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楚婉也知道顾骁给他父母写信的事。

他俩已经结婚, 肯定得通知长辈,如今好些天过去,她估摸着信也要寄到了。

楚婉和顾骁相处的时间不长, 但慢慢地,已经被他影响。

在生活中, 他会教她反抗、教她说“不”,也会告诉她, 宁玉村那些人口中的那些难听话,从来不是她的错。

因此, 楚婉也放下“小寡妇”这个带着贬低意味的称呼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可他的家人却不一定能接受。

不由自主地, 楚婉的脑海中出现之前那段婚姻中带来的不美好回忆。

诸多挑剔的大姑子、虚伪的公公、恶毒的婆婆……

顾莹和她处得来, 可她的公婆呢?

“我在宁玉村的事,你告诉他们了吗?”楚婉问。

“没有。”顾骁说,“就只说结婚了。”

楚婉抿了抿唇。

也就是说, 他们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程旅长和顾骁的父母是老战友,到时候要是说起来, 两位长辈必然会因为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心生芥蒂。

倒不如, 早点和他们说清楚。

“我们什么时候会和他们见面?”楚婉问。

“等到过年放假, 我们去一趟清远。”顾骁笑了笑, “小岛偏远,但很漂亮,我们可以去捡贝壳、挖蛏子。”

楚婉的注意力被顾骁吸引:“还有什么好玩的?”

“有时候能抓到龙虾和螃蟹, 煮着吃很鲜美。闲下来的时候, 还可以搬一张凳子去吹吹海风, 也很舒服。”

楚婉听得睁大了眼睛, 暂时抛开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看着她惊讶又期待的模样,顾骁的眼底染了笑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在意楚婉的过去。

但就算在意又怎么样?在他提出和她结婚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大不了就是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而已,但他会护好她。

如他之前所说的,他们没法管。

……

组织并没有对岑国方的所作所为息事宁人。经深入调查,并没有同团战友举报他用激烈的言辞侮辱烈士,一切都是他儿子小胖说的。在这件事之后,岑国方沉痛承认自己的错误,懊悔地表示绝不再犯。

岑国方是立过功的,但一码归一码,侮辱烈士也不能这么轻飘飘过去,组织上还是给了一定的处罚。

处罚之一,是在军队大会上作检讨。岑国方将近四十五岁,平时就爱倚老卖老,时不时逮住小兵就是一通乱训,以显示自己的威严。之前几回被顾营长发现,他埋着头挨批领罚已经觉得够丢人的了,这一次,竟要当众检讨,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岑国方是真的气,他盼了这么多年,老来得子,终于养了个宝贝疙瘩,怎么到最后,让自己儿子给坑了?

但再转念一想,让自己到这境地的,是顾营长他媳妇。

本来想着小胖被打,他可以好好出一口恶气,拿顾营长没办法,还不能治治那个小的吗?可谁知道,只是一个养子而已,居然还有人帮忙出气。

顾营长的媳妇看着是个软柿子,脑子倒转得快,直接给他扣一个侮辱烈士的大罪名,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岑国方心底记恨楚婉,想着下回一点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但他毕竟是男同志,跑去找女同志麻烦,传出去不好听,显得他多小家子气似的。

思索再三,岑国方决定让自己媳妇上。

但很快,组织的第二项处罚来了。

通知出来,他被降职,搬回普通军人宿舍,媳妇更不可能再住在家属院。

赵志兰不能随军,倒真的是被举报的,她平时在大院里跋扈的事做的多了,得罪不少人,而她儿子小胖连走路都是横着的,更不招人待见。这回他们家出了事,组织上便一并处理,一天之内,赵志兰和小胖就得回老家。

母子俩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哭得嗷嗷响。

尤其是赵志兰,想到回老家之后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就悲从中来。可她没办法,总不能再闹。

难道她希望他们俩口子一起卷铺盖走人吗?

赵志兰收拾好行李,大包小包的,身后还跟着个小胖,顶着烈日去火车站。

岑国方心疼自己儿子,提出能否申请军车送他俩一程,可他话音未落,就立马被驳回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还是没有反思自己不该侮辱烈士,军人同志和军属们心中对他都满是鄙夷。不过再转念一想,大家也就看开了,检讨、降职,并且被勒令搬离家属大院,这三项处罚加起来,足以让岑国方抬不起头。

接下来,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纪连长多好的同志,幸好组织给烈士讨回一个公道!”

“是啊,我男人以前和纪连长就是一个连的,听说纪连长有能力、有魄力,牺牲时是因为在战场上舍己为人。当时传来他牺牲的消息时,他们整个连的兵都哭了,这样好的同志,岑国方怎么忍心诋毁?”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刚知道纪连长牺牲,顾营长还不愿意相信,还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接受现实的。”

此时,军属们提起纪连长,都是一脸惋惜。

楚婉正好从托儿所接两个孩子回来,见兄妹俩都是竖着耳朵听人说自己的父亲,便停下脚步,陪着他们一起听。

岁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没有印象的,甚至对这回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哥哥跟人打架,生怕他被顾爸爸揍一顿而已。

看着岁岁懵懵懂懂的样子,楚婉笑了笑,揉揉她的小脑袋。

安年是个大孩子了,他懂得很多道理,因此小胖诋毁爸爸时,他的拳头比脑子快,直接就揍得小胖鼻青脸肿。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是烈士,可是现在,亲耳听见大人们提起自己的父亲,小心脏还是噗通噗通直跳。

大家都在夸他爸爸呀!

“这回还得多亏了小楚同志,要不是因为她,岑国方一家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这一大家子人真是不讲理,好在有小楚同志为安年出头。”

“就是,顾营长媳妇多心疼孩子啊……”

安年眨了眨眼,轻轻抬起头,看向楚婉。

他的眼神,不再像是头一回与她见面那样充满着警惕与敌意,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目光清澈纯粹。

……

冯清雅这几天都躲着,不爱见人。

上回中暑晕倒的事,她丢人丢大发了。

冯清雅还是个小姑娘,本来就爱美,脸皮也薄,之前每天上班,她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更别说中暑那天是园长要带人来视察,她更要打扮得体面。

可是打扮得再体面也没用,“砰”一声摔在地上,翻着白眼,大家伙儿上前拍她的脸颊、给她掐人中,冯清雅现在想一想,只恨自己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因为她身体吃不消,那天园长就换了个老师,代替她上课。

女老师是新来的,得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好好表现,几乎算是使尽浑身解数,最后很显然,园长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冯清雅并不喜欢小孩,在这托儿所里只是混混日子,没对孩子们花什么心思。孩子们都是聪明的,这么一对比,发觉新来的老师真好,放学的时候拉着她的手不放。

园长一见,心中有了考量,就把那位女老师留在冯清雅的班。

至于冯清雅,则被安排带暑假的托儿班。

军区大院的托儿所和中小学是一样的,都会放暑假,但是大院的小孩太多了,有些军属实在没办法一次照顾五六个孩子,就会把孩子们送到暑假托儿班。这也算是部队给军人的一些福利。

也就是说,等到了暑假,托儿班里会更闹腾。到时候来的就不仅仅是三五岁的小孩了,甚至十多岁的都有。

叶老师本来就和冯清雅不对付,这会儿免不了说几句风凉话:“冯老师,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那天为什么非要站在托儿所门口晒太阳呢?要是不晒太阳,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冯清雅脸一僵,忍不住说道:“就是一份托儿所的工作而已,我不稀罕,反正我迟早要走的。”

“迟早要走?”叶老师惊讶道,“你去哪里?”

“军区小学要招老师。”冯清雅说,“等到快开学的时候会有一场考试。”

虽然都是老师,但托儿所老师和小学教师的待遇肯定不一样。叶老师心动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爸和军区小学的副校长关系很好的,这消息还没对外说,先让我准备考试的内容。”冯清雅说道。

“到时候消息公布,每个人都可以去报名吗?”叶老师问。

“不是呢。”冯清雅挺直了脊背,语气淡淡的,“军区小学的要求比较高,有高中文凭的才能去报名考试。叶老师,我记得你好像是小学文凭吧?”

叶老师被噎了一下,差点接不上话,撇了撇嘴:“你这嘚瑟的,好像这份工作一定是你的了。军区大院难道就只有你一个高中生吗?”

冯清雅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就不信了,难道谁有资格和她争这份工作?

不可能。

……

托儿所快要放暑假了,孩子们回家带话,说是老师问要不要报名暑期托儿班。

楚婉问道:“你们以前有报名吗?”

岁岁现在三岁多,去年暑假,才两岁多,这么久远的事,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小团子连想都没想,两只胖乎乎的胳膊抱着她:“楚婉姐姐,岁岁不要去上托儿班。”

“为什么呀?”楚婉问。

“好不容易才放暑假呢!”岁岁说,“我想要休息啦。”

楚婉失笑。

她听方主任说过,岁岁在的小班和安年的大班是不一样的。大班的冯老师只是把孩子们看好,至于别的活动,压根就没有,任由他们自己消磨时间。可小班的叶老师,却很有责任感,也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唱儿歌、画画,课程内容特别丰富。

可她看岁岁这小模样,怎么像是上托儿班很累人的样子呢?

“岁岁给我说说,托儿班里都玩什么?”楚婉笑着问。

这下子小团子就来精神了,掰着手指头,报出了一连串有趣的活动。

看着岁岁肉乎乎的小脸蛋,楚婉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就算不去托儿班,岁岁在家也是要午睡的。”

岁岁睁圆了眼睛。

楚婉姐姐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每一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都是不愿意午睡的。

岁岁在家里时上蹿下跳像一只小猴子,可到了托儿班,她就得乖乖听话,不能闹腾。

因此,每当到了中午,小朋友被安排到小床上午睡时,她也得老老实实地去。

活力满满的岁岁,总是翘着小脚丫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数着有几根脚指头、几根手指头……虽然大多数时候最后都会放弃挣扎,闭着眼睛睡着,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可现在,失败啦!

岁岁握紧小拳头,不行,楚婉姐姐教过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持到底!

很少被拒绝的小团子,把小脸蛋让楚婉的怀里蹭,什么都不说,撒娇就对了。

屋子里很凉快,电风扇“嗖嗖”吹着,正当楚婉几乎要投降时,顾骁回来了。

岁岁还是歪在楚婉怀里不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瞄向顾爸爸,看见他手中拿着的几张单子。

“什么呀?”小团子指了指单子。

顾骁走过来,对楚婉说道:“我打听了一下,军区一些单位确实在招人,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工作。”

那天楚婉提起想要出去工作,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个想法。

这会儿,他向人打听,拿回一些资料,问她有没有意愿。

在军区,工作也是一样吃香,不少军属也想要多赚一些钱,所以好的单位,基本上都是大家挤破了脑袋都想进。

不过想要好工作,并不是找人介绍一下就能拿到,还得凭借真材实料。

必须要有文化,必须通过考试,这样的门槛,就将不少军属拦在外面。

楚婉还没仔细看这些资料,垂下眸一看,岁岁还扒拉着自己的胳膊呢。

她有些为难:“孩子们要放暑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不能没有人照顾。要不等暑假过后再——”

安年突然说道:“我和岁岁以前每年暑假都是去托儿班的,放学后我能带她回家。”

岁岁歪了歪脑袋。

“岁岁和安年不要紧,每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可以顾好他们。”顾骁说,“去试试吧,我们都支持你。”

看见这些资料,她的眼睛都亮了,一定很想去。

楚婉迟疑了一下,她羡慕过楚月,也羡慕过宁玉村的蒋主任。

她们都有工作,而工作能让她们发光发热。

“岁岁,我们商量一下好吗?我想——”楚婉话还没说完,听见岁岁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响起。

“楚婉姐姐去吧!”小团子握着拳,“岁岁可以再辛苦一下!”

楚婉忍不住笑出声,把岁岁抱在怀里:“我们岁岁的牺牲好大呀。”

岁岁被夸了,嘴角翘起来,露出可爱的小米牙。

楚婉抱着软乎乎的岁岁,抬起眼,看见安年还站在一边,将他的小手拉过来。

“安年是大哥哥了,能接妹妹放学,好棒呀。”她笑着说。

看着安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楚婉的笑容更加柔软。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贴心,得一起夸。

只不过——

她余光一扫,边上顾骁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堂堂顾营长,也要像孩子似的求表扬吗?

楚婉莞尔一笑:“你也很棒。”

顾骁轻咳一声,揉了揉鼻子。

要让孩子们看笑话了。

……

此时北城的火车站,郑松萍第一次出远门,得让闺女把她送上车。

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楚月给她扛着行李,母女俩好不容易才挤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边上的彪头大汉,郑松萍压了压自己缝在内衣里的大团结。

“妈,去部队是要由俊伟提前申请的,你过去真能进得去?”楚月疑惑道。

“我说能,就是能。长辈来了,哪有直接拦在外边的道理?”郑松萍话音落下,怕闺女不放心,又说道,“再说了,楚婉不是嫁给营长了?她都随军了,当妈的去看看自己闺女,部队还能给我赶出去?”

楚月这才点了点头。

火车快开了,列车员催促着没买车票的赶紧下去,她还是放心不下,又叮嘱了她妈好几回。

等到下车之后许久,楚月望着行驶的火车,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她的情绪不好,祁俊伟又一直没有写信过来,楚月的心里不是滋味。

郑松萍一方面责怪祁俊伟,另一方面又气楚婉让楚月难堪,所以决定去一趟军区。

郑松萍是这当妈的,见不得闺女受委屈,想着好好敲打祁俊伟。

至于楚婉——

虽然自己拦着,但妈说了,不能让她这么好过。

楚月拦不住,只能随她妈去了。

……

另一边,项静云还真没带老伴去看儿媳妇。

但并不是因为顾副司令太能吵吵,实际上,当她一声令下,让老伴闭嘴之后,他就不再唠叨个没完了。

项静云没带他去成湾军区,还是因为顾副司令实在抽不开身。

项静云原本是要在下个月退休的,不过儿子的信一来,她心里头就惦记得紧。既想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成了自己儿媳妇,又想知道小俩口过得怎么样,索性直接把还没用完的假期给用了,先回一趟京市。

项静云是在前线立过大功的部队老领导,但年轻时受了伤,后转为文职。组织上给她安排了车,不光是把人送到火车站,还给她找到车厢号,扶上火车。

“小刘同志,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走得动,也不糊涂!”

小刘不好意思道:“项书记,我就给您送到这儿了,等下了火车,成湾军区那边会派人来接您吧?”

“没人接,我这趟过去,谁也没说。”项静云笑道,“给我儿子儿媳妇、闺女和老战友一个惊喜!”

小刘没想到项书记这么亲切能打趣,也不知道她原来这么时髦,回儿子所在的军区探亲,还要给“惊喜”。在反复确定项书记一个人能行之后,他反倒被嫌弃了,说他年纪轻轻,倒是比顾副司令还要啰嗦。

小刘挠了挠头:“项书记,那您路上小心!”

项静云点了下头,等小刘同志一走,把卧铺的车间门给拉上了。

虽然从清远到京市的路途很长,但她心里期待着见到儿媳妇,还挺乐呵。

……

楚婉研究了顾骁拿来的资料。

像是电影院的售票员和放映员以及供销社的售货员这一类工作,在军区也是一样受欢迎。这些单位在招人,不过得考试,考试时间大概是年底。还有一些工作,是临时性质的,她一个一个做好记录,打算找个时间去单位问一问。

今天是托儿所正常上课的最后一天,接下来岁岁和安年要先在家歇个三五天,等托儿班统计好暑假要托管的孩子人数。

冯清雅现在在托儿所已经彻底被晾着了,她想辞职,父母不同意,毕竟军区小学的工作虽是已经十拿九稳,可凡事都有个万一。无奈之下,冯清雅就只好听托儿所园长的安排,家长们来接小孩时,再次确认他们家孩子需不需要暑假托管。

这会儿,她忙得脚不沾地的,一抬眸,看见楚婉。

冯清雅撇了撇嘴,但碍于园长还在边上,就只好客气地问道:“同志,你们家孩子要不要托管?”

“要哇。”岁岁用力点头,“哥哥也要!”

冯清雅心思一动,想让楚婉出丑,便将自己的登记本交给她,笑着说:“你来写一下孩子的名字。”

楚婉接过登记本,思索着,安年姓纪,岁岁姓什么?

是不是也姓纪?当时孩子还这么小,户口登好了吗?

冯清雅看她苦思冥想的样子,轻笑一声,想要当场让她下不来台阶。

不认识字就不认识呗,还不好意思认呢。

“能不能让我来写?”忽然之间,安年说。

他最近刚会写字,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可以啊。”楚婉说。

冯清雅愣了一下,就见安年已经把笔拿过来,“唰唰”几下写好自己和妹妹的名字——纪安年和纪岁岁。

她接过登记本和笔,傻傻地看着楚婉。

楚婉奇怪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冯清雅尴尬地摇摇头。

这两天,军区小学的招聘消息就要正式出来了,她得去报名考试。

但无论如何,在自己换工作之前,她得让没文化的小村姑狠狠丢一次脸。

楚婉接了兄妹俩,回去的路上,对安年说道:“上次军区小学的周老师给我们送了通知单,说是七月五号要去学校报到,领教材。”

“为什么要领教材?”安年奇怪地问。

“领了教材,老师说可以先在家里看个眼熟啊。”楚婉说。

“哥哥又看不懂呀。”岁岁说,“不去领啦,我们去城里的街心公园玩儿!”

这可是顾爸爸答应的,小团子都盼了好几天了。

“我看得懂。”楚婉笑着说,“我教你。”

岁岁歪歪脑袋:“那就不能出去玩儿啦!”

“先去街心公园。”楚婉说,“不过从公园回来,我们就要在家里学习了。”

岁岁拍拍小手,又同情地看着哥哥。

哥哥不仅要练习写字,还要看教材学习,好惨呀。

“妹妹可以一起学吗?”安年问。

“当然可以。”楚婉说,“爸爸说得对,岁岁可以和哥哥一起打基础。”

小团子瞪圆了眼睛。

哥哥自己学习就算了,怎么还拉她下水呢!

……

这个点的大院,热闹得很。

孩子们跑个不停,一身的汗。

大壮累了,跑去爷爷那儿喝了一大口凉白开:“爷爷,好热啊!”

金老头用手背给他擦了一把汗,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牵着兄妹俩回来的楚婉。

他冲孙子挤了挤眼睛:“他们家有电风扇。”

大壮一听,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对岁岁说道:“我要去你们家吹电风扇!”

岁岁看了看楚婉姐姐和安年。

她和大壮可不是朋友!

金老头走上前,说道:“孩子都热成这样了,让他去你们家凉快会儿吧。”

楚婉扫一眼金老头,认出他来。

沈翠珠最近和大院里的嫂子们打成一片,将每个人家里的情况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听说眼前这金老头,是部队一位同志的父亲。

老人家的儿媳妇去世了,儿子忙,平时便总是一个人带孩子,嫂子们都不和他多来往,因为他抠搜又爱占便宜。

不过,毕竟他上年纪了,大家见了他也就是躲着,不会起正面冲突。

“电风扇这么大,多一个孩子去凉快凉快,你们又不吃亏。”金老头咧嘴一笑,拉着大壮,往岁岁和安年边上一推,“我家今天忘了做饭,晚上方便让大壮在你们家吃一顿不?”

“不方便。”楚婉说。

“小姑娘,我这年纪了,实在是带不住这么大的小男娃。你就当给我帮帮忙,让他在你家待一会。”金老头说。

楚婉见过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此时看金老头这样厚脸皮,也见怪不怪。

她没接话,打开家门,对安年和岁岁说道:“我要出去一下,你们自己把电风扇打开,但是小手不能乱摸扇叶,要注意安全。”

安年和岁岁点点头。

见楚婉进屋之后拿了荷包就出门,金老头守在门口,笑着说:“去买菜啊?少买点就行,但是得有肉,我们家大壮喜欢吃肉。”

虽然楚婉没搭理自己,但金老头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小姑娘年纪轻,脸皮薄,拿他没办法,也不敢赶他孙子出去。

太好了,以后经常送大壮去他们家吃饭!

楚婉已经走了,金老头怕大壮挨欺负,站在屋外看一眼。

“我要凉快凉快!”大壮挤在安年中间。

安年嫌烦,推开他:“你走开。”

“我不走!”大壮大声道。

金老头放心了。

他孙子不会挨兄妹俩欺负。至于顾营长和顾营长媳妇,他俩也不会和一个小孩计较吧。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刚一转身离开,岁岁就已经奶凶奶凶地叉起腰。

“你讨厌!”岁岁气呼呼道,“出去!”

“我不出去!”大壮躺在地上,“爷爷说了,让我在你们家吃饭。”

岁岁被气到了,转头找哥哥帮忙。

大壮比他俩要大几岁,两个人合力也推不动他,几乎都要动用抽人的鸡毛掸子了。

用大人的话来说,这大壮就是无赖呀!

岁岁和安年大眼瞪小眼,兄妹俩“啪”一声按下电风扇,关掉了。

凉凉的风没了,大壮要自己打开。

可是他不会。

三个孩子就像是斗鸡似的,一动都不动。

热就热,兄妹俩才不怕!

只是,怎么样才能把他赶出去呢?

安年和岁岁都很苦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门声响起。

楚婉笑着进屋:“看我给岁岁和安年买了什么?”

三分钟之后,大壮“哇”一声哭出来,跑去找爷爷。

……

金老头翘着脚,拿着蒲扇,惬意地扇着。

顾营长家里买了电风扇,大家都羡慕,但大家都不好意思去蹭。

可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都这把年纪了,要脸皮干啥,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现在他的宝贝孙子肯定在顾营长家里吹着电风扇,吃着红烧肉吧?

他这样想着,心里头美滋滋的。

却不想,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门口传来。

金老头心中咯噔一下,猛地爬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出门,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哭得嗷嗷叫,脸蛋上挂着一串串眼泪。

金老头不敢置信:“他们欺负你了?”

大壮哭得一抽一抽,打着嗝儿,摇头又点头,连话都说不清楚。

哪能欺负老人家和小孩子,这要是说出去,顾营长的媳妇不占理!

金老头拽着自己孙子,风风火火地冲去顾营长家。

然而大门被紧紧锁着。

金老头往前凑一凑,扒拉在他们家窗口看。

屋子里,安年和岁岁坐在电风扇前,两个孩子都是左手拿着冰棍儿,右手拿着搪瓷杯。

他俩舍不得大口咬冰棍儿,都是慢慢尝着这味道,冰汁化了,落进搪瓷杯,两个孩子都快要心疼坏了,撅着嘴巴喝杯子里的冰棍儿汁。

楚婉则在边上看着,手中拿着一杯橘子汁,喝得一脸满足。

夏天的风扇、冰棍儿、橘子汁,光是远远看着,都让人羡慕。

金老头懵了。人家吃冰棍儿,他总不能带着孙子去闹吧。

大壮又大哭出声:“他们都有冰棍,我没有!爷爷,我也要冰棍!”

“哪能啊,冰棍两分钱一根!”金老头都快要跳起来,激动道。

大壮哭得更厉害,用力跺脚:“我就要!我就要!”

“不行,太贵了!咱们懂事,不吃这个!”

“我要!我就要吃冰棍!你们都是大坏蛋!”大壮的脸蛋贴着顾营长家的窗户,眼巴巴地看着安年和岁岁吃冰棍、吹风扇时有滋有味的样子,再也承受不住,哭嚎着跑走了。

金老头心疼钱,自然不会花两分钱买冰棍儿,但他也心疼孙子!

他在后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道:“大壮,你别哭了!跟爷爷回家吃饭!”

可大壮哪听得进去,绕着整个大院跑,整张脸都要被眼泪泡肿了。

金老头心疼坏了。

顾营长媳妇故意的吧,之前几天咋没见她给孩子买冰棍?还有那俩孩子,故意吃得津津有味,馋谁呢!

家属院几个嫂子还没见过金老头这脸色铁青的倒霉样子,一个个都激动地凑上前打听。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顾营长媳妇把他气成这样的。”

“赶紧去问问顾营长媳妇干啥了,我平时就压根拿这老头没办法,只能吃哑巴亏!”

大壮还在前边不要命似的跑着嚎着,金老头追得老胳膊老腿都快要散架,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下他得哄大壮到啥时候?

什么便宜都没占着,还吃了一肚子瘪,以后再也不去他们家受气了!

与此同时,屋里岁岁的小嘴巴吃得脏兮兮的。

大壮一走,整个屋子变得凉快又清静,太舒服啦。

她舔了一口冰棍儿,满足地眯起眼睛,奶声对安年说:“哥哥,大壮说我们和楚婉姐姐是大坏蛋。”

“我们不是大坏蛋。”安年一本正经地告诉妹妹。

小团子若有所思地听着哥哥的话,赞同地点头,比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 “岁岁三岁,不是大坏蛋呢!”

楚婉已经完全摸透岁岁的脑回路:“也不是小坏蛋。”

小团子的双眸顿时亮晶晶的。

楚婉姐姐怎么都知道她想说什么哇。

好崇拜!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时一寸秋、易烊千玺、h小姐 10瓶;乐安 3瓶;K-Stop 2瓶;莹火虫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