都在为十年前的事情自责,并为之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歉意。

其实桑月能感觉得到,纱月爱丽丝早就把夏山迎这个人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不是在学前训练营里面见到了夏山迎,可能纱月爱丽丝根本就没把十年前那件事当回事儿。

纱月爱丽丝和自己父亲的隔阂早就根深蒂固,十年前那个误会只不过是引爆了炸(zha)弹的最后读秒而已。

只有夏山迎一直记得那件事,记得那个像超人一样抓住了在教室里面乱飞的乌鸦。

她明明是猎人,怎么会变成乌鸦呢?

都是她的错,夏山迎这样告诉自己。

桑月抱住了夏山迎的崩溃,夏山迎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抓着她的手臂嚎哭。

夏山迎只能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仇恨,也只能用眼泪来让自己记住父亲尸体的温度。

“我一定,要成为公安。”

夏山迎跪在父亲的灵堂前高声说道。

然后,被父亲报仇。

“绝对不行。”夏山迎的母亲被几个亲戚扶着走出来,她跪坐在自己丈夫的灵堂前、女儿的身边,抓着女儿的手。

“我已经无法再承受每天为你们担惊受怕的心情了。小迎,你退学吧,不要再成为警察……”

“不,我一定要成为公安,这是我和爸爸的承诺。”夏山迎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乌鸦胸章,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和仇恨,第一次这样冷静而又坚强。

没能说服自己的女儿,夏山迎的母亲捶打着自己的哥哥,大声哭泣:“都是你的错,当初为什么非要让小迎去考警校,她明明做什么都很好、什么都好,为什么非要让我的女儿成为警察……”

警视总监百田陆朗面对妹妹的指责,一言不发。

灵堂里面因为死亡而显得压抑空洞、桑月陪了夏山迎一整天,晚上的时候才跟着公安的房车回了警校。

夏山迎的妈妈情绪恢复送桑月离开的时候,手里的手绢已经被泪水泡湿。

桑月和她彼此鞠躬行礼,夏山迎的妈妈拉着桑月的手:“你就是小迎经常提起的那位有栖吧,她真的很听你的话,请你一定帮忙,让她放弃公安。”

桑月看着女人熬红了的眼睛,满脸荒芜的淡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然后……点了头。

父亲去世,夏山迎请了一周的假。

桑月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看着隔壁空了的桌子发呆。

夏山迎的哭声这几天总是出现在她的记忆里面,夹杂着上一次和Gin会面分开时,Gin的那句——

“警备局每年都会提前去警校特招,我希望在特招的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希歌尔。”

又是一个,死于内鬼泄密的警察。

她眉目微澪,煞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