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康熙帝诸位阿哥夺嫡之争进行的正当火热时,时年二十三岁的和硕怀恪格格因病逝世,雍亲王府陷入一片默然与悲伤当中,原因无它,这和硕怀恪格格是雍亲王唯一安然长大成婚的女儿了,还是由府邸的李侧福晋所出,在未出阁时就受宠得很,就是没想到出嫁后会有一命呜呼的一天。
白发人送黑发人,雍亲王心里怎能不悲痛,但这成年的女儿没了,但好歹还有一个幼小的女儿陪在身边,也算是宽慰人心了,失女后的这段时日以来,雍亲王出入后院的次数多了,也大都是去了小格格生母的院子里。
这怀恪格格是李侧福晋所出,小格格亦是府邸的侧福晋所出,只是这侧福晋就不是李侧福晋了,而是由皇上亲自赐婚下来的年侧福晋。
而魏婧薇醒来时就在这年侧福晋身上了,醒来后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传来,她抚着额头,忍着记忆传输的痛苦感,半响,才睁开一双明净清澈眸子,对着身边的婢女道:“将四格格抱来我身边吧。”
婢女眼里一阵不解,“侧福晋,小格格已经喝过了药躺下了,您若是想看小格格,还是等小格格醒来后再看吧。”小格格身子不好,府医都说了不能太过折腾,侧福晋估计是太过疲累了才忘了这事。
“你只管将小格格带过来便可,尽快!”魏婧薇揉着额头,厉声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现在的这个时候了,固然小格格能抚慰雍亲王失去长女的悲伤,可小格格身子骨不好,她若是再迟来一天,这孩子就如同原主记忆中的一样,在睡梦中就没了性命。
到时候她的任务就失败一半了,哪有前头刚刚领了护住原主孩子长大的愿望后,下一刻就眼睁睁看着这孩子逝世的可能,她还不如不领了,既浪费心力,又辜负了原主的期望。
“是!”婢女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道喝声吓坏了胆子,她是随侧福晋长大的侍女,从没有见到侧福晋对她发脾气的模样,今儿见到了是忙不慌快步退下,再也不劝导侧福晋别扰了小格格的安寝,迅速将在隔间的小格格抱过来。
今儿见着她这副身子的骨肉,魏婧薇眉头紧皱,将手指探到小格格的脉搏下,半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怪不得原主的女儿逝世的那般快了,小格格生来就是体弱之症,在娘胎里留下的病根是会随着一个人的身子长大的,依这浮而无力的脉象,小格格能活到两三岁已经是原主被老天爷眷顾了,再多的时日就再也不可能了。
“墨月,你去给我看着门外吧,莫让旁人进来,我要陪着四格格睡觉了。”随意找了一个借口,魏婧薇打发着方才将小格格抱过来的婢女去外边守着。
墨月面上好一番犹豫,但因为方才侧福晋的变脸,还是悄悄地退下了。
侧福晋能想陪着小格格睡觉,心里还是挺疼爱小格格的,她就别饶了侧福晋的兴致了,到时候侧福晋又生气了,遭殃的还是她这个侧福晋身边最亲近婢女。
魏婧薇感应不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动作后,便从空间中取出了一颗药丸,将其细细掰成一点一点的,放在水中研磨,直至化开,没有留有一丝药渣。
等这些功夫准备好后,她便将小格格轻声唤醒了,“四儿,醒醒了。”
小格格被唤了好几声,这才撑着睡眼朦胧的眼,声音像小猫儿似的微小,“额、额娘?”
魏婧薇揉了揉她的头,心道总算醒过来了,“四儿,听额娘的话,将这碗药给喝了,好不好?”
小格格下意识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好。”
“乖。”魏婧薇将药喂至孩子口中,心里面鼓动的不安总算歇下来,尽管系统商城的药只能将这孩子的身子调整到比较正常的状态,娘胎里的虚弱并不能全然去除,但眼下能将这孩子从阎罗王手中抢回来,就是莫大的欢喜了。
之后再慢慢调养这孩子的身子也不错,小格格被药苦的眉头直皱,魏婧薇笑了笑,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四儿真乖。”
今后这孩子总算能平安长大了。
“好了,四儿乖乖睡吧,额娘不吵你了。”
女娃娃在额娘的安抚下渐渐入睡,魏婧薇将孩子哄睡后,心神随着眼前的孩子缓缓的呼吸慢慢变得平静了。
所幸她来的时机刚刚好,若是等这个孩子没了性命后才来,到时就不止是失子的痛楚等着她,随之而来的是雍亲王对她的不喜。
毕竟雍亲王膝下的血脉少之又少,而这女儿更是稀少了,要是四格格也在这一年里没了性命,这双重失女的打击,就算是原主家世再好,再能给雍亲王助力,一时半会都夺不回雍亲王的宠爱了,不然也不会在几年后才被允许怀了第二个孩子,当然在这之前的借口是好好调养身子。
由此可见,她这阵子就慢慢负责养好四格格的身子,至于那些府邸的形势之分,一时半会也不用着急。
魏婧薇感受着怀中孩子没有一丝肉感的身子,眉头更是皱得紧了,这府邸的人好似都不太会养孩子的,原主更是如此,小娃娃就应当是肉乎乎的,哪有瘦成这样子的。
……
待雍亲王忙碌过后,反应过来年氏似乎是好一阵子没邀他到院子里了,也没有送羹汤到前院之中,一时半会不解道:“苏培盛,近儿年侧福晋忙何事去了,爷好似有几天没见过她了。”
说罢摇了摇头。
雍亲王心里是清楚年氏的小性子的,平日里最喜欢缠着他,不喜欢将旁人放在眼里,他虽是不太在意年氏的性子,也都依着她,但今儿年氏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他心里也不得不在意几分了。
苏培盛不慌不忙道:“爷,奴才听说四格格身子又不大好了,年侧福晋将四格格的身子看的紧,可能是这个缘故吧,年侧福晋才来不及念起爷吧。”
苏培盛也是个惯来会说话的,三言两语就将这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连带着将年侧福晋夸了又夸。
殊不知雍亲王头一件事不是关注苏培盛口中的解释,反而是眉头微蹙,“四儿又病了,这事怎么就不告诉爷了。”
他失去一个女儿已然是莫大的痛楚了,若是连这个好不容易养到三岁的小女儿都出事了,他这个阿玛当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想着这个女儿打小就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雍亲王更是不放心了。
“苏培盛,去年侧福晋处吧。”也是时候见见他的小女儿了,顺带着还有年氏,这母女俩,还真是哪个都让他放心不下。
院子里
魏婧薇经过这三天对孩子身子骨的照料,加上这孩子的身子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有了精气神,便养出了一种健康的气色,只是她还是不大满意。
四格格的身子还需再吃些食补的东西,左右都是府邸的格格了,就算她想着将这孩子养得脾气娇纵,一点都不为过。
雍亲王来到院子里便是这一副画面了——年氏带着他一贯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在庭院里嬉闹,四儿没有再现下了地就不住喘息的毛病,看起来如同正常的孩子一般能随意活动——
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可他一想到四儿的身子好转,心里就涌上莫大的欣慰,便久久地伫立在院门处,不出一言看着这母女俩嬉闹。
直到四格格率先发现阿玛立在院门外,一时间惊呼一声,稚嫩的声音高高兴兴道:“阿玛!”,小腿儿也不忘跑过去迎接阿玛。
魏婧薇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雍亲王一脸平和抱起孩子,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便立马屈身道:“妾身给爷请安。”
“起来吧。”雍亲王掂量着孩子,不紧不慢道:“这孩子的身子看着比以往好些了,你用心了。”
能得雍亲王一句赞赏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这满后院的妻妾也只有这嫡福晋得了爷打从心底的敬重。
好话谁会不爱听,魏婧薇应下了这句话,随着这父女俩进了屋内。
眼下情形是雍亲王抱着疼爱的小女儿不肯撒手,魏婧薇默默望着桌上的茶壶不发一言,雍亲王觉得她变得奇怪了,但心里是认可她这番转变的。
年氏初为人母,心神放在孩子身上也是件好事,只要四儿好好的,他仅剩的一个女儿能活的长久,那就是莫大的幸事,就算此时让他同八爷党对上,那都不是事。
魏婧薇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情绪,心里面大概清楚自己这番模样是能在雍亲王面前过目了,遂也放松了心神——
或许也有雍亲王生性淡漠,对这事不在乎的缘故吧,但对她来说,这意义就大为不同了,至少能让自己慢慢将原主的性子变成自己的性子。
“爷,您可有给四儿取好名字了?”原主记忆中,四格格因身子太过虚弱,雍亲王怕养不住这孩子,才想着让这孩子过了一两年后才取名字。
可惜四格格终究是撑不住那个时候,现在她既然来到原主身上了,那就补足原主心里的遗憾,让雍亲王将这孩子的名字定下来。
雍亲王将怀中逐渐坐不定的四格格放下,“说来也是,爷也是时候给爷的四格格取个名字了。”
只要孩子能养得住,他给孩子取多少名字都行,他能养住的子嗣太少,十个孩子只留住了四个孩子,他哪能不心疼。
在雍亲王心里,或许这满后院的妻妾都不比他心里子嗣的重要性,或许这也是魏婧薇为何消了争宠的举止后,雍亲王对她的认可程度更添一层的缘故吧。
“四儿性子温柔,那就叫塔娜吧。”最大的女儿没了,这最小的女儿便是他最珍贵的珍宝了,便取自掌上明珠一意吧。
雍亲王不愿过多解释自己心里对这孩子的盼望,但从这名字是能看的出来的。
魏婧薇表面上的身份不太会满语,但心里明白这个意思后心定了一定,不管怎样,雍亲王能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盼着这孩子长长久久的就行了。
而她接下来是应该将后院的一番情况分析了,她要想在后院里护住自己的孩子,除了要在雍亲王身上下功夫,更要将后院妻妾的情况摸清楚了。
……
这后院的消息向来是传的很快的。
先前魏婧薇的一番转变,也是最先被后院妻妾察觉到的,只是后院叫得上号的妻妾哪个不是有过孩子的人,如果是说年氏为孩子身子发生了性情上的转变,她们还真不觉得奇怪。
可若是说起这四格格被雍亲王取了名字这一回事,才是让府邸不少妻妾心里暗自咬牙了。
这取名字和没取名字可是不一样的事,这四格格看着就不是个能安然长大的模样,若是没取名字,说明雍亲王对这孩子是没什么长久的感情的。
如同宋格格曾有过的两个格格一样,宋格格是最早陪伴雍亲王身边的人,虽算不上性子多伶俐通透,相貌相比于后进门的妻妾更不值得一提,但好歹是能借着这情分前后生下雍亲王的大格格和三格格,府邸唯四的格格单是她生下来的就占了两个。
可即便如此,这两个格格最终还是早早地夭折了,名字也没有取过,在雍亲王心里就比不上也是早早夭折的弘昐阿哥。
至少这能念出来的名字,就足以代表年侧福晋就算膝下唯一一个血脉养不住,也能在雍亲王心里留下痕迹了,而不至于像宋格格一般,只能自个儿怀念自己的骨肉。
当然这都只是府邸妻妾猜测的事罢了,雍亲王性子冷,就算真将孩子都记在心里了,都不会说出来,顶多在那些时日里去孩子生母的屋里次数多些,而他向来出入后院的次数不多,这番区别对待就显得十分不明显了。
因而后院人对这四格格的态度就没有原先那般不在乎了,在翌日到正院请安之时,墨月早早地就唤醒了魏婧薇。
“侧福晋,福晋那儿给咱们院子送来了前阵子四格格想要的木偶,还有李侧福晋说自打失去怀恪格格后,念着四格格,心里总会有些安慰,也将自己亲手按着四格格的身寸做的衣裳送来了。”
“那就先放着,等我回来后再行处置。”魏婧薇神色淡漠,将身边的孩子温声哄了起来,便让身边的嬷嬷带这孩子下去洗漱了。
既然是正院里的请安,四格格前儿刚被雍亲王取了名字,总要让福晋过过耳目的,不然就是她这个侧福晋的不安分了。
四格格今儿在出发前专门被自个儿的额娘穿金戴银,打扮得像极了一个年娃娃,可惜这个年娃娃只是神似人不似。
若是这孩子能长多点肉就好了。
魏婧薇心里无不遗憾道,但看到孩子乖巧的模样,也不忍继续惋惜了,大不了她之后再好好养养这孩子就是,总会让这孩子身子恢复过来的。
“塔娜,四儿你记得这个名字了吗,待会要是嫡额娘叫这个名字,你要记得应啊。”
四格格认真地点了点头,“四儿是塔娜。”她会记住的。
“那就好。”魏婧薇笑了笑,将这孩子交由身边的嬷嬷抱住,说实话她还挺想抱着这孩子过去的,只可惜原主身子骨也不太好,说的好听一点是弱柳扶风,直接点说就是身子骨极其不堪了。
因而她接下来不光是要给塔娜养身子,她自己的底子也得要养住了。
正院内
院子里早就坐满了后院的妾室。
像是这府邸的李侧福晋,这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以及宋格格等人。
当然还有几个恩宠日益单薄的格格,但都提不上名来,一个个的都低眉顺眼,让自己的存在感更稀薄几分,不引人注目。
前面那些妾室都是为雍亲王生下过孩子的侧福晋、格格,就算有的孩子没被养住,可说起来在这后院的地位与未曾生养过的是全然不一样的。
毕竟这些人一开始的地位就是相差无几了,后来能将这些人的地位分割的,也只能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了。
当然这个时候能满座人皆齐,不外乎是为了昨儿雍亲王给四格格取名一事,这后院稍微一点风细雨便能引起一些莫大的变化。
府邸的妻妾早就习惯的很了。
这个时候就差魏婧薇和福晋的到来了,不,或许只能说是差了魏婧薇一人,毕竟等她到来后,福晋才会应声而出,总不能让嫡福晋等着一个侧福晋吧,至少这压轴的戏码在后院是不少见了。
等到魏婧薇带着孩子过来时,自然是招来了好些人的目光。
没过多久又不自觉将目光投射到了年侧福晋手中拉起的四格格身上。
顿时好些人心里都升起了一个疑惑——四格格脸上不是一贯的苍白吗,怎么今儿多出了一些红润,还能下地随着年侧福晋的走动,这可不像府医口中说的病弱之症啊。
也没给这些人疑惑的时间,几乎是相差不过前后脚的时刻,魏婧薇刚带着四格格过来,紧接着便是福晋身边的婢女出来了。
这一变化则是表示福晋要到院子里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福晋便在身边婢女的看顾下出来了。
魏婧薇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心道下次还是得提前打听周边人的出行时间吧,单是福晋的这番举动,就足以显示她本人的特殊之处了,她还真是不习惯的紧,也没那个心思当一个另类人物。
之后便是带着四格格一齐随着大众的举动给福晋请安了。
福晋微微颔首,让这些人都起了身,随后是将目光投注在魏婧薇及她身边的四格格身上,心道这年侧福晋倒是越发会养孩子了,不过几天时间,还能让四格格换了一番面色。
心里一阵惋惜,福晋还是依着关心府邸庶女的规矩好生将年侧福晋和四格格问过了,接着便是李侧福晋身边的三阿哥弘时,以及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易子而养的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
对这些阿哥及阿哥的生母,福晋亦是一副重视的模样,谁叫府邸子嗣少,目前就三个阿哥和一个格格存活,可不得每日问过吗。
当然,在齐齐问过话后,福晋又把目光投回魏婧薇身上了。
“年侧福晋,四格格今后是叫塔娜了吧,这个名字是爷亲自取的,想来也是非同凡响,是府邸上的一颗明珠。”
这话一出,些许人便看向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了,要知道,前阵子刚刚逝世的便是李侧福晋的亲生女儿和硕怀恪格格,福晋这话说出来,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太过微妙了。
“福晋,确实如此。”
魏婧薇淡淡回了福晋前部分的话语,接着就不应声了。
她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依据福晋面上的意思来,她觉得福晋说的还真没有什么问题,她的四格格自然是府邸的明珠,至于暗地里的意思,没必要想得太过,这样多破坏心情啊。
况且她刚刚看过李侧福晋的模样,是有愤怒怨恨在眼里,但对象却不是向着她的,而是朝着福晋。
也对,她的四格格又不是怀恪格格逝世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甚至于连沾边都沾不上,李侧福晋就算丧失了全部的理智都不会对一个三岁孩子怨恨顶多是不喜罢了。
而能真正让李侧福晋怨念的对象自然得是福晋了,且不说福晋不顾她丧女的悲痛屡屡将这事挑出来,只说李侧福晋将好好的一个女儿嫁进福晋的娘家里却没了性命一事,就直接将不快摆在明面上了。
福晋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了,顶多是心里遗憾这两人的反应都不是她想要的,李氏还是以前的冲动模样,而年氏,估计是性子傲,不将这事放在眼里。
魏婧薇环视周围一眼,将在座的人神色反应都记下来,不光是福晋借着请安机会将府邸妾室控制在内,她亦是看清楚了这府邸妻妾的联系同动作。
有些事情并不能倚仗原主的记忆就行得通的,原主的记忆对她来说固然是个优势,可更细微的变化可能不会呈现在记忆里,因而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后院。
……就比如福晋同李侧福晋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不和,还有这钮祜禄格格及耿格格暗地里的眼神交互,以及宋格格下意识的扯帕子,这些细节可谓是真真切切呈现在她眼前。
也多亏是福晋了,不然她哪来的机会观察啊。