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婉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知道顾骁已经给他父母写了信, 但她预想中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过年跟他一起去海岛探望他们。

没想到,顾骁的母亲直接来了。

她看着项静云, 在脑海中回忆顾骁和顾莹说的话。

兄妹俩说,他们母亲是一个直爽的人, 做事说话从不藏着掖着,喜怒都写在脸上。

现在看起来, 项静云是一脸喜色。

在楚婉观察项静云时,项静云也同样在观察这个儿媳妇。

老俩口虽然一直在海岛, 但对儿子婚事的操心是半点没少。成湾军区的程旅长是他们的老战友, 偶尔联络时, 曾经告诉他们,不管部队领导们给顾骁介绍哪家的女同志,他都不愿意去见。

儿子今年都已经二十六岁了, 其他小伙子在这个年纪,家里的娃都已经满地跑, 项静云和老伴能不担心吗?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顾骁压根没打算处对象时, 人家传来一个好消息。项静云跑过来一看, 自己儿子可不是到了年纪随便找个媳妇应付家里, 他是真的乐在其中, 眼珠子都快要长在小姑娘身上了!

再仔细一打量,项静云乐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不是眼珠子都要长她身上了吗?

她儿子是真有眼光!

“妈, 这是我媳妇。”顾骁说, “她叫楚婉。”

“您好。”楚婉心里想着该怎么称呼项静云, 但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索性只是问好。

儿媳妇一出声,大大方方的,唇角的笑容温婉可人,项静云内心无比满意。

“带妈去你们家看看。”她说。

这一幕,全落入郑松萍的眼中。

她怔然看着,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拧了起来,捏碎之后又被愤然踩在脚底。

楚婉二婚,嫁的是一个军官,军官才二十多岁,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甚至他的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这当婆婆的,虽然是个领导,可她面对楚婉时笑容满面,一点派头都没摆,亲和力十足,看着就不像是会为难人的。

还有刚才见到的两个孩子,和楚婉处得多好,一点气都没让她受。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郑松萍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看着小俩口和项书记的背影渐行渐远,才回过神,小跑上前。

“楚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楚婉怔了一下,回头时见到是郑松萍:“你怎么来了?”

郑松萍说道:“我是来看看俊伟的,正好碰到你了,你们跟领导打声招呼,先让我进去。”

郑松萍和楚月一样,在楚婉面前时,一向高高在上。

可正当她以为女儿会像过去那样温顺听话时,楚婉开口了。

“临时打招呼是进不来军区的,每个人都一样。楚月来之前都打了申请报告,她没告诉你吗?”楚婉疑惑地问。

郑松萍的嘴角僵了一下:“你们都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真是指望不上你,要是小月,肯定帮我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向来都是这样的。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郑松萍都要打压她,以此来抬高楚月。

过去楚婉认了,只当自己不讨人喜欢,可现在,看着原剧情中这个直到听到自己死亡的消息内心都毫无波澜的母亲,她还怎么能自己骗自己呢?

项静云皱了皱眉,哪有当妈的是这样的?

她看向楚婉,希望小姑娘不要像个受气包。

“那就让楚月给祁排长发一封电报吧。”楚婉说,“你先去招待所住着,等祁排长收到电报,他会向领导申请,到时候你就能进军区了。”

项静云的眼底闪过一抹欣赏,第一次见儿媳妇,看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和自己问好时语气又这么软糯,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女同志,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干脆。

顾骁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准备等楚婉受委屈时站出来,可很显然,她不需要。

楚婉三言两语打发了郑松萍,也不管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落在项静云的脸上。

第一次见婆婆,楚婉是希望给对方一个好印象的,没想到直接把家里的糟心事摆到了她面前。

楚婉垂着眸,有些难堪,突然,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

十指紧扣时,顾骁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回家。”

……

顾骁让媳妇带着他妈回家,自己则先去买点菜。

项静云一进大院,就看见岁岁和安年,她笑着对楚婉说:“一段时间不见,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楚婉抬起眼,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刚才——”项静云想安慰几句。

“刚才让您见笑了。”楚婉说。

项静云拍拍她的肩膀:“这有什么?父母和子女之间也讲究缘分的,缘分没到,就强求不来。”

停顿片刻,她又问道:“你应该知道,有亲人过来,顾骁是可以去领导那边申请特批,让你母亲进大院的吧?”

楚婉点了点头:“知道。”

项静云笑了起来:“做得对啊,我就不喜欢性格黏黏糊糊的小姑娘,多憋屈啊。”

楚婉有点懵。

居然还被夸了。

项静云并不觉得儿媳妇这么对待郑松萍有什么问题。刚才在公交车上,她和郑松萍只聊了几句,就对这人有些反感,再加上对方对楚婉说话时那不可一世的姿态,若是楚婉还乖乖听话,她反倒觉得这儿媳妇太拎不清。

“奶奶。”安年看见项静云,走了过来。

项静云揉了揉他的脑袋:“安年,还认得奶奶啊?”

安年点点头,怎么可能不认得呢?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居然还真有人不认得奶奶。

这人就是他妹妹。

小团子站在项静云边上,一会儿将脑袋瓜子往左歪,一会儿又往右外,黑葡萄一般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最后搓了搓自己的两只小胖手,陷入无尽的沉思。

“岁岁不认识我了吗?”项静云笑着问。

岁岁点点头,又摇摇头:“哥哥说,你是奶奶。”

兄妹俩有两个奶奶,一个是在宁玉村的莫奶奶,还有一个是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一面的项奶奶。

上一次项静云看见他俩时,岁岁才两岁左右,小家伙当然已经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岁岁是最聪明的小团子,她能敏锐地察觉到谁喜欢自己。因此不一会儿工夫,她就已经牵起奶奶的手:“奶奶,我带你去吹电风扇哇!”

“你们家还有电风扇?”

“对呀,楚婉姐姐刚来,爸爸就买电风扇啦!小花的妈妈说,爸爸是害怕楚婉姐姐会热!”

“爸爸这么疼媳妇啊!”

“当然啦!小花妈妈说,爸爸是大院里最疼媳妇的男同志啦!”

跟在后面的楚婉耳根子都红了。

这个小不点,跑到外面听了多少闲话回来呀?

……

岁岁和安年带着奶奶参观他们家。

“我们家小院里有好多好多蔬菜,都是楚婉姐姐种的!”岁岁骄傲地说,“但是楚婉姐姐说,要过好多好多天,等长好了才能吃!”

来到露台,岁岁又说:“爸爸和楚婉姐姐经常在这里聊天,还有一回,岁岁看见他俩抱抱了,但哥哥不让看,把我拉走啦。”

之后是孩子们的房间、二楼的客房、小俩口的卧室……

“姑姑也来过吗?”项静云惊讶道。

“来过呀!姑姑来的时候,每天和楚婉姐姐一起送我和哥哥上学,还接我们放学呢。”岁岁说。

项静云实在是意外。

顾莹就像是一串炮仗,小时候在军区上幼儿园,被老师告了多少状,后来被送到宁玉村待了几年,接回来时,跟在他们身边上学,好几回放学回来,都是一脸不高兴,一问才知道,又和哪个同学或是老师闹不愉快了。

项静云没想到顾莹这么早就已经见过楚婉了,而且还在她哥哥嫂子家里住了好些天……这么些天,她非但没和她嫂子闹红脸,两个人还一起接送孩子上下学。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要不是儿媳妇性子好,两个人怎么能处得来?

“奶奶,吃饭了。”安年从厨房跑出来,说道。

岁岁带着项静云去吃饭。

一开始,项静云还以为顾骁说的去买菜,是上军区食堂打饭。但没想到,到了饭桌边一看,全都是现烧的菜。

四个菜,色泽和香味都是一等一的,再往厨房一看,还有一个汤,楚婉在炖,顾骁则在旁边打下手。

项静云这大半辈子,什么都会,就是没下过厨房。

年轻时小俩口带着俩孩子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现在年纪大了,他们老俩口自己去食堂解决。

她不会做饭,便对楚婉短短三四十分钟就做出四菜一汤佩服得不得了,儿媳妇怎么这么能干呢?

等到坐下来,项静云左手勺子右手筷子,尝了这一桌子的饭菜之后,眼睛都亮了。

“婉婉,这太好吃了!”项静云惊喜道,等话音落下,看儿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她笑道:“平时喊‘莹莹’都喊惯了,我能喊你婉婉吧?”

“可以啊。”楚婉腼腆地笑。

“婉婉姐姐!”岁岁听奶奶这么喊,立马有样学样,还拉着哥哥,“哥哥,这个名字好好听哇。”

安年平时从来没开口喊过楚婉,这会儿被妹妹一催,也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喊:“婉婉姐姐。”

岁岁赞许地点头,继续指挥:“爸爸,到你了!”

顾骁:?

“快点呀。”岁岁一本正经地催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骁轻咳一声:“婉婉。”

楚婉抬起眼,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眸光中。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被他一喊,却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让人脸颊都开始发烫。

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对视时的眼神,项静云忍不住笑出声。

都已经结婚了,小俩口还害羞呢。

……

这边顾营长一家欢天喜地,另一边,祁排长那边就没这么舒坦了。

祁俊伟回到宿舍,才听战友说起,他丈母娘来了,现在住在招待所,让人给他带个话。

他操练一整天,早就已经累得只想沾枕头就睡,但还是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找郑松萍。

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这会儿郑松萍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心疼不已。

本来以为来军区能投靠女婿,再不济,投靠那便宜女儿也行,可没想到最后居然只能自己去招待所住。在招待所住一晚不便宜,要一块五毛钱,可不就是心疼吗?

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双职工家庭,日子过得还可以,可现在,她退下来了,楚月又已经辞职,楚景山一个月二十几块钱的工资,要负担一家子人的费用。

原本二十多块钱也不少了,可楚母的身体越来越差,时不时都得去医院,掏钱的都是楚景山,他们家已经为此吵了好几次架。

看看自己和女儿过的日子,再想一想楚婉美滋滋的生活,郑松萍就不是滋味。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郑松萍立马起身去开门。

是女婿来了!

房门一打开,门口果然站着祁俊伟。

祁俊伟着急地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郑松萍的神色缓和了些:“俊伟,你赶紧去跟领导申请,给我在你们军区安排个住的地方。”

“你突然过来,小月没事吧?”

郑松萍见女婿这么在乎女儿,笑道:“没事,就是我知道你们俩上回闹矛盾了,想来看看你,顺便和你谈一谈。”

祁俊伟皱起眉,满心烦躁。

即便是管理严格的军区,家中长辈来了,领导还是会批准安排住处的。不过平时,很少会有战友给组织添这样的麻烦。战友们的父母也是一样,就算再惦记孩子都好,也只是写信,不会贸贸然跑到军区。

上次楚月在家属院闹了个大笑话,让他难堪,现在连楚月她妈都这么不懂事?

“妈,这个真没办法。”祁俊伟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就只是个排长,就算向领导申请特批,也得很长时间才能批下来。在这段时间,你就要一直住在招待所了。”

郑松萍愣了。

一直住在招待所,得花多少钱?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说了许久,最后郑松萍发现没法谈。

祁俊伟压根没想去争取。

郑松萍不好意思太为难女婿,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没办法,我也不勉强了。俊伟,你坐下来,听妈好好跟你说一说。”

郑松萍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

先是说自己女儿有多不容易,再是指责他有多不心疼媳妇,顺便还拿他和顾骁做了个对比。

“以我们家小月的条件,像楚婉那样找一个营长又有什么难的?我当时是看你实在,也心疼小月,所以才愿意让她嫁给你的。俊伟,你可不能让妈失望啊。”

“小月没办法随军,每天在家里等着你给她写信,她容易吗?你多少为她想一想,别就这么给她晾着了。”

“我刚才碰见楚婉了,顾营长总该比你忙吧,俩口子骑着自行车,笑得不知道多开心……你——”

“妈。”祁俊伟语气冷淡,“我知道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楚月为什么让她妈来?

就不能拦着点吗?

“我说的这些话,你得听进去,别——”

“我说我知道了。”祁俊伟再次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这些话都是楚月的意思?”

看着女婿冷冰冰的眼神,郑松萍怔了一下。

她这趟过来,是要劝劝女婿,让他俩好好沟通,平时多写信,两个人要像处对象的时候一样……

可是,她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女婿的态度这么差?

“俊伟,你累了吧?要不先回去,明天再过来。”郑松萍重新挤出笑脸,示好一般说道。

“我明天要练兵,一整天都很忙。”

“那就后天……”

“后天也要操练。”祁俊伟说道,“妈,我是军人,不是单位里随时抽得出时间的工人同志。你这么唐突地跑过来,我根本腾不出时间见你。”

郑松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这是赶她走?

来回一趟京市得二十几个小时呢,他是怎么对丈母娘说话的!

……

郑松萍在招待所等了三天,还是没等到祁俊伟。

这一趟,她来得匆忙,但心里头是有目标的。

一是好好跟祁俊伟谈话,让他懂得珍惜楚月,每天给楚月写一封信,并且在部队好好表现,尽早将媳妇接到家属院去。

二来则是好好敲打教训楚婉一番,不让她这么好过。

可现在,祁俊伟对她爱理不理,甚至因为她说的话而迁怒于楚月,小俩口又没办法见面,关系什么时候才能有所缓和?

至于楚婉那边,自己非但没找到机会敲打,还亲眼看着她的小日子过得这么风生水起!

郑松萍一气之下,就决定去军区外嚷嚷,说楚婉不孝,自己来了这么多天,居然不见她的人影。

可她到了军区外,人都还没走近,就被哨兵盯上了。

这哨兵前些天就已经见过她,此时严阵以待,满脸的公事公办。

“这位同志,闲杂人等不能进军区,我提醒过你的。如果你还是要擅自闯入,我们就只能按照规定办事了。”

就这一句话,把郑松萍吓走了。

她只能守在离军区不远的地方等,守株待兔一般,只盼着能碰见家属院的人。

但是,军区大院和他们北城那些职工大院是不一样的。军区的家属院太大了,里面什么都有,家属院不管买什么都能在大院里搞定,这么热的天,孩子不用上学,又不用去医院,嫂子们压根不出门。

郑松萍一连等了好几天,为了这么一口气,多花了不少钱。

终于,她等到家属院里出来两个人。

是楚婉和项静云。

“莹莹当个护士,比医生还忙。我回来好几天了,都还没见到她。”项静云说,“好不容易我给医院打电话,知道她有时间了,这丫头,居然让我明天一早去她宿舍,顺便给她铺一铺被子!”

她们俩是出来散步的,项静云难得来一趟,哪儿都想逛逛。相处几天,婆媳之间的关系很融洽。这会儿楚婉听她嫌弃莹莹的语气就和顾骁嫌弃妹妹时一模一样,忍不住笑了:“莹莹就是太长时间没看见您了,撒娇呢。”

“这倒是。”项静云也笑道,“我一年到头,见她一次都算多的了。”

从郑松萍的角度看过去,楚婉和她婆婆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婆媳之间关系十分亲近。

顾骁的家世好,父母都是部队领导,对儿媳妇的要求自然也高,尤其是这个项主任,在公交车上明明是一副傲气的样子,怎么对着楚婉这么笑容满面的?

郑松萍不想楚婉过得好,但退一步来说,楚婉在婆家吃得开,不是也能让楚月跟着沾光吗?

郑松萍这样一想,往前走了几步:“楚婉!和你婆婆去哪里?”

“你还没回去?”楚婉问。

郑松萍没接她的话,又笑着说:“项主任,我一共两个女儿,大女儿也嫁到部队来了。小月的爱人是排长,她没法随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让小月也来部队……小月和楚婉的感情很好的,两个人平时也能有个照应。楚婉,你说是吧?”

“家属随军是有条件的,不符合条件,谁帮忙都没用。”楚婉说道,“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项静云连想都没想:“这个忙,我没法帮。我见到你两回,上次张口闭口提的都是大女儿,这次也一样,为了大女儿为难小女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婉婉是我儿媳妇,她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老俩口一定帮忙,至于别人,我没这么多闲工夫。”

项静云这番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是切切实实地站在楚婉身旁,给了她全部的底气。

话一说完,她拉着楚婉:“婉婉,我们走。”

只是,她们没走几步。

身后郑松萍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项书记,你知不知道你儿媳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嫁人了?她以前在宁玉村,嫁过一次人,刚过门就克死了她男人,是个晦气寡妇。而且,她在宁玉村的名声不好,听说到处勾搭人。”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磨着楚婉的心。

她和顾骁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项静云,一开始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来是因为不敢说,怕打破这份和谐。

再偏心眼都好,郑松萍都是她的母亲,怎么会这么见不得她好?

她为什么要用最恶毒、刻薄的话,来攻击自己的女儿?

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自己在意什么,郑松萍就要摧毁什么。

这段时间,一直盘旋在楚婉心头的一个念头,再次浮起。

上一次,她问楚月,她们是否真的是姐妹时,楚月的神色很不自然。

楚婉细想过,可想不明白,她们是双胞胎啊,职工大院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

可现在,再不可思议都好,她都必须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楚婉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看着便宜女儿脸上错愕的表情时,郑松萍的心中突然冒出胜利者的喜悦。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往前几步。

果然,楚婉并没有把自己是寡妇的事情告诉她婆婆,现在把这窗户纸捅破,她们婆媳之间还能有这么好的关系吗?估计家里要闹个鸡飞狗跳了!

郑松萍的眼底有止不住的笑意,挑衅地看着楚婉。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楚婉平静地说。

郑松萍嘴角隐隐约约的笑意僵了一下:“什么?”

“我和楚月——”楚婉斟酌着,尽量用最自然的语气试探,“不是双胞胎。”

楚婉怎么可能知道?她和楚景山说好的,谁都不告诉。就是那次心情不好,她不小心对楚月说漏嘴,可楚月不会说出去。

“你爸说的?”郑松萍的眼皮子一跳。

楚婉的心底咯噔一下,变得慌乱,可还是直直地注视郑松萍的眼睛:“是,他告诉我了。”

郑松萍只迟疑了片刻,就立马找回理智,气愤道:“你和楚月不是双胞胎是什么?你们俩一样大。”

可郑松萍恼羞成怒的语气和刚才心虚的表情,已经证实了一切。

看着这游移不定的目光,楚婉的心凉了半截。

脑海中有太多纷乱的思绪,一时片刻理不清,她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这时,项静云走到楚婉身边。

她却已经没了力气,连头都没有抬起。

郑松萍看着项静云,忽地捂住嘴巴,对楚婉说道:“你婆婆还不知道你二婚的事吧?寡妇的事情,也不知道吗?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告诉她了,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都怪我不好。”

郑松萍这装模作样的表情透着满满的虚情假意,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反正楚景山不在,她早就想让楚婉吃瘪了。

可郑松萍没想到,就在自己带着几分欣喜的表情等着楚婉的婆婆质问她时,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

“我当然知道。”项静云说。

郑松萍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知道婉婉二婚的事,小姑娘在上一段婚姻里受了委屈,现在嫁给我儿子,过得这么好,我为他们俩开心。”项静云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郑松萍,又说道,“倒是你,一口一个克夫,一口一个晦气,在军区传播封建迷信——”

楚婉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项静云。

她知道?

郑松萍的心跳慢了半拍:“我没有,项主任,我就是随口一说。”

“听婉婉说,你们是北城人吧?你爱人在北城一所中学当老师?”项静云慢悠悠道,“我正好要退休了,闲得很,回去就给他们单位上级写一份材料,举报夫妻俩关起门传播封建迷信。”

郑松萍彻底慌了。

她在京市人生地不熟,就算被批评几句也不要紧,可如果楚婉的婆婆真把举报信写到楚景山的学校去,就不一样了。部队领导的举报,学校校长一定会非常着重处理。

到时候,他们俩口子在职工大院的脸面该放在哪里?

而且,现在他们家就靠楚景山的工资维持,如果他的工作受到影响,该怎么办?

“项主任,我真没这个意思,您千万别写举报信!”郑松萍着急地恳求,这才想到楚婉,转头去拉她的手,“楚婉,你和你婆婆说一声,你也知道妈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坏心思……”

可是楚婉却已经直接把自己的手抽开。

项静云笑了:“幸好还有婉婉,婉婉,你知道你爸单位的地址和职工大院的地址吧?”

“知道的。”楚婉说,“我帮您一起写。”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郑松萍浑身僵硬,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

她是想借机挑拨她们婆媳关系的,可到了最后,怎么遭殃的成了自己和楚景山?

此时此刻,她只能立马收拾行李离开军区。

要是走得远远的,楚婉和项主任消了气,兴许就会把写举报信的事给忘了。

……

郑松萍一直在道歉,直到看着项静云和楚婉不耐烦的表情,才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她双腿发软,绊倒路边的一小节台阶,直直摔了过去。

可即便她疼得嗷嗷叫,楚婉都没去扶。

这苦肉计也没用了,郑松萍心灰意冷,只怕回到北城时,楚景山任职的学校已经接到举报信。

等郑松萍的身影逐渐远了,楚婉才抬起头,看向项静云。

项静云摇了摇头:“真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楚婉犹豫了一下,问道:“您说您知道那件事……”

“什么?”项静云起初还没听明白,看着儿媳妇的神色,才回过神,“你说结过一次婚的事?我知道。”

项静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刚到家属院时,她确实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在这样的前提下,项静云和楚婉一起生活了几天,看着她将他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她被安年、岁岁和顾骁依赖着,还看着她每天晚上等孩子们睡着时,自己准备军区小学的教师考试,直到深夜。

后来一天,项静云在大院里闲逛,碰见金薇蓉。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次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项静云被邀请到程旅长家喝茶,聊着聊着,知道了当时顾骁打结婚报告时程旅长的顾虑。

也是在那天,她才得知,楚婉过去是结过婚的。

那一天,项静云确实沉默了许久。

她是军人,但与此同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如果在认识楚婉之前,顾骁将她过去的事情告知,项静云不一定会同意。

可现在,她认识了楚婉,并且喜欢这个小姑娘。

项静云不是思想古板的人,当时顾骁说要收养战友遗孤,她半句话都没说。

现在,她儿子喜欢的女同志温柔善良,又这么有上进心,她也同样不会挑剔。

“克夫、晦气这种话,是封建迷信,要不得。至于什么名声不好,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不信你是那样的人。”项静云笑了笑,说道,“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在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地方,是会过得难一些。”

楚婉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再开口时,她说道:“我和顾骁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您这么开开心心地来探望我们,我们不希望您走的时候一肚子气。”

“我怕你难受,所以才一直装着不知道。”项静云搭着楚婉的肩膀,温声道,“但没想到,居然被你妈说出来了。不过刚才你问她双胞胎的事,是什么意思?”

楚婉说道:“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但我最近有些怀疑。”

“怀疑你的身世?”项静云诧异道,顿了顿,又点头,“刚才她说的话,也确实不像亲妈能说出来的。”

“我想抽个空回北城一趟,把事情弄清楚。但是安年和岁岁刚放假,军区小学那边又快要考试了。”

“回去吧。”项静云说,“学校那边的考试还来得及,你趁这个时间回去一趟,到时候再赶回来。”

“安年和岁岁——”

“妈给你带着,等你回来,我再回清远。”项静云笑着打趣,“哪个退休老太太不带孙子和孙女的?”

楚婉心里头热热的。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妈。”

项静云的眼睛都要亮了,这可是楚婉头一次这么叫她。

儿媳妇这一声妈,叫得又软又乖,真好听啊!

“一家人谢什么?”项静云眉开眼笑,“去买火车票吧,等把这件事搞清楚了,咱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

项静云向来是个干脆果断的人,执行力还强,她认为既然儿媳妇心中有所怀疑,就应该回老家,尽早处理好这件事。

到底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楚婉的心底有许多疑惑,在婆婆的支持下收拾好行李,准备立马赶回北城。毕竟,来回就要这么长时间了,她还得回来参加军区小学考试的,不想拖到明天再出发。

只是顾骁那边,她走得匆忙,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就只能让婆婆帮忙说一声了。

到了傍晚,太阳逐渐下山。

顾骁从练兵场回来,步伐加快。

一天没见到媳妇了,他很想她。

也想知道,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过得怎么样。

房门一打开,项静云带着俩孩子在玩小金龟的玩具。

顾骁进屋找了一圈,问道:“妈,我媳妇呢?”

“你媳妇已经走了。”项静云说。

顾骁一脸惊愕:“走了?”

他媳妇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婉婉出门有一会儿了,现在应该在火车上。”

话一说完,项静云发现——

她儿子受到的打击更大,眼中的怨念更深了。

项书记:!

原来小夫妻是这么黏糊的啊,她都出来好些天了,一点都不惦记家里的小老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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