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大抵是都明白这宫中的形势了,四爷府的人处处都谨慎的很,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魏婧薇这里也不例外,可她的性子是能静得住的,除非这后院出现一些她难以预料的事,不然她还真是懒得对外界反应。
或许这一年里唯一说得上是一件喜事的是弘时娶妻一事吧,弘时本就到了十八岁,早早的就应该娶妻,可这些年总因为一些事耽搁下去,好在这一年里皇上实在看不下眼,将弘时赐婚了。
这嫡福晋还是名门出身的董鄂氏,是尚书席尔达的女儿,预计这进门之后就是给后院各个妻妾请安了。
只是弘时已经有了两个格格在身边伴着——李氏从来不会在这方面亏欠自个儿子嗣的,特别弘时已经是她唯一存活的子嗣的情形下,哪怕是弘时想要天上的月亮,恐怕都有拿来的念头,更别说只是她眼中的几个格格罢了。
魏婧薇听说弘时房里的一个妾室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便是那名为钟氏的格格了,是李氏早早就赐在弘时身边的,作为怀着长子弘时的头一胎子嗣的人,这钟氏性子还算沉稳,就是赶在这个时候怀孕也不知道该怪谁,但李氏看着是高兴的,她当作看一场热闹了。
弘昭现在年纪还小,用不着她在意这婆媳关系,而塔娜这儿,她到时会好好选着一个性子好的额驸,当然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了。
“年氏,你这儿可要备着了。”胤禛一进门就看见年氏带着两个孩子在榻上讲故事的模样,嗯,是待孩子很亲和,可他站在门槛已经有好些时候了,就是等不到这人的注目,一时便忍不住出声了。
魏婧薇抬眼,温柔道:“原来是爷来了,那就坐下来吧,塔娜这儿躺在妾身怀里,妾身就不给爷请安了。”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胤禛摇了摇头,分明是不想起来,脾性懒得像只猫儿似的,也罢,就他能惯着她了。
“哪里,妾身从来都是认真同爷说话的。”
依诡辩一道,他实在是讲不过年氏了,胤禛无奈之下转移了话题,“行吧,弘时明儿就要给后院的额娘请安了,你可有准备了?”
魏婧薇神色微愣,她要准备什么?这不是李氏的儿媳妇进门吗,还要她做什么?
胤禛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这人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解释道:“你是府邸的侧福晋,是要同李氏还有福晋一样,受这两夫妻的请安的,不说你这里还要照旧安置了请安礼的礼制,还得要准备一些礼品给董鄂氏,到底是新婚夫妇的头一回请安,你这个做长辈的总要表示心意的。”
???
原来还有这个做法,她以前怎么没有经历过,而且李氏的儿子娶妻,她这里还要有所表示,怎么想都觉得她是亏大了。
“放心吧,爷给你备好了。”就知道年氏是这个性子,旁人的事漠不关心,眼里就只看得到塔娜、弘昭还有他这个夫君,咳,这般做法不是不行,就是显得有与府邸中人有些生分了。
魏婧薇懒洋洋道:“妾身多谢爷了,爷真好。”本来还想说些别的话的,可意思刚到嘴边,就突然没了想说的兴趣,但要她生硬地演出来,她觉得自己会很浮夸。
胤禛皱眉,“年氏,你这些时候怎么总是乏觉,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极为关切的担忧,怕年氏的身子真的有问题了,更是怕这人惯来体弱的毛病又复发了。
他心里这股情绪复杂的很,最后还是总结为自己是在关心他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并没有格外关心年氏,毕竟年氏是塔娜和弘昭的额娘,要是年氏真的有什么毛病在身,一双儿女怎么办?
魏婧薇轻挑眉目,浅笑吟吟道:“爷这是关心妾身了?”
“谁说的,爷不过是担心你身子出了毛病,到时塔娜和弘昭怎么办?”
“行吧,原来爷没有关心过妾身,妾身还以为爷会在意妾身的。”听到这话,她一下子就不太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当然,她也不是为此伤心,这有什么的,感情是双向付出的,四爷什么想她的,她就怎么待对方了。
她现在是背过身将怀里的弘昭好生哄着,胤禛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年氏性子怎么这般娇气,他不过是说上两句话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你别难过,爷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你是塔娜和弘昭的额娘,爷怎么不会时时记着你。”胤禛嘴硬道,他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哄一哄年氏也不会吃亏。
“嗯,妾身知道了。”话语还是那样的疲懒,胤禛听了更是担心了,“苏培盛,将府医叫过来吧,就说年侧福晋身子不适。”
“爷,用不着如此,妾身对自己的身子有数。”她只是哄了哄孩子,这人动作怎么这么快,魏婧薇差点傻眼,“等等。”
“爷您别叫府医过来,妾身还想着坐稳三个月胎儿呢。”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的是胤禛傻眼了,年氏什么时候有了身子,他怎么不知道?
魏婧薇有些不情愿道:“妾身也没想着这么快怀上孩子的,弘昭这才生下来没多久,好歹要隔着四五年再行怀孕,这般早妾身就没法再痛快几年了。”而且原主正是在这个时候怀孕,不小心没了孩子,亦或是生下来的孩子是身子极为虚弱的。
她既然是不小心怀上的,那就没办法了,总归是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身子,避孕药再怎么厉害都会伤身子,那她就顺其自然了,当然眼下既然怀了身子,她定是会好好护住孩子的,这个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就想着要痛痛快快玩。”胤禛说话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之极,“你既然是有了身子,那就好好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爷同你的骨肉。”
“可爷不是不在意吗,妾身想想总觉得有些了无生趣。”只在乎孩子又有什么用,她还是想着被人真心示意的。
“你这是在乱想什么,爷哪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爷也不会每日都到来你这里了。”
这话一经出口,胤禛一时间脸色透着几分薄红。
魏婧薇稀奇地看着他,撒娇道:“那爷能不能今后叫妾身的名字,老是叫着年氏年氏的,妾身都感觉不到爷的在意。“
“好了,这天色也晚了,不若就此歇息吧。”胤禛看了一眼苏培盛,后者迅速反应过来,同身边的墨月一起将塔娜格格和弘昭阿哥抱走了。
行吧,魏婧薇眉眼处有些失望。
胤禛看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一声,“婧薇。”
?
魏婧薇立马高兴起来了,并且还蹬鼻子上脸道:“爷再多说几声,您方才说的太小声了,妾身没听到。”
“不行。”胤禛这下子有了底气,“爷都没有听你叫爷的名字过,哪能随便便宜你了。”
“那胤禛?”魏婧薇试探道。
“那就是一报还一报了,爷还是不能继续叫你的名字。”
好家伙,她心里突然就好憋气,“那我不叫了!”
“好了,爷不闹你了。”胤禛将人抱进怀里,一脸好笑道。
这还差不多,魏婧薇于是就心安理得地躺在他怀里。
……
当晚的府医还是匆匆到来了,既然是诊了身孕,那就没必要接着隐瞒。
因而翌日年侧福晋又怀上孩子的消息传出来时,这后院又是一片寂静无声,府邸多年没人有孕,偏生这年侧福晋入府以来的子嗣都是由她所出的,因而福晋那儿尽管再生气,都没法对年氏的这个孩子生气,还得好声好气地奉上关心。
她怎么想都想不透,这年氏这般虚弱的身子,就算后来养好了,都不见得是个好生养的,怎么次次生下来的孩子都好好护住了。
怎么想都想不透,福晋只得将这件事放下了,看着面前给她行礼的弘时和董鄂氏,心里好一阵黯淡,想来若是她的弘晖平安长大了,早就想弘时这般娶妻生子了。
念此,福晋没了谈话的兴致,让身旁的奴才将镯子送上,便止住了这次请安。
董鄂氏心里好一阵不安,生怕是自己有哪里招了嫡额娘不爽利,弘时一眼便看穿了福晋的想法,让她不必在意,“嫡额娘兴许是想起大哥了。”
若是说起这府邸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嫡长子身份的大哥绝对是数一无二的,可惜这命数太浅,撑不住做皇子皇孙的命,就只能早早夭折了。
弘时心里没怎么在意,左右额娘都说了,他作为阿玛的长子,定是要接手阿玛的位子的,至于这府邸里的其他阿哥,年侧福晋的弘昭太小了,构不成威胁,而弘昼性子散漫,没有争位的念想,而剩下的就只是四弟弘历了。
这人惯会在阿玛面前表现,连四妹妹在夫子面前夺了他的风光都会记在心里,四妹妹又不是存心的,生的冰雪聪明、玉雪可爱,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弘时每每想着都觉得这人是太过计较了。
若不是这满军旗生母的出身,他还不想将这人放在眼里。
董鄂氏心下一阵轻松,“那就好,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到年额娘处?”
弘时摇了摇头,“现在阿玛不许了,说是怕我太过吵闹,闹着了年额娘。”
“那就回了额娘院子里吧。”
依据先来后到的规矩,年氏最为皇上亲封的第一侧福晋,明面上的地位是要比李氏靠子嗣升上来的要高一筹,因而就算李氏是弘时的生母,在请安礼上也得排在年氏后面。
董鄂氏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想来以为能看到这府邸最受宠爱的年侧福晋,却不曾想就这般失了机会,而且年侧福晋的肚子是要怀上第三个孩子了,是爷的兄弟姐妹,她怎么着都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
弘时带着她回李氏院子了。
后院该是忌惮年氏这一胎的人继续忌惮,但没影响到当事人,就当作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左右这朝廷的事就足够牵扯人心了。
魏婧薇在受到大嫂二嫂的贺礼后,心里是高兴的,可也隐隐在意着宫内的情形,她就怕形势发生变化,四爷原本能要到手的皇位没了,可想来想去,这事她想再多也无用,除非她是上头那人的位子。
况且四爷都能安排出时间来陪她,这大抵是没什么要事发生了。
她抚摸着肚子,总觉得这事儿比自己想的还要顺利几分,看来是稳妥了,毕竟这十四阿哥还在西藏处,人都没有归来,就算这皇位更替了,还是那句话,远水救不了近火,悬着呢。
……
年中之时,康熙将四子召进宫,不知是说了什么话,翌日雍亲王就称病了,十四阿哥的党派一阵欢喜,定是四阿哥招惹了皇上不喜,这才在府上避风头。
只是在这党派人松懈下来后,四阿哥的党派好似发疯一般将这些人的罪证都在堂说出来了,好似里应外合,皇上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自此十四阿哥的党派大伤元气,虽说是没影响到远在西北的十四阿哥,可至少十四阿哥在京城的势力是没了一大半。
当然,皇上这般做法是越发清楚自己的身子日渐衰弱了,才在这最后关头将自己心意的继任者的障碍给扫清,至于远在西北的十四阿哥,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能擅自回京的,到底那时得了皇上的倚重,现在就得要负上该负的责任。
眼下这个局面已是很清楚了,皇上心仪的继承人越到众人面前,大部分支持过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臣子顿时神色发黑,纷纷都告假,心里面则是慌得很,生怕这四阿哥将他们记在心里。
到底这些臣子也没发挥什么作用,大抵是墙头草,一个个的念着哪个皇子有出息便投向哪个皇子,当然,四阿哥从头到尾都没将他们看在眼里,他们当时也是有骨气之人,如今哪个不是灰心丧气的,就怕到时候四阿哥会收拾他们。
也没等这些生怕四阿哥报复的人团结起来,康熙皇帝就于十二月时在畅春园驾崩了,彼时四阿哥前有年羹尧和隆科多的支持,是极顺利地接过了皇位,先帝生前的一番行为就是故意示给天下人看的,为的就是让继任者的皇位坐稳,免得江山动荡。
这番做法连向来是十四阿哥的拥护者的德妃都说不出话来的,若是帝王在生前没有什么预示,那还可以从四阿哥得位不正方面入手,可这结果都清清楚楚呈现在众人面前了,若是她敢反驳半句,就是绝了自己的太后之位。
便只能硬生生止住了心底的怨念。
而雍亲王府这边,可谓是热闹之极了,皇上这才刚刚上位,都没有将各个潜邸旧人封位,但已经好些人纷纷叫起娘娘了。
墨月这儿也不例外,脸上尽是喜意,看着自家侧福晋的肚子,忍不住道:“娘娘,等您生下肚子里的小阿哥,就是新皇上位后的第一子了,奴婢听说是极为受人看重的。”是福兆的好意头。
“你怎么就知道这是一个阿哥了,要是公主,那就是第一公主?”想来妙得很,魏婧薇眉眼弯弯。
墨月想了想,“那得是第二公主了,塔娜格格才是第一公主,反正无论是公主还是阿哥,只要是娘娘生的,万岁爷肯定喜欢。”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只要皇上恩宠始终都是在主子身上的,就算主子再生一个公主都不成问题,有弘昭阿哥顶上,万事无忧,而且公主还能陪在娘娘身边,是最最贴心的心肝宝贝了。
“娘娘,苏公公来了。”院子里的奴才前来禀告。
不等魏婧薇回话,墨月已经迎上去了,“苏公公可是何事?”
苏培盛脸上堆满了笑意,“自然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先行将娘娘和皇后迎进宫里了。”
福晋作为皇上的发妻,就算现在没有封后,这都是迟早的事,可皇上特地提起年侧福晋,可不光是念起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年侧福晋身边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会慌了神,这才不顾规矩,同皇后娘娘一齐将年侧福晋迎进宫来。
“那就辛苦苏公公了。”能提早进宫,她就不说什么恭维的假话了,能早点将皇宫的宫殿定下,到时就先人一步,也不怕皇后到时在宫里编排一些人手,她是能解决,但能不动手那就安安分分躺平。
“不辛苦,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福气了。”苏培盛一通好话齐上阵,还摩拳擦掌,等不及要积极表现一番了,爷成了万岁爷,他也从一王府太监升为皇上身边最宠信的奴才,这便是读书人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想来他兴许就是应了这话,满心的激动都止不住了。
魏婧薇带着塔娜,墨月抱着弘昭,等福晋上轿后,她便随着福晋的脚步上了下一个轿子,到底这进宫的人只有两个妻妾,后院人都齐齐盯着,为了避免意外之事发生,也为了别让自己整得太过显眼,魏婧薇没有让轿子停留,只让驾马车的人动作快些。
很快,这迎着潜邸贵人的马车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李氏心里好一阵子不忿,心道她是也是爷的侧福晋,怎么爷就偏颇一人,也不想想年氏哪里比得上自己从前陪在爷身边的岁月,但事儿都已定下了,李氏冷哼一声,“年妹妹估计是身子不适,皇上怕她太过惊慌,便迎她进宫了。”
“左右我是皇上在潜邸时的侧福晋,自然也是当得皇上这般对待的,我就不怕了。”
果然,先前她的一番话并不是为了抚慰留下来的妾室的,只是想接此话宣定自己的位置,至于三福晋董鄂氏见额娘回了院子,便也紧跟上李氏,留下钮祜禄氏和耿氏相互凝视。
钮祜禄氏盼来了自己想要的爷成为皇帝的消息,心里却怎么都升不起欢喜,兴许是看到了年氏的受宠程度,也许还有李氏的弘时挡在跟前,她总觉得自己好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望着这同时不得皇上恩宠的耿氏,钮祜禄氏心下稍安,至少她的位子是排在耿氏面前的,她的儿子比耿氏的弘昼出息,她自是可以母凭子贵熬在这些人前头的。
而魏婧薇这边进宫后,便是跟福晋说定了她选的承乾宫,左右她的选择是在景仁宫和承乾宫之间跳动的,福晋选了这东六宫的宫首景仁宫,那她就选这承乾宫了。
进了宫所后,魏婧薇目露一阵怀念之色,她第一世的时候也是在这宫所里住下的,想来都是恍如隔世了,还真是应了字面意思,让她平白生一场欢喜与落寞。
她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从前的回忆,转头问起刚落地的塔娜,“这便是你以后同额娘久久住下的地方了,塔娜高不高兴啊?”
“额娘,塔娜高兴,那阿玛会不会也住进来?以前的院子不够大,阿玛才会老是住在前院里,现在在承乾宫,阿玛肯定是能住下。”
魏婧薇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什么解释的话语,只道:“你以后得要叫阿玛为皇阿玛了,你是大清的公主,这话可不能忘了。”
她眺望远方,“况且这里的宫所这么多,咱们母女俩住在一起,你皇阿玛住在别的宫所,就不会浪费了,你还能借口想要见皇阿玛去你皇阿玛的宫所里。”
这话一出,塔娜犹豫了一番,小小声说道,“浪费不好,那就让皇阿玛住在别的地方吧,塔娜就和额娘还有弟弟都一起住在这里了。”
额娘都说了,不可浪费饭食,也不可浪费任何东西,屋子空落落的不太好,就让皇阿玛来住吧。
贴心小棉袄如是想到。
魏婧薇会心一笑,接着用力揉了揉一旁扯着她衣摆的弘昭的毛发,姐姐摸过了,弟弟也不能落下,有来有往,很是公平。
弘昭不满的嘟了嘟嘴,还是没有放开手,魏婧薇命人将这两个孩子带下,接着就是吩咐在景仁宫的奴才好生将宫殿收拾一遍,这宫殿里刚谴走先帝的妃嫔,有好多东西都是匆匆忙忙搬走的,可不得好好收拾一遍吗。
当然,这进宫进的早,好处也是显然的,至少能将这景仁宫的人手快速摆平,她宫里的安危必须掌握在自己身上,要是她这儿都能出问题了,那就等同于将自己三个孩子的性命都摆在明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