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的声音极轻,对燕环来说,却似魔鬼低语。
她心中警铃大作,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只能哭得越发凄然,来掩饰内心的失态。
“臻阳,我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来讽刺我。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
燕迟嗤笑一声:“是啊,我就是见不得你好。”
燕环气鼓鼓地睁大双眼,朝盛武帝道:“父皇,你听见了吧?臻阳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她就是故意的,她一直都不想让我好过!”
盛武帝微微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那是当然了。”燕迟语速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就连她唇边的那抹笑仿佛都沾染了邪性。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逼近燕环,“试问,谁又能看到一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意图谋杀妹妹的恶人好过呢!”
直至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燕环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缓了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父皇面前被燕迟吓到,出了这么大的丑!
实在气不过,燕环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再说了,我也没有杀人!”
燕迟满脸怜悯之情地看着她,语气里更是带着十足的惋惜:“三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贴身婢女晚杏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在茶会上给我的杯子抹了鹤顶红的事情。”
“鹤顶红可是剧毒之物,三姐姐,你怎么敢的?你这是要狠心杀了我啊!”
燕环目瞪口呆,她早已停止了流泪,只余斑驳的泪痕印在蜡黄的脸上,与发红的双眼相映衬,更显得狼狈不堪。
“你胡说!!”燕环怒吼一声,几乎要将御书房的屋顶都震塌下来,“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你血口喷人!”
她转头向盛武帝寻求帮助,“父皇您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
燕迟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紧跟着便笑吟吟道:“这可是你的贴身婢女晚杏告诉我的,怎么不是真的?”
看到燕迟仿佛胜券在握般的笑容,燕环慌乱一瞬,便笃定道:“不!不可能!晚杏不可能这么说,你在骗我!”
燕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她为什么不可能这么说?难道你不是想毒杀我?难道你往我杯子上抹的不是鹤顶红?”
燕环怒意加深,脑子一热便道:“我没有要毒杀你!我往茶杯上抹的是千红,根本就不是鹤顶红!”
话一出口,满室俱静,几乎针落可闻。
燕环猛然清醒,她、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
燕迟扭头看向了盛武帝,叹了口气:“父皇,您也听到了吧。三姐姐亲口承认,她往我的杯子里下了千红。”
盛武帝眉间刻出一个川字,面色严苛地看向燕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燕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心尖拔凉拔凉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目前的颓势。
她又上当了!这次还是亲口承认了自己下药。啊啊啊,该死的燕迟!
燕环抖着唇瓣,泪水复又盈满双眼,嘴里磕磕绊绊道:“父、父皇,我不是,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斜刺里飘来两声属于燕迟的两声轻笑。
“啊不是不是!”燕环反应过来,急忙找补,“父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急之下这么说,我没这么干过!”
盛武帝神色晦暗不明:“没有干过,还可以脱口而出。真稀奇啊。”
燕环心弦紧绷,顿时啜泣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声音里也满是哽咽:“父皇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蜡黄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这么一哭,便宛如地里没人爱的小黄花菜,实在可怜。
盛武帝轻轻舒了口气,神色隐有松动。
燕环心头紧绷的弦松了松。
谁知,这时燕迟插嘴道:“父皇,要不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就算三姐姐先在茶会上陷害我,现在又在您面前诬陷我,恨不得把我逼死。但她都不是故意的啊!”
燕环只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却令她惶惶不安极了。
盛武帝果然又皱起了眉:“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如此胡作非为,你何必还向着她说话?”
铮——
燕环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她本来都快要被放过了,结果燕迟一句话又把她打回了原形。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歹毒啊?她就是死也要把她拖下水!
“父皇,我不服!”燕环抬起通红的双眼,“凭什么只罚我一个?”
“是,我承认我是恶人,我做了坏事。但是臻阳也不是全然无辜的啊!”
她咬着牙,幽怨地看向燕迟,“她之前说的话您也听见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说明她也是个恶人啊!她明知道杯子被抹了药,还故意交换,害我中了毒,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够了。 ”盛武帝积威甚重,他一开口,燕环便自动禁了声,噤若寒蝉。
盛武帝看着燕环,带着两分厌烦道,“朕看你简直是不知所谓!你之前找来的证人信誓旦旦说亲眼看着臻阳下药,朕还信了几分。如今你又改口,说臻阳换了茶杯。你以为朕还会信你吗?”
燕环呼吸轻轻一窒,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就该顺着之前的话往下说,咬死了燕迟也给她下了药,就不该改口!如今说的真话反而像假话了,什么道理啊这是!
怒火在燕环胸口翻涌,她恼恨至极,又分外委屈,再一次哭了起来。
细小的啜泣声萦绕在御书房里,盛武帝却再没有了之前的亲和,径直开口道:“你此后的俸禄削减为原来的五成。最近半年,就待在自己的公主府上,好好反省,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了。”
禁足半年、俸禄减半?!
燕环真恨不得自己刚才晕了过去,也好过听见这残忍的处罚。
本来俸禄就不够花,如今竟然只有一半了。还禁足半年,在这期间肯定又要让她抄书、重新学礼仪,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燕环脑子嗡嗡作响,却也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能够再轻举妄动了,便只好满怀屈辱地俯下身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盛武帝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不用跪在这儿了,出宫去吧。”
“是,父皇。”燕环应诺一声,嗓音滞涩。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却不妨跪的时间太久,腿已经僵了。一时不察,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幸好边上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顺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往上看去,燕环便正对上燕迟含笑的面孔,眸如点墨,面容素净却又美丽得不可思议:“三姐姐,小心点儿。”
她就是真的摔地上了,也不要燕迟来扶她!燕环正要羞恼,耳畔却又适时传来一声轻语,“别再蠢到被人当枪使了。”
燕环抬头对上燕迟的视线,一时没有动作。
直到燕迟搀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燕环才回神,握住对方的手臂借力站稳,随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之推开。
苦于盛武帝还在场,燕环不得不大声对燕迟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待她一走,盛武帝严苛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臻阳,若是朕不召见你,你是不是就不入宫了?”
燕迟眨了眨眼:“父皇说的哪里的话。这宫里有您和母妃在,才是我的家啊。哪有孩子不回家的道理?”
盛武帝笑起来,此时他便当如犹如民间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毫无帝王的压迫:“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朕还以为,你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都忘了朕和你母妃了。”
“父皇明鉴,我怎么敢哪?”
盛武帝闻言,顿时大笑起来。笑罢,他又问道:“朕赐给你的那个琴师伺候得可还尽心?”
燕迟一时顿住,没有答话。
盛武帝了悟地点点头,“看来是不喜欢了。不如朕再赐你几个?”
不等燕迟回答,他又正色道:“你此次进宫也该去看看你母妃了。许久未见,她必定十分想你。”
燕迟自是应诺下来不再多说,行了礼便要退下,依言往后宫去。
却又听得盛武帝叫住她:“对了,太后和你大姐姐今日进京,约莫日落之前到宫里。你若是赶得及,也一起去为她们接风洗尘吧。”
太后携大公主前往普陀寺礼佛,为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祈福,已过去一年有余了。为何如今突然回宫?
燕迟没有深想,敛眉应诺下来:“好。”
出了御书房,她带着念桃便要往静妃的碧霄宫去,却在必经之路上被人拦住了。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会去看望静妃娘娘。”燕环神色略带几分怪异,“我等你好久了,臻阳。你告诉我,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迟挑眉:“怎么,三姐姐现在连一句话也听不懂了吗?”
燕环面上浮现出怒色,磨了磨牙干脆认下来了:“我就是不懂,什么叫别蠢到被人当枪使?”
“我认为,以三姐姐的脑子是想不出今日这一遭的。再者,距离茶会都过去了这么久,三姐姐若是早想出来了这法子也不至于今日才来陷害我。想必是有人给你出谋划策吧?”
“我只是提醒你。”燕迟嗓音轻曼,“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这还算手下留情吗?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罚半年俸禄,还得禁足!”燕环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从燕迟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句话不免有些好笑,燕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施粉黛的面孔上浮现出惊人的艳色:“三姐姐,那是你的问题。若是你没有在茶会上设计陷害我,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燕环握紧了拳头:“我是陷害了你,可是你也没事啊!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闻言,燕迟双眸凝结出冰冷之色,似想到什么,又很快消散。
她根本就没有回答燕环的质问,抛下一声嗤笑,便越过对方,错身离去。
燕环在她身后气急败坏:“燕迟,你不要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这是你欠我的!”
燕迟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