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小川组上课的教室里,夏山迎也在跟桑月讨论这件事。
“闹鬼?”桑月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歪头看旁边的夏山迎,满脸“你没事儿吧”:“我可没听说过佛寺里面闹鬼的。”
“是真的,听说每天晚上到了凌晨一点都会有类似于猫咪叫的哭声。”
“知道闹鬼你还去啊?”桑月漫不经心的摆弄自己左手的纱布,稍微有些松了。
耳边夏山迎还在念叨,兴致盎然的跟她科普:“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就是因为那是附近有名的阴阳道,所以才会在附近盖一座佛寺镇压。而且旁边还有很多盲巫居住,经常和寺庙里面的僧人一起参禅悟道。”
“盲巫是什么?”
“就是一些民间的纳婆,知晓通灵之术的神人。”
桑月之前才不信这些神鬼之类的东西,她一直都认为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神怪不过都是人类臆想出来的而已。
但是自从她死于火灾变成灵魂来到这名柯世界里,就稍稍多了一重敬畏之心。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什么善良的人,但也没少做好事。
或许是平日里积德行善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见桑月起了兴致,夏山迎又压低声音说:“癸海寺里供奉的是火狐狸,狐狸是最忠贞的神兽了,诚心祈祷的话可以和相爱的人……”
她冲着桑月眨巴眼。
桑月没理她,别过头去,把脸埋在臂弯里准备小憩一会儿。她稍稍动了一下桌子,一个小药盒从抽屉里掉了出来。
她抬起头,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药盒,看成分好像是维生素之类的。
“这是什么?”桑月把药盒摆在手里检查。
这个桌子只有她一个人坐,里面的东西是谁给她塞过来的吗?
药盒有拆开的痕迹,桑月打开纸盒看到里面有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的标记。
夏山迎瞥了一眼:“这是什么?圈圈?”
桑月嘴角弯弯,挂着心情愉悦的笑容把药丸倒出来就着水喝下。
什么圈圈。
是“零”啦。
每天课程有五节,每节课是80分钟。
第一节 课是生活安全课程,主要以各种职务伦理的素质教育、宪法、刑事诉讼法等系列等专业知识为主,还包括一些地区交通安全法之类的警察实务内容。
虽然男、女警分开训练,但是学习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给她们讲课的是一位女教官,这位女教官特别喜欢随堂抽考,每次都抱着一摞厚厚的试纸伴随着满场的哀嚎声让班长发下去。
夏山迎看着满满当当一堆字的试纸发愁:“没想到我都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了,还要考试呜呜呜。”
桑月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考试就是补觉的时候。她就是看着自己绑着纱布的左手有些犯愁,这一晚上过去,里面的白色纱布里稍稍渗出了少许红丝。
在为数不多的三次看到血的过程里。
桑月对那种疯魔的状态十分在怀。
每次看到血。
都能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
她得赶紧去换纱布了,不然一会儿血渗出来了的话……
女教官站在讲台上,一板一眼道:“听着,这次考试我会把不及格的狠狠修理一通,所以请你们严阵以待。”
“嗨——”回应的声音起此彼伏,但痛苦的占大部分。
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
专业知识学习的是最多的,很多都是硬背的知识点,很多人还没完全背熟那些书本。
吃了药感觉舒服多了,脑袋也没有那么晕,桑月飞速把题目填好之后,起身把试卷交给女教官:“报告教官,我写完了想去卫生间。”
其他同学们还陷在苦于考试写字翻书的刷刷声。
女教官瞥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试卷。
上面的字写的很潦草也很敷衍。
有栖桑月是小川组有名的学渣,这次不及格的名单里肯定有她了。女教官也没管她,点头让她离开。
桑月路过夏山迎的座位,看见她正盯着一道题急得抓头发。于是故作好像被绊倒了一样栽向夏山迎的座位。“哎呦哎呦”两声之后,在夏山迎的题目上飞速落下两笔。
夏山迎下意识地站起来扶她,却看到桑月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再一低头,那两个怎么也想不出来的选择题已经填好答案了。
“夏山,继续答题。”女教官站在讲台上督促。
“啊,是。”夏山迎坐回来,抬头冲着桑月使眼色,意思是你去哪儿啊。
桑月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告诉她去校医室,然后拎着包出来。
女教官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摇头叹气,低头在她的试卷上扫了一圈之后脸色由最开始的鄙夷变成了疑惑,最后又变成了诧异。
……全对?
桑月转身出了教学楼之后,听到楼上有下楼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稳健平稳,好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她一回头,看到金发仿佛蜜汁被阳光融化了一般,流淌到桑月的心里,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贴着的ok绷也跟着张合。
“你怎么在这儿?”桑月诧异。
降谷零晃了晃手里的扫把棍:“被教官罚过来打扫卫生。”
他朝桑月招招手,这种像唤猫咪一样的手势还真让她迈腿走过去。
降谷零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卷纱布和没拆封的酒精药棉,摘掉桑月左手上已经快渗透的纱布,另一只手掰过去她的脸。
“不要看。”
桑月听话地看着远处天空,阳光很刺眼,照的人身上暖烘烘的就像刚晒干的草莓干。
“近期不要碰水,禁辛辣刺激的食物,每天都需要换药,大概一周能结痂。还有……”
他顿了顿,温柔地握着桑月的手腕,把纱布一圈圈缠在她的手掌里。“不要见风。”
这最后一句怎么感觉意有所指呢。
桑月回过头来,手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
松弛合适,一点也不勒手但是也不会让纱布脱落。
纱布上都沾染着他的气味,好像从现在开始,他就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边……那种没有来的安全感,很让人信赖。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是公安,还没有三重身份。
还可以以他本名出现在朋友身边,完全展现自己善良的一面。
“那个……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忽然说。
降谷零没有说是什么事,两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报考公安部的事。
桑月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降谷君,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死亡?”
降谷零顿顿,看着她难得的认真。
桑月走向阳光,依靠在教学楼的栏杆处,看着外面蔚蓝色的地平线。她伸出左手,盛着一捧阳光。
“我当初并不想做警察这个你知道的吧?直到现在我对这份职业也没有那么的狂热。这一行除了工资稳定之外,没有任何稳定一说,就连生命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我很怕死,也怕身边的人死。”
“呃……”
“zero。”她转过身来,阳光在她茶灰色的发尾跳动。
她的眼角低垂,面色平静但却犹如画报般深刻。
“其实大野长河的那种心情我挺能理解的。”桑月微微昂首,让阳光尽数洒在自己面容之上,稍稍给她过分苍白的脸熏出少许血色。
“从小因为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被当成异类。老实说,我没有朋友这件事是真的,不仅没有朋友,甚至连家人也是形同陌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我,我又拿什么样的爱去救别人呢?”
她收回手,把那温暖的阳光挥散在空气中。
“zero,你是空无一物的零,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这句话降谷零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她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个女人远比他所观察到的更加疲惫。
她能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当初选择来拯救警校五人组,来作为复活的条件而已。
降谷零看着她有些出神,良久轻笑道:“这样逞强可不好。”
桑月昂首挺胸:“我哪儿有。”
他伸手,点了点桑月绑着纱布的左手。
“那个时候你明明很想松手,可为什么没有?”
阳光照在她眉头皱起的竖纹上,桑月哑口结舌,这家伙会读心术吗?
降谷零微微弓起身子,趴在栏杆上,他的金发被渲染成了更加尊贵的颜色,下颚和侧颈舒展,喉结如山峦般在微微隆起的血管肌肤里滚动。
“明明松开了手,你的伤口就不会被扎的这么深。”他看着桑月的眼睛,好想能从桑月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灵魂。
“那个时候你也很痛苦吧,和自己做拉扯,那种感觉我不能体会。但是我知道一个会用自己当诱饵抓‘雨夜抢劫犯’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她的肌肤很白,就像是白蜡一般宛若新生,眼睛里面的阴翳散去带着少许期许:“降谷君,你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欺骗,说不定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呢?那样的话你会逮捕我吗?”
他手臂搭在栏杆上,歪头笑道:“那就请你完成一场完美犯罪,不要被我发现。”
“切。”桑月被逗笑,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
所以说,还是会抓她吗。
真是无情的国性恋。
那天的阳光很美,把整个天边都染成了金黄色。
桑月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时间的停滞感,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开始归零。
中午桑月去找小川教官的时候,小川教官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杯降血压的茶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见桑月来了,小川教官放下茶杯问:“填好了吗?”
桑月挠挠脸:“考公安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问一个问题……”
小川教官闭了闭眸,猛灌一口茶。
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公安,这个家伙居然还有条件?
茶喝的见了底,小川教官瞪着她:“问。”
桑月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询问:“就是……警备局既然要特招我的话,那么他们对我的家庭背景之类的一定是做过调查的吧?”
小川教官的眉毛皱的就像被啃坏了一样:“当然。”
“那他们……”有没有调查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呢?
小川教官手里转着一支笔,把笔帽摁的嘎吱嘎吱响:“他们调查出来自然也不会告诉我,我只是负责上报合适的学员。但他们既然选中了你,自然是看中了你某方面的能力。”
“唔。”桑月若有所思。
那这样说的话,她的身份大概率偏红方一点,警备局的人一定是查出了她有可能是纱月家的人,所以才给她开辟了一条绿色通道。
小川教官见她不说话,拽着旁边的教棍对她脑袋拍了一下:“想什么呢,到底决定好了没有?没有的话这个名额就给别人了。”
“给别人?谁啊?”
“那可多的是,警备局的领导对鬼冢组的诸伏也很满意。但是很可惜,特招只有两个名额,如果你不要的话……”
“我签,我这就签。”桑月赶紧接过小川教官手里的笔,在表格上面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
只要景光不当公安,就不会去卧底,那也就不会死于那件事了吧?
桑月在纸上面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小川教官。
小川教官接过她手里的表格,仿若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好了,接下来你好好准备考试吧。考试的时间和警校毕业的时间差不多,还有五个多月,考试的资料图书馆里面都有,你有空多去看看或者去请教鬼冢组的降谷……”
他叮嘱着面前让他头疼欲裂的女警,一抬头的时候发现桑月正在游神,那口气又差点没憋住:“我说有栖,你在听吗?”
桑月头如捣蒜:“在听在听,我会努力备考的。”
“那预祝你成功了。”小川教官起身,带着桑月出去,低头看了眼她左手上的纱布:“你伤好多些了吗?”
“恩恩,快好了。”
“夏山说你后天和她一起请调休假是吗?好好出去玩一趟,放松一下,回来后好好备考。这次机会很难得,你是特招的所以面试不会有问题,只要笔试过了就行……”
“是……”桑月跟在小川教官身后,脑袋里面杂七杂八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
所以这就是本该属于景光的路啊,现在变成了她的。但是……
“小川教官。”她快步上去,和小川教官并肩。“除了特招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方式成为公安吗?”
“当然有了,想成为公安就要参加全国甲等特级资格考试。但是每年都有定性名额,基本都是警备局自己去找人特招。
再然后就是全国乙等特级资格考试了。不过后者的考试基本没有什么用,每年都有几万人报考但能入公安的只有一两个人。”
“啊,这么难啊。那岂不是说,想通过乙等考试岂不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了?”
“不然你以为呢?公安哪有这么好进。”小川教官回头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但是瞧着她这幅虚心请教的样子又有些心软,语气也软了一些。
“你这家伙,警校垫底被公安特招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后如果真的到了警备局,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里不比警校……”
桑月忙不迭地点头,笑嘻嘻跟在小川教官身后:“我一定忘不了教官的指导、也忘不了警校的栽培!”
小川教官也难得的心情好:“油嘴滑舌……”
对面也走过来一个教官,带着他的学员。
桑月瞧着站在鬼冢教官身后的降谷零,笑容灿然如花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表格,对方也投之以笑嫣。
莫名其妙要成公安了。
桑月捧着手里的报名表,宛如捧着一只沉甸甸的手(shou)枪。
嗯,一只打穿景光心脏的手(shou)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