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烨的那一问, 直接把C位让出，全场的焦点霎时间由他变为了云柚。
什么时候皇帝陛下做决定，还需要问旁人的意见了？
不光是连家人觉得匪夷所思, 宫廷卫队也脑子一懵, 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向了云柚。
云柚：“……”
她沐浴在众人视线的汇聚点, 却没有半分不自在，只见她揣着双手, 状若出神，思索了一段时间后，她才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站到那几人的面前。
“我先问你。”
连疏影不敢抬起头来, 只觉上方的光线被遮挡住, 阴影罩住了他的脑袋，而少女的声音传来。
“司长年被偷袭，抽空了异能的那件事，是沈素动的手吗？”
“我……！”连疏影心里一急, 刚想回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在看到了云柚双眼的那一刻, 宛如被浇了一桶凉水，呐呐地垮了气势, “是、是我指使的……”
“原来如此。”云柚点了点头，眸里尽是法官审犯般的理智和冷静，“你指使, 然后沈素动手, 你们两个是共犯, 那么只惩罚你一个人当然不行。”
“而且动起手来很熟练啊, 你们过去做了多少类似的事了？”
云柚一偏头，就有一个护卫把巴掌大的圆盘仪器送到她的手里，里面记录了宫廷卫队调查得到的两个人的生平档案，轻轻按下红色按钮，就有虚拟光幕弹到空中。
稍稍一扫就能发现，连疏影确实是无法无天惯了。
仅仅一页的资料，就记录了不少连疏影和世家子们“私下斗殴”、“擅闯禁地”、“无视交通法规”等等黑历史，虽然都是琐碎的小事，没有到伤天害理的程度，但这个量也颇为可观了。
顺藤摸瓜一下，连疏影犯事后基本都是连家出钱摆平，而且在连疏影干的那些事背后，少不了沈素遮掩的影子。
宫廷卫队去当地警署调查，还真的发现警方关于连疏影的部分记忆出现了矛盾，这还能是谁干的？肯定是沈素动用了他的能力啊。
嗯……包括这次司长年的事情。
沈素或许只是单纯地听连疏影的话，但他成为了暗算同学的共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好就好在这俩娃虽然都不同程度的长歪了，但没有到曲永那种无可救药的程度，可以掰回来。
稍微细思也能发现，连疏影纨绔但有底线，他在档案中的大部分违规行为都没有直接伤害到他人，哪怕是“斗殴”，也是那些世家子十几个打他们两个……还能打输也是离谱了，这种行为是双方都有问题，而连疏影也不是主动寻衅的那一方。
在学院杯比赛场地，连疏影前两场都是稳赢，但他们的对手没有受伤。就连被他针对得最狠的司长年，身体也并无实质意义上的损伤。
连疏影和曲永，根本是两个性质上的人。
云柚一目十行地浏览他们两人的黑历史记录，在心里估量了一番后，开始清算。
“那么，连疏影留录案底，在原来的惩罚基础上，再加一年免学，去公益组织和荒星基地劳动补过。”
“连家家主长期包庇亲子的滋事行为，免职十年，连家额外附加20%的税。”
“至于沈素……”
云柚的目光转到他，有些犯了难。
她短暂地停下了，然而光就前两条惩罚措施，已经足够震撼他人。
连家的三个人都呆了，为这种程度的从轻处罚而不可思议。
没有终身罢免？没有满门抄家？没有流放荒星、死刑伺候？
就这，这就没了？
“等等！”卫队长忍不住了，“私藏虫裔可是大罪！这种惩罚实在是……太不妥当了，难以服众！”
云柚更加纳闷地回望：“我什么时候说私藏虫裔是一项罪名了？”
她清算的，不都是连疏影和沈素那些年冒犯过的规章制度吗？
卫队长用一种极其荒唐的眼神去看她。
他愈发觉得这不明身份的少女在场就是捣乱的，不光是他，包括连家人在内都觉得云柚等于判了个寂寞，简直儿戏，一时间纷纷看向曲烨，请求他“正当”、“合理”地做出判决。
云柚被他们顺利无视。
曲烨：“……”
他的眸光渐渐变寒，唇角的弧度也抹平，双眉如锋，冷肃庄重，天然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他开始有点生气了。
哪怕被质疑、被冲撞的人是他自己，他恐怕都不会这么生气。
就在这时，池灵均淡淡地说道：“我支持云小姐的判决。”
谢寒关也一点头，说道：“我也认同。另外……”他转而看向愣在原地的沈素，“既然是虫族血裔，说不定能在军部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战略作用。陛下，我请求把沈素调到军部，服役两年，和连疏影等量。”
虫族近期的动作愈发猖狂，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边防线试探，但行踪诡谲莫测，谢寒关一筹莫展。
也许沈素会是个突破口。
“那么，这件事不需要再争论了。”曲烨起身，如同沉睡的雄狮睁开了眼眸，冷冷一瞥，卫队长赫出了满身冷汗。
“就按云小姐说的去做。”
曲烨一句话，宣告了这场审判的终章。
“沈素半人半虫，并无恶瘴，虫族血裔的身份，不足以成为定罪的证据。”
“劳役两年，虚心改造，两年过后，给予重新测试入学的资格。”
“你们两个人，就暂且分开一段时间。两年后再重逢吧。”
沈素整个呆住，连疏影满脸懵逼，而连家夫妇，在错愕了一阵后，顿时大喜过望！
“多谢，陛下开明！”
他们忙不迭地谢过，接着在曲烨的授意下，主殿大门敞开，他们火急火燎地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陈山。”
卫队长还在怀疑人生的状态，猝不及防被曲烨叫到，他条件反射挺直腰杆，声音敞亮地回了一声“是！”
接着，他在曲烨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宫廷卫队，都是跟随陛下已久的老人了，是陛下最好用的一把刀。
有时候曲烨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是捕是放，还是就地格杀。
此刻曲烨望向他的眼神，卫队长也十分熟悉。
基本上，在帝国出现重大社会危机，黑恶势力猖獗，动摇皇族威信的时候，曲烨才会是这样的状态。
而他每一次的处理手腕，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卫队长也心觉胆寒。
他嗓子干哑，止不住的冷汗：“陛下、敢问……”
“我看你最近，还是太闲了。”曲烨拨弄着电子钢笔，在指间转出了花儿，用极温柔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道，“连我的意思都敢违背了？”
卫队长吓到炸毛！
他现在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但这不妨碍他果断下跪请罪：“非常抱歉，陛下，我绝无此意！请陛下责罚！”
“呵。”曲烨笑得更温柔了，如花团锦簇，月华倾泻，“我是想让你引咎辞职的，可念在你劳苦功高，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带几个人，给我滚去边线开荒。”曲烨的笑意骤然消失，声音像是裹挟了钢牢星的暴雪，打在人的皮肤上，是刺骨的寒意，“明年我要看到X区的荒星生产量达到二线标准，达不到别回来见我。”
卫队长不敢迟疑，低着头应道：“是。”
间隔了几秒，卫队长犹豫地吞吞吐吐：“可是陛下，我如果去了荒星……您的安全怎么办？”
他们宫廷卫队直接对皇帝负责，是皇帝生命安危的第一道防线。
他对陛下的安排没有意见，但他很担心陛下防护疏漏。
“我还用不着你们来保护我。”曲烨长睫一低，话里话外都是强者的散漫和傲气，“就算是你们卫队全员对我发动进攻，你们以为自己能撑得住几分钟？”
卫队长：“……好的，陛下。”
他带着破碎的自尊心出去了。
他的思绪仍是一团乱麻，刻在骨子里的服从性让他不再询问陛下的用意，即便他对自己如何惹恼了陛下仍旧不解。
就在略过云柚的那一瞬间，他眼角余光捕捉到她温淡如水的脸孔，电光火石牵扯出灵感的一线，让他陡然明悟了一切。
是为了……她？
明明仿佛摸到了真相，可卫兵长却衍生出了更大的疑惑，他满脸空白地走出门槛，浑浑噩噩地关上主殿的门扇。
他不知道，那个女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陛下会如此在意她。
为什么会为了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质疑，而动了这么大的怒。
……
不了解真相的一般群众离开了。
知晓内幕的人却还留在主殿内，无声地转过头去，默契十足地望着他们的女神。
满脸都写着“他们都走了，女神大人您可以解释了吧”。
和虫族打交道最多的谢寒关，默默盯着云柚。池灵均在对云柚嘘寒问暖，旁侧敲击，曲烨则是用全然的“我相信你”的光波攻势，三管齐下，云柚马上就要招架不住了。
他们刚才能无条件配合云柚审判虫族后裔，但这不代表云柚就能把自己的事情糊弄过去。
沈素是虫族血裔，他的精神力够牛逼了吧？
那么在最后一场比赛中，把沈素都吞噬干净的血色雾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云柚身边的少年，名叫迟无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曲烨用精神屏障罩住观众席，相当于和血雾对对碰了一次，他的感触最为深刻。
“那是让我都感到心悸的精神力。”曲烨平静地说道，“像是有无数黑洞藏在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吃入腹。”
“女神大人，我们都很担心您。”
作者有话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